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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阮瞻之死(上)
虽然在月蚀开始的那一刻,感觉老友的力量骤然减弱了,但包大叔带着两个实力稍逊的煞来独力对抗那强大的力量,还是艰难万分。他把平生之力全集中在双手上,灵力、念力、法力和咒力源源不断地从全身输送到掌心,把天罗地网符收紧再收紧。他的双肋下,有两道温凉的阴力穿胸而过,支撑着他不至跌倒。
加油啊,阿瞻!这压抑了多年的噩梦,这所有一切的胜负成败,都会在发生月蚀的几分钟内解决。当月色恢复正常时,如果不能阻止天意成魔,那么天意会有个悲惨的结局,而他们也都不能活着离开了。
包大叔心里默默对阮瞻说着,然后望了望被困在网中的朋友。见他愤怒地撕扯着罩在他身上的网,手到之处,符网的破损之处更多。他连忙运起自己的灵力去补网,却感觉握在手里的网线剧烈地抖动起来,一股股凉得扎手的感觉自网线上传到他的手心中,而后又涌入他的身体里乱窜,把他的内息搅得一团乱,同时网线绷断的声音传入他的耳鼓,巨大的压力也迎面袭来。
“快放开我,我饶你不死!”阮父大喊一声。
包大叔无暇说话,只是集中力量死死困住对方。只是这次的冲击之力太大太急,撞得包大叔身体向后一挫,差点坐在地上。他双腿用力,硬顶着没有倒,但双脚全部没入了碎石地面之中。他的身后,那两个煞也是影子一虚,同样苦苦支撑。
阮父又挣扎了几下,还是没有挣脱,回头一看,见阮瞻静静地站在一侧,神色清冷平静,低垂着眼,似乎在调息,又似乎在等待,不禁怒火中烧,大叫道:“车轮大战就能奈我何?想死,我成全你!”
话音未落,他目光中红光大盛,像要燃起两团妖火似的,同时一股黑气自身体内散发了出来,在身外形成一团旋风,吹得他的衣服和头发全散乱着,而那些黑气却聚而不散,顺着一条条的无形网线快速爬向包大叔。
包大叔此刻如果收手还能保住自己不受伤,但他铁了心要为阮瞻争取时间,也要尽量耗费老友的战斗力量,所以就是不退缩,见黑气已至,念道:“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祗灵。左社右稷,不得妄惊。回向正道,内外澄清。各安方位,备守坛庭。太上有命,搜捕邪精。护法神王,保卫诵经。皈依大道,元亨利贞。”每念一句,就阻了那黑气一步,最后咬破舌尖,一篷血雾喷了上去,竟然把黑气打散了。
“我太小瞧你了。”阮父暴怒,原本和蔼文雅的人,因受恶气所控,竟然连脾气也变得十分暴戾。
“邪不胜正,你纵然强横,也只能一时,静静心,找回自己吧。”明知道没有用的,明知道这劝说行为有多么愚蠢,可这么多年的兄弟,怎么能忍心看他戕害亲朋、而后自戕,就算他错手杀了自己,又怎么能怪他一分?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哼,还有更加猛烈的攻击,一波连着一波。包大叔则接连不断的用各种正宗道法咒语来对抗。那不是只背诵就可以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要十分的法力和灵力才有降魔之效,所以才不过几分钟,包大叔就已经汗如雨下,气息断断续续,浑身颤抖个不停,脸涨红得像血一样,若不是正宗法咒对对方的恶气有些威慑作用,他可能早就支持不住了。
感觉着体内的力气一分一分的流失,包大叔偷眼看了一下天空。半空之中,月亮已经是半蚀,他已经尽了力了,但只要还有一分希望,他就要拖下去。
“还不放手!”阮父暴喝一声,再也不耐烦被捆绑着,既然不能破网而出,他干脆任那符网勒在自己身上,然后冒着受伤的风险,双手从网的空隙中穿出,突然以全力攻击了包大叔一招。
一袭之下,包大叔只感到自己的身体好像是一个窄小的港口,而老友的力量有如滔天巨浪一样,在狂风怒涛的席卷之下,扑天盖地、不可阻挡地直扑了过来,瞬间有无数的冰水倒灌进港口之中,以摧枯拉朽之势吞没了一切。手上一阵撕裂的疼痛,抓着网线的双手被震裂了,鲜血淋漓了一地;胸口内,五脏也好像被撕裂了,胸腔内的热血狂喷而出,包大叔向后就倒。
那两个煞受到了波及,身影几乎被打散,此时见包大叔倒下,顾不得自身,抢上前去扶住,而摆脱了符网控制的阮父,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我给了你活命的机会,老家伙,是你自己找死!”他说着提掌便拍。
包大叔微笑一下,一时竟然震住了阮父,不明白这个老道死到临头了有什么好笑,“你笑什么?”
