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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兽张开翅膀,映着朦胧月色,它是惨白的人头,忽然变得五彩斑斓。
人头极为妖异,双眼媚长,嘴慢慢裂开,喷出一股浓浓的雾气。
雾气越来越大,笼罩四方,把不知五和我都笼罩在其中。
这雾气闻起来没什么异味,反而有种淡淡的空气香,像是早上山间的晨雾。朦朦胧胧中,我看到雾气里有一座难描难画的险峻大山,说远吧还能看清楚,说近似乎远在天边。
我知道这是幻境。
雾气中来了两个人,穿着黑色和白色的衣服,戴着尖顶高帽,他们在前面走,后面拉着长长的锁链,锁着一队大概十来个人,男男女女都有,全都光着身子,似乎很怕冷的样子,抱着肩膀,面容凄苦。
看上去像是古代在押解犯人。
他们走山路下去,我的视线随着移动,他们来到山间的路上。这条路又长又深,满是雾气,无法分辨漫漫前方。
黑衣服和白衣服在前面拖着锁链,那些人也不知反抗,期期艾艾跟着,整个气氛说不出的灰暗,让人看了心情压抑。
视线跟着他们往前走,场面渐渐开阔起来,出现了一片平原,四面八方有无数的人被押解来。
这些人混迹在一起,场面极其震撼,少说也得上万人。全是铁链加身,光着屁股。
他们走在黑色的平原上,天空阴沉,不见阳光,四下里吹的都是烈风。
所有人汇聚去的地方,是一座高山的府衙。府衙深处传来一连串的牛角号声,沉闷无比。府衙依山而凿,两扇大门有三十几米,跟十几层大楼那么高,这还是少说的。此刻两扇大门开启缝隙,远远看过去,也就是一条黑线,可我知道,如果按照比例来说,这条缝隙足以可以容纳数百人并排进入。
光着身子的人群鱼贯涌入大门。
我盯着黑森森的大门深处,那里似乎隐隐有光亮,人群进去恍如走进了深渊。我有种强烈的错觉,大门里连着另外一个世界。
我的视线跟着人群往前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也有了形体,也是光着身子,套着枷锁,走在人群之中。我前面是个秃头大叔,一边走一边哭。我瞅瞅没人注意,快走几步来到他身边低声问他,这里是什么地方?
秃头大叔看着我,他的脸色极度苍白,像是一张白纸:“这里是阴曹地府啊。”
我浑身打了个激灵。
秃头大叔不再理我,哭着说:“都怨我,当时糊了心窍,为了那点钱,居然抓来毒蛇咬了拜把子的兄弟,活该下地狱,活该下地狱……”
他碎碎叨叨,反反复复说着这一句话。
我十分不舒服,猛一回头,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顿时有窒息的感觉。
居然是刘大千,他死在面前,没想到他也来阴间了。他赤着脚走在滚烫的平原大地上,架着锁链,浑浑噩噩。
我恨他的人品,可死者为大,毕竟已经死了。我来到他面前,低声说:“大千。”
刘大千看着我,眼睛瞪大了:“王慈,你也挂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急促地问。
刘大千垂头丧气:“还能是哪,黄泉路呗,地狱阴间。以前我对人死了以后会去哪根本不关心,只知道有阴间这么个地方,可到底什么样并不感兴趣,没想到,今儿个自己来了。”
“我们这是去哪?”我问。
刘大千道:“还能去哪,去阎王那里审判,然后把我们打发到各大殿的阴曹地府受刑遭罪去。”
我对阴间毫无概念,跟着他往里走,听他白话。刘大千别看了死了没多长时间,在阴间也就是个新瓜蛋子,可也眼见耳闻,知道不少东西。
他跟我说,经历了一路黄泉路、望乡台、金鸡山、恶狗岭这样的地方之后,就来到了审判台,也就是现在要进去的府衙。里面什么样他也不知道,不过他知道,凡是进到那里面的人都没个好,阎王爷有一生的功过薄。别以为背地里干点什么坏事没人知道,三尺之上有神明,一举一动都被记录在案,死了之后要跟你算总账,比如说你活着时候踢狗一脚,死了到地狱就得挨狗咬一口,一还一报,清清楚楚。
说到这,他咬牙切齿:“我下地狱我认了,一辈子也是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其实我更想看那个罗锅,他杀这么多人,到地狱里到底能受多大的罪!”
