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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太阳苍白萧瑟,照耀了一天,行道树的树坑里堆着的雪都没一点融化的迹象,溜溜儿的西北风刮着,街上熙熙攘攘购置年货的人全都把自己包得和手里拎着的包差不多,一样都是鼓鼓囊囊的。
仁义路上最大的一家超市附近人头攒动,已经是阴历腊月三十的下午了,从超市出来的人还是一个个大包小包,好像他们前些天全都忘记了马上要过年,从未安置过任何年货似的。
超市的透明防风帘再次被掀开,还被高高地撩了起来,一个圆鼓鼓的小人儿抱着个圆鼓鼓的儿童食品大礼包先出来,紧跟着,一个高挑俊逸的青年一手提着个大袋子、一手拿着个红色的绒线小帽子也出来了,他小心地拢着小人儿剃成茶壶盖的小脑袋,穿过超市前面停放的一大片自行车,来到靠近街边的地方。
找到自己的自行车,青年把东西在自行车上放好,蹲下、身,把小人儿拉到自己跟前:“乖,今儿有风,咱戴上帽子。”
小人儿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不戴不戴不戴,爸爸,戴,帽帽,不美。”
青年捧着小人儿的小胖脸儿:“乖,咱刚从超市出来,你的头可热,不戴帽帽,一会儿爸爸骑着车子一吹风,俺孩儿该生病了,来,俺小萱可乖,戴上帽帽。”
小人儿虽然不大乐意,但却很乖的站着让戴帽子,只不过嘴里还是在争辩:“我,搁咱家,都,不戴,帽帽,奶奶,说,吹吹,风,跑跑,才,结实,哥哥,都,不戴,帽帽。”
青年把小家伙的帽子戴好,又把他羽绒服的帽子给拉上,搓了搓小人儿的脸蛋儿:“骑车子的时候咱戴着帽帽,孩儿自己跑的时候不戴,中不中?”
“嗯,我,不待见,戴,帽帽。”
小人儿不知道怎么一转脸,看到了超市旁边已经关门的一家饭店,他指着饭店标牌,兴奋地叫了起来:“爸爸,*,香香*。”
青年回头,看到了饭店标牌上那只装在盘子里的动物:“乖乖你忘了?小鸡是尖嘴巴,这个扁嘴巴的是小鸭。”
“鸭鸭?哦——,就是,扁,嘴巴,鸭鸭,爸爸,鸭鸭,好吃,不,好吃?”
青年笑起来:“小萱,你想吃烤鸭孩儿?明天就过年了,饭店现在都关门了,等过完年他们开门,爸爸带你来吃鸭鸭,中不中?”
小人儿看着油光嫩黄的烤鸭图片,吧咋吧咋嘴,不让口水流出来:“中,鸭鸭,肯定,可香,我,吃,可多可多。”
“嗯,到时候爸爸给俺孩儿买一大只鸭鸭,孩儿想吃多少吃多少?”青年说着,自己跨坐在了车上。
车子横梁上靠近车座的地方包着一圈厚厚的海绵,青年轻轻一拎,小人儿就熟练地顺着他的力道坐在了横梁上,然后等着青年解开大衣扣子,他舒服地靠在青年怀里,青年再把大衣扣上几个扣子,小人儿就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个小脑袋露在外面。
青年绕过停在他车子旁边的黑色轿车,左脚支地,停在轿车前面的慢车道上等红灯,超市在十字路口的东北角,他们租住的地方还要往西走好几个路口。
小人儿看到了放在前面车筐里的大礼包:“爸爸,回家,给,哥哥吃,给,徐徐,吃,咱,都吃。”
“嗯,这是爸爸给小萱买的,小萱想给谁吃就给谁吃。”
“那,不给,虹虹,吃,她是,气银(人)妮儿,不是,乖乖。”
“嗯,好东西光叫乖乖吃,不叫气人妮儿吃;那乖,要是虹虹以后不气人了,咱叫她吃不叫?”
