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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劫数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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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湿软的舌尖掠过皮肤,痒得楚曦打了个激灵。昆鹏看得毛发耸立,上前就想把这水蛭一样的鬼东西从他家公子身上扒下去,小鲛一头扎进楚曦的怀里哇哇乱叫,鱼尾死紧死紧地缠着他的腿。

    “昆鹏!你给我……住手!”楚曦被缠得眼冒金星,都快喘不上气了。这小祖宗活像株蔓藤要在他身上扎根了,昆鹏这小子爆脾气,一个劲的逼它,这俩活宝是要整死他才罢休吗?

    “好了好了,没说要丢下你。”楚曦拍了拍怀里小鲛的背,柔柔地哄,昆鹏听着肺都快炸了,黑着脸敢怒不敢言。素闻鲛族阴险狡诈,果然如此,他这公子性情良善,被这鬼东西赖上了!

    小鲛心里得意洋洋,他其实不屑这么讨好人族的,但这招很有效。

    收了他的鲛绡,就是他的人了,他休想摆脱他。休想。

    楚曦在临水的石阶上坐下来,撕扯脚上的鲛绡,小鲛余光瞥见一点红光,定睛看去,目光不禁凝聚在他食指的戒环上。

    那颗宝石在夜色里幽光流转,红得灼人。

    灼得他眼睛一瞬都剧痛起来,几欲流泪。

    失神间,鱼尾也松了一松,滑回了水里才如梦初醒。

    “诶,你是不是想把这些送给我?”

    小鲛点了点头。

    楚曦垂眸看着他:“有人在抓我,我得离开这,现在必须去附近的一个地方,把这些换成钱,才能带你一起离开。你能不能听懂?”

    小鲛嗷了一声。

    真聪明

    楚曦笑了一下,站起身来,结果腿又被缠住了。

    他扶额:“那个地方不能带你去,你等我,我会回来。”

    小鲛摇了摇头,心底冒出一种没来由的巨大恐惧来。

    他本能的觉得,这个人一走,他就再也找不着他了。

    这恐惧甚至激起了他捕食的冲动,他的脊骨弯曲起来,流线状的背肌绷得死紧,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弦,尖牙利爪随时能发动致命的袭击。要是这人把他推开,他就撕碎他,吞到肚子里去。

    昆鹏敏锐地察觉到了这鬼东西的异状,握紧了手里的剑柄。

    楚曦却先认输了:“昆鹏,我记得冥市也能走水路去对吧?”

    昆鹏:“……”

    他必须得找个机会把这鬼东西干掉!

    ……

    冥市就是海边的秘密集市,只在深夜出来。数十条船一艘连着一艘,泊在布满暗礁的水域。船上不点灯,只靠涨潮时出现的磷虾群照明,远远瞧去蓝幽幽的一片,像坟场上的鬼火,故曰冥市。

    若是不明真相的路人撞见,准会以为是海里的亡灵回来聚会,吓个半死。

    昆鹏支着桨,小心避开水里的暗礁,楚曦借着月光看了一眼船尾,小鲛寸步不离地跟着,不禁有些担忧。这冥市中人都是下九流,不是善茬,捕鲛人怕也不少,万一小鲛被他们发现……

    听见前方的人声,他把它的头往水里按了按。

    船缓缓驶入冥市,蓝盈盈的磷光随水流照亮眼前经过的方寸天地,只如走马观花般匆匆瞥去,楚曦便瞧见了大鲵、肥遗、文鳐、蛮蛮,还有许多辨不出名字的,长有尖齿的贝、壳生灵芝的龟、嘴如鸟喙的蛇……

    忽而见其中一艘亮光浮动,一戴着斗笠的人蹲在船边,在水中清洗什么。可不正是鲛绡么?

    这定是贩鲛的人了。

    待他们靠拢,那人抬起头来,斗笠下露出一双浊黄而贪婪的眼:“二位贵客,是来买货,还是来卖货?”

