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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柳侠迅速窜高的身体惊住的不光是猫儿和苏晓慧,已经一米八三的柳海也不太相信,但他很快就喜笑颜开的抱着柳侠抡了一圈:“跟五哥一样,太瘦,不过幺儿,你竟然敢穿牛仔裤?真牛!”
柳侠很跩的摇摆了两下:“只要有一颗火红哩心,穿啥都是社会主义好青年!”
柳川骄傲的看着自己两个无比帅气的弟弟,把打来的四份菜放在树荫下的小桌上:“猫儿,帮三婶儿拿筷子,幺儿,小海,吃饭。”
猫儿高高兴兴的给大家分发碗筷,每发一个就看看柳侠,柳侠就对着他龇牙笑,猫儿也嘿嘿的笑。
他也不知道为啥,反正从看见小叔开始,他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老是想裂开嘴笑。
苏晓慧把一个落地扇放在他们旁边,从屋子里拉出一根很长的电线插座,猫儿看着电扇摇着头转了一圈,就蹲下去慢慢把电扇挪了点,看看吹风的方向正合适,才站起来坐在柳侠身边。
柳川对柳侠说:“特别聪明,看您三嫂摆弄了一回,每次只要一挪动,他就会过去把方向调整到最得劲的地方,晌午您三嫂要是做面条,他就帮忙剥蒜,您三嫂买菜回来,他大老远就跑过去接着。”
苏晓慧外表看起来几乎没有变化,还是用手绢扎着马尾巴,漂亮开朗,只是脸上的笑容带着浓浓的幸福,她看着猫儿说:“嗯,清早起来还自己叠毛巾被,叠哩可齐整了,我跟您三哥说,要是俺俩有了孩儿,能跟猫儿这么乖这么聪明就好了。”
柳侠摸摸猫儿的头:“真这么乖?”
猫儿小脸儿有点红,不好意思,但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柳侠,有点骄傲的小模样。
柳侠把一块红烧肉放在猫儿的碗里,猫儿端起小碗,把肉扒拉到嘴里,闭着嘴,跟个小松鼠一样嚼着,眼睛却一直看着柳侠。
柳侠干脆把他抱在自己腿上坐着,猫儿有点吃惊,但也不动。
苏晓慧笑起来:“这么热,再让他坐你腿上,你腿上非出痱子不可,吃了饭你跟猫儿去屋里睡会儿吧,地上铺着大凉席呢,孩儿老想你,知道你今儿回来,夜儿一黑都没咋睡,光听您三哥说你老疼猫儿,今儿见了才知道,可真是呢!”
柳海说:“三嫂你不用管他,猫儿就是幺儿养大的,半年不见,他肯定想哩慌,就叫他抱着吧!”
猫儿是上星期柳川回家时候带过来的,他们考试完了,老师要批改考试卷,七月一号去领通知书就放假了,柳川路过关家窑去给关淑萍说了一声,直接就把猫儿带回来了。
柳侠回来后肯定要在荣泽陪着柳海到高考结束,但让柳侠回到荣泽了还不跟猫儿在一起是不可能的,这么热的天,柳川不想让柳侠来回跑,从望宁到柳家岭的那段路,他现在走一趟都热得几乎要中暑。
柳川和苏晓慧结婚后并没有把卧室和厨房分在两处,单位分给柳川的这间房子在家属院的最东头,旁边还有几米空地,他们在那里加盖了一间单独的小厨房,有时间的话俩人就做顿饭,大部分都在公安局的食堂吃。
柳川忙,苏晓慧今年第一次带高三也忙,没办法按时按晌做饭。
苏晓慧在荣泽高中分到的房子现在柳海住着。
柳侠看了看柳川婚后的小屋子,一张朱红色的大床,一张有单位标记的三斗桌上放着一个电视机,床对面是一个大立柜,上面放着一个皮箱,一个梳妆台,门后放着一个浅绿色的双缸洗衣机,洗衣机旁边竖着一个卷着的凉席。
