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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验场上的女学生们,大约都齐到一处去了。
姜梨随着带领的先生跟随着走到校考的一边,得跟着抽签决定什么时候轮到她校验。抽签的签筒都放在一个长圆的小木罐里,姜梨和柳絮一前一后的从里面拿出小纸条。
那负责记录的人念道:“姜梨,十三位。柳絮,十八位。”
统共校验的也就三十位。姜梨处在不上不下的位置,这话才刚念完,另一头,姜玉娥便夸张的“啊呀”一声,用姜梨这头也能听得见的声音道:“二姐是十三位呢,恰好排在三姐的后面,三姐是十二位,这可是太巧了!”
姜幼瑶是十二位?
姜梨微愣,随即心中失笑,这确实也真是巧合的很。
柳絮却不如姜梨这般轻松,闻言摇头道:“这下不好了,姜幼瑶的琴乐向来是明义堂里数一数二,去年一首《化蝶》艳惊四座,今年想必技艺更上一层楼。她弹得越好,等会子你便越是吃亏,就算是还行,也要被她衬的不行了。”
人们总是乐意比较的,刚见识过玉盘珍羞值,转眼要看糟糠窝头,于是山珍海味愈发珍奇难寻,于是粗茶淡饭越发难以下咽。
这对姜梨来说的确是不利的。
“怎么偏偏二丫头在三丫头后面?”姜老夫人也皱起眉。都是姜家人,姜梨落后太多,对姜家来说也不见得是件光荣的事。
姜幼瑶心里可高兴坏了,万万没料到会有这么个意外之喜,只觉得老天爷都站在自己这边。此番定然要姜梨相形见绌,颜面扫地才好。
孟红锦见状,鼻子里冷哼一声,也很是幸灾乐祸。她自个儿琴艺比不上姜幼瑶,不过见姜梨出丑,也很高兴。
姜梨的心中却没有心思去计较这些,她瞧见了永宁公主,却迟迟没有见到沈玉容。但她心里也清楚,今日永宁公主一反常态来了,沈玉容定然也会来的。
正在思量的时候,周围的女孩子们突然又激动起来,连带着隔得近的人群也骚动沸腾起来。耳边传来柳絮吃惊的声音:“怎的成王殿下也来了?”
“成王殿下?”姜梨往声音沸腾处看去,果然见一蓝衣男子正在落席,做到了永宁公主身边,果然是成王。
成王和永宁公主是一母同胞的兄妹,都是刘太妃所出。姜梨还是沈家人的时候,从沈玉容嘴里多少也能听出一些宫廷秘闻。当年先帝还在时,刘贵妃和夏贵妃争宠争得风生水起,只是后来夏贵妃病逝,洪孝帝便养在了皇后身下,后来便成了太子。
成王距离那个位置最近的时候,大约也只有一步之遥。却不知是不是因为当初得宠,当今的刘太妃仍然保留着当初飞扬跋扈的性情,连带着成王也有些不知收敛,锋芒太盛,如果不是洪孝帝仁慈,换一个性情多疑的君王,成王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成王一进场,便引得人群沸腾,姜梨甚至听到身边的贵女小声的、害羞的谈论:“成王殿下真是俊朗非凡……”
姜梨忽然想到,成王如今有一房正妃,却没有侧妃。在场的贵女们,有些身份稍微低点的,高攀些给成王做侧妃也未尝不可。不知成王此番过来是不是就是为了挑个合适的女子。脑子里想到了姜景睿的“挑媳妇”一说,姜梨忍不住有些想笑。
笑意还没蔓延到眼底,姜梨又忽然愣住了,在离成王——或者说是永宁公主不远的隔壁,便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简单的月白长衫,眉目温润秀逸,依稀可见年轻时候是个美少年,只是如今那少年早已成熟,变得开始稳重端方。
隔得老远,姜梨都能一眼认得出他的模样。或者说,便是隔着千山万水,千年万年,她还是能一眼认出他来。
她的夫君,两小无猜恩爱缱绻的夫君,能为她描眉黛画青螺,能与她执手百年,白头偕老的夫君。
那是她的夫君,枕边人,也是她的仇人,眼睁睁的看着她赴黄泉的人。
姜梨猛地闭眼。
心中汹涌而来往昔依依岁月,支离破碎的快要拼凑出完整一副,却又在关键时候戛然而止,像铜镜一面打碎,最后入眼的,却是挣扎在旁人手中时,窗外那个仓皇逃离的影子。
那个凉薄的,熟悉又陌生的影子。
姜梨木然的睁开眼睛。
即便只是远远地一瞥,姜梨确定自己看见了,沈玉容和永宁公主交换了眼神。永宁公主娇媚如花,小声飞扬,那是鲜活的女人。而薛芳菲已经死去了,化作埋在泥土里的一堆骨骸,冰凉的腐烂着。
她低下头,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
柳絮不觉有他,依然和拉着姜梨道:“今日校考的考官到了,你且看,那是惊鸿仙子……”
姜梨心中此刻正是复杂难明,不得不抬头往柳絮指的方向看去。便见一女子白衣胜雪,头上点缀新黄丝带,丹唇外朗,皓齿内鲜,臻首娥眉,瑰姿艳逸。因她走动间,宽大衣袖微微摆动,仿佛天外飞仙,令人心折。
这便是惊鸿仙子。惊鸿仙子当初是望仙楼的一名清倌,卖艺不卖身,后来因一手琴艺出神入化,惹得整个燕京城的贵族子弟追捧,倒比一般的闺秀要高洁几分。再后来惊鸿仙子与一茶商之子相爱,茶商之子为惊鸿仙子赎了身。惊鸿仙子便离开望仙楼,洗手作羹汤安心做人妻了。
京中人无不叹惋不能听到惊鸿仙子再谈一曲,但惊鸿仙子的琴艺如今也无人质疑。今日考官里再有她,却也不算出乎意料。
今日在场的亦有年轻少年郎,见了虽为妇人却比少女还要美丽的仙子,纷纷红了脸不敢直视
。
姜梨正叹着这惊鸿仙子果真仙姿楚楚,又听得耳边柳絮一声惊呼,道:“肃国公也到了。”
似乎是为了映衬柳絮的说法,周围忽而变得安静了起来,集中夹杂着一些不真切的呼吸声,却也是很小心的,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如雪的白衣过后,紧跟着是一抹深艳的红,红的凄凄,红的浓艳。
那是肃国公,姬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