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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还是那个办公室。
江城禹从电梯走出来,修长笔直的腿,凌厉的短发还没梳,碎乱垂在深邃鬓角,新进的马仔几乎要不认得这个年轻十度的男人是谁。
若不是那自带邪酷的气息。
他几乎带着风,面无表情。
可当他走到门前,他却缓缓停住。
马仔不知道大佬要干什么。
会议室里面,阿左老大带来了一个脏不拉几的男人,看着像个渔民。
尚龙过来开了门,惊讶,“大佬,怎不进来?等你好久啦。”
他眼神垂静,过了会儿几乎狰狞,低头厉冷,磕出一根烟,迅速点燃,脾气很差,“问清楚这些杂碎,是想要奖金还是想要烂命,想清楚再说情报。”
尚龙怔了一下,看他面部表情,几乎同样感受到一种失落。
这三年,来冒领奖金的不在少数,全被废了!
每次这件事一来,就像触及他逆鳞,那根弦,他心灰意冷,问都不愿亲自问了。
里面阿左听到了,赶紧跑出来,皱紧眉头说,“大佬!这个不一样啊。”
“什么不一样,外星人?”他轻狠狠嗤笑。
眼神固执,任性,都不愿相信。
阿左放轻声音,“大佬,他大概根本不知道奖金,而且说的话我们听不懂啊,奇奇怪怪的,我还是懂点英文的好吧?”
江城禹抽烟的动作一停。
眼神犀利。
劲臂一甩,烟头落地,大步闯了进去。
里面的人有点吓到,从椅子上站起来,局促不安看清来人,又望向阿左。
江城禹看到那人就眼神阴鸷了,搞毛,老母来开他玩笑的?黑乎乎的,印度阿三?!
他冰着面孔不说话。
阿左细说,“这个男的昨天晚上在永利赌场路过,看到墙壁上的大幅海报就徘徊不走,一直找侍童叽里呱啦,一开始保安不知道什么意思,赶走几遍,他又回来,今天早晨我去了就知道有信息,赶紧带过来了!他肯定见过苏小姐啊!”
“你认识苏家玉?”江城禹径直走到男人面前。
一个矮子,中年人,看着老实。
那人懵逼。
他讲一边英文。
阿左摇头。
他又讲一遍法文,日文,泰文,西班牙语……一溜二十多种语言。
阿左和尚龙都看呆。
草。大佬这几把能力……
可是男人还是摇头,一脸茫然。
江城禹伸手看住他脖子,没耐心,“你他妈那个鸟地方来的?”
片刻又松手,嫌脏。
男人叽里呱啦一通说,努力的说,没人听得懂。
“好像某种土著方言。”江城禹锐利审视,“妈地,谁懂鸟语?”
“大佬,你都不懂,那我更不懂了。”
“喂,就是问你,这个女人,就是她……”尚龙一遍遍和他比划,“这女人见过吗?叫苏家玉,苏,家,玉——!”
那男人顿了好久,突然眼光一辆大彻大悟点点头,“玉,玉……!”
他激动的比划,指了指照片,又指了指自己,不停地点头。
阿左欣喜,“大佬!他见过苏小姐啊!他就是来报信息的!”
一扭头,大佬已经不见了……
只听到外面有磁沉的男人声音在吼,“打电话给澳市全部语言系科学家!都给老子滚过来!”
余下的时间里,江城禹不见人,锁在总裁办公室里。
但是澳市太小,语言类专家从大学找,没找到。
还是特地从香港聘请过来。
来了已经晚上了。
这很好解决,一旦能沟通,就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了。
深夜两点,阿左敲办公室的门。
推开门进去,望见那孤注一到背影陷在大班椅里的男人,两条腿搭在桌上,衬衫懒散的扯开了。
烟灰缸里全部是雪茄灰。
阿左望着他暗影里彻骨的容颜,孤独,冷酷,令人不能形容。
阿左那一刻是暗叹的。
大佬,很紧张。
生怕,又是一场徒劳功。
阿左稳声出言,神情振奋,“大佬,这次不骗你,是真的……语言专家搞出来了,这个渔民是西沙群岛里一个封闭地方的土著民,他是第一次来澳门送水产,橡胶,见到苏小姐的照片非常奇怪,他说,苏小姐就在他们村落上。”
长久的沉默。
沉默似这黑夜。
玻璃窗外,是47层摩天大楼整个澳市的霓虹灯火。
映衬着他绝冷的脸庞,更加像一道刻碑。
再不知多久。
他腾地一下起来。
办公桌上的东西震得东倒西歪。
他阖眸,手指紧按着太阳穴,青筋暴起,嗓音嘶哑,“还等什么。”
阿左一愣,转头立刻往外跑,“阿龙!把那个土著仔抓过来,大佬要地址位置坐标!尽快确定!”
后半夜,确定地理位置时,江城禹回了一趟豪庭都会。
今次他没归家,那两个东西给他打了好多电话,大的嚷嚷,小的不会嚷嚷就用手指敲话筒,震得他耳朵瞎了。
现在夜深,夜里乖乖睡了。
一床,一摇篮。
他双手插袋,靠在门口看,灯影宁静。
他看了几分钟,没叫醒他们。
转身时只静静邃邃讲一句,“老子去找你们妈咪。”
一手勾起外套,夹在臂弯,冷酷大步冲下楼。
当加速轮船飘在海上,有旭日东升,隐约一团火红光彩,已经早上六点。
那个渔民懵逼绝望地被绑在船尾巴的座位上,尚龙吩咐一个马仔喂他饭,又凶巴巴的摆出罗盘仪,“是不是这个方向?!”
