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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小卖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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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阳死后,又有人死了。

    王东强的身上没有明显伤痕, 尸体在告诉所有人, 他是自杀的。

    自杀是欲||望得不到满足的可悲, 和他杀不同,前者给自己的时间多,不是猝不及防上路的,是在做过心理斗争后踏上的死亡之路,所以多数会出现遗书之内的东西。

    那种东西往往是当事人给自己做出极端行为的一种自我安慰,抱的是一种“我给家里人留了东西,他们会理解, 知道我的痛苦,不会怪我”的心理平衡。

    王东强就写了一封。

    遗书经过徐伟的手交给了王东强的老婆。

    工人们本来只知道王东强是自杀的, 却不清楚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托他老婆那大嗓门的福, 听见了一些前因后果。

    王东强是欠债自杀的。

    昨晚他的药吃完了, 情绪低落,又想起自己欠了那么多钱, 活着也不可能还的清, 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工人们议论纷纷, 觉得王东强的死, 是他极度私自的一种表现。

    “靠,王东强真他妈的自私,他老婆怀着身孕呢,自己就跳河一了百了, 也不怕家里一尸两命。”

    “可不是,要换成我……哎,换我还真不晓得怎么过。”

    “哎哟,不管怎么说,都不能自杀啊,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要我说,自杀的人都是孬种。”

    “我就是好奇,现在王东强人是死的不能再死了,那他跟周阳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啊?”

    “不就是他欠钱不还,想赖账,所以才杀人的吗?”

    “流言归流言,我们不都是在瞎传吗?鬼知道是真是假。”

    “就是王东强杀的周阳啊,他老婆不是说了吗?”

    “怎么说的?”

    “具体没听清,反正就是王东强会自杀,不光是没钱还债,还知道自己杀周强的事已经暴露,走投无路了呗,不过原因不知道。”

    “真是的,不想还钱,不想坐牢,干脆就自杀了,做了个最轻松的选择,他是解脱了,家里七老八十的老妈和老婆孩子怎么办?只能生不如死了。”

    “行了行了,没什么好说的了,都干活去吧。”

    黄单人在公司,老总要开会,戚丰贺鹏几个工头也在场,他被叫来接待,端茶递水什么的。

    这个会议针对的是王东强的命案,好在他是自杀的,没那么多名堂。

    一个人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命,旁人顶多只能唏嘘,干涉不了,他铁了心要死,阎王爷都拦不住。

    黄单把茶杯端到戚丰面前,腰被捏了一下,他若无其事的退到一边去了。

    原主一个月下来,除了看电影睡觉,就是接待,还有打印复印,公司里的各种合同都会经过他的手,他知道的多。

    黄单从原主那儿知道一部分,自己接手后也掌握了一些。

    这个公司就是个空壳子。

    黄单希望戚丰接的工程能顺利完工,别出什么意外,这样就能在他完成任务后离开这里。

    现在黄单不敢填任务目标。

    得知王东强自杀后,黄单就找过徐伟,对方说昨天带王东强去警||局,是查问几年前发生在工地上的一起事故,不是有关周阳的命案。

    至于那些流言,不清楚是从哪儿吹出来的风。

    黄单心想也是,如果真收到了王东强给周阳打的借据,警||方会将他拘留,不会轻易放回来。

    如今王东强死了,所有的事看似都被紧紧封住,不再会有突破口,但他觉得,或许还有一个知情人。

    这件事另有蹊跷,不能草率行事,再等等。

    黄单察觉有两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一道是他熟悉的,另一道让他不舒服,他都没有给出回应。

    晚上戚丰来小卖铺时,就黄单一个人,原主爸妈上三姑家里吃饭去了。

    三姑爷手里的事多,原主爸不能不要这层关系,哪怕只是个远方亲戚,也得隔三差五的问候问候,逢年过节提着礼品上门拜访。

    前段时间小卖铺装了监控,戚丰想对黄单做点什么,还得注意着点,俩人没法子,就到门外的墙角,靠着豆沙生前的小窝亲了亲。

    黄单说,“你抽烟了?”