房子不大,这些东西就把屋子塞得满满的,中间只剩下一块可以铺一张双人凉席的地方。
但房间收拾的干净整齐,透着股宁静的温馨。
柳侠松了一口气,至少看起来三哥的房间并不比别人的新房寒碜。
柳侠回来了,猫儿就不用再和柳川住在一起了,柳侠带着他和柳海一起住。
猫儿特别懂事听话,柳海回来的时候,他连话都很少说,绝对不打搅柳海看书或休息,让柳海都不好意思,他对猫儿说:“六叔没那么娇气,考好考不好,也不在你跟六叔多说几句话,你在这里尽管想咋就咋,中不中?你要是再这么小心翼翼哩,您小叔非揍我一顿不可。”
猫儿这才放松了些,终于肯大声跟柳侠笑闹了。
柳侠回来的第二天,就趁柳海吃中午饭时领着猫儿去找楚小河。
柳侠穿着牛仔裤,上面是一件放假前毛建勇去给全寝室买回来的纯白圆领T恤,这样的打扮在荣泽是很时尚的,柳侠本人虽然完全没感觉,但他本身也是非常显眼的。
所以楚小河老远就看到了他,却只是端着碗站了起来,并没有过来,一直等柳侠喊他的名字,他才跑过来。
楚小河的模样应该说变化还挺大,主要是带上了近视镜,他看柳侠的眼神又高兴又羡慕:“我还以为你会不认识我了哩,您放假了?”
柳侠看了一眼楚小河碗里拌了肉臊子的面条,笑着说:“嗯,夜儿清早回来哩,搁俺三哥那儿,到黑才过来陪俺六哥,你咋样?凤河哥哩?”
楚小河看看周围那些蹲在树荫里吃饭的同学说:“我就这样呗,使劲学,听天由命;俺哥搁工地上哩,他给人家看现场,一天到晚都不能离开。”
柳侠说:“要是听天由命就不用使劲学了,小河,你肯定中,真哩,我就是这么感觉哩,觉得你一定会考上大学,使劲学吧!”
楚小河用力点点头:“我知道。”
柳侠和楚小河说了没多久就离开了,楚小河和柳海他们现在分分秒秒都金贵,他不能耽误他们。
吃晚饭的时候,柳侠试探着问了一下苏晓慧:“三嫂,就这几天,能不能叫小河跟俺几个住一起?”
柳川把话接了过去:“他不住,您六哥回来没几天就跟您三嫂说过想让小河过来一起住,寝室里热的住不了人,小河说啥都不肯,您三嫂跟他说他也不过去住。”
苏晓慧说:“小河跟他哥其实都是挺讲究哩人,不肯给别人添麻烦。”
既然这样,柳侠也没再去劝楚小河,他想,如果换个位置,他自己应该也不会去住。
这个念头闪现的时候,邵岩的影子也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柳侠又跟柳川说,最近都不能让柳海吃饭店的东西。
219寝室里只有张福生不是应届考上的,他复读的原因说起来让柳侠都有点后怕,是高考期间食物中毒,考英语的时候根本就没进考场。
张福生那个表哥在县城工作,人非常好,张福生高考的时候,他请了假专门照顾张福生,和柳川当初让柳侠每天中午吃他最喜欢的烩面一样,张福生他表哥也是每天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小饭馆给他占了位置,让他吃最喜欢的肉丝炝锅面,每顿还特意给他买一盘肉吃。
结果,就是那盘肉出了问题,张福生中午吃了饭,下午进考场前就上吐下泻,肚疼的厉害,最后浑身关节都疼,被送进了医院。
柳川听了张福生的事也有点后怕,决定柳海一直吃公安局的食堂就好,胖师傅做饭很讲究,不但味道好,锅灶也特别干净,肯定出不了问题。
看着柳海吃了晚饭去上晚自习,柳侠提了一兜东西和猫儿一起出来。
王占杰的校长办公室还在原来的地方,柳侠敲敲门,里面传出王占杰浑厚的声音:“进来吧!”
