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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秋心里清楚杨九娃跟郭麻子是不共戴天的死敌,可是他谁都不想惹,谁都惹不起。乱世英雄起四方,有枪就是草头王,谁胜谁败很难预料,他何必要****上绑绳绳,给自己拴个对头?可是李明秋还是听了杨九娃的忠告,想尽千方百计巴结郭麻子。
这天,李明秋身穿长袍,头戴礼帽,脚凳千层底牛鼻梁子布鞋,身后跟着一个童子,那童子背着一个包裹,两人来到郭麻子的府邸,门卫进去通报,停一会儿郭麻子亲自出来迎接,两人互道寒暄,携手进入内堂,牡丹红从后屋出来,为二人泡茶。
那李明秋不看牡丹红一眼,两人仿佛不认识一般。但是郭麻子心里有鬼,断定这李明秋可能专为牡丹红而来,他瞅一眼牡丹红,瞅一眼李明秋,静等着李明秋开言。李明秋端起盖碗茶喝了一口,然后娓娓道来:“前些日子一个内蒙来的皮货商送了明秋两件稀罕之物,明秋特意拿来奉送郭兄,不成敬意,望笑纳”。
说着命那童子把包裹打开,里边包着一张虎皮,一颗老山参。
郭麻子有点目瞪口呆,这么贵重的礼品他实在不敢承受。继而又一想,该不是李明秋对他有所求?他也听说有一段时间李明秋无辜失踪,可是过了一段时间李明秋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凤栖城中,许多传闻不胫而走,越传越神乎。郭麻子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对凤栖街的头面人物他都尽量拉拢。郭麻子沉吟半响,斟词酌句:“无功受禄,实不敢当,李兄如有啥难场事,不妨明讲”。
李明秋分辨道:“年兄过虑了,李某实乃仰慕郭兄之为人,不必有其他想法”。
郭麻子心里骂道:“别壳螂虫滚屎蛋蛋,看起来外面光,这年月必须脑勺子背后长眼,你李明秋也不是什么好鸟,想给我的碗里下什么蛆?是不是嫉恨我抢走了你的老婆”?可是表面上却满脸带笑,一言中的:“一会儿叫乘轿子把牡丹红抬到贵府”。
那李明秋连忙摆手:“年兄如此猜度,实让李某蒙羞,牡丹红再好,哪能比得上你我情同手足”?
郭麻子说得更加露骨:“郭某听人说,杨九娃没死,就在仙姑庵周围活动,常有人无辜在那条路上失踪”。
李明秋虽然出身黑道,也免不了鼻尖上冒出汗珠,看来这郭麻子已经掌握了一切,索性把事情说透……李明秋哈哈一笑,显得非常大度:“年兄真乃神人,一下子就能击中要害。不错,杨九娃没死,我正是从他哪里来的,不过我并不是来刺探军情,也不是来当说客,我只是想提个醒儿,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你在明里,他在暗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们两人我谁都不想惹,谁都惹不起,有千年的大树,没有百年的冤家,相互间找个台阶下来,实乃上策”。
行伍出身的人都有个特点,喜欢直爽,郭麻子见李明秋已经把话挑明,也就不再说啥,心想我跟杨九娃已经结成死结,这个疙瘩谁也解不开,不管你李明秋玩的什么鬼八卦,我也只能沉着应对,既来之则安之,况且人家还献上一份厚礼,也不能慢待了客人。想到此郭麻子双手抱拳,赞道:“好你个李兄,我就喜欢你这种性格,我这里还有一瓶茅台,咱们一醉方休”。一边说一边传令火头军:“给咱上一桌好菜”。
席间,两人互相通报出生年龄,两人竟然同庚,李明秋大郭麻子几天,郭麻子自然称李明秋为“兄”。团副跟几个营长作陪,牡丹红即席表演,唱了一段“深宫怨”,期期艾艾的声调不由得让人触景生情,大家吆五喝六,劝酒猜拳,李明秋须臾应酬,心似孤帆叶舟,渐行渐远。
宴席散场时天已经黄昏,李明秋抱拳告辞,那郭麻子拽住李明秋的袖子不让走:老兄,郭某混迹这世道几十年,今日难遇知音,咱索性搓几圈麻将,何如?那李明秋喝得有点头大,但也不愿扫兴,于是一张方桌点燃四根蜡烛,四个人一直鏖战到天明,天明时李明秋开始灵性了,那三个人打通牌,李明秋一下子输了几百。
几百银元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虽然说媳妇屈满香在李明秋吃喝嫖赌的问题上不管不问,但是李明秋清楚,那是一种无奈的放纵。一斗麦子当年只粜一块多钱,李明秋一夜输了二十多石小麦!什么兄弟?简直是一帮子强盗!被人算计的滋味真他妈窝心!李明秋踉跄着推开自家的屋门,重重地倒在自家炕上,媳妇满香走过来,略带讥讽:“昨天晚上又鏖战了一夜”?
