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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单坐了四个多小时的车抵达W市,明天统考, 车站里穿梭着不少青春飞扬的身影, 个个背上都背着黑色画袋, 手里提着五颜六色的工具箱,青涩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对新鲜事物的好奇,步履或坚定或懒散。
他没做过多的停留,找了旅馆就住下来。
陈时的电话打来时,黄单刚洗完澡,准备捧着路上打包的香菇青菜盖浇饭吃,他把手机夹在耳朵跟肩膀中间, “喂。”
那头很安静,陈时在屋子里, “在吃饭?”
黄单掰开了一次性筷子, 把上面的毛刺给拔掉, 唯恐不小心弄破了嘴巴上的伤口, 他说准备吃,“你吃过了?”
陈时懒懒的回应, “没呢, 晚点把中午剩下的饭菜热热。”
黄单扒拉着香菇吃, 听着他随便的语气, 眉心蹙了蹙,嘴里问了别的,“下午老师有说过什么吗?”
陈时说没说什么,“就是让我们再按照考题画一张, 把那几样东西重新组合一下……张舒然,你吃什么好东西呢,我听到你砸吧嘴了!”
黄单说,“香菇青菜。”
他顿了顿,“太油了,味精也多,没你烧的好吃。”
陈时乐了,在电话那头笑,“知足吧小少爷,你离了我,还知道买外卖吃,我离了你,都懒的吃饭喝水。”
黄单咽下嘴里的饭菜,“饭要按时吃。”
陈时说知道知道,罗里吧嗦的,他忽然闷闷的哎一声,“这一分开,我发现用手机聊天真不得劲,我都看不到你的脸,还是面对着面好……”
黄单天生就不是活泼张扬的性子,他的情绪不外放,不熟悉的人会觉得他说话时的声音平淡,看人时的目光没什么起伏,清高孤傲,不可一世,熟悉的人会知道他只是比较极其慢热,话少,更喜欢倾听。
就像现在,黄单多数时候都是在听陈时说,听的很认真,忘了自己饿着肚子,偶尔想起来了才扒一口饭到嘴里。
陈时说了好一会儿,那头安静下来,又响起了细微的声响,不知道在干什么。
黄单的饭菜已经有点凉了,他找到最后一块香菇放进嘴里,“长途电话费贵,不说了,回去换了卡打给你。”
陈时低笑,“再说会儿,我还没完呢。”
黄单这才听出电话那一头传来的粗喘,不由得揉揉额头,他往后仰,靠着椅背换了个较为舒服的坐姿,“你躺在床上?”
“对啊,就躺的你平时睡觉的地儿,被子枕头上都是你的味道,好香。”
陈时笑了两声,呼吸变的粗重,夹杂着喉头滚动的声音。
黄单耷拉着眼皮听,他抬起手臂,把手指插||进额前的发丝里面,将发丝往后捋了捋,他的身体在发热,感觉不太好。
待会儿需要再去冲个澡,他想。
陈时的呼吸渐渐平稳,他骂了声脏话,有些气急败坏,“妈的,不小心把大头贴弄脏了。”
黄单,“……”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黄单被陈时的电话叫醒,闹钟在几分钟后响起,他检查了要带的东西,简单洗漱后出门。
不知道是不是地区不同,黄单这边只考了半身跟水粉,没考其他,他两样都没什么问题。
在黄单离开H市前一天晚上,陈时就搬着个凳子坐下来,脚勾着垃圾篓,弯着腰给他削铅笔,削完一根又削,一共削了七根。
黄单说用不到那么多,要分给陈时一半。
陈时拒绝了,他说七是自己的幸运数字,都给黄单。
当黄单坐在考场,把笔袋打开,露着一排艺术品似的铅笔,周围的人就向他投来了关注的目光,在小声指指点点,说他的铅笔削的好看。
有女生看出黄单的铅笔很多,削的又那么好,就红着脸过来问能不能拿一根用。
黄单抬眼,是个很漂亮的女生,他没给。
七这个数字能不能带来幸运姑且不谈,但那些铅笔都是陈时细心给他削的,削每一根的时候都不马虎,他不喜欢别人拿来用。
那女生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愣了愣就扭头跟同伴埋怨,说没见过这么小气的人。
黄单不在意,考完试跟陈时通过电话,就独自回了学校。
