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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儿这几天特开心,因为小叔特开心,他最发愁的熟练工人有了。
猫儿和柳侠讨论了一番,两个人一致认为,让万建业做出停薪留职决定的主要因素,应该不是单位,而是万建业那个性格过于强势、以儿子的孝心为倚仗欺负刻薄儿媳妇、最近几年又增加了倚老卖老动辄就昏倒技能的母亲。
前些天吴小林和袁秀华见柳侠的那次,跟他说了不少他不在期间队里发生的稀奇事,其中了包括了万建业的事。
吴小林说,万建业的母亲现在不但不准万建业两口子把儿子接到身边,连郭丽萍回去看儿子她也极力阻挠。
“五一”假期前,郭丽萍实在想儿子,万建业就在儿子放假那天下午直接赶到儿子学校,把儿子接了出来,他上车前给父母打了电话。
结果,他父母和他前后脚到荣泽,万母一来就指着郭丽萍大骂,骂她挑拨万建业和她之间的关系,说是她怂恿着万建业去把乐乐偷回来的。
万建业当时忍无可忍,跟他母亲辩解说,他和郭丽萍这一辈子肯定就乐乐一个孩子了,他母亲一直这样不让乐乐跟着他和郭丽萍生活,还一直给他灌输郭丽萍的各种坏话,会让乐乐跟他和郭丽萍离心,唯一的儿子跟自己不亲,那他和郭丽萍老了该怎么办?
万母一听万建业话音是向着郭丽萍的,声泪俱下地指责万建业是个有了媳妇不要娘的不孝子白眼狼,然后就捂着胸口秃噜到地上,昏倒了。
有人把队医老佟喊了过来,老佟给万母摸了个脉搏,在他拿出个银针说这种情况必须扎人中和十指指尖才能把人唤醒的时候,万母及时清醒了。
然后,她一副虚弱悲苦模样,逼着乐乐当场选择,是要那对从小就不管他死活的父母,还是要她这个操碎了心、从小把乐乐当眼珠子疼大的奶奶。
乐乐犹豫了一会儿,在万母打算再次昏倒前,选择了跟万母回原城。
吴小林说,父母和乐乐走了老半天,万建业还跟傻了一样站在走廊里,是他和郑朝阳、高群几个人把万建业给拖进屋子里去的。
柳侠和猫儿分析,估计是马上就到国庆节假期了,万建业又因为乐乐和父母,甚至可能连郭丽萍一起,生气了,一怒之下他决定停薪留职来跟着柳侠干,这样可以远离他的母亲。
柳凌听完柳侠和猫儿的分析,叹了口气说:“遇到糊涂父母,可比遇到操蛋领导和同事难受多了。”
柳侠说:“咱不怕,咱伯咱妈恁好,别说咱没做啥错事,就是真错了,咱伯咱妈也不会那样撵到单位叫咱丢人。”
柳凌说:“是啊,所以,要不是真没法儿,咱都不会惹咱伯咱妈生气,咱都不想……离他们可远。”
那天和柳侠交待了替自己监督建筑队以后,一直到国庆节前一天,王德邻都没再出现过。
柳侠每天尽职尽责,有时间就去隔壁做监工,猫儿复习功课的空当,也会跟着他跑过去看。
王德邻家干活的人多,进度很快,院内辅助设施和院墙的改建、车库建设同时在进行。
原本两座背靠背的院子之间有两米多的空隙,现在,王德邻把两个院子的后墙都拆掉,把两个院子的院墙全部重新加固后连接了起来。
柳侠和猫儿看了王德邻的车库设计,其实那就是一所完整的、和原来房子风格样式完全一致的五间式倒座房,只不过,除了正中间当做大门的那一间,其他四个房间都有两个门——一个向着石榴树大街开的、能供汽车出入的大门,一个向着院子内开的小门。
车库开始生根砌墙那天,从王德邻家回来,柳侠一路走一路感叹:“唉,咱啥时候也能买得起汽车,盖个车库咧!”
猫儿说:“等我上大学小叔,我一上大学就开始挣钱,我一挣钱就给你买个最好哩汽车。
咱给咱那个小厕所拆了,盖个大车库,哎,就是这儿小叔,你看,咱给这一点墙一拆,拆掉三四米,往里边伸个五六米,就是个车库。
咱再给小竹林里弄条小路接过去,以后咱从外面回来,就能直接从小竹林里回家了,比志……咳咳咳咳,比王叔叔家还美咧。”
柳侠敲了猫儿脑袋一记:“嘿,你比小叔还贪心哦,我就是白日做梦想要个汽车,你居然连车库都设计好了?”