“她不,闹银(人),不掐,哥哥,脸,就,叫她,吃。”
“嗯,俺小萱真是好孩儿,来,爸爸亲一下,哎,绿灯亮了,走,开路喽——,回家吃肉肉喽——”
“哦——,爸爸,开路啦——,吃,肉肉啦——”
黑色的轿车里,怀里抱着个睡熟的孩子,容貌平常,但气质端庄神情利落的女子收回目光,扭头看着驾驶座上好像神魂都跟着那对父子离开的人,等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震北,他走了,咱们也得走了,建国哥刚才说咱们已经到望都了,就是路再堵,五点钟之前咱们也必须赶回家,要不叔叔……”
敲击车窗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她摇下玻璃:“建国哥。”
鲁建国眼神飘忽地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人,捂着手里的大哥大说:“陈伯伯怀疑我没和你们在一起,非要让震北接电话。”
女子伸手,鲁建国把大哥大放在她手里:“爸爸,是我,卓雅……我们这会儿在玉皇桥上呢,京都的交通真没治了,好不容易从望都那儿绕出来,没想到玉皇桥现在也开始堵了……爸您别担心,正正已经好多了,一直睡着呢……嗯,交警在分流疏通,半个小时左右应该能到吧……好,震北,爸爸问你今儿晚上跟别人有约没,建义哥和程军哥都回来了,他们想找你聚聚。”
陈震北面无表情地说:“我和罗阳今儿晚上约好了,明天是老西儿,初七之前我都有约了。”他的假期就到初七。
电话那头的人听到了陈震北的声音,这就够了。
卓雅挂了电话,把它递给一直小心地觑着陈震北的脸色、努力减少自己存在感的鲁建国:“建国哥,再等几分钟,一会儿你走前边,我们跟着。”
鲁建国答应一声就走了,卓雅把车窗关上。
陈震北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街道,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早已消失,他一只手捂着眼睛,靠在了座椅上。
这是他无数次白日梦里的情景,这是他们在一起无数次规划过的未来,在京都或原城甚至荣泽,抑或是中国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城市,他和小凌一起上班下班,带着他们的孩子一起逛自由市场,逛商店,他和小凌为儿子买各种新奇的玩具,他和儿子买一大堆小凌喜欢吃的菜,回到家,他做饭,小凌辅导孩子写作业……
放弃耀眼的人生,过最平凡的生活,不打扰任何人,只在世界的一个角落,安静地享受他们自己的幸福
今天,他终于看到了梦里的情境,可温暖安逸的画面里,没有他,只有那个为了他们的幸福孤注一掷把一切都交付给他的人,踽踽独行,用单薄的身体守护着善良体贴的家人为他营造的幸福,陈震北能看到他风淡云轻的笑容下不屈的灵魂,还有他心底最深处冷如死水的一角。
誓言因他而起,他却放弃了守护的位置,陈震北放下手,再次凝视柳凌离开的方向。
卓雅轻轻说:“小萱真漂亮,真乖,有他,柳凌暂时应该……应该……”应该什么呢?卓雅也说不上来了,哪怕是亲生的孩子就在怀里,相爱的人连相见都不能,又有多少幸福可言呢?
陈震北说了声“谢谢”,又看了一眼人头攒动、但在他眼里已经变得空空荡荡的大街,打转车头,跟着前面的车驶上了大路。
卧室门打开,猫儿伸着懒腰,睡眼惺忪地走出来:“小叔。”
“喔,乖猫你醒了?正好,大骨头煮的都快脱骨了,快去尿一泡,回来啃骨头孩儿。”柳侠从厨房伸出个头,和猫儿说着话,手里还拿着个松花蛋在剥壳。
猫儿摇摇晃晃走进卫生间,很快又出来。
茶几上已经放上了一个盛着两根大骨头的盘子,柳侠坐在沙发扶手上等着他。
猫儿盘腿坐在沙发上,呼呼地吹了两口气,拿起一根骨头,可放在嘴边只啃了一口,他就又把骨头扔在了盘子里:“哈——,烧死我了。”
柳侠十分期待地问:“好吃不好吃?小叔第一次弄,好像少了什么佐料,是不是没你奶奶煮的有味儿?”