他没跟一些考生那样,一考完扔画袋的扔画板,丢工具箱的丢工具箱,以此来结束几个月的集训生涯,也是在给自己一个信号,要为接下来的专业课拼个你死我活。
黄单下车时,接他的是原主爸妈,没问考的怎么样,就让他好好上课,抓紧时间复习。
两天后,原主他爸坐朋友的顺路车去了H市,把农大出租屋里的东西带回来,两床棉被都是新的,还有锅碗瓢盆,什么都是钱买的,不能糟蹋了。
原主爸回来跟黄单说,他到那儿时,东西都收拾好了,是陈时收拾的,该擦洗的都擦洗的很干净,该叠的都叠的很整齐,没有任何需要操心的地儿。
黄单听到原主爸说,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有了个贤惠的儿媳。
“儿子,陈时就比你大两岁,为人处事却能面面俱到,懂事又有礼貌,性格也比同龄人要沉稳,这个朋友值得深交。”
黄单说,“我会的。”
高考进入倒计时,高三生们开始面对最后不到一百天的冲刺。
黄单所在的班级是在五班,班里本来有五个美术生,原主的同桌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辍学了,现在就剩下四人,三女一男,他们正好被安排在中间的第一排,每堂课都扬起脸接受老师的唾沫星子,还有粉笔末。
班主任的家在隔壁村,原主爸往他家走的勤,指着他能在高考前把自个儿子往上拉一把。
原主的成绩不太理想,语文最好的成绩也没超过及格线,数学从来没蹦过四十这道鸿沟,英语在五六十上下波动,文综里面的地理是个位数,单科测试还要好一点点,综合题很差。
黄单得知原主爸给他找了地理老师补习,他说不用的。
原主爸当儿子是破杆子破碎,不想好了,他语重心长,“舒然,你是美术生,跟其他人不同,专业上去了,文化没上去,到那时候你后悔就来不及了。”
黄单说,“爸,你信我一回。”
原主爸蹲在门口抽烟,好一会儿才拍拍裤子上的烟灰站起来说,“行,我听你班主任说高考前还要考好几次,爸信你一回,要是不行就乖乖补课。”
没多久就是模考,不论是语数英,还是文综,黄单都选择性的放弃一些题目,只让自己考到一个可以说服原主爸妈,不用去补习的成绩。
他并不想在高考前去拿一个优秀学生的头衔,出风头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即便如此,成绩出来以后,黄单还是在早自习的时候,被班主任敲敲桌子,叫去了办公室。
上一次考了两百多分,这次考了四百多分,中间隔了几个月的时间,如果够努力,抓到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完全可以达到这样的一个结果。
但是……
班主任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学生,这几个月人都不在教室,课程已经落下了,搞不好为了画画,连看书做题的功夫都没有,毕竟专业考试要在前面,时间很紧迫。
所以这孩子怎么可能在回校后的模考中提高这么多?
班主任的第一反应是这孩子抄了谁的卷子,可是他查过,当时坐在前后左右的学生成绩都很一般,没有一个前十的坐在附近,跟谁抄去?
后来班主任想到了翻书,可数学后面有道大题比较复杂,班上得分的人不多,这孩子是满分,解题的思路非常清晰,可以看出他当时很有把握。
不止班主任,其他几个老师也很吃惊,几人昨天下午凑一块儿讨论,也没讨论出一个所以然出来。
这孩子唯一没变的就是,以前的字很潦草,像狗耙子耙过,现在还是。
班主任端起茶杯喝口凉茶,他看向让自己诧异的学生,用着欣慰的语气道,“你的进步很大,尤其是数学跟英语这两门。”
黄单说,“我在农大学画画的时候,室友有帮我补习。”
班主任这下子明白了,心里的疑惑也得到解除,他连声说了两次不错,“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心态放好,多复习基础知识。”
黄单说,“我会的。”
班主任放下茶杯,“我给你把卷子看了看,也问了其他科的老师,按理说,你最少会上五百分,可是你每门都有容易的题目没写,是不是时间没有安排好,到后面不够用了?”