    戚丰的面部抽搐,“就一口。”

    黄单亲他的嘴唇,把舌||头伸了进去,退出来说,“起码半根烟。”

    戚丰,“……”

    他把人往怀里捞,压在墙壁上亲,粗声笑着,“行啊你,亲个嘴就知道叔叔抽多少烟,你把舌头伸出来,叔叔看看有多厉害。”

    黄单照做,耳边是男人的低笑声,“舌||头果然厉害,又软又滑,不许跑,乖乖的给叔叔尝一尝,甜甜的,吃罐头了?”

    “嗯,吃了一罐。”

    怕男人咬自己一口,黄单往后躲,后脑勺没撞到墙壁,被一只宽大的手掌给扣住了。

    他轻喘着气,“戒烟的过程中要坚持。”

    戚丰一下一下啄他的嘴唇,“嗯,坚持着呢,今天是有饭局,老总散的一根,大家都抽了,我不抽也不好。”

    黄单说,“也是哦。”

    戚丰挑眉,青年似乎总是这么善解人意,他欺身上去,贴着对方的额头,“叔叔没见过你生气,也没见你笑过。”

    黄单说,“你如果见到我生气,会很麻烦的。”

    戚丰来了兴致,“哦?是吗?有多麻烦?你会离家出走,还是以下犯上,无法无天的动手打叔叔,对叔叔来个一哭二闹三……呸!”

    连着呸了几次,他才恢复如常。

    黄单没说话,只是看着男人,那双眼睛里有星星闪烁。

    戚丰瞥到一个蚊子在他脖子那里飞,就伸手给挥跑了,“别这么看叔叔,把叔叔都看硬了。”

    黄单无语。

    戚丰顺过他额前的发丝,“听话,给叔叔笑一个。”

    黄单的唇角动动,牵起一个弧度。

    戚丰很不满意,拉着青年两边的脸颊,把那个弧度拉的更大些,“就这样?笑不露齿啊你?”

    黄单侧过脸,在男人的手上亲了一下。

    戚丰的呼吸一顿,喉咙里碾出的喘息沉重,他把人抱起来,眼神灼热无比。

    有谈话声响起,伴随着脚步声,黄单赶紧从男人怀里出来,离开墙角的黑暗回了小卖铺。

    戚丰在外面吹了会儿风,看了会儿月亮才进去。

    黄单给一个工人找零,等人走后就问道,“外面都在说是王东强赖账,杀了周阳,你说这事是不是真的?”

    戚丰趴在柜面上,“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黄单说想起来了就问问,“王东强的老婆早上一直在闹,我听她喊什么有病,吃药之类的,没想到王东强家里有精神病史。”

    “好像王东强还在炒||股,欠了很多钱,他没钱还了才自杀的,我爸的借据被偷了,可能也是他干的。”

    戚丰的手指曲着轻点两下,“现在是死无对证。”

    黄单抿嘴,“嗯。”

    戚丰下意识的让黄单给自己拿包南京,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好了,不想这个了,你爸妈什么时候回来?”

    黄单说,“不知道,我晚点给他们打电话问问。”

    戚丰勾勾唇,压低了声音说,“不回来最好,叔叔陪你睡。”

