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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鲜红巴掌印的凌渊让花甲之年的老府医叹为观止,尤其是比了比发现该是个姑娘家的手印之后,窦府医顿时表示喜闻乐见。
德坤一脸黑线的看着比划着手掌的窦府医,嘴角抽了又抽。老人家是先太夫人一个表侄,自幼在凌府长大,后来弃文从医,便屈居在府上做了府医,一手歧黄之术比太医院里的院正都不遑多让。
老人家年纪越大越像个老小孩,这府里头也就他敢和凌渊玩笑几句,这会儿就在肆无忌惮的幸灾乐祸:“你这是调戏了哪家闺秀?”
凌渊抬眸淡淡扫他一眼,可惜眼下他烧的七晕八素,眼神完全没了平日的锐利。窦府医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敢做还不敢说了,”扭头问德坤:“谁家的?”
德坤低头,假装自己只是个花瓶。
窦府医嘁了一声,不甚温柔地按了下凌渊的脸:“问题不大,擦点药养个三五天就看不出来了。”
凌渊眉头一皱。
窦府医拉下脸:“怎么,嫌长,你要不怕被满朝文武嘲笑,明儿就能去上朝。”十分高兴的加了一句:“谁让你不规矩的,活该!话说回来你到底做了什么,这力道可不小,你没把人姑娘怎么着吧!”
德坤见凌渊嘴唇抿成一条薄线,知道他心情已是不悦,赶紧打岔:“窦叔,大人的风寒似乎严重了。”
窦府医没好气的看他一眼:“老头子眼没花,看的清清楚楚。”十分不高兴的抱怨:“早就跟你说了,让你好生养病,你不听,真以为自己身子是铁打的,别小瞧风寒这病,一个不好也是要出人命的……”
德坤赔着笑,时不时点个头,总算是把老人家哄高兴了,下去抓药去了。老府医一走,屋内霎时安静,连凌渊的眉头都微微舒展开一些。德坤无奈摇头,老爷子越发爱唠叨了。虽然折磨耳朵,不过有时候还是得请他老人家畅所欲言一下,自己到底是下人有些话不方便说,窦府
医总是长辈,又看着凌渊长大,一些话只有他能说一说。
“大人,这就把您告病的条子递上去,五天如何?”德坤试探的问,不管是风寒还是脸上的伤,五天总能好的差不多了。
凌渊淡淡的一点头。
“这都快晌午了,您可要用点什么,让人熬点粥可好?”德坤又问。
凌渊可有可无的一点头。
见状,便有丫鬟自去安排。
德坤见凌渊已经阖上眼,脸上泛着浓浓的疲惫,遂不再说话,精立在一旁。
“她们像吗?”凌渊喑哑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德坤愣了下,见躺在床上的凌渊依旧闭着眼,斟字酌句后方缓缓道:“模样虽不大像,顾盼之间却有几分神似。”德坤这话说的是满满的私心,他非凌渊,去世十一年的陆婉兮早在他这变得模糊不清,洛婉
兮更是正儿八经都没见过几次,像什么?哪里像?他看得出来才是有鬼了,不过是为了迎合凌渊罢了。凌渊既然能将她错认,总是有理由的,他由衷希望凌渊能将错就错。
“可她都这般大了。”凌渊低低一叹。
听得莫名其妙的德坤电光火石之间明白过来,先夫人去了十一年,若是洛婉兮十一岁,或是再小点,说不得就是夫人转世投胎了。
德坤眼角发酸:“大人,您别想了,您好好休息。”
凌渊牵了牵嘴角,脸上渐渐被荒凉笼罩。屋内再一次陷入寂静之中,透着丝丝凉意。
觉冷的德坤低声命人加一个无烟银骨炭盆在屋里,又伺候他喝了粥和药材退下。
一出屋就见凌老夫人跟前的翠芮立在廊庑下。
翠芮前趋几步,屈膝一福:“坤总管,这会儿您若是不忙,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老夫人有请,就是再忙也是要过去的。”德坤玩笑了一句,腹内琢磨无缘无故凌老夫人绝不会传他,这是为了什么?当下心念电转,走出几步后,恍然大悟。
凌老夫人传德坤还能是为了什么,自然凌渊那点事,她已经问过洛婉妤。
面对凌老夫人,洛婉妤便是有心隐瞒也没这个胆,只能一五一十说了。听到凌渊唤‘兮子’,凌老夫人幽幽一叹,竟是认错人。虽然她觉两个孩子并不像,但当时凌渊病的稀里糊涂,而洛婉兮在逗猫,还是只小黑猫。陆婉兮也养过一只黑猫,那是她的心头宝,当孩子养的。触景
移情也说得过去。可那么些年,也没听说他错认过谁,就是陆婉清都没这荣幸,茫茫人海,偏偏是她,未必不是冥冥中注定。
遂她派人去请德坤,便是想确认下,凌渊对洛婉兮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也好决定要不要撮合,免得剃头担子一头热,耽搁了人家姑娘。
对着德坤,凌老夫人开门见山:“你家大人与那洛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言,德坤深深作了一个揖:“回老夫人,我家大人与洛姑娘颇为有缘,在临安时便见过。”德坤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凌老夫人一脸的果然如此。
德坤继续道:“月前洛姑娘的马车受惊失控,还是我家大人救的。”
凌老夫人吃了一惊:“还有这么一桩!”德坤点头:“老奴瞧着,大人对那洛姑娘是有些不同的,可因为先夫人的缘故,大人对男女之情心如死灰。”说着他一撩衣摆跪在凌老夫人面前,请求:“可难得有个人能令大人另眼相看,不如老夫人出面将
人纳进来,人进了府,总有一天能将大人捂热了的。”
届时木已成舟,朝夕相处,未必不能日久生情,想起洛婉兮那张容色清绝的脸,德坤凭添信心。却不防凌老夫人重重冷哼一声:“纳?你这是要结亲还是要结仇?让人家书香门第的姑娘做妾,我要是敢开这个口,洛家就能把我扫地出门。人姑娘是身世单薄了点,但年轻又漂亮,嫁个举人进士也不难,
犯得着自甘下贱当个一辈子抬不头来的姨娘吗?”