黄单点点头,“嗯。”
班主任敲敲桌面,“先易后难,碰到不会解的题目就要立刻放弃,别犹豫,不然会吃大亏。”
黄单说记住了。
班主任说,“你的字要注意一下,太潦草了,在作文上面会丢分。”
黄单说他会注意。
其实他在等班主任提,这样自己就能以努力为由,慢慢写回自己的字迹。
班主任是教数学的,就在这上面多说了几句,“接下来的时间不多了,你要多做题,把一些出题几率大的知识模块吃透。”
他拿出黄单的试卷,手指着其中一个三角函数的填空题,“像这道题,你不应该失分,还有这题也是,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建坐标系的时候是不是……”
黄单一直听着,等到班主任不说了,他才出声,说自己会回去看的。
班主任这次的欣慰程度比刚才更强,成绩不是衡量一个人优秀差劲的唯一标准,还有态度,他把卷子放回原处,等学生走后,就跟其他老师打过了个招呼。
黄单麻烦了。
从那天开始,黄单不是被叫起来回答问题,背诵课文,就是上去默写单词,做题,他一个美术生,突然多了别的标签。
另外三个学美术的女生只是有点意想不到,她们比较关心黄单的单招学校考的怎么样,有没有收到通知书,班上的其他学生就很震惊了。
有几天,黄单成为班里的话题人物。
“卧槽张舒然是怎么回事,几个月没回来,一回来就这么吊了?”
“那还用说吗?肯定是在外面报班了。”
“没时间的吧,我表姐也是学美术的,她说自己每天都要画画,一天三张,早上素描,中午水粉,晚上写生,从画室回去已经很晚了,根本没时间做题,压力很大,头发大把大把的掉,累得要死。”
“那就是突然顿悟了呗,也不是没有的事儿,哎还有大几十天高考,要是我哪天早上起来也能顿悟就好了。”
“天还没黑呢,就开始做梦了。”
“废话,白日梦不是白天做,难道还要等到晚上?”
“别说了,人过来了。”
黄单走进教室,若无其事的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从堆积的书里抽||出《读者》,在眼皮底下翻看起来。
里面那排的三四个女生在小声议论。
“你们说,我去找张舒然借英语笔记,他会借给我吗?”
另外几个女生都起哄,叫她去试试。
“他长的挺帅的,个子也在一米七五以上,跟你在一块儿站着,你在他肩膀位置,你们很合适啊。”
“真是的,不是在说笔记的事吗?你们怎么扯到这上面来了?我要去了,祝福我!”
“祝福你祝福你,快去吧。”
黄单正在翻页,他听到声音就抬头,“有事?”
女生笑着说明来意,说完以后,她眨眨眼睛,期盼的问,“可以吗?”
黄单在桌上翻翻,把英语笔记拿出来给她。
“谢谢,晚点还你啊。”
女生举起笔记本,对着座位附近的其他人笑的得意,对自己的魅力指数有了更大的信心,倒也没有别的情绪。
高考在即,也是分手在即,这个节骨眼上,没有新成对的情侣,大家的脑子里乱着呢,心里的梦想,对社会的向往,对大学的憧憬,这些都杂乱无章的砸在脚边。
他们茫然又彷徨。
现在还摇摇晃晃手牵手的情侣里面,写张小纸条出现好几个错别字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看小纸条的人发现不到错别字。
追人,还是被追,都很不合时宜。
黄单回学校,只是想履行对陈时的承诺,参加高考,一起打工,带上录取通知书在大学里见,跟他同进退,至于别的,不重要。
现实世界的高中记忆早已模糊不清,黄单也懒的再去思考那时候的人和事。
教学楼墙上挂着倒计时的牌子,一共两个数字,开头一个数字在高三生心惊肉跳的注视下改变着,八,七,六……到了归零的那一刻,他们高中三年的最后一份答卷就摆在了眼前。
有人及格,有人不及格,也有会拿高分,无论哪个分数,都在自己的笔杆子底下。
一天上午,黄单的同桌跟他说门卫那儿有他的挂号信,“张舒然,你单招的学校给你寄通知书了。”
这时候除了通知书,也不会有别的。
黄单从门卫那儿拿了通知书回来,教室里的人就都知道了,是他的同桌跟另外两个美术生传开的。
有男生开玩笑的说黄单好厉害,还没高考呢,通知书就收到了,说他现在是大学生,以后发达了不要忘记他们这班老同学,还说要请吃东西。
其他人跟着哄笑。
黄单把通知书塞进课桌底下,说了声好,他中午回宿舍,拿了手机去操场给陈时打电话,“你收到X大的通知书没?”