猫儿说:“我还设计了好几个咧,只不过我舍不得咱这竹林,也舍不得那边哩游廊,所以先给你说这一个。”
柳侠揉揉猫儿的脑袋:“等着吧,等过去年,小叔给队伍拉起来,振臂一呼,大展神威,一年揽二三十个工程,挣他个三五百万,你想要啥车小叔就给你买啥车,奔驰宝马劳斯莱斯,随便挑。”
猫儿抗议:“不中,那是我想给你买哩,你不能抢,得叫我给你买。”
柳侠说:“中中中,你买你买乖,奔驰宝马劳斯莱斯都是你买,我买别哩,,买……林肯吧,加长那一种,一看就跩哩很;
还有,还有那种大房车,后边哩车厢跟一大间房样,里边啥都有,沙发茶几席梦思,电视冰箱卫生间,咱以后回咱家,就不挤火车了,到黄昏咱随便找个景色美哩地方一停,想搁哪儿尿搁哪儿尿,尿完了洗澡睡觉,舒舒服服睡一黄昏,第二个起来,”他打了个响指:“向右转,齐步走,再也不吓得前一天渴死都不敢吃饭喝水了。”
猫儿说:“不中,大房车也是我给你买。”
“您俩这是兄弟打雁咧哈,雁还没影儿咧,您俩就为了清蒸还是红烧开始内讧了?”
柳侠和猫儿扭头,柳凌笑着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们俩。
柳侠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先喷大点儿给自己鼓鼓劲儿嘛。哎,五哥,你今儿咋这么早可回来了咧?”
柳凌平时都是七点多才到家,天早就黑了,这会儿才四点半。
柳凌说:“我前儿不是替戴教官上了两节课嘛,他今儿非替我上回来,说咱家离哩远,明儿过节咧,叫我早点回来,呵呵,我正说过去找找您俩,顺便看看他们家弄得咋样了咧。”
猫儿跑过去拉着柳凌就走:“走走走五叔,你去看看,他家车库开始盖了,你看看美不美,你待见不待见。”
柳凌跟着猫儿往王德邻家走:“孩儿,人家家哩车库,咱待见还是不待见,有啥用?”
猫儿说:“没用,咱就是看看他家哪儿不得劲,等咱家盖哩时候,咱盖哩更美点儿呀!”
柳侠让柳凌跟猫儿过去,他回家熬稀饭,平时他都是五点开始熬,柳凌回来的时候,温度正好。
柳侠把豆子熬上,菜择好洗好,柳凌和猫儿正好回来。
猫儿去后院继续他下午的学习,柳凌和柳侠一个炒菜,一个烙发面葱花饼,两个人一边干活,一边隔着窗户和外面盖东耳房的几个人说话。
猫儿到了后院,没有马上开始学习,他坐在那儿,在心里边挠着脑袋发愁。
震北叔叔操心五叔操心出毛病了,异想天开,净出点瞎巴主意难为人,这好好哩,我找啥理由叫给怀琛伯伯那车弄过来呀?恁好哩车,就是搁俺家,五叔也不会开呀!