柳侠推开门,叫了一声:“王老师。”
王占杰手里拿了两本书正准备出去,看见柳侠笑了起来:“柳侠呀?一年就长成大小伙子了?还是个帅小伙哩!”他看到了旁边一直牵着柳侠手的猫儿:“这是——猫儿吧?咋不吭声哩孩儿?”
猫儿看看柳侠,还是不吭声。
柳侠说:“猫儿,叫,叫.......”他也不知道该让猫儿叫王占杰什么合适。
王占杰爽朗的大笑:“叫爷爷吧,我长得老相,叫爷爷看着合适。”
猫儿居然就真的叫了声:“爷爷。”
柳侠也笑了起来,把手里的东西双手递给王占杰:“王老师,这是我从江城捎回来哩皮蛋,嗯,剥开了,切成几牙倒点酱油拌拌就中了,用热馍夹着可好吃,后味儿特别香。”
王占杰楞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去:“你这是给老师送礼来了?”
柳侠一愣:“送礼?就是几个鸭蛋做成哩皮蛋,这........”
王占杰再次大笑:“没事没事,我收下了,不过就这一回啊,以后你回来来看看老师,老师就可高兴,不要再拿东西了。”
柳侠点点头:“知道了。”
王占杰打开口袋看了看:“只听说过没见过,要真像你说哩恁好吃,我拿回家叫俺娘跟您师娘他们都尝尝。”
王占杰又问了柳侠几句在学校的情况,听说他上学期拿了一等奖学金,非常高兴,鼓励他继续努力。
柳侠很快就告辞出来了,王占杰晚上还有课。
皮蛋是詹伟让他妈帮忙买的,是熟人家自己做的,比商店里一个便宜三分,柳侠不敢乱花钱,买了五十个,除了毛建勇家乡那边也有所以没买,寝室其他人都买了,虑迓蛄硕俑觥?br>
柳侠还给猫儿买了两身衣服和一双凉鞋,柳葳、柳蕤一人一双凉鞋,不过他一见到猫儿就看到了他脚上穿的也是凉鞋,柳川给买的,猫儿还美滋滋的伸着脚给他看。
以后的几天,柳侠和猫儿过的很有规律,早上五点半起床,洗漱后俩人沿着街道到泽河边跑一圈,回来到公安局正好赶上吃饭。
吃完后给柳海带一份回荣泽高中,柳海吃完饭去上课,他人就在屋子里看书或写字,猫儿一到荣泽柳川就给他买了墨水和两支毛笔,一天也没耽误他练字。
写大概一个半小时,两人去街上闲逛一会儿,时间差不多就去公安局吃饭。
黄昏吃过饭,柳海去上晚自习了,柳侠和猫儿一起出去,出了老城不远就是庄稼地和小树林,俩人摸‘老古龙’,一晚上大概能摸五六十个。
把“老古龙”交给柳川,柳侠就和猫儿准备看电视了。
猫儿总是搬个小板凳,端端正正的坐在电视机正前方三米远的地方,一只手放在柳侠的手里,乌黑清澈的眼睛专注的看着那小小屏幕上的神奇世界。
十七寸的黑白电视机,给他带来无限的惊奇和快乐。
看到喜欢的地方,猫儿就会看柳侠的脸,想知道他喜欢的,小叔是不是也喜欢。
每当这个时候,柳侠就捏捏猫儿的小脸蛋儿或鼻子,给他一个会心的笑。
柳海每晚上能吃到二十来个老古龙,柳侠说这是给他补充营养的。