语言专家战战兢兢翻译。
渔民老老实实点头。
尚龙跑向船头,大佬站在甲板边沿,单手插袋,嘴上叼着烟,看不见神情。
尚龙说:“按这个方向,加速前进也要两天,可惜航线都没有,不然私人专机就行。奇怪,姓苏女……咳,阿嫂从离岛落海,是怎么漂洋过海到西沙群岛还下面的,真是离奇……”
江城禹回头,眼底闪过一道犀利刻骨。
怎么漂洋过海的?
心底的猜测令他神魂意冷,要是在海里飘个把月,尸体都腐烂了!飘他妈。
他勒止自己打住。
身体里狂热的血液也绷停,又极度冷,又极度热,冰火两重。
只有脸上,刻骨的安静。
尚龙揣摩他实在喜怒难测的表情,不敢再多说什么。
这两天,穿上气息压抑到冰点,无人敢多说什么。
几次差点走错路,大佬把渔民打得脸肿,那样暴躁不堪。
总算在两天多后,正中午,看见了小岛的海岸线,阿左把船加速前进。
尚龙高兴的吼道,“靠,这个鸟不拉屎的世外隔绝地方,还有一个小时能靠岸!”
“大佬, 你听见无?”
回头,大佬不见了。
好像去船下面了。
岸边越来越近。
终于靠停。
江城禹从底下上来,阿左和尚龙都惊呆了眼,各人神情不统一,但无一例外是头顶一片黑乌鸦……
“……”
尚龙瞠目结舌够了,扭头碎嘴,“我他妈以为他蹲厕所去了,海上难免便秘嘛,结果是特地把自己梳妆打扮一番。大佬真sao。”
阿左一个巴掌盖过来,“sao你妈。人家要见自己女人,三年了,整的像人像样有毛错?”
扭头,再看一眼,比一个赞,“大佬,你好帅啦!”
江城禹冷光刀刃一扫。
阿左和尚龙两个都排排站,只见那穿崭新衬衣,黑色长裤走过来的那人,倒也与平时无两样。
但自己梳头发,光想象样子就很搞笑了,梳得还不错,油打得有点多,锃冷冷的,两鬓见青光。
胡子还修剪过呢!
真是帅到人神共愤了。
船被拉上沙滩。
能一眼望到岛屿上面的矮树林,与凸起的茅屋顶,彩色的太阳旗子,随风飘扬。
都要下岸了。
大佬却停在甲板那里,单手插袋,一手拎着烟,不断碾磨,冷怔怔的不走。
尚龙等在后面,等的尿急,想上岸放水,不禁微微催促。
却看见大佬,目若无神地回头,朝他看,那一刻的大佬,不是大佬。
尚龙竟听见他有气无力地说,“老子心跳得太快了,阿龙,妈地……有点难受。”
他的气息冷酷中,也那么喘,眉头紧皱。
到底有多少痛苦压抑在男儿不曾弯曲过的背脊里,谁人都不知道。
尚龙那一刻,默默不能语,脸色绷得难看,像哄孩子一样安慰这个天地不惧的男人,“怕什么,大佬。”
“怕什么?”他冷冷彻骨,咬牙切齿,“怕一切都是个梦,草。”
这不是个梦。
是真的岛屿。
岛屿上真的有土著居民。
渔民回到自己的家乡,有了点勇气,热忱忱的在前面带路,语言专家翻译着。
大中午的,太阳暴晒。
他跟在这群人的最后面,他是最高的,看什么都一目了然。
渔民回了自己的家,问了老婆,跑出来叽叽咕咕。
语言专家扭头,“他说,打听了,苏小姐这会儿是在西边寨,今天收网日,可能好几个渔民受伤。”
他的耳朵,一片海水的声音,什么都听不清了。
可能是太热,他的呼吸越发沉重,脸却像生病了,越发冰冷像雕塑。
“还有几百米就到了!”专家又报路。
他终于蓦地,停了下来,不再走快路,眼神垂冷,仿佛再往前的每一步,都踏在了世界尽头,不断不断焚烧与冰冻着他的神思,太阳把空气炙烤得像一层层浪。
周围安静极了。
他像一个人行走在赤道上。
就那么抬头的一瞬间,孤高肆冷,那眼神里,突然就装了前面一个人。
她从下坡一条路上来,长发垂肩,细柔绕脸,那脸上有细密的汗,蒸着如白似玉的肌肤,还是那张细细脸,温柔静好,淡白色的嘴唇没有血色,小口呼吸着,抬手擦汗,肩上挎着布袋,有些大,盖住她纤弱的身躯大半,布袋里是草药,冒出了叶子尖尖。
还是新鲜的。
掉了一些,她揪着手里提着的东西,低头去捡,柔柔慢慢,抬起头,再擦一下汗,舔了舔润白的唇。
捻起长裙摆,往下走路。
当时那一刻,江城禹的眼睛其实没多看她的脸,那一瞬间,他目光扫过她浑身上下,四肢双足。
没有少哪一样。
她行动自如,走路还是那样,细碎的一步一步。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
大概很冷,大概很热,大概,想掀翻这全世界。
他只是面无表情,掌心铁骨铮铮,一把的汗,太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