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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岩的消息带给柳侠的冲击连柳侠自己都觉得意外,这几年,除了安家买电扇和蚊帐时的触景生情,他平时几乎从没想起过邵岩,所以听到猫儿那句类似抱怨邵岩的话,对于自己难受的心情,他自己好像都不能理解。
可他是真的难受,发自内心的,莫名的失落,莫名的滞涩。
猫儿感觉到柳侠情绪暗沉,可这件事他不知道怎么安慰柳侠,小叔一直牵挂的最好的朋友,来了荣泽却不肯和小叔见面,猫儿虽然对这样的事没有经历过,所以不知道柳侠具体的感受是什么,但却可以肯定那一定不会多美好。
好在,今天他正好还有一件能让小叔开心的秘密武器,他挺庆幸出去之前没给小叔说。
洗完了澡又看着柳侠喝了一大碗冰糖绿豆汤,猫儿耍赖趴柳侠背上让他给背进卧室。
柳侠把他放在床上:“今年过了生日后洗完澡必须穿裤头,小鸡儿蹭着脊梁可痒。”
猫儿说了声“凭什么?就不穿”,然后跳下床,跑到漂亮的新书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一摞东西拍在柳侠手里:“看,四封,还有黄教授一封呢!”
柳侠和黄有光一直保持着通信,只不过黄有光工作忙,不是柳侠每封信他都一定回,柳侠每次收到他的信都特高兴。
果然,柳侠看到信一下就兴奋了起来,拿起一摞信挨着看了一遍信封:“真邪乎,每回都是扎堆儿来,啧,老大这信人邮局没让他加钱吗?”
猫儿推着柳侠:“坐床上看,我喜欢看你们黄教授的信,特别有意思。”
两个人靠在床头,从手感最薄的云健的信开始,挨个看。
云健和父母大吵了一架,以大众都认为是离家出走、但他自己死活不承认是离家出走的方式离开家,和几个跟他一样喜欢跳舞的朋友租房在外面住,他想辞职,想出国,想专业跳舞,想满世界流浪,想……反正就是不想干自己现在的工作。
柳侠说:“这家伙不光魔障了,还越活越回去了,都参加工作了居然跟着中学生学,玩儿离家出走的把戏,丫就是吃饱了撑的,欠揍。”
猫儿把云健的信装回去拍一边:“就是,让他来咱们家,在奶奶跟前试试,闹腾一回屁股上来五十鞋底儿,估计一回他就什么毛病都没了。”
把张福生超重的信拆开,除了写满张乔乔小公主各种逸闻趣事的满满当当四大张信纸,还有各种姿势的照片五张。
张福生对女儿的疼爱和骄傲,他那么大个儿的心脏都盛不下,看起来都要溢锅了。
可惜,张大哥被当爹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忘记了柳侠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对育儿这一充满乐趣和挑战的高端职业身体力行全方位进行了实践,到现在已经有了十多年的育儿心得,对他眼里张乔乔小朋友那些聪明可爱到天下第一的小把戏根本看不上眼。
哼,张乔乔小丫头再聪明,还能聪明过我家大乖猫?再可爱,能比得上我家大乖猫一个小脚趾吗?
猫儿嘚瑟地跟着点头。
不过——,柳侠眯起眼睛,看着照片上那个笑得小胖脸儿把眼睛挤得只剩下一条缝的丑丫头:“凭什么她就能吃这么胖?”
猫儿马上退得离柳侠大老远:“不许拿我跟她比,奶奶都说了,她这种是奶膘儿,一断奶就没了,跟胖小萱一样。”
柳侠还是不甘心,到底又把猫儿拉到跟前,捏了捏他的胳膊,又摸了摸照片上那胖丫头莲藕似一节一节的小胳膊:“唉,小叔最失败的就是养了十几年都没把你喂胖。”
猫儿干脆利落地把黒德清的信撕开塞进柳侠手里,把胖丫头的照片夺过去放在写字台上:“我要是现在胖成这样,眼睛被挤得看不见路,你还有心情在这里感叹吗?”
柳侠从信封里又掏出一张照片:“不感叹我干什么?”
“哭啊!”猫儿把照片抢过来自己先看:“哭着不让我吃肉、吃饭,督促我减肥……喔——靠,大美女啊小叔!”