    黄单从架子里扒出电视遥控器,随便调了个玄幻的电视剧看,画面精良,后期特效做的挺好。

    戚丰买了包五香瓜子,坐凳子上跟他一块儿看,不时讨论一下剧情。

    那包瓜子俩人吃,很快就吃完了。

    瓜子皮很脏,黄单习惯用手去剥,不会直接丢嘴里,他吃完后就拿纸巾擦着手上的脏东西。

    一般时候,要是没什么事,原主爸妈是不会看监控的,即便看了,知道男人留在这里,他也想好了借口。

    这么一想,黄单就投过去一个眼神。

    戚丰立马就接收到了,他没有乐开花,也没激动的一把抱住黄单转圈圈,不过,那斜斜叠在一起的长腿倒是抖了起来。

    十一点不到,黄单接到原主妈的电话,说明早回来,他结束通话就把小卖铺关了。

    戚丰跟着他上楼,俩人用一个洗脸盆,一个洗脚盆,简单洗漱了一番,就把水倒在水泥地上,湿了一大片地儿。

    今晚有风,月色也美,这么个大好时光,不能白白浪费了。

    黄单本来是在趴着刷手机,他靠这个转移注意力,慢慢就不行了,视野里出现一层水雾,“好疼。”

    戚丰抬头,精实的双臂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压上他白白瘦瘦的背脊,“怎么还疼?叔叔亲的舌头都麻了。”

    黄单压抑着哭声,“那也疼。”

    戚丰的唇落在他布满细汗的脖颈里,低柔着嗓音哄道,“叔叔轻点。”

    这句话黄单听了无数次,后面少了几个字“那是不可能的”。

    大概是楼上楼下都没人,几面墙都是实墙,戚丰没有什么顾忌,活脱脱就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热血青年,做起事来特有干劲,骨子里的野性都迸发出来了,完全不像是一个三十多岁,过几年就奔四的老男人。

    床是几大块木板钉的,有好几年了,黄单晕晕乎乎的,总担心床坏掉,他也是不容易,在这时候还费心思去想,要是床坏了,该怎么对原主爸妈交差。

    起风了,下雨了,风大了,雨也大了,木床在风雨里飘啊飘摇啊摇,噼里啪啦的直响,它颤颤巍巍的,有点晕,还想吐,感觉自己这把老骨头不行了,生命就快要走到尽头。

    雨水哗啦啦的砸下来,木床被浸||湿,终于忍不住的发出几声喊叫,短促又喘的厉害。

    等到戚丰把事情忙完,床没坏,黄单差点哭坏了。

    俩人浑身都在淌汗,谁也没动,就由着那些汗水从身上滑落,掉在席子里。

    好半天,黄单打了个抖,汗被风吹干了,有点儿冷。

    戚丰去拿桌上的水瓶倒水,再从桶里捞起塑料水瓢舀水兑兑,拽了毛巾给青年擦洗。

    黄单全程很配合,要抬腿就抬腿,伸胳膊就伸胳膊。

    房里的灯关掉,黑暗没有肆意横行多久,便被窗户那里洒进来的一缕月光阻拦。

    黄单没有睡意,他握住男人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指尖按着对方掌心里的薄茧,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

    戚丰被青年摸的口燥,呼吸也跟着粗重起来,在他耳边调笑着说,“小东西,你想让叔叔再你一次,可以直说的。”

    黄单没出声,指尖还在按男人手上的茧。

    戚丰压了压体内的火,没能压下去,他亲着青年的耳廓,“不想睡了是吧?嗯?”

    黄单说,“明天我不上班。”

    这话听在戚丰的耳朵里,就是“再我一次”,他撑起上半身,把手掌盖住青年漆黑的眼睛,感受着掌心下转动的眼脸,下一刻就一口咬||住青年的唇瓣。

    黄单嘶了声,身体一下子就绷直了。

    戚丰被勾的魂都在发颤,这回可不会轻易放过他,“叫叔叔。”

    黄单很乖,哭着喊,“叔叔。”

    戚丰的眼底是一片火烧的红,他捏住青年的下巴,把那些眼泪尽数搜刮干净,“你少说了两个字。”

    黄单的嘴角抽抽。

    戚丰又去咬他,嘴里泛起铁锈的味儿,“说不说?”