    楚曦从袖间取出一团鲛绡,一比之下,他才发觉这小鲛吐出来的鲛绡光泽如此之好,顷刻便令那贩鲛人手里的黯然失色,如麻布遇上了丝绸。那贩鲛人自是双眼发亮,啧啧称奇,双手探了过来。听声音,他已是上了年龄,一双手却莹白如玉,想来是因经常清洗鲛绡的缘故。这一摸,他便爱不释手了:“这鲛绡,怎么卖?”

    楚曦压低声音:“这么多,不止一尺了,怎么说也值万金。我不要元宝,要金叶子。”

    贩鲛人沉默了一会,笑了:“嗨,我今日是来卖货的,没带这么多现钱,不过我的落脚地便在西港附近,不如你随我去取?”

    这冥市中人非盗即匪,不敢光明正大的卖货,都是因以前干过杀人越货一类的勾当,谁知他落脚地是不是贼窟,他傻了才去。楚曦摇摇头:“我没什么时间,你带了多少钱,我便与你换多少,或若你有什么好流通的值钱货,我也能与你以物易物。”

    贩鲛人略一思忖:“二位若是要出海,倒有一物能派上用场。“

    楚曦:“哦?”

    “你等等。”

    那贩鲛人回头在身后箱中取出一物来,竟是个人头大小的螺,楚曦蹙起眉毛,正奇怪此物有何稀罕,就听见一声喟然长叹。

    “唉,命啊,都是命啊。”

    那长叹竟是从螺里传出,径直灌入他耳膜深处,在他脑中回荡。

    “你听见什么没有?”楚曦扭头,见昆鹏摇了摇头。

    这时,他余光又见螺中黑影蠕动,仔细一看,只见那碗大的螺口中,竟探出了一张惨白苍老的人脸!

    这情形好不诡异,楚曦背脊一阵发凉,冒出一层毛毛冷汗来。

    “公子曦,你命中有劫啊。”

    听这人面螺竟直呼他名讳,楚曦更是毛骨悚然。他曾听闻这人面螺乃是海中最古老的生灵,能未卜先知,凡是它的预言,无一不应验,不听劝告者下场往往悔恨莫及,且世上之事,上到天界下及黄泉,它都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堪称万事通,亦能看穿人的前世今生,故而在海中能引领迷途的亡灵往生。

    他定了定神:“你说什么?“

    “这劫数乃你命中注定,将如影随形伴你左右。”

    楚曦奇道:“如影随形?我这劫数……是个人不成?”

    “非也,非也。”人面螺眯起双眼,“似人非人,似妖非妖,乃上古魔物一滴眼泪所化也。他执念甚深,公子,你需好好化解,循循诱导,将其引入正途,方能避免一场灭世浩劫。”

    楚曦满腹疑问:“这劫数何时到来?”

    “已经到来,正在你身后呢,公子。”

    楚曦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船尾,便见小鲛正探头探脑地往他这窥望。

    “贵客,这人面螺如何?听见什么没有?”

    楚曦回过神来,贩鲛人已把螺口盖住,他便问:“这螺值几何?”

    贩鲛人目光贪婪:“嘿嘿,你手上有多少鲛绡,这螺便值几何。”

    “倒是坐地起价。”楚曦如此腹诽,却已动了心,有小鲛在身边,鲛绡怕是不缺的,但这人面螺却可遇不可求。正想着,贩鲛人已站起来,拍了拍身后一个货箱:“若你不想要,我还有其他的。“

    “那是何物?”

    人面螺突然又开口道:“公子,接下来有危险,快些离开!”

    他话音刚落,货箱上盖的黑布便被揭下来——

    那哪是货箱,分明是个兽笼!