柳侠把照片接过来:“说什么呢?小叔是大帅……喔——,真的是大美女吔,怪不得你黑伯伯笑的这么实诚呢!瞧那嘴咧的,艳福不浅啊他,红衣女郎,乱世佳人、倾国倾城诶。”
猫儿把照片没收,和张乔乔放一堆儿里去,信纸递给柳侠:“什么乱世佳人?哪里倾国倾城?最多也就是浓眉大眼小家碧玉,穿的时髦点而已。”
柳侠抖开信,笑的比黒德清还实诚,满嘴大白牙都露出来了:“宝贝猫,你那些小说没白看,成语用的越来越老练了,张口就来啊。”
猫儿扒在他肩膀上看信:“那当然,我谁啊?玉树临风满腹经纶的五好小帅哥,几个成语算什么!”
柳侠一边看信一边评论:“切,嘚瑟个什么,大夏天的去魔都出差有什么好?不怕热死在那里吗?”
“还算有良心,没忘记了我们兄弟的魔都七日游。”
“同事还纯粹的,谁没事把跟同事的合影寄给最好的兄弟?自欺欺人掩耳盗铃欲盖弥彰的家伙,当我们都缺心眼啊。”他最近跟着猫儿一起苦读成语词典,有点营养过剩。
“这家伙命真好,分这么好的单位,平时也没什么外业,奖金还傻高,不过,还是没小叔的高哈,不过老黑从来不缺钱,他老爹那矿现在日进若干斗金,你黑伯伯现在也算得上暴发户子弟了,很牛逼的说。”
“想我?煤黑子你就装吧,想我你怎么不来看我?回来到原城下车不就完了,不就多转一回车嘛!”
猫儿不解地问:“黑伯伯家那么有钱,他干嘛还上班?你不总是想着挣够了钱就在家当吃饱墩儿的吗?”
柳侠屈指在小家伙脑袋上来了一下:“男人的社会存在感,人生价值和理想,懂么?给你一百万,整天门都不许你出,你干吗?”
猫儿不服:“我说的是你的理想不是挣够了钱就能啥都不干专心当吃饱墩儿吗?他已经有了钱为什么不这么想?还要天天去上班。”
柳侠想了两秒钟,非常泄气地说:“因为人家比我有志气有理想有抱负。”
猫儿小心眼得逞,高兴地大笑:“错,因为他家里没有个像我这样举世无双的五好小帅哥,家对他没有吸引力,所以他只好去单位上班,好蹉跎他无聊的岁月喽!”
柳侠想了一下,一把把小家伙拉过来搂在怀里揉吧着:“哈哈,还真是,我每天一想到家里有只大乖猫等着我呢,就巴不得天赶紧黑,我就可以收工回家了,老黑这家伙简直太可怜了,回到家除了满屋子煤灰啥都没有。
宝贝猫你现学现卖灵活应用的不错啊,《八小时以外》看来比《中学生作文选》有用多了,我哪天请吴小林吃羊肉串,谢谢他。”
黄有光的信一如既往的风趣幽默,问柳侠打算什么时候考他的研究生,说他只要想到可能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上一次只有一个学生的大课,就觉得人生少了许多乐趣,希望柳侠回去后再成全一次他的愿望。
他信里提到谢仁杰,说他们前天在一起吃饭时,谢仁杰还在为当初没能把柳侠留在他们单位感到遗憾,就连谢婵玉都说,柳侠这样的人回到个小县城太可惜了,
谢婵玉还说,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来中原一趟,看看荣泽和柳家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间天堂,让柳侠那么念念不忘;
还有柳侠那个叫猫儿的小侄子,她要看看他到底有多聪明可爱,能让柳侠为了他,放弃别人求之不得的留在大城市的机会。
猫儿很牛气地对着信说 :“本帅哥要多聪明有多聪明,要多可爱又多可爱,你来看啊!哼,我以后会带着小叔去京都,给他买个最好的房子,让他在里面专心当吃饱墩儿。
留在你们那里天天去大山沟里当苦力呀!”
柳侠收起了信,谆谆教导自己三观有跑偏趋势的宝贝:“乖猫,第一,虽然咱聪明可爱是不争的事实,但咱们自己不能说,会被别人指责骄傲自满不谦虚的;
第二,小叔想当吃饱墩儿这么高尚的理想只能像小叔这样的大人可以树立,少儿不宜;当然,你也不能把‘长大后一定要多挣钱,把小叔养成个吃饱墩儿’作为人生理想,这个理想实在是太不高尚了。
你的短期理想应该是把作文提高到老师不是因为你的字才给你打及格分的水平,远大理想暂时待定,明白吗?”
猫儿嘻嘻笑:“不明白。”
柳侠在他屁股上响亮地来了一巴掌:“小臭猫,不明白去切个沙瓤大西瓜来,半个下肚就清楚又明白了。”
猫儿跳下床抱了个大西瓜跑出去:“喔喔喔,吃西瓜,大西瓜,甜又甜,吃完今天想明天…...”