猫儿直接低下脑袋趴在骨头上又啃了一口:“没少放,好吃,比奶奶和娘煮的还好吃,小叔你也尝一口。”他说着端起盘子放在柳侠嘴边。
柳侠逮着肉多的地方使劲来了一口:“嚯嚯嚯,烧死了烧死了……哎,味道还真不错哎,小萱个馋猫儿肯定得吃撑,要不我提前藏……”
入户门忽然噼里啪啦响起来,紧跟着是小萱软软糯糯的声音:“徐徐,哥哥,开门儿,俺,回来了。”
柳侠跑过去开门。
小萱雄赳赳气昂昂地先进来,可怀里的大礼包对他而言太大了,挡住了视线,小家伙差点摔倒,一个前倾正好扑进柳侠怀里:“徐徐,给,可好吃。”
柳侠把小家伙抱过去,放在猫儿的腿上,小家伙高兴得把大礼包塞给猫儿:“哥哥,爸爸,买哩,饼饼,可好吃,你吃。”
猫儿拿起大礼包,晃了晃:“哎,俺小萱真是乖孩儿,一会儿咱跟叔叔爸爸一块吃。来,哥哥先给你把衣裳脱了,咱先吃几口肉肉再说。”
小萱看着盘子里的肉骨头,吸吸口水:“肉肉,香香。”
柳凌把袋子递给柳侠:“骨头煮好了?一进楼洞就闻见香味了。幺儿,里面有一包粗吸管,叫孩儿吸骨髓使。猫儿,人家说吃什么补什么,今儿咱煮的骨头骨髓都归你。”
猫儿对着小萱咧嘴:“吃恁多猪骨髓,你说柳岸哥哥会不会最后长成个猪样啊?”
柳侠在厨房大笑:“你如果能长得跟个小猪那么胖我就放心了。”
刚刚五点,包饺子太早了,几个人围着茶几专心啃骨头,柳侠怕只吃肉腻口,把柳凌刚买回来的酸辣泡菜和笋丝装了盘,不过小胖子坚决不尝一口菜,只吃肉。
柳凌用刀背把几个腔骨都敲开了,猫儿趁热把所有骨髓都吸了个干干净净。
小萱吃东西很省心,抱着骨头啃得津津有味,不需要人特别照顾。
柳凌就跟着大家一起吃,他吃得很慢,但一直兴致勃勃,不时撕下点肉塞进小萱嘴里。
柳凌和柳侠从有记忆开始就记得,家里虽然很穷,但总是快乐的,尤其是逢年过节时家里的那份热热闹闹的融洽气氛,更是让他们难忘,恨不得天天过年过节才好,所以即便他们此刻是在远离家乡的地方,住在狭窄的出租屋里,猫儿还有着让人压碎了心的大病,柳凌和柳侠也不想让他们这个临时的小家把年过的凄凄惨惨冷冷清清的。
啃完骨头,猫儿带着小萱窝在沙发上玩祁越送给小萱的小猫钓鱼,坐在这里玩,可以一边玩一边和厨房里的柳凌和柳侠说话。
柳凌准备做几个八宝饭,柳侠给他打下手,顺便跟着学习。
他们几个都喜欢吃八宝饭,可前两天他们去采买的时候,把八宝饭给忘了。
小萱不喜欢呆在房子里,柳凌每天下午都要带着他上街转悠一大圈,今天,他想到小萱来这么多天了,活动范围基本上都在仁义小学到老杨树胡同之间,这一带看起来确实比较破落没意思,所以他决定带小家伙去比较繁华的地方玩一会儿,捎带看能不能买到八宝饭,结果,超市没有现成的八宝饭,柳凌就买了些原材料,决定自己回家做,小家伙却是一进超市就花了眼,看见什么都稀罕,十分不喜欢进商场和超市的柳凌陪着小胖子在里面转悠了一个多小时,买了一大包他喜欢的零零碎碎。
除了江米,其他都是半成品,所以八宝饭做起来很快,柳凌和柳侠准备了五碗,初一到初五,一天吃一份。
七点钟,摆开了摊子准备包饺子。
柳凌擀皮质量好速度快;猫儿现在包饺子的手艺和孙嫦娥秀梅有一拼,速度快馅儿多样子还漂亮;柳侠包的饺子虽然模样难看点,但贵在馅儿多好吃,三个人配合正好。
小萱被分配了一块面,坐在柳凌旁边,把那一团面捏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形状,弄得满头满脸都是白面,玩得不亦乐乎。
八点钟,两大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了桌。
柳侠捋袖子正准备开吃,他放在茶几上的传呼机响了起来。