柳侠这几天对荣泽高中最大的感觉就是紧张和压抑,虽然校园里只剩下三年级的学生,比他测绘大学的校园看上去还空旷,但所有的学生都是一天到晚抱着书本,老师们也都是神情严肃行色匆匆。
虽然是更年轻的高中生,但学校却没有测绘大学那种青春飞扬的气氛。
还有苏晓慧,她甚至比柳海和楚小河更紧张,她第一年带高三,学生考不好是一个人的事,如果她带的班成绩不好,她觉得没办法给学生和家长交待,心理压力非常大。
七月七号一大早,柳海,柳侠和猫儿一起去公安局吃饭的时候,一出学校门就看到了提着两个饭盒过来的楚凤河。
楚凤河看上去比以前在望宁时好了很多,至少脸色不那么灰暗了,只是左下颌的伤疤在他瘦削的脸上非常扎眼。
柳侠带着猫儿和楚凤河一起,在原来邵岩租住房前的大槐树下等柳海和楚小河的时候,楚凤河告诉他:
“从去年小河来荣泽到现在,我一次都没叫他回过望宁,俺俩哩地都是我趁他上学时候请假回去收拾,星期天和放假,小河就跟我去工地住,我这一辈子都不打算叫俺小河回望宁了,那老杂种心完全黑了,他听说柳川哥给我找了事干,可能挣了钱,就趁我回去干活时候去找我,说他现在身体不好,我是他孩儿哩,该养活他,他不让我端屎端尿伺候他,让我以后每月给他交20块钱,要不就去乡里告我。”
楚凤河现在白天晚上干两份活,一个月挣四十五块。
柳侠说:“这种王八蛋,跟他说啥都白搭,直接拿脚把他踹死就妥了。”
楚凤河说:“我怕真可能有那么一天。”
等待柳海考试的三天,柳侠觉得比他自己高考时还紧张,自己上场时至少心里有底,现在他觉得有劲用不上,只能干着急。
楚小河对考试的反应和其他大多数考生差不多,觉得自己做的不好,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
柳侠安慰他说是他太紧张了,其实大家都是这样。
楚小河说:“我听柳川哥说你就不是,你每场下来都觉得考哩可好,柳侠,我今年肯定考不上。”
柳侠没办法了,不知道该说啥。
楚凤河说:“考不上你接着复习,哥到啥时候都供着你。”
柳海没觉得题太难,但整体感觉也不好。
柳海考完数学出来,王占杰过来问了一下他情况,听他说完后,王占杰说:“我觉得挺不错,如果你其他几科发挥的都跟数学这样,应该没问题。”
话虽然这么说,大家的心却都还提着,毕竟这是高考,多少平时成绩优异的学生折戟沉沙在其中,所以在成绩没有出来之前,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过线。
像柳侠那样考完后自我感觉那么好的,王占杰说他教了八年高中毕业班,只此一个。
十号,柳海给曾广同写了一封信,说了自己的感觉,信直接放进了邮电局门外的邮箱里,然后柳海、柳侠、猫儿搭车回家。
和他们一起被柳川送到车上的,还有两布袋面,一袋玉米面,一袋白面。
柳侠问:“三哥,你往家买粮食干啥?咱家没了?”
