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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镜子里另一个自己,我全身发僵。他不是我的反照影像,此时这个人正吹着口哨,清水洗了洗剃刀。他用的是老式剃刀,里面放刀片的那种,然后接着刮。时间不长,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又抄起小剪刀开始剪鼻毛。
我从镜子里呆呆看着他,外面忽然有人喊:“好了没有,快到时间了。”
镜子里的“我”答应一声,往外走,临走前关上卫生间里的灯,镜子里一团漆黑。
我看着这一切,竟然连脑海中的婴儿一时都忘了。灯灭之后,我才回过味,婴儿还在哭。
我扶住镜子,头疼欲裂,扭开水龙头,里面流出涓涓的凉水,拼命洗着脸。
这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跟我来。”
我咬着牙回头看,说话的正是救我命的老神仙。他手里拿着一根长棍,我正要近前,他竖起棍子,用棍头抵住我的前胸,使我不能靠近。
他看着我:“控制住你自己,跟我出来,我来救你。”
他转身出了卫生间,我咬咬牙强自镇定,跟着出来。我们来到客厅,老头用棍子指着地上一个黑坛子,道:“打开它,用里面的东西抹在眼皮上。”
我狐疑着蹲在地上,脑海里哭声越来越响,我用自己的意志力控制自己,打开封在坛口的盖子,里面是半坛子黑糊糊的液体。
老头在旁边冷冷看着我。
我没办法,伸手进去,用手捞出那液体,它很黏稠。我闭上眼睛,把液体抹在眼皮上,然后缓缓睁开眼。
随即吓了一跳,客厅里除了我和老头,竟然又多出两个人,一个是镜子里看到的“我”,还有一个是挺秀气的长发女孩。
、我使劲揉揉眼,确实没有看错,客厅多出两个人。这两个人并不是凭空出现的,而是已经在客厅里。只是刚才看不见,现在能看到了。
我摸摸眼皮,一定是刚才擦的黑色液体起了作用。
“我擦的是什么?”我磕磕巴巴问。
老头站在客厅角落,淡淡道:“牛的眼泪。”
我陡然一惊,想起木老先生传授给我的《奇门遁甲草书》,里面有一节说的很明白,特殊的牛眼泪可以让人看到阴物,也就是看到鬼魂。
一时间我全身都僵了,客厅里那个“我”正和女孩说说笑笑,难道他们是鬼?那么我现在在哪?是阴间吗?
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脑海里婴儿的哭声似乎都听不到了,我像是陷进一片诡异的沼泽里,慢慢下沉,无法呼吸。
在悬崖峭壁上,我被阴兽吐出来的丝线缠绕,难道说此兽有种能力能使人进入阴曹地府?
我指着客厅里的人说:“他们是人是鬼?”
老头淡淡说:“说你自己是鬼,或许更贴切一点。”
“到底怎么回事?”我问。
老头道:“你脑海里藏着一个灵引,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是黄九婴留下来的。我认识此人,他为妖道,一身的邪术,留下的灵引种子更是古怪。你要喂饱这个灵引,就要夺人的魂魄生机,正好眼前有这么两个人,你随便挑一个吧。”
脑海里的哭声越来越大,婴儿伸着小手,对着“我”和那个女孩去抓。我来不及细问,无法控制自己,随便挑了一个,先吸了再说。
我不可能对我自己下手,所以挑了那个女孩。
我来到女孩面前,心说话,我不知道你是哪来的鬼,对不起了,先拿你开荤。我观想婴儿,婴儿猛地一撅小嘴,女孩本来在说说笑笑,突然怔住,似乎能看到我,下一秒钟,她的身体里冒出滚滚的黑烟,在空中又化成无数黑丝,被婴儿吸到了肚子里。
女孩靠在沙发上,大口喘着气,神色极是惶恐,伸着手在空中舞来舞去,想来抓我,却不能抓到。而另一个“我”并没发现端倪,背身照着镜子,换着新衣服,还在说笑。
突然他听到声音不对,回头去看,正看到女孩捂着自己的喉咙,瞪大双眼,两条腿在抽搐。