关于邵岩,柳侠的心情并没有像猫儿所认为的那样,看了几封好朋友和老师的信就忘记或改善了,相反,他不但对邵岩当年不辞而别的原因产生了深深的疑惑,心里还更加难受了。
六年前,他只有十五岁,没经历过什么事,轻易相信了邵岩留给他的那封短信上的说辞,现
在回想一下,邵岩的理由真的是经不起一点推敲。
如果邵岩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要满校园的找,说怕耽误时间还说得通,可事实是,他提前去找王占杰补课还是邵岩提出来的,邵岩从租住的房子跑到王占杰的办公室,连五分钟都要不了,写那封信恐怕十分钟都不够吧?
邵岩住的房间再简单,那也是住了两年多的地方,各种日常用品齐全,邵岩跟柳侠说过,他在家历来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什么都不干的,连裤头袜子都是他妈妈给洗,邵岩的脏床单、枕巾之类的都带回原城也证明了这一点。
那么,那天邵岩也不大可能动手收拾东西,一屋子的东西,他妈妈一个人,就算有司机帮忙,至少也得收拾几十分钟吧,这个时间还不够邵岩去跟自己当面道个别吗?
所以柳侠现在可以得出确切的结论:邵岩就是因为不愿意给自己留地址,或者说不愿意以后继续和他保持联系,才那么匆忙地离开的。
这个结论让柳侠没法不难受。
他现在在单位有吴小林、杜涛几个好朋友,还有虽然见面不多,但偶尔碰到一起却很谈得来的楚家哥儿俩,还有虽然不见面,但心里彼此牵挂的219寝室的一帮兄弟,
但是,邵岩和他们都不太一样。
他们都是在柳侠有家庭或兄弟做依靠,或生活顺风顺水的时候遇到的人。
而邵岩是在柳海离开后,柳侠生活和感情上最惶恐无助,又被学习的压力和考学的前景挤压得喘不过气,生活最黯淡无光的时候,一直陪在他身边,用开朗乐观的态度鼓励和感染他的人。
邵岩是个偏于粗线条的人,乐观豁达,大大咧咧,还经常丢三落四,有点少爷习性,在柳侠偶尔住到他租的房子里之前,他连双鞋子都没刷过。
可柳侠去他那里住了以后,冬天他总会记得提前插上电炉,夏天的时候,柳侠偶尔午睡醒来,总有一盆干净清凉的水等着他。
邵岩的英语永远年级第一,但他和柳侠在一起的时候,柳侠辅导他化学的时间,远比他和柳侠一起学英语的时间少。
在柳侠到目前为止二十一年的人生中,高中生活是他最不喜欢的一段经历,但时过境迁,当他能够怀着轻松愉快的心情回想那段生活,那三年时间里所有美好快乐的记忆,大部分都有邵岩的影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陪了他两年多,最后的告别信里还想要做他七哥的人,居然是打定了主意要和他老死不相往来的,柳侠怎么能不难受?
他真的想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会让邵岩对他绝情,或者说厌恶至此。
和猫儿一起在国道边的临时停车点晃悠了三天都没看到任何一个像邵岩的人后,柳侠给柳凌的信里对自己的人品有点质疑。
柳凌回信说:
傻幺儿,邵岩离开时所有的想法,都是你的推断或想象,你自己觉得这样的推断有理有据,可证据这东西,如果你从不同的角度看,也许会得出相反的结论呢。
你先入为主地认为邵岩是因为不想以后和你再有联系,所以才故意不给你留下他的通讯地址,所以你现在回想他所有的行为,都符合你这个结论。
可你忽略了一个最简单也是最直观的问题:如果邵岩是因为讨厌你才不愿意和你保持联系,当时的情况,他大可以收拾了东西一走了之,为什么会给你留下那封信呢?他都已经决定和你老死不相往来了,有必要再给你做任何解释吗?
还有电扇、蚊帐,最主要的是,那间房子,要知道,他租的那个房子位置那么好,又到了高考前夕,如果他提出退租,房东肯定求之不得,人家再租给其他人,一个月可以轻松地多收好几块钱。
从你和三哥对我说过的情况,我看到的是:邵岩临走前,把在你们当时那个年龄、那个处境下朋友能为你做的,做到了最好。
怀疑一个这样对待你的朋友,幺儿你好意思吗?