    黄单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不说。”

    戚丰直吞口水,他把人往怀里紧搂,“只要你说,叔叔就给你看一样宝贝。”

    黄单摇头,“不看。”

    戚丰把青年的手拉到头顶,低头亲他的眉心,鼻尖,嘴唇,“真不看?那可是叔叔家里的无价之宝。”

    “以后它属于你了,只属于你。”

    可能是一时大意,又或许是男人的无价之宝在夜晚发着光,吸引了黄单的注意力,他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忘了用菊灵。

    那个错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黄单很快就受不了的哭喊,手又抓又挠,最后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单的意识恢复过来,他动动干涩的眼睛,哭多了,很疼,刚要开口就发现男人坐在床头,眼神空洞,全身就穿着一个四角小裤子,木头一样一动不动,吓坏了。

    黄单拍拍男人的手背,“不要紧的,我只是晕过去了,不会死。”

    没到离开的时间,他是不会死的,如果死了,就表示已经到了离开的时候。

    戚丰先是呆呆的看着青年,良久才有了反应,他露出一个笑容,眼睛却是红的,嗓音嘶哑的厉害,“小东西,你晕了很久,要是再不醒,叔叔都准备殉情了。”

    黄单蹙眉,他重复刚才那句话。

    戚丰接受青年可爱的谎言,“这么厉害啊,让叔叔也沾点光,陪你一起成为妖怪。”

    黄单说,“你不要有阴影。”

    戚丰排斥这种压抑的氛围,会让他心口发闷,他有意的开起玩笑,“怕叔叔跟你亲热的时候,硬不起来?”

    黄单说,“我怕你难过。”

    戚丰唇边的弧度维持不下去了,他一言不发的把人抱住,力道很大。

    黄单的思绪飘的有些远了。

    第一个世界他就在做||爱的时候死过一次,男人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虽然活着,成为社会精英,自己开公司当老板,要什么有什么,风光无限,其实在那时候就已经疯了。

    男人每天夜里都会惊醒,摸摸他的鼻息,听听他的心跳,确定好好的才会躺回去,没过多久又会醒来,做同样的举动。

    一天天一年年,从来就没断过。

    更严重的时候,俩人做爱,男人却是一脸悲痛欲绝的表情,把他往死里勒,黄单不忍心看,也只是哭,疼到不行了就求饶。

    黄单回神,脖子里有一点温热的液||体,他什么也没说,手臂环住了男人宽阔的背部。

    “系统先生,下次我忘记了用菊||花灵,你可不可以提醒我?”

    系统,“是这样的,由于眼睛以下全部屏蔽,所以在下并不能准确无误的判断出黄先生是否到了需要菊花灵的地步。”

    黄单说,“那你凭感觉来吧,判断错误也没关系的。”

    菊情的副作用,即便是系统先生搞错了,问题也不大,他跟男人做一次就好。

    宁愿多用,也不能不用。

    系统,“好的,在下离开前会时刻注意。”

    黄单说,“麻烦系统先生了。”

    系统说不客气。

    黄单没睡多久天就醒了,他睁开眼睛,对上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你没睡?”

    戚丰嗯了声,“睡不着。”

    黄单知道他还在害怕,“现在没事了。”

    戚丰捧住青年的脸轻轻抚||摸,问出想了一晚上都想不出来答案的疑惑,“之前怎么弄你都没有疼晕过去,这次是怎么了?”

    黄单骗他,“我没有很放松,所以比平时更疼。”

    戚丰的眉间皱成川字,他长长的叹口气,“叔叔年纪大了,禁不起吓,再有一次,叔叔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黄单亲亲男人冒出胡渣的下巴,无声的安抚。

    天亮了,戚丰没有多待,他走后没多久,车子的引擎声就从楼底下传了上来。

    黄单揉揉腰,慢吞吞的下楼。

    打牌都是有输有赢,有赢有输,张父上半夜的手气好到可怕,到了下半夜,他就开始不行了,有时候早早就听了牌,怎么都摸不到想要的牌,别说自己,就是旁边看牌的人都急的要死,却又没有办法。

    最后还是让别人抢了先。

    张父越心烦气躁,手气就越黑,他黑就算了,还压十块,张母在旁边看着着急,就想着换她上去过过手气。

    结果张父就瞪张母,叫她别在旁边站着,看着就烦。

    黄单打了个哈欠,发现老两口的脸色都很不好,心里也就有了猜测。

    一整个上午,张父张母都没有过一次交流,小卖铺里的气氛很不好,黄单不是个活泼外放的性子,他只管算钱,不管劝和。

    下午两点多,派出所的人来小卖铺,说是案子破了。

    张父问道,“是不是王东强干的?”