陈时说刚收到,“你们班上的人有没有让你请客?”
黄单说有,想必陈时那边跟他的情况差不多,“我称了阿尔卑斯糖,是胡娟的主意。”
陈时的语气一变,“胡娟是谁?”
黄单说,“我的同桌。”
陈时在那头拔高声音,气汹汹的吼,透着委屈,“你的同桌是女的?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
黄单,“……”
他靠着墙壁,风把敞开的校服吹了起来,“班里除了我,还有三个美术生,都是女孩子,我们坐在一起。”
陈时哼了声,“开心吧。”
黄单想想,没想出来有什么好开心的,他跟她们并没有多少可聊的话题,“你别担心。”
陈时笑着说,“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张舒然,在你他妈的说喜欢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想好了,你要是敢背着我跟谁好上,我就是爬,也要爬到你学校,把你的腿给打断了,再把你扛走,找个地儿把你关起来,让你一辈子就只能见我一个。”
黄单听着陈时的笑声,头皮麻了一下,他说不跟别人好,“我给家里打个电话。”
陈时问道,“你还没告诉家里?”
黄单说没,“第一个就是给你打的。”
陈时立马乐了,说了几句就挂要电话,“亲哥哥一下。”
黄单看看四周,对着手机吧唧,“亲了。”
电话挂断前还有陈时不爽的骂声,像个怨妇,说让你亲一下,你就亲一下,多几下都不行,就差甩出来一句“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黄单无奈,他打回去,不等陈时说话,就吧唧吧唧好几口。
陈时趴在栏杆上,眯着眼睛笑的满脸幸福。
没过多久,统招的成绩出来了,黄单打电话查的,他查了自己的,就给陈时打电话,那头先打来了,问他考了多少。
黄单报了个成绩,“你呢?”
陈时说比他高三分,“都在水粉上面,我的素描成绩跟你一样。”
黄单问道,“那我们到时候直接填X大,还是在省内的学校里面选一个?”
陈时说,“就X大吧,离我俩的家不算近,也不会太远,距离挺合适的,几个临近城市的旅游景点也多,我们有空可以四处跑跑,带上画袋写生,看看风景,你觉得呢?”
黄单说,“好哦。”
陈时大概是在外面,对着手机大声喊他的名字,有什么在心脏里躁动着,“张舒然,你想我不?”
黄单说,“想。”
陈时唉声叹气,语气里多了疲惫,“我也想你,上次模考过后就加紧了时间复习,快累趴了,不能去看你,忍着呢,考完试就好了。”
那句话像是对他自己说的,再忍忍。
黄单说,“想抱你。”
陈时说要去上课了,下次再聊,就匆匆挂了电话。
结果当天傍晚,黄单在默写英语单词,就听到有人喊,“张舒然,你哥哥来了——”
黄单立即抬头看去。
陈时站在教室门口,他没穿校服,穿的跟第一次见黄单时有点像,很简单的白衬衫,洗白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篮球鞋,干干净净的,就那么站着,个子高大精实,轮廓清晰分明,身上发着光,很帅。
黄单在大家的注视下走出教室,没有错过女生们火热的视线。
这个点,操场上没人。
刚到那儿,陈时就把黄单大力拉到墙角,拽起他的校服领口,膝盖抵||开他的腿,把他压在墙上亲。
黄单环住陈时的腰背,嘴角被咬||破了,他疼的吸气,指尖隔着衬衫摁进下面的肌||肉里面。
分开了一个多月,陈时的想念都在他的唇||舌之间,恨不得就在这儿把少年给要了,他听着耳边压抑的哭声,眉头死死皱着,人已经退出来,脸埋在少年的脖颈里面。
仅仅只是贴到温热的皮||肤,闻到香皂的味道,就让陈时发疯,他紧绷唇线,一声一声的呼吸着,像一头饿惨了的兽类。
黄单哭了会儿,眼泪都蹭陈时的衬衫上面了,“挂了电话就去车站买票了?”
陈时亲着少年的脖颈,呼吸更重了,也更乱了,额角出现隐忍的细汗,“没,我先去找了班主任请假。”
黄单知道这里不适合做||爱,他帮陈时分散注意力,“你用了什么借口?”
