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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莲的小船零零星星有好几只,采莲女们欢声笑语,还遥遥唱歌呼应。
上岸以后,采莲女面目含羞地给了一大把莲蓬给雁归。
雁归本要付钱的,采莲女却说是送的,以答谢她帮她们摇船。
雁归收了莲蓬道了谢,便一手臂弯里捧着莲蓬,一手牵着自己的马,往回走去。
这个时间点,日头刚升起不久,街上有来来往往有一些行人,但还不到一天最鼎盛热闹的时候。
雁归注意力都放在手里的莲蓬和前面的路上,在经过某处街口时,勘勘与迎面走来的一双男女擦肩而过。
那女子刚与她错肩走出几步,脚下猛然停住。她瞠着双眼,脸上的神情太过震惊。
下一刻,她立马折身而返,快几步追了上来,一把拉住雁归的手臂,失声唤她道:“雁君。”
这一声呼唤,惊落了雁归臂弯里的一束莲蓬,掉在地上散得七零八落。
雁归愣了愣,回过头去看她,一句话还没说,却见她先红了双眼,眼泪快要溢出了眼眶。
看得出,这女子年纪比她大,身上有种温妩成熟的韵致,洁白光润的肌肤,一双桃花眸,眉梢眼角俱是风情,看起来十分美丽。
而女子身边的男子,一袭黑袍,英挺修长,一双淡金色的眼眸深浅不定。雁归少有见到这般丰神俊朗的男子,他和他身边的女子站在一起,看起来极为的般配登对、赏心悦目。
雁归便觉得,这两人好像天生就应该在一起。
只不过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却并不记得自己在何处见过他们。
看见这女子含泪,雁归心里有些揪着,大约是自己也有一颗怜香惜玉之心吧。她道:“你是不是认错了人?我不叫雁君。”
女子反应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喃喃道:“可能是我认错人了吧。你还这般年轻,不是她。”她说着便松开了雁归的手,看起来又有些不舍的样子。
雁归也不知为何,有些不忍她难过,便多说了两句,道:“你叫的那个名字,倒也与我的名字有一个字相同。”
她眼神亮了亮,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雁归道:“我叫白雁归。”
“白雁归,”女子呢喃了一声,眼眶重新泛红,笑看她道,“今年你莫不是十六了吧。”
雁归愣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可有在什么地方见过?”
那女子也愣了一下,旋即又哭了,撇开头深吸一口气,将哭音压下,笑说道:“我看你这年纪,胡乱猜的。大约是有缘吧,你与我的一个故人长得有些相像。”
雁归道:“正好,我也觉得与你一见如故。”
随后女子和雁归不约而同地蹲下身去捡莲蓬,还额头碰了个额头。
女子朝她笑,她只觉明媚如芳菲春深。
应棠听翠儿说雁归一大早去河边买莲蓬了,便一路寻来,结果刚好就看见街口的这一幕。
雁归和女子正好捡到同一支莲蓬。
应棠快步上前,本能地便将雁归若有若无地护在了身后。
眼前的这双陌生男女,气度从容,且风姿艳绝,应棠一看便知不是寻常好应付的主儿,雁归若是和他们纠扯上,可能会吃亏。
是以应棠生疏但还算客气有礼道:“两位阁下可是有什么事?”
女子闻声抬头,看清楚应棠以后,又是一愣,旋即笑了起来。她身边的男人出声道:“无事,恰好撞上,碰落了这位姑娘的莲蓬。”
应棠暗暗松了口气,向两人抱拳道:“家妻莽撞,两位见谅。”
女子把莲蓬还给雁归,笑道:“是我莽撞。”
随后应棠一手牵了雁归的马,一手牵了她的手,便要带她离去。
雁归走了两步,回头看女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道:“我叫孟娬,身边的是我夫君,叫王行。”
她和殷珩站在原地,看着那少年少女相携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她依稀还听见少女对少年道:“谁是你家妻,不是还有两个月才成亲么。”
她嘴角酸涩又喟然的笑意久久不散。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上天像跟她开了个玩笑,兜兜转转,最后重新还他们一个美好年华。
她在某年某月某日里,竟得幸见到了他二人如愿以偿。
***
雁归结识了一个新朋友叫孟娬,听说她和她夫君是到江南一带来游玩的。
孟娬有三十几岁了,但她保养得极好,脸上几乎没有岁月的痕迹,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的样子。她与雁归说年纪时,雁归还吃惊了一番。
然后雁归就有些犯难。她应该怎么称呼孟娬呢?