    派出所的人点头,“张老板猜的没错,就是王东强。”

    张父的心里一点都不奇怪,“果然是他!”

    黄单在一旁站着,从派出所的人嘴里得知,王东强跟他老婆串通,给他伪造不在场的证词,这条线索还是他老婆无意间泄露的。

    人在绝望的情绪当中,自身的防御体系会被破坏,展示出许多意想不到的一面。

    派出所顺着这条线挖下去,挖到不少东西,又接到张父提供的线索,再一结合,确定王东强为了赖账偷拿借据,深夜闯入小卖铺行||窃。

    张父的脸色难看,“那烟和现金也是他拿的吧?”

    派出所的人说这个没有证据,不能百分百确定,“死者完全可以顺手拿一些东西。”

    “张老板,当初你报案的时候为什么不把借据被偷的事说出来?你要是早说了,我们不早就把人给抓住了吗?”

    张父支支吾吾,说这些年搞工程,家里已经没什么钱了,借给王东强的那五十万还是从借款公司借的,他哪儿敢往外说啊。

    要是让他老婆知道这件事,这个家就别想过一天安宁日子。

    这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个原因是张父年轻时候也做过亏心事,心虚。

    案子破了,张父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蹲在门槛上抽烟,想着那五十万的债务,跟石头一样沉甸甸的压在心口。

    派出所的人说在王东强那儿没有搜到借据,不过银行有他存入五十万的记录,可是他那老婆已经说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说的时候还摸着鼓出来的肚皮,哭的要死要活。

    张父恨恨的往地上吐口痰,操的,王东强死了还摆他一道!

    厨房里传出很大的声音,张母不知道又在摔什么东西,在得知老伴借给王东强五十万后不吵不闹,就是时不时的制造出让人恐慌的动静。

    知道了这件事,黄单还是没有填,他总觉得进小卖铺的除了王东强,应该还有个人,不知道是不是第一个死的周阳。

    这次没有两个机会,黄单必须要等事情水落石出了再填。

    几天后,徐伟带人前来,从后面的工棚里搜到一根麻绳,从那上面检测到两个血迹,查证后确认是死者王东强和周阳的。

    他们还在王东强的住处搜到一张借据,是他给周阳打的五万块,和传言的一模一样。

    凶杀的原因是图财。

    两起案子前后都破了,就跟老天爷开眼了似的,突然就顺利了起来。

    周阳的父母过来哭闹,说王东强是个杀犯,死了活该,还让他们家把儿子赔给他们。

    王东强的老婆躲在楼上不下来,他妹妹妹夫也把小卖铺的门紧关着。

    下午他们就走了,走的匆忙,小卖铺里的很多东西都没退掉,门也没锁,被工人们你拿一个我拿一个的给拿没了。

    王东强死后,工人们照常在漫天的灰尘里忙的腰酸背痛,谁也没有再议论他的事,日子平淡也枯燥。

    炎热终于过去了,秋姗姗来迟。

    黄单依旧没有填交这个世界的任务,他不急。

    十二月份发生了一件事。

    对面那个工程的负责人跑了,起先只是贺鹏那拨人没有发到工资,他们天天在公司门口闹,拿推土的车子推在门口,不让其他工人干活。

    他们那么做,让戚丰和几个工头带着的其他工人都没法干活,很快就全停了工。

    负责人被人掩护着逃到乡下,还是被几个工人找到了,吃饭睡觉上厕所都盯着,直到把他送进派出所里。

    寒风咧咧,一伙人到县府闹,今天说下周一一定会给个交代,下周一说过几天,一直往后拖。

    工人们穿军大衣带着被子去政||府里睡,持久战打了十来天,换来一百的生活费,花光了以后,他们不得不自掏腰包买车票上广州的zjsj总部闹。

    有的人没去,在等消息。

    去了的那拨人回来了,说总部不承认,还说负责人不是SJ的人,只是打了个SJ的牌子,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骗局。

