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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号发射器留在叶殊这里,所以他们无法立刻查到纪零的行踪。
幸好叶殊眼尖,提前注意到了车牌号码,在交通部门的帮助下,他们使用电子眼,调动各路监控,终于锁定了袁姗所乘的那辆车的去向。
叶殊灌了一杯咖啡,强忍住轻微的过敏反应,深吸好几口气才把胸口那股燥热给压制下去。她天生对咖啡过敏,如果在疲劳时喝咖啡,就会上气不接下气,极难喘息。但这些情况在此时此刻都无伤大雅,她需要咖啡打起精神,紧绷神经。
叶殊将警枪塞好弹匣,别在腰后,冰冷的金属物冻结了她腰侧敏感细腻的肌肤,所触之地,如荒原冰川,一片薄凉。
她做好了缉凶赴死的准备,深吸一口气,再度睁开眼,心道:“如果袁姗敢碰纪零一根指头,就算是死,也要让她付出代价。”
也是在这一刻,叶殊才懂了自己有多强的责任心和占有欲。用滑稽一点的说法就是:打狗也要看主人,袁姗别想在她的地盘上撒野。
叶殊欠这个男人的债,她要亲手偿还。
由于徐队长和岐山区警局申请了协助,他们早就出警,在必经之路的路口堵住了袁姗的车。车里没人,车窗上写着:让叶殊一个人进来,别的人不许踏进屋子半步,否则我就杀了他,你们知道我的手段。
车停在一间深山别墅前,大门洞开着,黑漆漆如隧道,深不可测。
此时的夜已深了,街道上空空如也。
不过一会儿,就下起了小雪。蓬松的雪粒,如浅白萤火虫,漂浮在枝桠间,朦胧一片。
叶殊触了触那雪花,一瞬之间,那冷物就被她的体温灼伤,化成一汪水泽。
她将枪支从腰后挤出,被寒风冻得通红的指节轻轻扣在扳机上,沉甸甸的禁忌之物就此握在手中。
徐队长抿唇,国字脸上有一线焦虑,他沉声道:“小叶,你别急,我们先看看情况。”
叶殊微笑,宽慰他:“徐队长,你也是知道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处于被动,虽然不能一昧按照劫匪所说的条件去做,但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服从要求,再趁机解救人质。袁姗和其他劫匪不同,她不想要钱财,她只想要我的命,我是唯一的赌注。况且,她的阴谋被揭穿,本来就不想活了,谁知道会下什么狠手。”
“那也不能赔上一条命,拿人命换人命,这不合规矩。”
“有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做警察的,就是保家卫国,”叶殊故作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句和工作无关的话,我的命是纪先生换来的,我必须要去救他,不然这辈子,我的良心都会不安。所以这一趟,于公于私,我都要走一遭。”
“行,那一切小心。”徐队长忧心忡忡地拍了拍耳廓,示意叶殊戴了蓝牙耳机,有什么情况一定要第一时间和他们联系。
叶殊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她将警枪上膛,抱着十二分的小心,蹑手蹑脚踏入别墅内。
袁姗应该就在上面,她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在警方追踪到行踪之前,先行把纪零劫持到了这里。
既然换命的计划结束了,那么就只能进行复仇这一步了。
她疑神疑鬼,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什么人。所以能在短短的一个小时之内,迅速发现端倪,从而对纪零下手。
袁姗不会让纪零死的,她得拿他换叶殊的命。
毕竟叶殊才是毁掉她一生的人,她不会放过她。
屋内很静,或许是没开灯,只有借月光引路的缘故,气氛都凝滞了。
叶殊闻到一股灰尘的腐旧气息,从四面八方紧逼而来,这是常年没晒太阳的缘故,也有人说是尘螨的味道。
幸亏她早有准备,此时不慌不忙从裤子后口袋里掏出一柄手电筒。灼目的光总算是照亮了一方天地,远处刻满刮痕的柜子上,摆放着数不尽的蝴蝶——其实仔细一看就能清晰发现,那些色彩斑斓的小生物都是标本,蝶翼艳丽,勾勒出姣好的眼睛轮廓,那是为了恐吓天敌的。而现在,这些“眼睛”虎视眈眈盯着叶殊一样,令她浑身不适。
叶殊下意识触摸了一下那薄如蝉翼的蝴蝶,几乎是在瞬息之间,那翅膀碎成了粉末。或许是因为放置太久,早已风干了。
蝴蝶代表着什么?化蝶重生吗?
袁姗是指她自己是蝴蝶,起初历经磨难,从层层束缚的茧里蜕变,最终变成妖冶的幻蝶吗?
叶殊小心翼翼踏上台阶,每走一步,她都会停下来四处打量,搜寻关键物品,从中得到某些讯息。
这里太静了,总觉得在暗色的帷幕底下,有不为人知的生物在窃窃私语,悄声打量她。
畏惧,还是惶恐?