啊啊啊,我当初真不该心软答应他,现在咋弄……哎,小萱,小萱要是搁这儿,说不定有点门儿……可是,可是孩儿他没搁这儿呀,大爷爷都说了了,年下前孩儿都搁家不来了……孩儿来还得坐火车咧,孩儿晕车……坐火车……不能尿……小叔不敢喝水……大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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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侠着急赶紧把耳房盖好,然后他可以赶在天真正冷下来之前装修好开始使用,所以他和建筑公司领头的商量了一下,国庆节也没有停工。
王德邻那边也一样,就几个家里有年龄比较小的孩子的人请了假,回家陪孩子过节,其他人照常干。
将军路一带虽然偏僻,过节的气氛却挺浓的,老杨树胡同对面仅有的几家国家单位都挂上了崭新的国旗,把灰扑扑的街道都衬得生动了起来。
因为放假,在城区那边上班的人也都不去了,国庆节这天,老杨树胡同比平时热闹了很多。
柳侠一直都觉得猫儿生着病还学习太过辛苦,趁着这时候,他给猫儿规定,放假三天,这三天,猫儿不许看课本。
猫儿十分不情愿地答应了,他是下决心明年一定要参加高考的,他觉得就自己现在这种程度的学习,到时候,他能考上个专科学校就不错了。
柳侠看出猫儿不情愿,觉得有点内疚,就让猫儿提条件,除了学习,他想干什么都行。
猫儿提了两样:一、让他继续学开车;二、让他每天多玩两个小时电脑。
第一条柳侠一口就答应了,第二条他犹豫了一会儿,猫儿扒着他哼唧了两下,他立马缴械投降。
猫儿上午痛痛快快玩了两个小时电脑,给柳侠弄了个工资表,能分别按工资额的多少、性别、参加工作时间、职称等等好几种情况自动排序,还能自动进行合计。
柳侠乐坏了,大呼小叫把柳凌拉过来看,虽然这个工资表对他一点用也没有。
猫儿吃完中午的加餐——一个红枣汤荷包蛋,三个人一起出门,猫儿去练习开车。
原本就开得不老练,又差不多一年没摸过车,猫儿启动了三次才让车动起来,柳凌坐在副驾驶位上,指导着他把车慢慢开出老杨树胡同,开到将军路上。
猫儿想往北一直开,往将军驿方向去的那条路上人比较少,他想去那里练。
柳凌说:“孩儿,你本来就会开,你现在缺的就是熟练应对各种情况,躲到清净地方练练不出应对经验,咱就搁这一片练,这而人多,热闹,你必须不停地让路、停车、启动、调头,可快就能把感觉培养出来。”
猫儿心里有点发憷,但他还是点头答应了,其后的一个多小时,猫儿就在将军路街道办事处和兴国寺之间来回开,等到了中午该回家做饭的时候,他不用柳凌说,很顺当地就把车开到了家门口。
午休起来,猫儿要求继续练车,这次,柳凌答应让他找个人少点的路,感受一下速度。
猫儿一口气把车开到了将军驿。
柳侠是第一次来这里,很新奇,柳凌和猫儿陪着他进去看了一圈,出来后,柳凌让猫儿开车一直向北,猫儿好好练习了一下午半坡起步。
返回的时候,三个人在将军驿南边一片杨树林里小小浪漫了一把——铺了条席子,在上面摆了几样小菜、切成小块的葱花油饼和提前煎好的鸡蛋,泡了三碗方便面。
他们要来顿野餐。
猫儿吃得特别起劲。
猫儿喜欢吃方便面,尤其喜欢吃鸡汁味方便面,原来柳侠会成箱地往家批发,往里面切点火腿、打个荷包蛋、再加点青菜让他吃。
后来,柳侠不知道从哪听说的,说方便面味道虽好,却没营养,便对他进行了严格的限制,一星期只准吃一次。
猫儿生病了后,柳侠就下了禁令,快一年了,猫儿一次也没吃过方便面,他真是给馋坏了。
猫儿呼噜呼噜吃着方便面,问柳凌:“五叔,坦克好开还是汽车好开?”
柳凌想了一下:“差不多,坦克操作比汽车简单,但开好了也不容易。”
猫儿又问:“那你将学会开车,第一回上路哩时候,吓慌不吓慌?”
柳凌笑了下说:“吓得腿发软,老远看见对面来车就开始慌。”
柳侠说:“臭猫,你咋不问我咧?”
猫儿说:“我看着你学会哩,我知你头一回从俺学校开到咱家吓成啥样,我想知是不是谁才开车都可吓慌。”
柳凌说:“全都是。”
猫儿说:“那就好了,我还以为就我自个儿这么打锅咧。”
一顿野餐吃得猫儿心满意足,五点多,三个人返家,猫儿把车直接从石榴树胡同开到王德邻家门口。
一下车,他们就看到一个他们从没见过的三十来岁的男人正在和建筑公司领头的人说话。
柳凌让柳侠和猫儿留下看情况,自己从王德邻家穿过去,先回家做饭。
柳侠很快就和那人接上话了,两个人互相做了自我介绍。
那人叫年正涛,王德邻的战友,他提前知道柳侠。
年正涛说:“老王这几天忙,过不来,他怕你们过节想出去玩,就让我过来看一眼,他跟说我,如果我觉得哪里不妥当,跟你,或者跟建筑公司的人说都行。”
柳侠问:“你觉得有哪里干得不得劲吗?”
年正涛说:“没有,这些人干活挺规矩的,没偷工也没减料。”
柳侠放心了,他怕王德邻交待的事,自己有疏漏,他问年正涛:“王大哥忙什么呢?家里正动着土木呢他,竟然一个星期都不着家。”
年正涛说:“今儿好几个地方的新店同时开业,原来的老店为庆祝新店开业也都要举行优惠酬宾活动,状元亭那边的工地今儿也正式破土动工,你想一下他能忙成什么?”