猫儿回身把传呼机拿过来摁开:“肯定是曾爷爷,他今儿晚上不能来,给咱发个……我靠,小叔,是马鹏程这个大饭桶,他明天要过来讨饭。”
柳侠把传呼机接过去,大声念到:“明天去给你拜年,多准备点好吃的肉,吃不饱你赔我钱。”
柳凌笑起来:“马鹏程这小子可真行,到别人家做客居然点菜,这脸皮,一般人可比不了啊。”
半个月前,猫儿又回医院抽血化验了一次,结果显示,红细胞数维持原来水平,白细胞上升到了危险临界值,情况比林培之希望的还要好一点,林培之建议猫儿再进行一次为期一周的抗生素治疗,猫儿就又住进了医院。
猫儿住院的第四天,柳葳和柳钰同时到了京都,柳葳没有听猫儿的话呆两天就走,他提前已经在电话里和柳魁商量好了,他要在京都多陪猫儿几天。
柳钰更不用说,如果不是他来之前柳长青和孙嫦娥再三交待他必须回家陪着玉芳和柳若虹过年,柳钰是打算过完元宵节再回去的。
马千里阴历二十一回国,在京都停了四天,住在他的二姐,也就是马鹏程的二姑家。
他回来的第二天,带了些营养品来看望猫儿,那天正好曾广同也在,他悄悄给许应山和怀琛打了电话,许应山、怀琛很快就过来了,三个人配合着,硬是把马千里和柳家兄弟叔侄六人给拉到了曾广同小柳巷的家里。
许应山和马千里算同龄人,本来就比较容易有共同的话题,许应山那天又把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啥都没有就说胡话”的特长淋漓尽致地发挥了一通,古今中外、天文地理、明君圣贤、妖魔鬼怪地和马千里聊了一整天,成功地把马千里忽悠得心甘情愿给柳侠批了一年的假,捎带着手也把曾广同忽悠得足不出户在家画了三天画,其中一幅《山石兰花图》,曾广同题字送给了马家老爷子。
许应山和马千里聊天的时候准确地感觉到,马千里是个非常有个性的孝子,他不会让父母左右自己的生活,也就是不会顺从父母的安排,但却对父母生活上的要求却很贴心,喜欢以惊喜的方式满足老年人特有的虚荣心。
马家老爷子和现在许多地位比较高的干部一样,喜欢以文人雅士自居,业余有舞文弄墨的爱好,喜欢画画送人,更喜欢收集名家字画以证身资,不过马老爷子以前收集到的最好的画也就是中原省著名画家的,对曾广同这样的,马老爷子欲、求无门。
曾广同现在在中国书画界的地位,可绝对不是他在柳家兄弟面前说的“有那么一点点名气”而已。
说白了,许应山在变相地替柳侠行贿,但因为曾广同十分愿意和对柳侠十分照顾的马千里做个忘年交,原本的贿赂就成了朋友间的馈赠。
马千里是和柳葳、柳钰一起回中原的,马鹏程和马千里打了个时间差,他阴历二十五早上六点多到京都,晚上十点和二姑二姑夫、表姐一起把马千里送上了火车。
马鹏程对送站的柳侠说,他的法、西斯老爹出国一个月,回来肯定看他更不顺眼,他留在家里肯定是除了被虐待还是被虐待,大过年的他逃到二姑家,那过年的时候被虐待的就是老爹了,他爷爷和老妈都饶不了马千里。
二十六中午,柳侠和猫儿接到柳葳的电话,才知道,马鹏程这小子其实是畏罪潜逃。
马鹏程在放假前的最后一天,给班上一个漂亮女生写了一封情书,偷偷夹在人家的课本里,可人家女生不知道,整理东西的时候把情书给掉在地上了,结果可想而知,学校让请家长,马鹏程就是在苏丽蓉和老师谈话的时候跑掉的,因为马鹏程写的那封情书十分流氓露骨。
猫儿接电话的时候马鹏程就坐在他旁边正吃饭,猫儿把电话还给曾广同后问马鹏程:“你那情书里到底都写的什么?”
马鹏程嘴里叼着块红烧肉摇头:“忘了。”
猫儿不信:“那么流氓的内容写着都觉得丢人吧,你怎么会忘?”
马鹏程:“我抄的,从我哥带回来的一本外国小说里抄的,抄的谁能记得住啊!”
当时柳侠和柳凌都被马鹏程那没心没肺的德行给惊呆了,倒是人生阅历丰富的曾广同被逗笑了,他问马鹏程:“你没把小说里女主人公的名字给抄上去吧?”