这时我们快走到高山前了,离得近了才看见,两扇大门之间的缝隙往外吹着阴风,森森然的,我两条腿都在打哆嗦。
刘大千道:“兄弟,别怕,咱俩搭个伴,互相有个照应。”
他话音刚落,我的耳边忽然想起如铜钟般的声音:“王慈,你沉迷幻境太深,快回来!”
这是不知五的声音,我打了个冷颤,突然明白了什么,这里并不是阴间,而是阴兽喷出来的蜃景。我赶忙道:“我得回去了。”
刘大千一把抓住我,急着说:“兄弟,你若能回去,请找到我的妻儿,并告知我的下落。我儿子叫刘之良,他的腋下有一朵类似梅花的胎记,我老婆叫樊玲,我给她起个爱称,叫大米饭。你如果找到他们娘俩,告诉他们好好过日子,把我的遭遇告诉他们,最关键的是要他们每逢过年过节初一十五为我烧纸,切记切记!”
这个时候,从阴森森的大门里出来两个怪人,他们人高马大,每个都足有三米来高,一个顶着牛头,一个顶着马面,一个扛着狼牙棒,一个举着三股叉。
他们用手里兵器在随意拨弄周围的阴魂,气魄极其惊人。
刘大千苦笑:“牛头马面来了,他们是鬼差,你要走赶紧走,否则走不了。”
我虽然不认识什么牛头马面,可也知道形势极其紧迫,转身就走。远远的马面似乎察觉到了,猛地看过来,他从鼻子眼里喷出两股气,大吼一声:“什么东西!别走!”
他大踏步过来,每踏一步,大地都要震三震,那些挡路的阴魂,被一叉子打飞。
我头皮发麻,两股战战,几乎走不动路,眼见得马面越来越近,像座小山一般。
我想走也走不了,两腿发软。马面腾空飞起,三叉股对准我:“哪来的鬼东西?!”
生死瞬间,我情急之中,猛地激发出脑海里的孩子。
孩子已经有四五岁了,小手向马面伸去,随即用鼻子一吸,空中的马面瞬间化成无数黑丝。
周围大乱,马面已经没了,阴魂的犯人们发生了暴乱,一股脑往外跑。我控制不住脑海里的孩子,它吸完了马面,开始狂吸周围四散奔逃的阴魂。
阴魂化成漫天的黑丝,源源不断往我的脑海里冲击。孩子竟然以眼见的速度开始长大,先是六七岁,然后七八岁。
波及的阴魂越来越多,以我为中心竟然形成了黑雾漩涡,无数的黑丝在空中犹如一张张诡异的人脸,转瞬即逝,向我的脑海奔涌而来。
孩子还在继续长大。
我的双眼模糊,场景逐渐消散,突然我就醒了,看到自己还被缠在白丝里,四周山林寂静,偶尔能听到奔流的江水声,硕大的月亮在天边。
丝网上已没有阴兽的踪迹。而不知五正站在远远的网上,头上是一轮自若泰然的满月,老先生衣袂飘飘,端详着手心里一样东西,整个场景难以描述,宛若平凡的奇迹。
不知五看到我,踩着网线,轻飘飘走过来。他把缠绕着我的丝线全都扯开,把我放出来。
我可没有他那两下子,能在丝线上行动自如,我紧紧把住峭壁不敢动,磕磕巴巴问,阴兽呢?
不知五笑笑:“你小子可以啊,我在这抓了半个月的阴兽,都没有办法对付它,它竟然毁在你的手里。”
“啊?”我猛然一惊,心怦怦跳。
不知五说:“刚才你落入它制造的阴间蜃景之中,如果你进到那扇门里,就再也回不来了。你不但没进,还把蜃景整个都破坏了,把它吸收殆尽。现在阴兽已毁,只留下了这个。”
他把手伸出来,手心是一颗珠子,湛湛生光,似乎氤氲着什么景象,果真气象万千,恍若一个浓缩版的大千世界。
“这是……”我看得入迷。
“这叫阴间蜃珠,”不知五说:“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你以后布道传教都要用到它。它能制造出关于阴间的幻境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