    SJ请来几个保安,怕工地上的材料被偷。

    工人们没工资,买东西的次数都少了,整天碎碎叨叨的说没钱吃饭了,小卖铺的生意一下子淡了很多。

    黄单天天看着工人们无精打采的身影晃来晃去,那种迷茫和焦虑都把他给传染了。

    眼看就要过年了,刘总大发善心,准许工人去工地上拿钢筋卖,四毛钱一斤。

    黄单看到戚丰站在路边,就走过去跟他一起闻着冬天的冷气,“我爸说他还好没借钱做,不然就完了。”

    戚丰的烟没戒掉,他吐出一口烟圈,“你爸运气不错。”

    黄单望着工人们抱着钢筋出来,“不去搬一些?”

    戚丰弹弹烟灰,“值不了几个钱的。”

    黄单说,“那怎么办?政||府不管了吗?”

    戚丰嗤笑,“管不过来的。”

    他抽烟剩下的几口烟就把手抄进外套的口袋里面,“风大,回去吧。”

    黄单说,“公司里有情况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戚丰懒懒的笑笑,“别担心,搞工程就是这么个样子,风险大的很,你男人不会垮掉的。”

    元旦过后,政||府给工人们买了回家的车票,他们口袋里揣着卖钢筋得来的一两百,唉声叹气的离开了。

    贺鹏没有什么颓废的情绪,按理说,工人也就只有上万的工资没发,他的损失可就大了。

    黄单给他算钱的时候随口问道,“贺工头打算继续留在这里?”

    贺鹏按着手里的打火机,“工程都成那个吊样子了,还留这里干什么?喝西北风啊?”

    黄单从背后拽了个袋子把柜子上的烟和酒装进去,“贺工头有别的出路?”

    贺鹏皮笑肉不笑,“你小子还是这么爱问问题。”

    黄单说,“只是好奇。”

    “我听戚工头说他会待上一段时间,或许还有转机。”

    贺鹏拎走袋子,“有个屁转机啊,等着有人来收烂尾楼,还不如等着天上掉金子。”

    黄单拿出手机给戚丰发短信,刚发送出去,当事人的身影就出现在小卖铺门口。

    “刚才贺鹏没跟你说什么吧?”

    “没说什么。”黄单问道,“你们接工程,会跟负责人签合同吗?”

    戚丰的身上没烟味,嘴里有薄荷糖的味道,“签了,合同里写的是楼盖到九层给钱。”

    他扯扯嘴皮子,声音模糊,“那个姓杨的孙子现在被关在派出所里,死活就是没钱,什么办法都没有。”

    黄单抿抿嘴,“那不就是个骗子?”

    戚丰耸耸肩,用着轻松的语调,眼里却浮现一抹冷意,“是啊,就是骗子。”

    黄单绕过柜台,“工程烂尾,你们工头会损失多少?”

    戚丰说要看情况,如果是包工包料的,钢筋混凝土,塔吊等的建筑材料都没给钱,怎么也得几百万。

    现在谁都要不到钱,只能这么着了,逼急了就是一条命。

    黄单问道,“贺鹏是包工包料?”

