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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握着枪,一手揽着妻子,凌寒目光冰冷,步履坚定,与南方军的士兵在林野中辗转突围。
激烈的火力交锋,飞沙走石,硝烟炮火弥漫……
“敌人比我们多啊……”有士兵道。
他们的营长朱伟已经战死,士兵们多少有些心态不稳。
“必须得还击,击退他们的火力。让他们不敢追上来。如果现在后撤的话,会被追着打的。”
凌寒道,坚定的命令。
凌寒凛凛的气势,让士兵们觉得可信,而且他一直战斗在最前线,没有一刻退缩和胆怯。
在南方军激烈的还击下,日军的攻势逐渐弱了下来。
已经是过了凌晨,天色渐渐暗下来,忽的一阵疾风骤雨。凌寒指示着南方军的士兵们迅速的突围,转移。
按照济南卫戍区的命令,在此后的两天两夜里,南方军化整为零,一直在与日本做周旋斗争。此非长计,士兵们心有忐忑不安,却无一人胆怯逃避。朱伟和许多袍泽的壮烈牺牲唤起了南方军的男儿热血,守土卫国,他们以血肉之躯抗衡着十倍百倍于己的日军。
凌寒一直在南方军中,随南方军作战。他临时代朱伟担当了一营营长的职责,身先士卒,勇武有谋,得到了士兵们的认可。这几日,凌寒身上也有被弹片擦伤,肩膀,大腿上都有伤口,脸上还被弹片擦过,留下了一道伤口。
日落黄昏,三三两两的士兵或站立或坐在郊外的残破旧庙的残桓中。曼卿用手帕帮凌寒擦拭脸颊的血。血已经干,不易擦下去。曼卿手指抚摸凌寒的脸颊。
“没事儿。”凌寒握住曼卿的手。
朱伟的死,让凌寒义无反顾的加入这支队伍作战。到底能够坚持几何,到底未来是怎么样的,凌寒也不明白。他对江文凯并没有信心,但是,这支浴血奋战的队伍,肩负着卫戍济南的责任,无一人后退,凌寒也坚定的与他们共进退。
曼卿没有询问过凌寒的决定,她懂得他的选择。在山坡上,曼卿看着朱伟冲向了日本人,毫不犹豫的拉响了手榴弹。之后,凌寒红了眼睛护着她一路突围,仍旧激烈的还击。
凌寒的身上背负着朱伟的未完成的壮志与希望,他不能够退缩。朱伟与士兵的誓言,他代朱伟去完成。
许是一直在血与火中辗转,曼卿再没有初时的恐惧,反倒是越发的镇定了。她为士兵们简单的处理伤口,包扎,一如在医院时候的平静。
“沐先生,江先生来电,我们都要撤离济南。”有一个士兵来报。
并不出乎意料,凌寒点点头:“你告诉兄弟们吧。”
日本人没有能够战胜他们,他们打出了中国军人的气势和胆魄,不屈服不退缩,他们打破了日本人一日占领济南的妄想,打破了日本人认为的南方军一击即溃的想法。
然而,他们还是没有能够保卫济南。
凌寒与曼卿随在南方军的退伍撤离济南,由南方军安排一辆军人送他们去往天津,再转道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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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寒回到北平的时候,南方军也已经抵达北平附近,与章琳峰的部队对峙。
看到凌寒回来,凌言格外的激动,一把抱住了凌寒。
“你终于是回来了,我一日日的提心吊胆,担惊受怕……”凌言重重的捶着凌寒的后背,又仔细端详着凌寒的样子。一路的风尘仆仆,凌寒神色憔悴,脸上伤痕未退:“你怎么样?没事儿吧?”
“二哥,我没事儿。让您担心了。”凌寒规规矩矩的说道,只是声音很是低沉,目光也黯然无光。
“你们是从济南回来的还是青岛回来的?你们看到济南惨案了吗?真吓死我了……屠杀啊,大屠杀……”明杰道。
凌寒眼中一寒,泪水夺眶而出。
刚刚到天津,凌寒就看到了报道,自从南方军撤离济南,日方宣布占领济南,并且举行了入城仪式。继而,甚至开始大屠杀。日军在三日的时间里,屠杀了一万多的济南民众,并且纵火行凶。他们开枪向手无寸铁的平民扫射,强奸掳掠,将千年古城化作人间地狱。
“他们是畜生,混蛋……”凌寒的牙缝里的声音,忽的想到这事齐伟民生前说过的话。
“怎么回事儿?”凌言看出来凌寒的神色不对。
“我们没有到青岛,胶济铁路断了,我们一直在济南。我在涉外公署亲眼看到齐伟民先生被日方残忍的杀害,割掉了他的鼻子,耳朵……我们跟随南方军济南卫戍区的士兵最后撤出了济南。他们在南方军主力撤出济南后与日方死战,死了很多人……可是,什么都没有用。军人没有保护济南的民众……”
凌寒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简短的几句话,不足以表达他所经历的波澜与惊骇。凌寒是鲜少用强烈的语气表达感情的,鼓荡在心中的情绪,书写在骨血的记忆,他无一字可形容。那些血色的山野,铭刻在他的心中。朱伟的信,一直放在他胸口的口袋,那是写满了报国壮志,用鲜血写就的嘱托。
凌言与明杰也沉默着,大致也能够听出来凌寒此番的坎坷,便只是劝慰着他们好好的休息,没有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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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暖和,凌寒穿了一件藏蓝色的绸衫靠在床上,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报纸。
曼卿推门进来,手中拿着酒精纱布:“凌寒,我帮你伤口换一下药。”
曼卿走过来,伸手拿凌寒手里的报纸。报纸的画面,是一幕屠杀的场景。血流成河的街道,女人赤裸着身躯,乳-房被割去,身体已经被肢解……曼卿手中的报纸一下子落地。
曼卿又强自忍着不适,将报纸放在桌子上,依旧是平静的语气:“我帮你换药。”
凌寒一把把曼卿抱在了怀中,彼此沉默无语,良久。
最让凌寒刻骨铭心的不是生死一线的战场,他经历过战争,看过很多的死亡,让他铭心刻骨是那么多人在他面前死去,他无能为力;比死去的战友同胞让他更难以接受的是,他们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还是没有改变无辜平民被屠戮的命运。
“我们做了什么?”