雁归问孟娬:“我是要唤你声‘婶婶’吗?”奇怪,虽然年纪相差这么多,但她却丝毫没有隔了时间和年龄的生疏感。
孟娬一听,“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你不如叫我姐姐吧。”
后来雁归又问她:“你的那个叫雁君的故人,她,不见了吗?”
孟娬道:“她爱上了一个叫秋珂的人,后来便天涯海角去找他了。”
雁归听来有些难过,道:“秋珂爱她吗?”
孟娬道:“啊,爱她如命。”
雁归又有些欣慰。她以前不懂,后来也是在和应棠订婚以后才渐渐明白了爱着一个人的滋味。她由衷道:“只要心意相通,不管多艰辛,都是值得的。希望她最后能够找到。”
孟娬回头来看她,笑了笑,道:“嗯,我想应该是找到了吧。”
孟娬得知,她和应棠从小青梅竹马,眼看着再过些天,雁归就实打实地满十六,然后再过两个月,便是她和应棠的大婚。
雁归邀请孟娬到时候来喝她的喜酒,孟娬很爽快地答应了。
孟娬和王行住在城里的一处宅院里,后面一些天里便悠闲地在城中转悠了一圈。
说来“孟娬”和“王行”这两个名字已经许多年没用过了,如今两人在外游历时都是用这个名字,她自己听来也觉久违。
她庆幸她和王行选择来了江南,在这恰好到处的时节里遇到了他们。
再后来有一次,孟娬和王行逛进城里的一家铁匠铺子时,又看见了应棠。
彼时应棠正在火箱旁亲手一锤一锤打着兵器。
火光一闪一烁地映照着他的身影,衬得那双眼睛明亮真挚如初。
一切恍如当年。
孟娬走过去看了一眼,笑眯眯道:“这是打给雁归妹妹的?莫不是送给她的结婚礼?”
他手里正打的是一件半成品枪头。
应棠见了他们,态度比之前在街上好许多,道:“过两天是她十六岁生辰,这个是生辰礼。”
孟娬掂着下巴观摩片刻,道:“我想她一定会很喜欢。如果再掺一点玄铁进去,耐看又好使,就更完美了。”
应棠问:“夫人懂兵器?”
孟娬道:“略懂一点。”
应棠笑道:“原先我也想着,只是托人到处去找,也没能找到。”
孟娬亦笑:“你可以托我夫君去帮你找啊。他能找到。”
此刻王行正漫不经心地在铁匠铺子里随便看看。
孟娬与他道:“相公,你帮他弄点玄铁来吧。”
王行应她道:“好。”
结果只花了两天一夜的时间,在第二日天黑前,王行果真把玄铁给了应棠。
应棠道了谢,然后便钻进铁匠铺子里,夜赶日赶地打了一把玄铁长枪出来。
雁归十六岁生辰时收到这份礼物,高兴极了,临时还兴致勃勃地在院子里舞弄了一番。
她的生辰一过,两家便开始风风火火地筹备婚事了。
孟娬没什么好送的,便送了两匹布做为新婚贺礼,专用来给雁归和应棠裁新婚吉服的。
为此她和王行没带够银票,又在香云阁香娘手里赊了一笔账。
孟娬不由感叹道:“那年你跟我结婚才赊下七千两,现在居然要九千两了,这些年殷国的物价上涨得这么厉害么。还有我没想到的是,香云阁的香娘,竟然是个男子。”
成亲这天,两家婚事办得十分喜庆热闹,那对璧人站在一起拜天地,得到所有宾客的称赞和祝福。
孟娬和王行喝完了喜酒,便在灯火朦胧时分相携着悄然离去。
“阿珩,下一世我们还会在一处么?”
他紧了紧牵着她的手,“下一世,若是不知去何处寻我,便不要乱走,待在原地等我。我来寻你。”
她笑吟吟地应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