陈时笑了笑,牙齿轻轻咬蹭几下,“我说我心脏疼,注意力也不能集中,老班被我给忽悠过去了。”
其实他没说,当时他的眼底有阴影,脸色也差,像个病人。
确切来说,他是病了,特地跑这儿来吃他的药。
黄单摸摸陈时下巴上冒出来的胡渣,“为什么要这么急?”
陈时的唇角噙着笑,目光温柔,手指在少年的额头弹了一下,“这是个送分题啊张舒然同学,你也不想想,我老婆想抱我,我能不过来吗?”
黄单抱抱陈时,松开了又去抱。
有人过来了,夹杂着说笑声,陈时立刻把黄单拽走了,换了个更加偏僻的地儿。
黄单给陈时亲了,就在操场放器材的小屋子后面。
陈时拉着少年远离事发现场,在科技楼底下的楼梯上坐下来,他拿出烟跟打火机,在夜幕下点了根烟,面上是放松后的慵懒。
黄单的嘴里还有腥味儿,“你有点上火。”
陈时撑着膝盖抽烟,“我这脑子现在被劈开分成了两半,一半装的是你,一半是乱七八糟的课题,你说说,我能不上火么?”
黄单把他嘴边的烟拿走,“晚上住哪儿?”
陈时侧过头,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看过来,“找了个小旅馆,你跟哥哥睡不?”
黄单说他想想。
陈时一听就怒了,他揪住少年的衣领,一脸受伤的样子,“还要想?张舒然,你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小旅馆里?”
黄单说,“小旅馆也是旅馆,该有的都会有。”
陈时说放屁呢,他抵着少年的额头,低低的说,“没你。”
黄单说,“等我上完晚自习。”
陈时皱眉,“那太晚了,你上两节,走时跟班主任说声。”
黄单答应了。
小旅馆离学校不远,走个路十几分钟,沿着一条街往前走就到了,黄单没带复习资料过去,只带了个背包,他洗个澡出来,又给陈时亲了,两回,陈时也给他亲了。
两人躺在床上看电视,看会儿就去亲亲彼此,看累了就抱一块儿睡觉,天塌下来都不怕,因为他们不孤单。
陈时不想走,但他不走不行。
黄单从背包里拿出两个厚厚的笔记本,“里面有英语,数学,还有理综的知识点,基础部分都给你单独拎出来了,还有经常考的一些范围,也给你圈了。”
他把笔记本递给陈时,“虽然每个学校的进度不同,但是我整理的这些,你可以用。”
陈时翻翻上面那本,嗓音沙哑,“花了不少时间吧。”
一般人会说没花什么时间,没关系之类的,黄单是个实诚的人,“五六天。”
陈时压上去,下巴抵着少年的肩膀,那么大高个子,愣是弯着腰背,给他摆出了温顺的姿势,“老婆,你怎么这么好。”
黄单把赖在他身上的人给扒开一些,提醒着说,“再不走就赶不上了。”
陈时不动,还压着,手臂也把少年紧紧圈在怀里,唇凑在他的耳朵边,“怎么办,这还没走呢,我就开始想你了。”
黄单被他压的喘不过来气。
陈时知道不能在他的耳朵上留痕迹,就扒开了领口亲,流连了好一会儿才离开,“大头贴在的吧?”
黄单说在的,他拿出皮夹,翻到最里面那层,把大头贴露出来。
陈时看了就乐,“小样儿,藏的还挺隐秘啊。”
他突然又不高兴起来,“张舒然,我想你想的厉害,就亲亲大头贴上的你,好几张都被我亲模糊了,你这大头贴怎么这么新,是不是一次都没拿出来亲过?”
黄单说,“大头贴脏。”
陈时的脸一黑,下一刻就听到少年说,“我想你了,就会画你,画完了再擦掉,有时候一天能画好多次。”
心跳漏了一拍,又疯狂跳动起来,陈时觉得他刚才听到的,就是世上最动听的情话,以至于他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在把那句话刻在心里。
黄单看陈时一动不动,就推推,“怎么了?”