“我笑我们多年兄弟,你竟然没有一次在阴谋诡计上提防过我。你啊,就是太忠厚、太执着,你那个儿子可比你机灵多了,假如你今天化为飞灰,哈哈,值了。”
阮父斜眼看他,不明白这老道说的什么。只见包大叔费力抬了一下手臂,嘴唇动了动,食指和中指向内微勾,还没等在场的人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阮父身后的地面上,那些被血浸染了的碎石下,一张符咒條地飞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地贴在了阮父的右臂上。
他一愣,本能地想把符咒揭掉,但没有做到。
“血咒不是最厉害的吗?”包大叔喘着气说:“你打得我吐血,这血可不能浪费哪!”原来他在受重伤的一瞬间,以极快的手法丢了一枚符咒在地上,再以自己的血全部染红,加持法力。此刻见老友愣在那儿,突然扯开自己胸前的衣服,当年以刀刻体,在肉身上画符所结的伤痕呈现了出来,扭曲微红的疤痕,因为刚才一番剧斗的血气上涌而发亮。
阮父有几秒的精神恍惚,而就是这几秒,使他忽略了右臂上的变化,当他蓦然惊醒时,就见那符咒幻化成了一柄血刀,闪着血样光泽,游走到他的肩膀处,把他整条右臂都绞了下来。
阮父仰天惨叫。他虽然是魂体,不会流血,可是有法力的符咒伤到了他的魂身,他会和人类有着一样的痛楚,而且这手臂也再接不回来,大大影响了他的法力。再看那手臂,落在乱石堆里,倾刻间就化为一缕黑气消失无踪,但其中的恶气把地面上的石子都腐蚀成了黑色石粉,连石缝间顽强生长的野草,也瞬间枯萎。
阮父大痛之下大怒,带着要把这可恶的老道碎尸万段的怒火,一掌拍出,一团浓烈的黑雾瞬间覆上了包大叔的上半身。而此时,一道透亮的红光在雾气中一穿而过,让黑雾滞了一滞,而后一个倒卷着飞过的风刃,把黑气硬逼了回去,两个煞则趁机把包大叔拖到了巨石后面。
“包大叔你怎样?”万里焦急地问,而小夏都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老人幽默风趣,外表看来憨厚朴实,甚至有一点傻气,可实际睿智深沉、一派道骨仙风,可无论什么时候,他总是健康的,不像此刻,憔悴得好像风一吹就会被吹走,而且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一样,仿佛病入膏肓。
“我虽然看起来像马上就要入土了,可是并无大碍。”包大叔咳嗽了几声,“快扶我起来,现在要看阿瞻的了,我能帮的,只到这里了。”
万里依着他的吩咐扶他起来。此时的阵中,只剩下那一对父子相对。
“爸,现在跟我打。”阮瞻神色清冷地说,尽管声音听来还有些颤抖,但语气已经十分坚定了。
“果然是车轮战!”阮父不屑地冷哼一声,话还没说完,已经一个掌心雷推了过去,完全是偷袭战略。
可是阮瞻既然知道实力相差巨大,怎么能不防备,左手早就拈好了诀法,虽然阮父打得极快,他闪的也狼狈,但一个小范围时间扭曲术,还是让他成功地转移到了空地的西南方向。
阮父呆了一呆,不是为了阮瞻能逃开他的攻击,而是他突然想起这个一步踏到别处的法术他也会,只是因为他是灵力强大的魂体,并不需要罢了。眼前的年青人一定和他是有渊源的,这小子一直说自己是他的儿子,现在看来也许是真的。因为仔细观察一下法术确实和他是同宗同源,连灵力的感觉也一模一样。这让他有些迷惑,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划过。
但这念头也不过是一闪即逝罢了,已经完全与恶气融合的他,不到一秒又丧失了人性,恶念横生,杀意四起,想把这里所有东西的生命全夺走,管他是人是鬼,管他是活的还是死的,他全部想要消灭。他感觉得到这空地的周围有一个结界,结界外,与他周身之气相合的东西涌动着,却又被什么拦着。他想出去,而那些东西想进来,那么就由他来开天辟地吧!