叶殊分辨不清,她气喘吁吁,不知为何,心脏又开始快速跃动,一点都不顾及她的感受,骤然发难。
或许是她的喘息声太过于浓重,以至于徐队长焦虑地问:“小叶,没事吧?”
叶殊颤动唇瓣,发出啧啧两声暗号,代表肯定的回答。
她再度打起精神,往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前去。门开了一道缝隙,漏出一斜光,如同午后黄昏那种淡色,带着朦朦胧胧的暖意,铺了一地。
叶殊最怕这种门,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与她梦中遥不可及的记忆相联系,凝结成一线。
门后有什么?
门后有秘密。这一点毋庸置疑。
叶殊所受到的伤害都与一扇门有关,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竟慌里慌张,害怕去触碰那一扇门——明明没有豺狼虎豹会突然跃出来,咬她一口。最多也就是蝴蝶,袁姗这一只会喷射毒液、又渴求自由的幻蝶。
叶殊带了网与锁,正打算用链条囚禁它,让它永不见天日。
吱呀一声,门还是被她推开了。
纪零半瘫在屋内,有气无力地垂着头,倚靠在垂挂帘布的浴缸旁边。手脚一并被牢牢的绳索捆绑,勒出斑驳的血迹,估计是粗粝的绳索刮破了男人细腻柔软的皮肉。
叶殊不敢轻举妄动,她举起枪,深黑色的枪口环顾四周,横扫了一圈,又定了下来。
“袁姗?”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没人回答。
叶殊怕其中有诈,不敢贸贸然去救纪零,只能压低声音,唤了一句:“纪先生,能听到我说话吗?”
原本虚弱的纪零在此刻突然睁开眼,他颇为眷恋地看了一眼叶殊,勉力扯出一抹笑容,痛苦地回答:“你来了?”
话音刚落,高大的男人就闭上了眼角,额角不住溢满温热的汗液,在冷冽的夜里,徐徐冒着白色的雾气。
他怎么了?
是袁姗做了什么手脚吗?
“你别怕,我怎么会伤害他?不过是怕他逃跑,打了一点镇定剂,”袁姗扯开一侧的门帘,手里的刀立马就显了形,轻飘飘抵在纪零的脖颈上,“镇定剂可真是好东西,要不是我有朋友患有心理疾病,我还真的得不到这种处方药。你可别动,就算开枪射中我的手腕,也没什么用。脖子上的皮最薄了,稍微一滑都能漏血呛风,谁知道他会怎么死?你说是吧?”
“你想做什么?你恨的人是我,我交给你处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所以你别碰他。”
“你爱他吗?”袁姗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爱?”叶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从未想过爱不爱的问题,老老实实说,“我不知道,不过他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我想袁小姐也有很重要的人,应该能体会我这种心情,或许你不用这么悲观,只要你自首……”
“话不要太多,”袁姗做了噤声的动作,纤长的食指竖起,抵在粉嫩的唇瓣间,“我不喜欢听这些废话。我知道我要杀了你的,不惜一切代价。你以前要是听我一句劝该有多好,我让你别插手这么多事,你就不听。本来全部人都能获得幸福的,我的人生也就此焕然一新。”
“这样的幸福,是牺牲一部分人所获得的。对他们来说,这很不公平。”
“这个社会本来就是弱肉强食,我比他们有手段,怎么就不能爬到上面?这一切本来都井然有序进行着,你凭什么横插一脚?”她嘲讽意味十足地嗤笑一声,说,“就为了所谓的真相?如果这个真相会让所有人都感到痛苦的话,那还要揭露它吗?”
令所有人感到痛苦的真相?
叶殊一瞬间想到了什么,太阳穴一阵抽疼。她单手捂住了,轻轻砸了一下手掌,继续道:“真相就是真相,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大白于天下。我们做警察的,一辈子都是为了这个真相奔波。”
“所以说,你们真累。”
叶殊抿唇,问:“在此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哦?问我?”袁姗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不怕死,到现在还镇定自若闲聊。
“小姗去哪里了?”
袁姗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声,眯起眼睛,打量她,“到现在还记得她?”
“我想知道。”
“我之前是不是和你说过,想要代替一个人生活,必须要消灭那个人。由此可见,小姗一定是死了。但下手的不是我,是周然。”
“为什么要杀她?她还那么小……”
“为了活下去,只能杀人呀!”袁姗开怀地笑了,“为什么你会这么甜,什么事情都能想的这么简单?我从小就知道不能奢求别人的温暖,谁都不行。周然把我带出来。是要让我杀人,杀死我的养父母。他们这么好,我却得杀了他们,否则‘意外身亡’的人就是我。周然没有救我脱离苦海,他从人贩子手里买走了我,也只是把我从一个地狱带到了另外一个地狱。所以,我凭什么用善意对待别人?我这一生就没有接受过任何人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