越说凌老夫人越是糟心,怒气冲冲道:“这事我不管了,没得糟践人。”小姑娘眼神正派,绝不是那种为了攀高枝自甘为妾的,她老婆子活了一甲子,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德坤懵了,听凌老夫人要撒手,立马急了,解释:“可娶妻大人不会答应啊!”纳妾不比娶妻,洛老夫人出面就能决定,明媒正娶就不同了,凌老夫人到底只是婶娘,做不了这个主。最重要的是,德坤觉得
凌渊不可能同意娶妻。“不答应说明情分未到,既然情分未到,何必把人姑娘弄进来害人。我算是明白了,你打的是先斩后奏的主意,可你是否想过,就算人进来了,阿渊迁怒她冷落她,不是害了人姑娘一辈子!”凌老夫人怒瞪
一眼德坤:“我知道你心疼你家主子,可也不能把人家姑娘当草芥,谁不是爹生娘养的,做人得讲良心!”
德坤面红耳赤,忙不迭赔罪:“老夫人息怒,老奴这是脂油蒙了心,才出了这等馊主意,您老息怒,别气坏了身子。”德坤好话说了一箩筐,又把自己臭骂一顿,才算是让凌老夫人气愤略减,容色稍霁。
觑着凌老夫人的脸,说的口干舌燥的德坤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问:“那您看这事怎么着?”
凌老夫人瞟他一眼:“姻缘之事讲究水到渠成,情分到了不用我们催,他自己就能办了,可若是没情分,咱们就是硬把人凑成对,也是害人。”
德坤巴巴望着凌老夫人。凌老夫人看他倒有些可怜,虽然动了歪心思,到底也是一心为主,遂语气略有放缓:“情分都是处出来的,面都见不上哪有什么情分,少不得老婆子得请洛四姑娘常来玩耍,你家大人也多来给老婆子请几次
安。若是命中注定了有缘,自然而然便成了,若是几次三番还是没进展,那我们也好歇了心思,别耽搁了人家。”说着瞪一眼德坤:“你别再给我整什么幺蛾子,否则看我饶得了你。”
德坤满赔笑,连声道不敢。
凌老夫人这才放过了他。
“回去找几样女儿家的玩意再添点上好的药材,洛家老夫人身子不好,派人给洛四姑娘送去。”凌老夫人道:“阿渊冒犯了人家,总得让人压压惊。”
德坤忙道:“派我们府上的人送过去有些打眼,不如借了煜大奶奶的人前往。”东西备重一点,想来那洛四姑娘能明白怎么回事。
凌老夫人点头:“这样也好!你下去吧。”
德坤躬身告退。
……
洛婉兮完全不知道有人在为她的婚事如此‘煞费苦心’,她正在深切体会什么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洛婉如终于回来了,比预定的早了两天。一年不见,她身量高了一些,也更瘦了,也不知是因为舟车劳顿的缘故还是去年那一次重伤的元气还没有恢复,整个人浑身透着一股憔悴病弱,似乎一阵风来就能吹走。把何氏心疼的眼泪直流,心肝肉似
的搂着女儿哭,洛大老爷的几房姨娘和庶女便跟着抹眼泪。
回到屋里后,洛婉兮躺在窗前的美人榻上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出神。
桃枝几个忧心忡忡,本来姑娘在凌府就受了大委屈,心情不佳。如今更是在猝不及防之下撞见回来的洛婉如,简直雪上加霜。发生了那么多事,两人哪能冰释前嫌,便是各自放下了,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也尴尬,尤其她们家姑娘,寄人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