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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3章 从心
穿过游廊,主院越来越近,杨晴也越来越心虚。
在抬脚跨过月洞门的一瞬,她恢复往常姿态,恭顺地屈膝行礼:“爹,您唤阿晴有事?”
“你先看看!”牧石松转手将字条递给儿媳。
杨晴双手接过,见牧铃君说自己去了北疆,成了将军,心一点一点发凉,沉入谷底。
末了,当看到最后,她眼珠子一下亮了起来:“恭喜爹爹,贺喜爹爹。”
“恭喜?”牧石松蹙眉,神色威严依旧:“你恭喜我什么?”
“铃君姐姐初次为将,就能深入敌营,纵火断了敌军粮草,此等胆识,非寻常男子可比,阿晴自然要恭喜爹爹。”杨晴张圆了眼珠子,情绪是难掩的激动:“等消息传开,所有人都要对您竖起大拇指,道一声您好本事,不仅教出了个好儿子,还教出了个好侄女。”
“再者,铃君姐姐此举,大杀燕国宵小的威风,让那些卑鄙小人看看,我们牧家不仅男儿可以上战场,女娇娥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听得儿媳所言,牧石松心里添了几分高兴,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除了这些,你可还有别的话想说?”
“阿晴……”杨晴抿了抿唇,缓缓垂下脑袋,老实道:“阿晴将信物给了铃君姐姐。”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具是一惊。
白芍诧异地看着自家夫人,可算明白她方才为何会有所心虚,原来是她帮的小姐。
见儿媳承认得干脆,牧石松眉心微微隆起,语气沉了下来:“你可知你这样做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景国将添一员猛将,景国的史册上将第一次写下女将军的名。”说到这,杨晴抬起眼睑,迎上公爹的目光,一字一句轻声道:“意味着,铃君将完成她的夙愿,成为像爹爹您和大伯一样的将军。”
“啪!”牧石松重重一拍桌子,厉声道:“胡闹,她只是个姑娘家,做何将军?”
杨晴被声音吓得一颤,心中却是没有丝毫恐惧。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不曾移开半分:“爹爹当真认为,姐姐只是普通姑娘家?”
“姐姐不会女红,却功夫了得,不会内宅阴私,却熟读兵书,从一开始,爹爹便没打算让她当一个普通的姑娘,不是吗?”
听得女子反问,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王爷发怒,整个威王府无人不惧,世子妃竟然不怕?不仅不怕,还敢顶嘴辩论。
牧石松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儿媳,少倾,面色奇迹般地缓和:“爹之所以教铃君功夫,让她熟读兵书,乃是因为当年牧家就剩这么一个孩子,她作为牧家嫡长女,自然要挑起属于她的担子。”
如果当年没有找回锦风,铃君就是继承他衣钵的人选,只是牧家既有男儿,就不该让女儿陷入险境。
“您对铃君的教习,是为她指了一条路,当年她走了与您所指方向相反的路,过得不快乐,如今回首,走上能让她快乐的路,您为何不许呢?”杨晴双膝曲得更低,因为行礼时间过长,身子止不住地轻轻摇晃:“谁说女子不如男,只要是鹰,都该翱翔天际。”
声落,院中是长久的沉默。
比之牧石松沉思的目光,时明月看向好友的目光则多了几分诧异与探究。
她怎么都没想到,阿晴软乎乎的性子下竟藏着一颗包天大胆,不仅敢直视威王,还敢与之争辩,完全打破了她对她的认知。
“你觉得,铃君应当留在北疆?”牧石松再度出声,语气已然恢复如常。
“铃君姐姐来信给您,细细诉说着自己的经历,想来是希望能得到您的鼓励。”杨晴垂下眼睑,神色恭敬道:“爹将铃君姐姐视若珍宝,应当不会狠心拒绝这个讨糖的孩子吧?”
讨糖的孩子……
儿媳的比喻让牧石松微微一怔,不免想起诸多往事。
与儿子不同,这个唯一的侄女打小优秀,几乎从不让他操心,唯一一回动了肝火,乃是侄女第一次忤逆他,想要毁了与宗家的婚事。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侄女的优秀乖巧,刻在骨子里的倔强,还有对他这个叔叔的崇拜……
良久,牧石松轻叹了口气:“罢了!”
“威王!”时明月低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这是,被阿晴劝动了?
“明月方才说,铃君单独给你来了一封信,她都没有份,你看看吧。”牧石松沉声道。
时明月虽心有疑惑,可听得威王这么说,当下只得将另一张字条掏出递上。
杨晴双手接过,胳膊一紧,叫白芍扶正身子。
她稍稍颔首,向公爹致意,这才缓缓将字条摊开。
女子霸气的字体映入眼帘,一笔一划将心事书尽。
字条上,牧铃君提及了怀王态度的变化,丝毫没有隐瞒自己的迷惘,甚至于,没有隐瞒曾在心中拿她与自己做比较。
字条最后,是稍显凌乱的笔画——如果当初你愿意嫁给他,他定然不会回头吧。
看到这,杨晴终是确定,牧铃君并未做到舍断离。
和离也好,远走也好,不是已经放下,甚至不是为了放下,她只是在逃避,逃避前世,逃避可能发生的梦魇。
她对怀王已经做不到相信,却依旧割舍不下那段情。
杨晴初尝情爱,无法理解那跨越两世的浓烈情感,在她看来,若是她遭受欺瞒背叛,一定会及时抽身止损,甚至于,狠狠报复回去。
她很想拿出一根棍子,狠狠敲掉牧铃君心中那些犹豫与徘徊,甚至很想大声告诉牧铃君:是,如果我当初愿意嫁给怀王,那么他一定不会回头,因为我一旦决定嫁给一个人,那我一定会用尽全力拽住他的心。
然,这些话她说不出口,她无法打着为一个人好的幌子,说着伤人的谎言。
犹豫挣扎良久,她命人准备文房四宝,只在信纸上写下“从心”二字。
她做不到狠狠将牧铃君敲醒,也无法做到为怀王说话,让她更为沦陷。
“从心”,时间和内心会给出答案,她这个旁观者,实在帮不了什么,因为她与怀王的接触算不得多,对怀王的了解算不得透彻,甚至于,她无法断定,怀王的变化是因为真的后悔,还是生了什么谋算,毕竟那个男人在前世,可是将所有人都算计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