李明秋坐起来,对着媳妇吼道:“我遭人算计了”!
满香反觉坦然:“允许咱算计别人,就不许别人算计咱?输了多少?你报个数,我好给人家准备”。
李明秋把腿盘起来,双手合十,做祷告状:“满香,你是我的菩萨,明秋不才,昨夜输了三百银元,心不痛肉痛,我真想把这手指头剁掉”!
满香从案板上拿一把菜刀,递给明秋:“你先剁一个手指头试试”。
李明秋瞪起双眼:“人家肚子里吃了蚰蜒,难受得要死,你倒好,拿老公开涮”。
满香长出一口气:“不就三百银元吗,买个教训也值。我说呀,水上漂的日子不是长久之计,借现今还有一点浮财,置点基业,那三百银元能买十几亩地,能修一幢四合院。明秋,听为妻一句话,从今后金盆洗手,行不”?
夫妻俩正在说话,响起了敲门声,李明秋气急败坏:“肯定是来讨债的!这郭麻子软刀子杀人,不得好死”!
满香让管家开门,然后对明秋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丈夫男子汉要有点气派!大度点,不要让那些市侩小人看咱的笑话”。那李明秋刚穿上鞋,下了炕,就见郭麻子的勤务兵进来,拿出李明秋写的借据,卖个关子,说:“我们团长嘱咐,如果钱不方便的话,可以宽限几天”。
李明秋哈哈一笑:“笑话!称上二两棉花纺纺(访访),我李明秋什么时候欠过客人的驴钱?这点小钱如同拔了一根**毛,根本没有叫心里晓得”!紧接着吆喝妻子:“满香,把柜子打开,数三百银元,打发客人上路”。
眼看着勤务兵背着三百银元出了院门,李明秋一扑塌坐在椅子上,有点竭斯底里地吼道:“郭麻子,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我李明秋要是不把你的骨头榨出油,誓不为人”!
满香嫣然一笑,劝道:“明秋,咱凤栖镇有一句老话,叫做‘金狮子不跟泥猪斗’。这三百银元买个教训,也值。”
可是那李明秋一辈子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输出去的银元总要想办法赢回,他知道斗不过那帮子兵痞,便在凤栖城里寻找冤大头,找来找去把目光对准了郭善人,老婆不是说过要置点基业吗,叔叔铁算盘也谋算过那幢药铺,倒不是人家要算计郭善人,那郭善人实在不是个守业的主,只要稍施手段,引导郭善人上套易如反掌。
那天,李明秋假装散心,来到叔叔的院子。虽说两家只有一墙之隔,可那李明秋没有要事一般不进叔叔家的院门,平日里如果要跟叔叔商量啥事,总是隔墙叫一声:“叔叔,你过来一下”。那铁算盘便猫着腰,尻子夹紧,一路小跑,进屋就问:“明秋,找我有啥事”?
铁算盘知道,侄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亲自来找他,肯定有要事商量,他从货箱子里摸出了一包“哈德门”香烟,被明秋伸手挡了回去,看那椅子上沾满尘土,明秋也不坐,直接对叔叔说:“前几天叫蝎子蜇了一下,这几天坐在屋子里憋得心慌,能否约两个人,咱搓几圈麻将”。
铁算盘虽然经常打麻将,但是那赌注很小,输赢都不会伤筋动骨。铁算盘知道李明秋暗喻蝎子蜇他的涵义,无非是说让郭麻子狠敲了一笔,铁算盘疑惑着,不知道侄子要给谁的碗里下蛆。
那李明秋看透了叔叔的内心,索性也就把话挑明:“你给咱把郭善人叫来,再到烟花巷点名要小翠”。铁算盘心里有些忐忑,他原来虽然谋算过郭善人的药铺,但是真正对郭善人下手,心里还有些不忍,郭善人那个人心眼不坏,不过是在婚姻上有些纠葛,便破罐子破摔,这凤栖街虽然精****、怪吃怪,但是明里还是讲一点仁义道德,缺德事做多了神仙怪罪。
心里虽然那样想,但是不敢违抗侄子的旨意,他踯躅着来到药铺,对郭善人说明来意,那郭善人不知是计,自然满口答应。
此后半年多,那郭善人便在李明秋家里鬼混,白天李明秋跟铁算盘陪他打麻将,输了钱李明秋很康慨地借给他,有时李明秋有事,便叫来其他人作陪,晚上李明秋在凤栖街租了一间房子,让郭善人跟小翠住在一起。开始时郭善人还有些疑惑,感觉中李明秋对他这么好肯定有什么目的,时间一长禁不住那种游手好闲的日子的诱惑,那小翠虽然比不得牡丹红娇嫩,但也在凤栖有些名气,郭善人淌进浑水河里,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