柳侠非常吃惊:“王大哥开什么店啊?还一开好几个。”
年正涛说:“你不知道?汽车专卖店啊!”
柳侠愕然:“王大哥是卖汽车的?”
年正涛说:“和朋友一起开的,好几个城市都有,京都原来两个店,今年又增加了两个,专卖高档车。”
柳侠回到家还在晕乎。
原来,自己周围那些看起来平平常常的人一个个原来都这么牛逼吗?就只有他们还过着贫下中农的生活吗?
柳侠回到家,十分沮丧把王德邻的事跟柳凌学了一遍。
柳凌看着柳侠被打击得蔫巴巴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玩:“孩儿,曾大伯、毛建勇、王德邻那样哩人才有几个?柳家岭、石头沟、弯河咱就不说了,你想想将还搁咱家干活儿哩人,想想你天天早上去买菜哩仁义路菜市场那些卖菜卖肉哩人,还有咱现在这些邻居们,他们还觉得咱是有钱人咧?”
柳侠不明白:“为啥?”
猫儿说:“咱家门口天天停辆捷达呀?索明义就买了辆奥拓,索爷爷都快高兴死了,见人就夸他孙子能干,有本事。”
柳侠说:“可那捷达不是咱哩呀!”
柳凌说:“对,可别人不知道呀,人家看到咱家门口放一辆一二十万哩捷达,就觉得咱可有钱。
毛建勇现在欠一千万,可没人知道,人们看见的是他一个接一个开店,就认定他腰缠万贯,觉得他肯定过哩可美。”
柳侠想了想,好像是这样,不过,他心里还是觉得很不踏实。
吃过饭,柳凌对柳侠和猫儿说:“您俩去玩电脑吧孩儿,我今儿想写点东西,一会儿不去您那屋儿了。”
猫儿过去扒在柳凌肩膀上:“五叔,咱明儿还去练车吧?”
柳凌说:“中,五叔只要有时间,你啥时候想练都中孩儿。”
猫儿过去跳上柳侠的背,柳侠背起他往后院跑去,两个人要去消食。
柳凌回到自己的房间,在黑暗中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听到外面柳侠和猫儿的笑声,他伸手打开了台灯。
台灯小小的光圈发出橙黄色的光,明亮温暖。
柳凌向后退了一点,想让自己重新淹没在黑暗中。
可那小小的一团光,顽强地把余光散满了整个房间,柳凌有点无奈地微微一笑,把自己的一只手放在光晕中,端详了一会儿,人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的坦克开得非常好。
也正因为如此,他学开车的时候非常不适应:手劲儿太大,用不惯方向盘。
他的汽车,是那个人手把手教会的。
他以前从不记得那个人用过安全带,但他学开车的时候,那个人上车前最后一句话,一定是:“先把安全带系上。”
后来他成了条件反射,上车就系安全带。
但身边开车的人都没这个习惯。
有一次去军部开会,他开车,慢半拍和老刘几个人开玩笑说,他像个遵守纪律的好学生,一举一动都按照老师的要求来,不越雷池半步。
他感到有点尴尬,下次和那个人一起开车时,他就不肯系安全带,并把慢半拍几个人笑话自己的事学了一遍,抱怨那个人把自己当小孩儿,大事小事都要管。
那天以后,那个人开车时,每次都会用安全带。
他刚学会开车的一个星期六,那个人要回京都家里,邀请他一起去玩,他正好想到京都来看柳海和曾广同,就答应了。
结果,那个人让他开车。
从他们部队到京都,必须通过相当长一段十分险峻的盘山公路,他心里有点发憷,简直想找借口说不来京都了。
当时,他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看出他的情绪的。
现在,他知道了,那个时候,他在不自觉间,已经习惯了在那个人面前完全放开自己,因为他知道,无论他问出或做出在其他人眼里多么幼稚可笑的事,那个人永远不会因此看低了他。
那个人说:“谁刚开始上路都这样,还没上车就腿软,吓得想尿裤。没事,我跟着你呢!”
回去的时候,还是他开车,当他把车平平稳稳开出山区,那个人说:“下星期,咱们再这么来一趟。”
他后来知道了,那个人是想看着他、护着他把车开好,省得他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自己开车出门遇到险峻路段应付不了。
柳凌睁开眼,看向窗外漆黑的夜。
当自己和小侠、猫儿一起快快乐乐地过节,他是怎么度过今天的?
此时此刻,自己在这里想他,他在哪里?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