马鹏程十分肯定地回答:“绝对没有,那信就是一首外国流氓诗,是提前抄好的,名字是我那天中午吃饭时才填上去的。”
除了小萱,一屋子人都:“……”
现在,猫儿恨恨地盯着传呼机上那两行字:“马鹏程这个饭桶加流氓,居然敢让小叔赔钱。”
柳侠拍拍猫儿的脸:“乖猫,马鹏程不了解小叔,你还不了解吗?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明儿他来,屁我都不给他放一个。”
猫儿心里舒坦了些,他扭头找了一圈,曾广同和怀琛不在,家里没电话,他想给马鹏程回个“家门清寒,饭桶与下三儿皮,恕不接待”都回不了,所以还是有点小郁闷。
可很快,猫儿的心情就好像四月天一样清风拂面阳光灿烂了——柳侠吃到了包了一分硬币的那个饺子。
猫儿傻笑着把那枚小小的银白色硬币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又跑进厨房把硬币洗干净,再跑进卧室放了起来:“嘿嘿,小叔吃着幸运饺子了,今年一年肯定他都会过得可美。”
柳凌说:“猫儿,你能健健康康哩,您小叔啥时候都会可美。”
小萱脸上吃得跟只大花猫一样,跟着柳凌溜嘴:“徐徐,可美可美。”
柳侠开始有点遗憾,他想让猫儿吃到幸运饺子,不过,看到猫儿那么高兴,他很快就跟着高兴了起来。
他和猫儿的命是连在一起的,如果猫儿有个什么事,他连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幸运呢,所以,他的幸运,也就是猫儿的幸运吧?
没有电视机,他们也没有看春晚的习惯,吃完饭,几个人围坐在床垫子上,先热热闹闹聊了一会儿天,然后,柳凌吹着口哨,柳侠嚎了几支歌,《大花轿》被他劈着嗓子嚎得面目全非,最后还是柳凌和猫儿一起跟着他嚎,才帮他把调子拉回正路上。
猫儿非要让柳凌也唱首歌,柳凌唱了首英文歌曲《》。
d(你好黑暗,我的老伙计)
i'talkwithyouagain(我又来和你交谈)
ping(因为有个影子悄悄潜入)
ping(趁我熟睡埋下了它的种子)
dinmybrain(这个影子在我的脑海生根发芽)
ain(一直缠绕着我)
withe(伴随着寂静的声音)
inrestles(在不安的梦境中我独自前行)
(鹅卵石的街道狭窄幽长)
nealamp(在一盏街灯的光晕下)
ldanddamp(我竖起衣领抵挡寒冷潮湿)
……
小萱习惯了日落而息,来京都后每天都是吃过晚饭半个小时内就会睡觉,今天他实在是太兴奋了才多坚持了一会儿,现在,柳凌的声音清朗干净,歌曲的旋律柔和宁静,小萱趴在柳凌怀里,一支歌没完就呼呼地睡着了。
柳凌是用英文唱的,猫儿听不懂歌词,柳凌用口哨吹间奏的时候,柳侠轻声地把自己语句不太通顺的翻译给他听,猫儿听完后小声说:“我也想学这个歌儿。”
柳侠说:“明天让五叔教你。”
柳凌唱完,猫儿跑出去撒了泡尿,然后又捏着晚饭剩下的饺子吃了两个才回来。
现在在这个家里,天大的事也没有猫儿的身体重要,所以虽然是除夕,柳侠也没敢让猫儿多熬夜,他们就比平时多玩了一个小时,十点钟,叔侄三人合唱了一首《大中国》,家庭晚会宣布结束。
除夕夜,柳侠要陪着猫儿一起睡,给猫儿一个尽可能美好的夜晚,结束小家伙这多灾多难的一年。
柳凌不习惯睡这么早,平时,小萱和柳侠、猫儿睡后,他都会坐在客厅或在小卧室床上歪着再看两个小时的书。
今天也一样,把小萱放在床垫上盖好,替柳侠和猫儿拉灭灯,柳凌出来。
在阳台上站着,对着外面黑沉的夜空了发了一会儿楞,他转身来到了小卧室。
他不知道自己会被安置个什么工作,他想进个比较稳定的国家单位,不为别的,只为这样的单位能让父母安心,但他知道,自己决定不了这件事,他现在要做的是最坏的打算,如果安置的单位太差,他就自己打工挣钱,而打工想要得到比较好的待遇,需要有一技之长。
他现在在自学机械工程专业的大学课程,他看到电视里说现在有经验的技术工人紧缺,柳凌知道自己现在的条件并不符合,但他觉得,经验这东西只要肯动手干,总会有的,但如果一个人的能力仅限于丰富的动手经验,想要把事情做到最好,是远远不够的,理论知识是非常必要的技能储备。
用最舒服的姿势靠好,柳凌拿起放在枕边厚厚的书,只是轻轻一翻,一个白色的信封滑落在了他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