所以,我同意你说的他是故意不给你留通讯地址,但我觉得,他是另有原因,这个原因和你无关,应该是他的家庭方面临时遇到了什么重大的变故,未来的事情,他无法确定,所以他选择暂时和你中断联系。
至于他现在明明很简单就能够找到你却一直没找过,我想,是当初导致他不辞而别的原因依然存在。
幺儿,以后你就会知道,造成一个人陷于困境的可能有无数种,你亲眼看到的,都有可能不是真相,何况你只是推测呢!
五哥这些年见过很多很多人,不是为了安慰你,五哥告诉你,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孩子——最好的儿子,最好的弟弟,最好的小叔。
所以我知道,在你的朋友们心里,你肯定也是他们最好的朋友。
邵岩曾经是你最好的朋友,因为不可知的原因他可能暂时不方便见你,也可能你们此生都无缘再见,所有的猜测和怀疑都没有意义,现在你能做的,就是祈祷他在远方安好。
我相信,邵岩如果还记得你,肯定也会是同样的想法。
五哥柳凌
在柳凌名字下面,是陈震北的几行字。
幺儿,很多时候,放弃的,并不是因为不够好,恰恰相反,更多的时候,可能是因为求之不得,也可能是因为太过珍惜,所以只能小心翼翼地放在心里,珍而重之。
不要怀疑自己,仅仅因为你是小凌的弟弟,我身为他的战友和最好的兄弟,已觉得与有荣焉。
陈震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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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侠把信又看了一遍,问猫儿:“你觉得小叔好吗?”
猫儿侧身抱着他的脖子,用自己的脸在他脸上蹭了个够,然后才说:“你是最好最好的小叔,全世界的好人都加起来也没有你好。”
柳侠把小家伙的头发揉了个乱七八糟,说:“臭小猫,马屁精。”然后轻叹了一口气说:“也许真的该像五哥说的那样,祈祷邵岩不管在哪里,都过的好。”
柳川拿过柳凌的信粗粗浏览着说:“你以前可没这些风花雪月的心思,我看你是长大了,最近又闲了点,所以才听风就是雨的在这里胡思乱想。
二十二岁都可以结婚了,你到现在还连个暗恋的女孩子都没有过呢,难怪你会听见郑建平一句没影儿的话就给自己想出那么多莫须有的罪名,纯粹是闲的。
我看你呀,要么赶紧再找个私活儿干着,要么就找个女孩子谈恋爱去,要再这么闲下去,还不知道你又瞎合计出点什么来呢!”
猫儿马上转过身对着柳川抗议:“这么热的天,我不让小叔再出去干活儿了,别的人都歇着呢。小叔是独身主义者,不结婚,跟谁谈恋爱?是不是小叔?”
柳侠点头:“对,三哥你太狠心了,就因为我偶尔的忧郁了这么一下下儿,就想把我打发给别人,你还是我亲哥吗?”
柳川把折起来的信往他头上拍了一下:“你还偶尔忧郁了一下,猫儿这几天又多操*你的心你知不知道?那么聪明的脑子怎么会钻这种牛角尖?
邵岩如果不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怎么可能走的那么急?当时你该高考了,不想让你胡思乱想,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了你倒学会琼瑶女主角那一套了。
邵岩不来找你,肯定是有他的难处,同学朋友因为毕业从此各奔东西再正常不过了,我还没见过像你这样,过了六年才反应过来,然后开始伤感的呢!你说你那神经是什么做的,能以这种速度反射?
我最近正为二哥离婚的事忙,没时间管你那些少年情怀,你别怀春少女似的动不动就多愁善感那么一下子,让猫儿再替你操心,他才多大点儿,你不天天哄着他高兴,倒让他哄着你,你说你是不是该打?”
柳侠嘿嘿笑,用下巴蹭蹭猫儿的鼻子:“宝贝猫,咱明天去吃红焖羊肉,就咱俩,不叫某个坏哥哥去,好不好?”
柳川哭笑不得,屈指正准备往柳侠脑袋上敲一记,他放在桌子上的传呼机响了,他拿起来看了一下,对柳侠说:“我去你们传达室回个电话,你们俩先吃吧。”
柳侠和猫儿同时说:“没事,我们等你回来一起吃。”
柳川过了快二十分钟才回来,柳侠和猫儿都看清楚了他脸上平静而冷酷的表情。
柳侠问:“谁的电话?出什么事了哥?”
柳川平静地坐在餐桌前端起碗,冷笑了一声说:“意料之中的事,娜娜和登科都不是二哥的,刘冬菊那个婊*子养的娘居然还敢去找二哥闹,她真以为谁叫的声儿大谁就有理呢,作死的东西!”
柳侠和猫儿愕然地互瞪着:“他俩,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