陈时没说话,只是沉默着一把抱住少年,力道极大,想把人往身体里塞。
黄单默默给他抱,疼了就忍,忍不住就哭。
俩人在小旅馆里抱了很久,出来时眼睛都是红的,一个是疼的,一个是不舍,思恋真他妈的痛苦。
黄单把人送上车,自己赶紧回了学校上课。
倒计时终于进入最后的一个月,紧张的气氛被高三生们凝聚成一根麻绳,上面滴滴答答的滴着汗水。
黄单除外,他趴在桌上折星星,其他人觉得他连班级前十都没有,就已经膨胀了,这时候不赶紧复习,竟然还折那小玩意儿。
这事传着传着,就传到了班主任的耳朵里,班主任又把他叫去了办公室,背着手在他面前来回走动。
“你的专业课考的那么好,文化课也很不错,马上就要高考了,别的事你先放下,等高考结束再谈也不迟。”
黄单说,“我知道的。”
班主任在心里长长的叹气,现在的这个学生太乖了,要是班上的那些捣蛋鬼也能这样,他起码能多活好几年。
“那就这样,你回教室吧,课业上面有什么不懂的,就私下里找老师问问,我就不强调接下来的二三十天有多重要了。”
黄单不折星星了,他开始画画,画的都是同一个人脸。
上次陈时来过,其他人知道他是黄单的哥哥,甭管是亲的,表的,堂的,还是认的,总之是个哥哥。
黄单有一天换了个人脸,他只是一时兴起,可等到他把那人脸配上齐放的发型,以及身形上面,竟然很适合,一点都不突兀。
想到了某种猜测,黄单手里的铅笔掉到纸上,他拿起来转了几圈,藏在毛线团里面的那根线被他拽住了。
黄单把速写本翻到另一页,快速画了齐放,没有络腮胡的他,面部轮廓一下子就明朗起来,同样是刀削的眉毛,眼皮也是内双,眼睛的形状偏长,眼尾的弧度往下走,眉眼带着英气。
只是跟林茂被换的人脸有一点点不同,除了眉毛里没痣,五官略有细微的差异,还少了些正直和善良。
平时齐放蓄着络腮胡,别人跟他说话时,注意力都会放在他的络腮胡上面,很难去留意他的眉眼。
顿了顿,黄单握住铅笔,在齐放右边的眉毛上画了一颗痣。
原来是这样……
黄单盯着画上的人,大脑飞速运转,把前后的线索全都抖了出来,用最短的时间把无用的剔除,剩下的全都清晰起来。
同桌胡娟睡了一觉,她揉着酸麻的手臂,随意瞥一眼后就咦了声,“这个人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黄单的神经末梢骤然一颤,“在哪儿?”
胡娟说她想想,“不行,舒然,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黄单让她再想想。
胡娟看黄单那么认真,心想事情可能很严重,她就接着想,上课了想,下课了还在想。
到了第三天,胡娟上着课,她突然啊了一声,“舒然,我想起来了!”
讲台上的屋里老师正在写着公式,粉笔头断了掉在他的皮鞋上,班上鸦雀无声。
那堂课是胡娟顶着张通红的脸站着听完的。
黄单跟她道谢,下了课就去找班主任请假,连宿舍都没回,直接问班主任借的几十块钱,跑到学校门口等了好半天才等到一辆车。
市里的XX医院住院部,黄单挨个病房的敲门找,他在里面那间找到了人,光看背影就知道没找错。
病床上躺着一个中年人,齐放在拿毛巾给他擦手,以为是护士,就说,“我爸刚才又动了一下眼皮,你过来看看,他是不是要醒了?”
身后只有脚步声,没有回应,齐放意识到不对,他扭头,看到来人后眼睛微微一睁,“张舒然,你怎么在这?”
黄单站的位置在病床和门口中间,“你爸爸还好吗?”