柳川摆摆手:“没事,您都回来了,多往家带点保险。”
在望宁下车,柳魁和柳葳拉着架子车等在路边,回去的路上,柳海、柳侠知道了柳川这个时候买粮食的原因。
原来去年一年,因为天气干旱,望宁南部山区好几个大队粮食基本算绝收,柳家岭只有少量的头道坡地通过人工挑水浇灌多少收了一点,麦子平均一家不到五十斤,秋天的玉米好一点,人均有五十斤。
望宁新来的县长据说是城里人,认为荣泽这样一个农业大县向国家申请救济粮丢了望宁县政府的脸,大幅度削减了救济粮的数量,望宁乡发放的救济粮不足往年的三分之一,导致冬季来临时,南部几个山区大队差点出人命。
猫儿被牛家姊妹欺负那天,柳长青和柳魁就是跟牛坨和另外几个大队书记去乡里说救济粮的事了。
柳侠他们在家快乐的过春节的时候,家里大人其实一个个的心都如同在油锅里煎,直到春节后乡里又追加了一部分救济粮,他们才算就着春天的野菜和嫩树叶度过了春荒。
柳魁没有跟柳海和柳侠说,乡里现在管民政的年轻干事宣布完追加给各大队的救济粮转过身后那句牢骚:“靠,鸡-巴要饭哩倒有理了,敢坐乡政府耍赖,都是从前叫王长民那帮人惯下来哩毛病。”
赵永祥的儿子赵学林今年十一月中旬拉着粮食和蔬菜、粗布来到罗各庄,柳魁把风干的兔子给他时,赵学林踌躇了好一会儿才说,他们以后不会再来罗各庄拉煤了。
这几年政策放开了,北边几个乡粮食多,又卖不出去,家家户户现在都开始养猪养鸡,他们现在不用跟城里人争肉吃了。
但最主要的是,最近两年,望宁和三道河这边往北边倒卖媒的迅速增多,现在不光有三轮,还有大卡车往那边送的,现在北面几个乡的人家只需要多出几块钱,就会有人把媒送到家门口。
虽然送过去的煤没有自己来罗各庄拉的好、干净,里面的石头、树枝多了点,但和寒冬腊月两三天来回在路上奔波受罪到罗各庄拉煤比,这些都可以忽略不计。
赵永祥比柳长青大好几岁,已经六十出头了,这两年来罗各庄的都是赵学林。
赵学林说:“今年五月俺来哩时候就想跟您说这事,路上听说这边旱哩老厉害,麦子可能都要绝收,我就没好意思说。
柳魁兄弟,真对不住啊,这是俺最后一次来这儿了,跟我一块来哩都是最早跟长青叔换过兔子哩几个人,他们也觉得老不得劲,觉得对不住您,可俺也是没办法,来一回就得几天几夜,老难呐。”
柳魁已经注意到这两年和赵学林一起来拉煤的人越来越少,这次更是只有五六辆架子车,他早已经料到了这一天,所以并没有多吃惊。
柳侠和柳海听完柳魁的话,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以后家里咋弄?三哥以后每年得花多少钱给家里买粮食啊!
柳魁看着两个原本因为回到家兴高采烈的弟弟面色沉重,马上笑着说:“别操心孩儿,日子总是往好里奔呢,听说望宁往三道河那条路也要铺成柏油路,到时候我就能挣钱了,现在有了钱,哪儿都能买到粮食,大哥能养住咱一家人。”
柳葳说:“要是现在他们就开始修路,我也能跟俺伯一块去挣钱,我现在啥都会干。”
猫儿坐在架子车上,他大概听懂了大人的意思,鼓着小脸说:“我好好学习,考上京都哩大学,挣可多钱,给俺爷爷奶奶,还有大伯,娘,还有您,买可多好东西吃。”
在凤戏河边,柳侠他们重复着往年夏天所有快乐的事,只除了柳海和柳侠不能再脱光了在凤戏河里洗澡。
他们毕竟还年轻,来自生活的压力还压不住他们充满活力的心,他们不会时时刻刻都惦记着那些沉重的事情。
柳莘已经跌跌撞撞会跑几步了,对什么都好奇,看叔叔哥哥们在河里玩的那么高兴,一眼看不住他就想自己往河里跑,柳海简直跟前几年的柳侠一样,老妈子似的一直背着抱着他。
柳葳的狗刨儿已经很熟练;
柳蕤也行,但速度比不过猫儿,猫儿在水里真跟个泥鳅似的,从来不知道害怕,能在水里憋好长时间不露头。