    笼中有一团蜷缩的黑影,楚曦划亮火折子照去,当即愣住。

    鳞鳞光点自火光里闪现出来,勾出一道鱼尾,鲜血淋漓,鳞片残缺得只余七七八八,惨不忍睹。鱼尾以上连接着的女人身躯,更是瘦骨嶙峋,一团杂草似的乱发间,露出一对漆黑的孔洞。

    ——眼睛竟已被挖去了。

    “鲛人的鳞,可比金叶子值钱。”那贩鲛人笑着从鲛女尾上拔起一枚鳞片,引得她又浑身一颤。楚曦的船猛然一晃,一道水痕朝那对面的船袭去,迅雷不及掩耳间,贩鲛人已被拖下船去,但听一声惨叫,一个血淋淋的头颅便被抛到了船上,双目还圆睁着。

    四下一阵惊呼,有人大喊:“鲛人!鲛人!”

    “快,快拿渔枪!”

    “别让它跑了!”

    楚曦纵身一跃,落到那兽笼前:“昆鹏,拦住他们!”

    说罢,他抽出匕首,将笼门几下撬开,一脚将笼子踹下水去,水花四溅间,一抹影子自笼中窜了出来,那小鲛迎了过去,二鲛双双遁入水中。楚曦恍然明白,那雌鲛应该就是小鱼仔的母亲!

    找到母亲,应就不再需要他了罢,也好。

    此时数条船已包抄过来,楚曦忙抓桨划水,奈何暗礁嶙峋,船行不快。昆鹏跳过来,拔剑护住他后背,气喘吁吁:“公子!”

    转眼间,二人已被团团包围。

    数杆渔枪对准前胸后背,若他们稍不安分,便会瞬间被戳成筛子。

    楚曦环视四周,平静道:“诸位,我二人深夜前来,只为买卖。这人之死,乃鲛人所为,诸位也看见了,并不关我二人之事。”

    “不关你的事?你将这鲛女放走,拿什么赔?”

    黑暗中,一声冷笑响起,周围甫地静下来。楚曦顿觉食指隐约发烫,垂眸看去,见戒指上那枚红石正微微发亮,不由一惊。

    来者绝非善类,对他更是不怀好意。

    这莫非是玄鸦为捉拿他而设下的圈套?

    可他如何知晓他会来冥市?

    这一念头闪过,便听呼啦一下,一抹人影自旁边船上踏水飞身而来,落至他面前。此人着一身长及脚踝的鱼皮斗篷,配合着脸上那似笑非哭的罗刹面具,在月光下一眼看过去,甚为诡谲。

    瀛川不语,借着月光朝眼前之人看去。

    即便是光线昏惑,一眼看去,眼前男子亦是姿容慑魄。他肤色雪白,长眉秀目,脸似一块璞玉雕成,只着一袭寻常无奇的缥色深衣,头发随意束起,便显得清冷高贵,超凡脱俗,宛如谪仙降世。

    ——呵,可不就是谪仙降世?

    听见此人一声嘲笑里透出丝丝恨意,针一样扎人,楚曦蹙起眉头,只觉这处境万分不妙,正欲动手反击,那男子抬起手来,动作极快伸出手指在他胸前一点!楚曦避之不及,当下心口剧痛,向后栽去,抬眼只见那人极长极锐的指尖挑着一缕血,往水中一甩。

    “公子!”

    昆鹏弯腰将他扶住,低头察看他胸口伤处,楚曦摇摇头,示意他冷静,不用看他便能觉出这伤口并不算深,只是伤及皮肉。

    这神秘人不是想伤他性命,目的到底何在?

    一块礁石后,倏忽钻出了一条黑影。

    他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礁石上不再动弹的雌鲛,狠狠一甩尾,便朝前方追去,如一只利箭极速剖开海水,转瞬就游近了那些船只,四下张望,目光落到其中一艘船上时,他浑身一颤。

    那人仰卧着,胸口血流如注,不知是否还活着。

    他的眼前闪现出一幕相似的景象来——

    男子也是这般卧着,双目紧阖,发丝散乱,胸口一个可怖的窟窿汩汩冒血,将它全身上下染得一片鲜红,唯一张脸苍白得可怕。

    一股不可名状的痛苦在胸腹中炸裂开来,他头疼欲裂,鱼尾上鳞片剑拔弩张,身下水流震荡翻涌,迅速聚成了一道涡流。

    “快看!鲛,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