    戚丰找了个凳子坐下来,“嗯。”

    黄单觉得怪异,几百万啊,贺鹏没理由那么无所谓。

    除非……

    黄单刚生出的一个念头就被男人的声音打乱,“叔叔养你没问题的。”

    戚丰的舌尖裹着薄荷糖,“我留在这里陪你过年,过完年你陪我去别的城市。”

    黄单说,“好哦。”

    戚丰的音量放的更低,“说实话,叔叔真没见过你这么乖的。”

    黄单瞥他一眼。

    戚丰忽然说了一句,“你回去问问你爸,他跟贺鹏之前是不是搞过什么工程。”

    黄单反问,“怎么?”

    戚丰说,“我觉得贺鹏不对劲。”

    黄单晚上找着机会,就走到原主爸身边,吸着二手烟把戚丰说的事问了。

    张父刚丢下饭碗就吞云吐雾,“当初是有一个工程,就是政||府的那个,还是贺鹏给弄到手的,他说手上的钱不够,一个人做不下来。”

    黄单没出声,面不改色的听着。

    大概是人死的死,钱也没了,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张父没有再像前段时间那么遮掩,“王东强说他要做,爸跟贺鹏各借了几十万给他,工程搞完了给我们两个分成,都是打了借据,签了合同的。”

    黄单觉得这件事更蹊跷了。

    王东强死了,他没房没车,问贺鹏借的几十万,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还,更大的可能是不了了之。

    贺鹏就不愤怒,不慌?

    黄单还发现了个奇怪的现象,警方怎么查不到那个工程?

    他蹙蹙眉心,会不会上头有人参与了进来?

    张父把烟头丢地上,“现在爸越想越不对劲,王东强又死了,要问个事都问不了。”

    越想越气,张父把凳子踢开,站起来背着手走动,“操||逼的王东强,死前还把借据给偷了,要不是查到银行的记录,我说破天都没人信。”

    黄单问,“爸,你说王东强他是不是被骗了?”

    张父没一点同情心,“说不定。”

    他说起一段往事,十几二十年前有个朋友找他,介绍了一个工程,他信以为真,一头热的栽进去,结果就被骗了几万。

    那时候的几万块跟现在的几万块不是一个概念,张父差点自杀。

    人心险恶,为了利益,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张父叹口气,“别跟你妈说一个字,不然她会闹翻天。”

    黄单答应了,“爸,你不是说当时你跟贺鹏都借了王东强一笔钱吗?王东强把给你打的借据毁了,那他给贺鹏打的……”

    张父打断他,“这还用说?”

    “王东强肯定要偷就偷两个,不可能留着谁的。”

    他沉吟,“不过,贺鹏兴许把借据那种东西保管的更隐秘,王东强没偷到,贺鹏出事十有**就是他做的,借据偷不到手,就想把人弄死。”

    黄单捏着手指,“贺鹏借王东强的钱打水漂,工程又出事,他应该很急的。”

    张父冷哼,“可不是,那小子心态倒是很好,跟个没事人似的。”

    “再说了,心态好不好的都一个样,王东强家摆明着就是有命没钱,搞不好多上门几次,就闹出人命,倒霉的还是自己。”

    黄单望着虚空一处发呆,话是那么说,可是那种事摊在谁身上,怎么可能跟没事人一样?

    他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张父喝口水,把水杯扣到桌上,“志诚啊,爸对不起你。”

    黄单知道中年人的意思,帮不到儿子,家里欠那么一大笔债,结婚的房子是没希望了。

    这些他无所谓。

    黄单找了个借口出去,拿手机打了个电话,“喂,是徐警官吗?你好,我是张志诚……”

    J市的候车厅不大,环境卫生也很一般,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烟味,跟一线二线的大城市没法相提并论。