齐放放下毛巾,“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他是个植物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睁开眼睛。”
他笑了一下,“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别说是巧合,我看你满头大汗,明显是奔着我来的。”
黄单看过去,“记得你之前在院子里跟我说过,你说你有一个姐姐,从小就很喜欢画画,还说她快毕业了,梦想是当自由画家,走到哪儿画到哪儿。”
齐放还在笑着,只是不说话。
黄单说,“齐放,你没有姐姐,你有一个哥哥,我都知道了。”
齐放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你知道什么?张舒然,别在我爸这里说一些奇怪的话,会打扰到他休息。”
话落,他放下脸盆站起来,越过少年往外面走。
黄单转身跟上去,停下来时,已经在一块空地上,周围都没有人。
齐放面朝着黄单,视线落在他的校服上面,“真没想到你在大关高中上学。”
黄单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纸,一张上面是没有络腮胡的齐放,一张是换掉林茂的人脸,“我来这里,是为这个。”
他没有拐弯抹角的意思,“齐放,我说的知道了,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齐放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他的络腮胡还在,跟之前没什么区别,眼睛里的东西却截然不同,“哦,说说看。”
黄单指着那张人脸,“这是你哥,你怕被夏唯林茂沈良他们三个认出来,所以才留了络腮胡。”
“有了络腮胡,会给人在视觉上带来一些干扰。”
齐放摸了摸络腮胡,“张舒然,你是不是快高考了,压力太大,脑子出什么问题了?我留络腮胡,纯碎就是有个性,好玩儿。”
黄单没说废话,他把周娇娇说的水库一事提了出来,在那一瞬间,对面的齐放就变了脸色,眼神也变的可怕起来,像厉鬼,那里面是滔天的恨意。
等到黄单提起那个少年不是救人,是挑水自杀时,齐放掐住了他的脖子,狰狞着吼,“不是自杀,那不是自杀!”
黄单故意激怒齐放,效果很好,他的呼吸困难,挣扎着去掰脖子上的手。
齐放用力掐着,牙齿都在打颤,嘴里重复着那句“不是自杀”
黄单断断续续的说,“对……他不是自杀……他是为了救三个孩子……是那三个孩子撒谎……他们撒谎……”
脖子上的力道松了。
黄单蹲下来摸着脖子大口大口喘气,眼泪也因为疼痛流了一脸。
“该死,都该死!”
齐放已经失控,发了疯,近似癫狂,在他还没长大的时候,这个世界的黑和白就混在了一起,让他觉得丑陋,也恶心。
“我哥救了那几个人,他们是怎么做的,他们救那么站在岸边,眼睁睁的看着我哥在水里挣扎,一个都没伸手拉他一把,一个都没!”
“我哥人都死了,他们为了自保,不但没有感恩之心,还反过来说我哥是自杀的,全他妈的都是一群畜生,垃圾……”
黄单一个劲的哭,脖子太疼了。
他听到齐放的吼声,愣了愣,那个少年已经死了,齐放是怎么知道真相的?除非……
少年死后,齐放见过他。
齐放瞪着地上哭泣的少年,他觉得好笑,自己没哭,这人在哭什么,“张舒然,你是怎么发现的?”
黄单站起来,他擦擦眼泪,“我闲来无事,就在本子上画画,先画了有络腮胡的你,等我把你的络腮胡擦掉,把你跟林茂当模特那次被换掉的人脸一对比,觉得相似,就猜到了一些事。”
“碰巧的是,我同桌的奶奶住院,就在你爸的旁边,她见过你。”
齐放的脸皮古怪的动动,像是在克制着什么,问的话很突兀,“你已经见了周娇娇。”
黄单没否认,“嗯,听说了很多事。”
齐放抹把脸,背过身去了。
黄单见他不说话,就自己开了口,一半是实情,一半是试探,“你哥出事后,你的心里一直就有怀疑,但是又无能为力,直到你哥托梦给你,说他要走了,你不想让他走,是你用了法子招魂,知道了你哥当年的事,了解事情的真相。”
“所以你考进了农大,搬到那一层,跟沈良,夏唯,林茂他们三个住在一起,你夜里弹吉他,是在安抚你哥的魂魄,他在你的身体里面。”
齐放笑了声。
黄单的眉头动动,还不确定最后那个是真是假,他继续说,“你去过画室,画上的人脸是你跟你哥一起做了手脚。”
这也是试探跟猜测。
陆先生说这个区的鬼各有不同,少年不能出现,做不了什么事,或许需要一个媒介,一个器皿之类的东西。
所以说,那件事算是两个人干的,答案是两个。
齐放又笑了声。
黄单绕过去,站在他的面前,发现他已经泪流满面。
齐放也不躲,“对,我去过画室。”
他笑着,眼泪不停往下流淌,“张舒然,你打算怎么着?把我交给警察吗?再告诉他们,这世上有鬼?那三个垃圾是鬼复仇?别逗了好吗,没有人会信的。”
黄单拿出剩下的纸巾。
齐放不领情,伸手给挥开了,“那个王琦,他之前不是一直在查沈良吗?结果呢,他查到了什么?他连当年水库的事都没查到!”
