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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警尉因赌博都给开除了为标志,三江警察局缉赌越来越严——维持社会治安没收的赌款和对赌徒及设赌场者的罚款据记载:伪“满洲国”把赌博当作特殊犯罪,而伪警察在公开禁赌,抓捕赌博犯同时,暗地里却勾结汉奸放赌,致使赌博有禁无止。。但是没人能挡住赌徒的脚步,缉赌风声渐紧,他们跑到亮子里镇郊外去赌。

    乱尸岗子深处荒坟座座的,枯树掩蔽,坟前石碑、木碑。一座拼骨(合葬)的大坟包旁,几个人正掷骰子耍钱。

    “哥几个慕四爷大名而来,领我们到这地方,就差没和死人掷几把骰子啦。”一个赌徒埋怨道。

    “近日警察缉赌。”徐德龙解释道,“风声吃紧,你们谁愿意去西安煤矿当煤黑子?”

    “警察能不能闻着骰子味儿,找到这儿来呢?”一个赌徒心虚,胆儿突的。

    “狗鼻子啊?”徐德龙把握地说,“各位放心大胆玩,警察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们到乱尸岗子成局。”

    “别顶烟上,躲避点好。”一个赌徒说出更安全的地方,“白狼山里,有个狼洞挺大,下回在那儿玩,背风,又肃静。”

    “没狼?”徐德龙问。

    “狼崽儿都挖走了,才留下那大个土坑,足有半间房子大小。”赌徒说。

    乱尸岗子这场赌输赢没悬念,徐德龙唱唱咧咧的说明他赢了,到了家门口仍在唱:拨灯棍,

    一寸长,

    靠干灯碗就月亮,

    摸着瞎糊爬上炕,

    哎呀!这炕扎骨凉……

    丁淑慧迎接徐德龙进屋,说:“半街筒子都听你唱了。不怕招来警察呀!”

    “我心里忒乐呵!”

    “甭说,准是赢啦。”

    徐德龙用褂子包裹的钱扔到丁淑慧面前,说:“钱来了!”

    “我给你热酒,有猪蹄。”丁淑慧咋生气不忘疼他,买了一只猪蹄预备给他下酒。

    徐德龙鞋都没脱,头朝里躺下,说:“太困,太困!”说罢睡去。

    丁淑慧脱去徐德龙的鞋,将从衣袋掉出的那对铜骰子装回衣袋里去,给他盖床被并掖严。她开始数钱,数够被他从坛子里拿去的本钱,竟赢了一百多块大洋。

    睡梦中的四爷笑啦,她猜出他梦见自己抓张好牌,随即唱道:八九过后河冻开(东风)!

    一天一夜后他醒来,她为证明什么,问:“你梦打麻将?”

    “是啊。”

    “河冻开是什么?”丁淑慧问,她不懂牌歌。

    “东风。”他说。

    徐德龙对赢回来的钱做了安排,还上家里的本钱,留五十块大洋给妻子,他自己留二十块,余下的他们俩添置过冬衣服。

    估衣铺铺面不大,一张工作台上的工具也简单,皮尺、石笔、剪子;一面穿衣镜,一台手工操作的缝纫机。一个伙计正用装木炭的熨斗熨烫衣服。另一个接活的伙计用皮尺给徐德龙量着尺寸,建议道:“棉袄您还是穿偏襟的合适,冬天,青、蓝色为好。”

    “抿裆裤裤腰高点,他腰有毛病,怕凉。”丁淑慧说。

    徐德龙量完尺寸,说:“给她做件棉袍。”

    “我有穿的。”丁淑慧说。

    “做!”

    “刚从奉天进来一批花洋布……您挑一种。”伙计推荐布匹道。

    徐德龙亲手为媳妇挑选一块布料,量完尺码走出估衣铺,他拉着她去杂巴地——露天的“把式场”,人们围一圈看演出。他肩上搭一双崭新的棉胶鞋,鞋带穿着五眼,身前一只身后一只垂吊着,丁淑慧手里拿一桄黑线,一桄白线,凑上前看热闹。

    “今日来到贵宝地,承老少爷们抬举。”卖艺人对观众作一个罗圈揖道,“我们是初学乍练,有经师不到、学艺不精的地方诸位多包涵。”

    “这是开场练把式。”徐德龙对丁淑慧说。

    “假如各位看我们练得还像那么回事,请您高抬贵手,赏我们吃饭钱、住店钱……”卖艺人嘴皮子功夫了得,呱呱叫。

    “咋光说不练?”丁淑慧问徐德龙。

    “没看有人听说要收钱就往外挤。你听卖艺的接下去怎么说。”徐德龙是行家,他懂卖艺的这一套。

    “假如哪位出门一时忘了带钱,白瞧白看我们也不生气。只求您脚下留德,站脚助威,我们也感恩不尽。只有一样,千万别在我们练完了拔脚就往外挤。”卖艺人说完,一个矮胖子倒地,双脚支起磨盘;第二个节目一个鼓起赤裸的肚皮上放数支竹筷子,一把锋利宽刃大刀砍下去,筷子折断,肚皮丝毫未伤,全场一片喝彩。

    一小女孩捧着铴锣转圈收钱,徐德龙丢进锣里一角钱,尔后同丁淑慧挤出人墙。

    “回家吧,我累啦。”丁淑慧说,或许是心疼钱,或许是对卖艺的节目不感兴趣。

    “喔,回家。”

    夜晚,丁淑慧手搂着一堆钱,沉思。

    “我知道你寻思啥呢。”徐德龙朝她笑笑,揭穿道,“咦!这钱藏哪儿把握呢?让我男人再掏出去耍钱,再给输喽咋整?”

    “你鬼精!”她说。

    “耍钱人有几个不鬼,有几个不精?再说你和我一被窝骨碌这么些年,你的脾气秉性……你一眨巴眼睛,我知道你想啥!”

    “别说你胖,你就喘。这钱,到底扛不住你惦心。”

    “我向你交个实底,这钱给你留过日子的,我一分也不动,别说埋呀藏的,我不翻不找,你就是扔在炕上,我也不动一分一毫。”徐德龙发誓道,“淑慧,耍钱这口累神,死我也戒不掉了。赌场就两个字,输,赢。十耍九输这理儿我认。说不准哪一天我会输得很惨,输得不认你,不认我自己……不是给你宽心丸吃,赢了自不必说,输了卖血剁手指头,我也不会连累你。”

    “别说得血糊连的。”丁淑慧觉得可怕,赌徒的结局她亲眼见了,倾家荡产的,典妻卖女的,割肉剁指的……她不愿意看到四爷走到那一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