    贺鹏没带什么行李,就一个公文包,他看了一圈,找了个空位坐下来。

    旁边是两个年轻女孩,坐过来一个高大的男人,她们不自觉的投过去打量的视线,不免有点恶心的蹙了下眉心。

    穿的体面,长的也挺英俊,怎么头发那么油啊?都能拽几滴炒菜了吧,看起来好脏。

    贺鹏天生就是油性体质,身上脸上容易出油,头上也是,他又不是勤洗头发的那种人,所以头上总是油腻腻的,黑到发光。

    察觉两个女孩的视线,贺鹏扭过头,风流多情般的勾唇对她们笑了笑。

    两个女孩害羞的脸一红,没好意思再看。

    贺鹏习惯的调||戏一次,就抖开刚买的报纸看起来,把财经娱乐体育都粗略地挨个翻了翻,他莫名的有些心神不宁。

    妈的,这儿没建机场,他还得先去N市才能坐飞机。

    贺鹏隔一会儿就看手机,往常他觉得时间过的特快,一转眼就到中午了,怎么今天这么慢?感觉过了很长时间,竟然还不到半小时。

    刚出现检票的通知,贺鹏就去那里排队,他一摸口袋,车票没了。

    把公文包和衣服裤子的几个口袋都找了个遍,贺鹏铁青着脸踹了一脚座椅,他急忙跑去买票,紧赶慢赶的买到下一班车。

    贺鹏上了个厕所出来,看见外面站着几个人,他的身形一滞,脸上的表情诡异,“徐警官?你怎么会在这儿?”

    徐伟是赶来的,气息还很乱,他松松领口,“贺工头,你涉嫌一起诈骗案,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还是一贯的温和姿态,此时此刻却比面无表情或者冷漠还要令人可怕。

    贺鹏脸上的笑容僵硬,他抓着公文包的手收紧,“诈骗案?徐警官,你搞错了吧?”

    徐伟抬手,后面的俩人上前,欲要钳制贺鹏。

    这时候正好有人经过,贺鹏一把将人推到那两个警||察那里,他撒腿就跑。

    徐伟慢条斯理的拉开皮夹克的拉链喘气,他也不急着追上去抓铺,还找了个地儿闲闲的点燃一根烟抽。

    贺鹏跑到楼下就发现门外停着几辆警||车,他的身子踉跄一步,知道自己这回插翅难飞了。

    徐伟几人从大楼里走出来时,看到贺鹏被反手扣住压在车门上,脸被压的扭曲,嘴里喷粪般的不停吐着脏话。

    见到徐伟,贺鹏的双眼猩红,青筋暴跳,挣扎的更厉害。

    没可能的,所有的事都随着王东强的自杀结束了,他现在已经全身而退,即将换个城市开始全新的生活,不可能查到他头上的,一定是有人多管闲事。

    “是不是戚丰?”

    徐伟置若罔闻,他拍拍同事的肩膀,“辛苦了。”

    明明徐伟没有回应,贺鹏却更加确定,这整件事当中,戚丰始终都有在暗中参与,可能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又或许是在搅浑水,除了他就没别人有这个能耐了。

    不对,还有那个张志诚,对方多次试探他,对他的怀疑就没断过,想从他身上搜查出破绽,还跟踪王东强和周阳,一直都有在偷偷的调查。

    就是他们,一定是他们,我你妈的,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贺鹏狼狈的被押进警||车里,他在心里狞笑,一张脸扭曲起来,戚丰,张志诚,给老子等着,老子要你们不得好死!

    作者有话要说:  王东强和张父的事是真实例子,有一种人死要面子,极其容易被带动情绪,很轻易的就会被自以为的兄弟骗到倾家荡产,负债累累。

    负责人趁乱跑了,工头和工人们上当受骗,这也是真事。

    去年12月份发生的,我在那边目睹了整个事情的发酵过程,各种闹持续了一个月左右,工人们来自五湖四海,不怎么同心,最后只要到了一张回家的火车票和卖钢筋分到的一两百,到今年五月份,负责人还被关着,事情没有别的进展,又多了一片烂尾工程。

    那zjsj总部是真实存在的,安全起见,我写成了每个字的大写字母。

    搞工程的风险太大了,未知也太多了,反正我家是看似越搞越有钱,其实是越搞越穷,一言难尽。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