我看的心里不忍,想停下来,可脑海中的婴儿还在拼命狂吸,女孩魂魄如黑云蒸腾,渐渐化成无数黑丝,被婴儿吸到了肚子里。
婴儿拍拍自己的小肚皮,停止哭泣,竟然露出诡异的一笑。
我全身一僵,不敢造次,默默观想着它。
婴儿伸懒腰,身形竟然大了一些,它长到了四五岁的样子,已经有小孩模样了。它全身赤裸,胖胖乎乎,坐在地上吸着手指头,阴森地盯着我。
我观想着它,我是没有形体的,可它的眼神却分明能看到我。
我渗出冷汗,收回观想,不管怎么说,它终于是不闹不哭了,这一关算是熬过去了。
那女孩已经死在沙发上。
死时没有闭眼,眼睛睁大着,似乎能看到我,两只手还保持着去抓什么的僵硬姿势,人已经死透了。
另一个“我”痛哭流涕,拼命大叫着,内心非常焦急,他手忙脚乱拿出手机拨打120,在电话里几乎声泪俱下。
老头站在角落,拄着棍子,没有说话。
我坐在地板上,看着那个“我”伤心欲绝,我不禁也悲从中来,心下晦暗。
时间不长,120救护车来了,随车的医生和护士紧忙活,对女孩进行检查,最后得出结论人已经死了,他们要带尸体回去。
另一个“我”已经死去活来,哭得站都站不直,被人架着一起出了门。尸体也用担架抬了出去。喧闹的客厅关上了灯。
等人都走散了,走廊里没有了声音,老头来到墙边重新打开灯,他坐在沙发上看我:“如果我是你,我不会选择杀那个女孩,而是选择杀另一个自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急了,提高嗓音。
老头看着我说:“你知不知道那只阴兽为什么会把悬崖上一大片村落变没吗?”
我苦笑摇摇头。
老头道:“每到夜里,阴兽便会结网,而峭壁上的村子便荡然无存。到了白天,阳光出现的时候,村子又会出现。阴兽怕光,会随便找一间阴暗的屋子躲避,黄昏才会再次出现。”
我问:“它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老头淡淡说:“应该这么说,这片村子本来就是不存在的,那只阴兽只是让它恢复‘空’原样而已。”
我大吃一惊:“不对啊,村子里还有村民……”
老头道:“村民也不存在!”
我脑子“嗡”一下炸了,出现无数想法,最有可能的是两个,一是眼前的老头在骗我,二是戴面具的人在撒谎。他们两人说的完全相反。
想来想去,戴面具的人没必要骗我,我就是他砧板上的肉。他说这个村落里的村民都染上了烈性传染的麻风病,或许真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老头继续道:“不光村子、村民,就连大山峭壁,大江奔流,你见到的所有一切都是不存在的,甚至包括你自己!”
我瘫坐在地上,已经傻了,得出一个结论,这老头肯定是从哪冒出来的妖人,跟戴面具的人差不多,都不是好东西,都会妖法。
我站起来,两条腿在发软,摆摆手:“我不想听,我要离开这里。”
老头道:“这里才是真正的世界,你到了这里,才是回家。而你原来的世界,根本就不存在。”
“你能不能说得直白一些?”我苦笑。
老头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在一个无法形容的空间里,有很多湖泊,至少有一千片巨大的湖水。每一片湖水就是一个世界,而每个世界里都有一个你。也就是说,有一千个你。”
“我的世界……”我喃喃。
老头点点头:“只是一片湖水而已。你和芸芸众生一样,不过是湖水荡起的涟漪。涟漪平复,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我脑子极其杂乱,有近乎窒息的感觉:“那你是谁?”
老头顺手摸起桌上一包烟,敲了敲,磕出一根烟,翘着二郎腿悠哉游哉点燃:“有一些人可以自由穿梭这一千个湖水的世界。在这些人里还有一个极其特殊的人物,他只有唯一的自己,其他的湖水世界并没有另外的他。”他顿了顿:“我,就是这个特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