想到这里,他瞬间移形到阮瞻面前,一个风刃劈下。
阮瞻不敢怠慢,连忙又一个时空扭曲术,躲闪到提前设计好的位置。他知道父亲这一派最厉害的法术就是风刃,这种法术不像火手印和掌心雷一样有形有影,可以让人看得出形迹,风刃就好像整合在空气中的利刃,无形无色,速度奇快,当感觉到它吹过来时,再想躲可就来不及了,必须预判。
他的风刃只能打到一般水准,却能使这一招从四面八方攻击敌人,父亲那么高的法力,虽因为月蚀、因为到了成魔的关键时刻而减弱,但打出的风刃绝不能小觑,所以他的时空扭曲术一个接一个地使出来,同时还一手结着结界,保护着自身。
这场景看在躲在一边的小夏眼里,内心备受煎熬。在空地上,有两条人影窜来窜去,一个是她心中最亲爱的身影,另一个是独臂的飘忽鬼魂。她看不见任何武器和法术,却听得到金属相交的刺耳声响,偶尔还会有火星迸现,每一次都离阮瞻的身体如此接近,她的心一直提到了喉咙。
“他怎么样?他怎么样?”她眼睛看着场内,双手却扯着万里的手猛摇,小手冰凉,紧张到连呼吸也不顺畅了。
“他在引天意进阵。”包大叔代万里回答了她,声音很虚弱,显然受伤不轻。
小夏不懂什么阵法,阮天意可是懂的。他一路追杀阮瞻,开始时没有注意周围的环境,但两三下后就看到脚下的石头并不规则。这些圆圆的碎石中,混杂着尖石,看质地同是铁头山上的,但似乎被人为地劈开削尖了,尖端向上,石上还画有红色的符咒以及一些奇怪的符号。画符的朱砂不是普通之物,闻起来让他感觉魂魄不稳。另外,这些石头的排列显然也很有心,有些排成圆形,有些摆成古怪的动物,有些根本说不清是什么形状。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些石子图整体上成螺旋状排列,他每追阮瞻一次,就向阵的中心接近了一步。如果以空地中心的那棵死槐为坐标,现在他几乎围着空地转了一圈,距离死槐的直线距离也近了一步。
看父亲停顿在那儿,阮瞻明白他是看出了什么,于是他也停下脚步,带点挑衅地说:“没错,这是一个阵。你不敢进来吗?不过你现在想什么都来不及了,这个阵一有人进入就会自动关闭,你若想出去,除非逼着我从里面打开,或者你自己进到阵中,找到生门的所在。”
阮父轻蔑地一笑,“我难道会怕这个阵吗?就算此刻是我魔功大成的关口,能力不及以前又如何?就算我被那老道断去一臂又如何?你照样不是对手!”他说着忽然伸手一劈。
没有风声,可是阮瞻可以感觉到利刃划破空气的鸣叫声。他以最快的速度闪身设下结界,可是这次父亲的速度太快了,他只觉得一阵刺痛,整条右臂和右脸颊上从额角到下巴即刻淌下了温热的液体。
“这样才公平,大家右手都不能用。”阮瞻神色不变,左手从腰后抽出血木剑,剑随心意放大,并在父亲下一轮攻击前,一步踏到可以安全躲避风刃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