凌寒感叹着,一声又一声叹息。
报纸的另一面,是各种反日的宣传。江文凯书写的“雪耻”的字被放在最显要的位置,这两个字,叫凌寒觉得格外的讽刺。
“你做了你所有能够做到的……你不曾因为自己的私心哪怕是假装屈从于日军少校,你不曾因为自己的安全违心的奉承江文凯,你与南方军的士兵战斗了最后。你选择的是最艰难的最危险的做法,付出了最多……”
曼卿道,一字一句。没有褒扬,也不是安慰。他是曼卿心中顶天立地的英雄,他曾经辜负过她的爱情,但是,从不曾辜负她对一个英雄的仰慕。
曼卿懂得凌寒的难过与自责。
曼卿帮凌寒卷起裤脚,解开小腿上的纱布,清理伤口,换药。混战时候,凌寒小腿上被弹片击中,伤口极深,没有缝合,是以伤口恢复的很慢。酒精触碰到伤口,凌寒不由得吃痛皱眉,却是咬着嘴唇不肯呻吟一声。
曼卿帮凌寒换好药,托盘里尽是乌黑的血渍。她抬手,忍不住的抚摸凌寒的脸颊:
“脸上的伤结痂了,过两天就好了。应该不会留下疤。”曼卿柔声道。
凌寒苦笑,浑不在意。
“我问了子衿,她说小婉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医生为了她的治疗,也尽量避免让她想到那些恐怖的事情。”曼卿道。
“我知道。其实,过去这么久,小婉真的想到什么也恐怕与当时大不一样了。伊藤已经死了,绿萝,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凌寒的一声声长叹,心中抽痛。不仅是这一生他错过了绿萝,竟然,也没有能救她于危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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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的街头是反日的宣传,北平城外,东北军节节落败,局势是越发的紧张。
凌言的病情已经康复,凌言与凌寒便着手回北平。凌言从命悬一线到病愈回家,自然是心情极好,只是明杰有些心神不定。两三个月的相处,明杰与护士周子衿相恋,最是依依不舍。
“你要是舍不得子衿,你就留北平吧。”凌寒道,若无其事的说。
“我哪儿能不回家啊……”明杰皱眉。
“如果子衿姑娘愿意去扬城,一起回扬城也好。在扬城工作生活,也都能安然无虞的。”凌言道。
凌言说的认真,明杰不由得眼睛一亮:“可以吗?大哥会不会同意?再说,我也怕子衿不同意。”
明杰还是有些忐忑。
“你们回家,大哥肯定不会反对的,你放心吧。至于子衿,你问问她有什么顾虑?或者,改天我们一起去她家里拜访一下,看看她们家的意思。若是这事儿能定下来就定下来。俊哥不在北平,我也算是你哥,就权替你做主了。”凌言说的很是温和,一一化解明杰的顾虑。
明杰连连点头。
次日,凌言与凌寒夫妻同明杰、子衿一起去周家拜访。子衿父亲去世,母亲与哥哥同住,哥哥已经娶妻生子,有一个妹妹也已经出嫁。对子衿的婚事,他们也没有反对意见。只道是此去路远,唯恐是子衿受委屈,及至又见子衿愿意,明杰至诚坦率,凌言等人也都是温和的人,便也是同意。
凌寒本想与云清道别,可是,东北军与南方军战事激烈,云清在宛平一带带兵,便也错过了一见。凌寒心中于战事悲观,于未来渺茫,此时,东北军溃败,也知道云清此时更是艰难,便也不执意相见。
收拾了行礼,回望着这座旧式四合院。四合院绿树成荫,亮光是稀稀疏疏的落到院子的,没有扬城洋楼的敞亮明快,只是多了些清幽。
电话铃声响起,明杰主动跑去接电话。
“您好,沐府……”
“请转告章林峰大元帅,请他务必小心,日本人要害他。”电话那端,是一个清丽的女声。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的?”明杰追问。
“绿萝……转告凌寒,请他保重。”
电话挂断,一连串滴滴滴的声音。
明杰跑出客厅,差点被高高的门槛绊住。
“凌寒,一个人,说是绿萝打电话,说,日本人要害章林峰,说要你保重……”
明杰道。
凌寒推开明杰就要去接电话,明杰喊他:“电话早挂了……”
凌寒不由得楞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