猫儿的牛奶出现了断档,柳侠在荣泽给他买了五袋最贵的奶粉带了回来,每天让猫儿喝三次,这在他们这里是一个堪称奢侈的消费,但全家人都没意见,柳侠自己省下的钱,他想一分一厘都花在猫儿身上,家里人也觉得应该。
星期六晚上,苏晓慧和柳川一起回来了,柳川在家过了一个星期天就回荣泽了,苏晓慧留在柳家岭。
苏晓慧不会缝衣服,所以除了帮孙嫦娥和秀梅择菜、做饭,她没什么事干,于是就辅导柳葳和柳蕤做暑假作业。
柳葳暑假后开学就要开英语课了,望宁初中的英语老师水平柳侠他们都领教过,很不怎么样。
苏晓慧提前给柳葳开小灶,从最基础26个字母开始教,柳蕤和猫儿也在旁边跟着学,他们对自己的新婶婶都很喜欢。
柳侠回来后的行书练习第一次得到柳长青正面的表扬,因此得瑟了好几天,主动把每天练习毛笔字的时间增加了一个小时。
猫儿现在练字是由柳长青辅导,他说柳侠现在的隶书有点散神,得认真的临帖归拢,更需要静心体会,现在让柳侠指导猫儿,会把猫儿教瘸。
所以这个暑假大部分的时候,几个小家伙的毛笔字都是柳长青和柳魁在监督练习。
柳海每天和柳侠他们一起爬树摘野果、粘麦季鸟、找枸杞子吃,看上去很轻松,但柳侠非常明白他心中的不安。
柳海在家里其他人面前都表现的很不介意,只有每天晚上回到他们住的窑洞,只有猫儿他们三个在一起的时候,柳海才会把自己的担忧表现出来。
曾广同来信说,他可以保证柳海的专业课成绩没问题,就等柳海的文化课了。
柳海填报的志愿,是曾广同提前为他参谋过的,全部都是京都的大学。
七月下旬的一个早上,苏晓慧吃早饭时忽然觉得不舒服,但也说不上具体是哪里难受,柳魁急忙跑去请来了吴玉妮,吴玉妮给苏晓慧摸了脉后笑眯眯的说:“害喜哩!您家又要添人了。”
这个消息让全家人都非常高兴。
猫儿问柳侠:“咱家又该有小弟弟了?”
柳侠说:“也可能是小妹妹。”
猫儿睁大了眼睛,然后皱巴着小脸儿说:“咱不要小妹妹中不中?”
柳侠惊奇:“为啥?咱家都是孩儿,您奶奶跟娘都想要个妞啊!”
猫儿说:“那妞要是跟柳牡丹样咋弄啊?”
猫儿的担心柳家其他人都没时间想,因为苏晓慧一开始反应就非常严重,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勉强吃进去的东西一会儿就又都吐出来了。
家里除了野菜,就只有在院子里和河边种的不多的几种蔬菜,野果子现在还都不到成熟的季节,一家人觉得还是让苏晓慧回荣泽养胎更妥帖些。
苏晓慧当然很想和柳川守在一起,但她知道柳川非常忙,她这样回去,除了给柳川添麻烦,没一点用,到了荣泽妊娠反应也不可能消失。
而且她也非常喜欢住在凉爽的窑洞里,回到荣泽,又是一天到晚都热的没地方去。
柳川星期六买了一大堆东西回到家,知道苏晓慧怀孕后,高兴得只知道傻呵呵的笑。
柳长青把他叫到自己住的窑洞,告诉他以后不要再给家里买东西,也不用再给柳海钱,柳川马上也要有自己的一家人了,得为自己的孩子和家多考虑一些。
柳川没说什么,星期天一大早就起来,想去望宁给苏晓慧买点瓜果,孙嫦娥告诉他,柳海和柳侠四点就已经去了。
猫儿因为柳侠说天气热没让他跟着去望宁,第一次和柳侠怄气,柳侠走之后他就自己坐在炕角里,早饭也不吃,柳侠从望宁回来后他不和柳侠说话,也不吃柳侠买回来的番茄和西瓜。
柳侠洗好了番茄,拿了一牙西瓜坐在他身边,怎么逗猫儿都不张嘴,一直气鼓鼓的瞪着他。
柳侠一看猫儿是真生气了,心疼的不行,他故意喘着气说:“热死我了,孩儿,今儿太热了,小叔快叫热死了,你拿着西瓜,小叔得去河里洗个澡。”
猫儿一下急了:“不敢,俺奶奶说哩,正出汗哩时候不敢下河,凤戏河哩水老冰慌,要是激着了会生大病,骨头会成天疼。”
柳侠一下笑了:“还是俺猫儿心疼我,那你给小叔扇扇子吧,小叔老热呀!”