“没用的,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太可怕了,张舒然,你说人心怎么就那么可怕呢……”
黄单喊他,“齐放。”
齐放的胸膛大幅度起伏,他抹把脸,眼睛猩红一片,“你知道吗,我哥的学习成绩很好,因为太喜欢画画了,所以才学的美术,他性格开朗,人缘也好。”
“要是我哥没有出事,他会在大学里面学着自己喜欢的专业,有一个女朋友,一群好哥们,他会认真写论文,准备答辩,他早就规划好了未来……”
说不下去了,齐放嚎啕大哭。
黄单的手指微动,抬起手臂拍拍他的后背。
齐放哭着问,“张舒然,我哥救人,他错了吗?”
黄单说,“没错。”
齐放听到这个答案,嘲讽的笑起来,“那他为什么会得到那样的结局?”
黄单想说人各有命,但那四个字是不能说的,太无情,也太冷漠,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问题涉及到人性,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
齐放说,“不知道是吗?我也不知道,要是换成我看到有人落水,我也会跳下去救的,哈哈哈哈哈,我也会救,他妈的,为什么会那样……妈的这是什么世道啊……”
他又笑,笑的前俯后仰,鼻涕眼泪糊一脸。
黄单看着齐放笑,觉得那笑声凄凉,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憎恨。
齐放不笑了,他说,“张舒然,我哥走了。”
黄单说,“他去投胎了。”
“是啊,投胎去了。”
齐放的肩膀抖动,“我跟他说,下辈子不要再做好人了,别人就是倒在他的面前都别停下来,你猜他怎么说的?他那个傻逼说不能见死不救,真是个傻逼,命都没了……”
黄单叹口气。
“要不是我强行留他在人间,费尽心思让他产生怨恨,他是不会报仇的,他清醒了以后还教导我,叫我放下仇恨,好好上学,他总是这样,明明只比我大三岁,却要装大人。”
那天齐放说了很多话,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把积压在心里的那些痛苦全都倒了出来。
黄单知道齐放的哥哥出事后,家里就被压抑的氛围笼罩,他爸在一次上工的时候精神恍惚,从楼上摔了下来,一躺就是几年,直到现在都没醒。
齐放的妈妈也病倒了,积蓄都用在了他爸的医疗费上,他妈妈就拖着身体,拖到今年年初走了。
一个家没了。
尽管齐放脸上的络腮胡还在,却把他这个年纪的一面展现了出来,他真的只比夏唯他们大一岁而已。
“张舒然,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让我哥报仇?我他妈的应该说服自己,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想了,放过活着的人,让他们好好活着?可是他们配吗?我给过机会的,是他们没有要!”
“呵,现在说这个也没意义了,就是这样,人一死,什么都没了。”
黄单听齐放说,一次都没打断,知道到最后分开时才问了句,“你哥叫什么?”
齐放说,“齐正。”
黄单又问,“哪个正?”
齐放说是正直的正,他没再多说一个字,头也不回的走了,也不在意黄单会不会把事情告诉警方。
“正直善良……”
自言自语了一句,黄单把这个名字记下来了,他回学校的路上就联系陆先生,下一秒,任务屏幕就出现在他面前,他在下方填了齐放奇正的名字。
系统,“黄宿主,任务已完成,你该离开时,就会离开。”
黄单说,“知道的。”
在那之后,黄单就跟普通的高三生们一样,被时间的大手用力推着迈进黑色六月,来不及回头,也来不及喘口气,就已经迎来了高考。
考完最后一门,黄单就收到了陈时的电话,“考完了。”
“嗯。”
陈时在那头说,“先回去洗个澡,睡到自然醒,然后找个机会跟你爸妈说你要出来打工,就在H市,很近,一天很多班车,学校有事也能及时回去。”
黄单说,“好,听你的。”
一星期后,黄单坐着一个多小时的大巴去了H市,他刚下车,就有一双手臂接住了他。
黄单站稳身子,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陈时,明天是我十八岁生日,我成年了,我们做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结束掉这个世界,所以这章抛个糖饼给你们吃,结局其实已经在前面透露了的,总体来说,会比上一个要温馨,相信我。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