猫儿看着柳侠一头的汗和被汗水湿透的T恤,撅着嘴拿起扇子,使劲给柳侠扇起来。
柳侠把西瓜放在他嘴边,猫儿鼓着小脸说:“你先吃我才吃。”
柳侠咬了一口,然后再次喂猫儿吃,猫儿咬了一口,俩人这就算和好了。
柳长青是无意中听到柳海说柳川单位同事都集资买楼房的事,柳川从来没有跟家里提过。
柳长青第一次听说,以后上班的人房子国家可能就不给分了,可能都要让自己买,他看看自己的家,除了窑洞和里面的土炕,什么都没有,他拿什么去帮懂事顾家的柳川去买楼房呢?
柳川走后两天,柳钰回家了,他连续三星期赶工,没有回家,这次回来要多呆几天,他给柳海买了一个漂亮的硬皮日记本和一双白色回力鞋,他坚信柳海能考上大学,提前把礼物送了。
柳侠拿出二十块钱给柳海,让他隔两三天就去望宁买些瓜果蔬菜回来,让苏晓慧吃。
柳钰一把就给他推回去了:“现在家里哩事还轮不到你管,我有钱,我给咱三嫂买。”
以后每隔两天,柳钰和柳海去一趟望宁,买回来的东西在凤戏河里冰了给苏晓慧吃,猫儿和柳莘也可以跟着吃点。
苏晓慧开始几天觉得吃进去还得吐出来,吐的时候又太难受,不肯吃东西。
孙嫦娥对她说:“只要是吃进肚子里了,就是再吐出来,孩儿搁肚子里也多少会吃着点,你啥都不吃,孩儿咋长哩?”
苏晓慧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以后就坚持吃,吃了吐,吐完继续吃。
她真的挺想得开,再难受也不愁眉苦脸,还坚持教柳葳他们英语,她说:“反正也没听说过妊娠反应有吐死人哩,再难受也就是半年呗,熬过去就好了。”
苏晓慧的表现让家里所有人都更喜欢她了。
这几天的晚上,柳侠好像又回到了在望宁上学的时候,柳钰、柳海、自己和猫儿挤在一个大炕上睡觉,你蹬我一脚我踹你一下,说着各自班里发生的新奇事,然后出出某个同学的洋相,在不知不觉中睡着。
如果不是缺了一个柳凌,那就更完美了。
不过现在,他们的话题不太一样了,柳钰基本上都是在说孙玉芳。
因为看到柳茂的第二次婚姻,柳钰现在对结婚是既渴望又恐惧,他的婚事已经被家里提上了议事日程。
柳钰二十一岁周岁了,按照家里的算法,已经二十三了,村子里和他年龄差不多的有不少孩子都已经满地跑了。
他不是柳川,没有正式的工资,不是商品粮,他耗不起。
柳钰把头抵在柳海的背上,喃喃的说:“小海,幺儿,我以后要是过哩不好,您可别笑话我啊!........我也想谈个跟咱大嫂那样漂亮又贤惠哩媳妇,我也想找个跟咱三嫂那样知书达理哩,她孝顺俺伯跟俺大伯俺娘,我对她也会可好,心疼她,不叫她干重活,她把家收拾哩干干净净哩,我一回到家就觉得可美.........
可,谁叫咱穷呢,谁叫咱生到这大山窝儿里呢,出去了才知道为啥外面哩人都不愿意把闺女嫁到咱这边.........我不知道孙玉芳是不是真哩会像她说哩那样孝顺,可我不敢挑了.........错过了这个,我可能连个愿意嫁到咱这里哩女哩都找不着.......我现在可后悔我原来不好好学习.......可后悔可后悔.......”
柳钰回来的第六天中午,柳川带着柳海的通知书回来了:**美术学院,中国画系。
在柳钰、柳侠和柳葳兴奋的狂呼乱叫声中,柳海拿着录取通知书看了一会儿,忽然抱住了站在他身边的柳长青。
他已经比柳长青高出小半个头了,所以他是低着头,趴在柳长青的肩膀上,眼泪慢慢的流下来,然后越哭声音越大。
一贯大大咧咧的柳海抱着父亲哭,让柳侠他们一下都住了声,柳莘伸着手喊柳海:“六叔,六叔。”
猫儿拉着柳侠的手,轻轻问:“小叔,六叔是不是不想去京都?他想一直搁咱家,是不是?”
柳侠把猫儿抱起来,蹭蹭他的额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柳长青拍着柳海的背:“小海,好了孩儿,好了,我知道你每天都害怕,其实没事孩儿,你就是考不上大学,去京都几年长长见识也是好事,你就是考不上大学,家里也没一个人会嫌弃你........好了孩儿,咱不怕了!”
柳海去京都读书,让人羡慕,但同时也是个巨大的压力,尤其是在柳侠和柳凌都考上大学的情况下,柳海承受的压力只有阅历够深的柳长青能体会。
柳海抬起头,抹了一把脸,不好意思的冲全家人笑笑,眼泪却一直往下掉,他跳进凤戏河里,撩起河水往脸上洒。
秀梅放下手里正纳着的鞋底儿,起身往家走,一边走一边笑:“擀面条擀面条,今儿咱还吃捞面条,去年给幺儿擀,今年给小海擀,要是以后年年都擀多好哇!”
苏晓慧拿着柳海的通知书对柳川说:“我要是能教出一个跟小海这样哩学生就中了。”
柳侠高兴的有点忘乎所以,把猫儿放地上,拉着他的小手就滑了几步。
猫儿睁大眼睛呆了几秒,随即抱着他的腿大叫:“小叔,小叔你刚才是咋走路哩呀,可好看,你再走一回呗,再走一回呗。”
柳侠惊觉自己在全家人面前暴露了秘密,有点心虚,装着若无其事的对猫儿说:“你看错了孩儿,看错了,小叔就是往回退了几步,没走好,有点.......”
柳海却一下就看出了门道,被大学录取的快乐和轻松让他放下了所有的包袱,但他也怕生活在柳家岭这个闭塞山区的家人不能接受那么新潮的东西,他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跳上来拉着猫儿说:“来,看看六叔的录取通知书。”
猫儿虽然疑惑,但小孩子的注意力非常容易被转移,柳海教他认识信封上的字,他很快就把这一章给忘了。
柳钰也看到了,差点大叫起来,但他看到了柳侠警告的眼神,及时闭上了嘴。
他听说,荣泽最近正在演一部叫《霹雳舞》的电影,里面的人跳舞就跟飘一样,荣泽现在的年轻人对这部电影都疯魔了。
晌午饭后大人都回窑洞睡午觉了,柳蕤身体瓤,柳莘还小,秀梅不让他们在河边睡,也给带上去了。
柳海和柳钰根本不担心柳葳和猫儿,俩人逼着柳侠跳舞。
柳侠对猫儿和柳葳都是绝对信任的,只交待了一句“不敢跟大爷爷他们说小叔跳舞,大爷爷会打小叔哩屁股”,就放心的给他们表演了几段。
猫儿和柳葳看的两眼发直,柳海和柳钰也羡慕的要死。
柳侠得意中又飘出一串太空步,抬头却突然看到柳长青和柳魁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院子边的大柿树下,正眯着眼睛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