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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涯弑神积怨日久,相互间早已形成一种契约式的感应,这种感应出自两者本身,即便有仙家法宝或秘术隐藏,两者也能够凭借感应做出相应反应,或许会很模糊,但毕竟是无法完全磨灭,现下尽管无涯本体不在,光是剑身就足以引起弑神的注意。
再者,如今紫灵儿走的是杀戮之道,原本暴戾邪肆的弑神便也随了此道,修真之路阻我者死,拦我者灭,负我者亡,是以弑神对无涯的仇恨会越发浓郁,只增不减。
顾长月想象过自己与紫灵儿再遇时的场景,却不曾预料到会是这样的境况,两者差距实在太大。
紫灵儿是个很果决的人,方一留意到她的存在,便朝她行来。
而兴许正是来自无涯弑神间血海深仇的感应,饶是紫灵儿未曾动用丝毫灵力,顾长月也能够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迎面扑来,霎时间全身僵硬,唯背脊一片冰凉。
紫灵儿的目光依旧冷锐坚定,足可见其道心稳固不可动摇,她的步态更是稳重如山,不容置喙。
或许她现在还不曾认出她来,但是弑神的感应加上她惯常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性情,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这些年魔道无名刀紫灵儿的名声不小,其心狠手辣的程度不亚于当年手执弑神的魔道师祖,甚至有过之无不及,据说但凡是她怀疑的、哪怕只是一丝丝不确定的人或事,她都会将其磨灭,不留丝毫余地。
她也杀过凡人,只因凡人救了她的仇人。
不,紫灵儿的本事还不仅仅只是如此,便是曾经响彻正魔的弑神刀也因她更名无名屠刀——是的,到了现今,人们已经不记得弑神曾经的名字,反倒对无名闻而丧胆。
对于这一点,顾长月亦自愧不如,她承认自己在剑道上的造诣并不惊艳,更没有能力将无涯更名,当然,她也没有想过要将无涯更名。
思索间,紫灵儿就这般一步一步的靠近。
顾长月心中的不详之感越发明确,只短短的瞬间,她的脑海中便已经思绪万千,与此同时,她感觉到了来自紫灵儿身上渐渐升腾起来的杀意。
事实上,对于紫灵儿来说,她完全没有必要伪装,因为以她现在的实力,名剑阁那几位青年才俊根本拦不到她,或许就算名剑阁元婴真人在场,她亦可以在杀了人后安然离场。
这就是紫灵儿,饶是千万个顾长乐都抵不过她一人的紫灵儿。
此番紫灵儿饶是有一丝半点的疑惑,定然不会放过她,甚至是敛光以及老妇。
顾长月心下无法安适,忍不住想要跨出一步,护在敛光和老妇身前,却感觉到根本就不可能,她根本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紫灵儿靠近,就仿佛看到一片黑色浮云从天际笼罩而来。
突然…
“紫灵儿……”一声清脆的呼声响起,“哗啦”便将所有的氤氲刺破,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际,一切都是阳光明媚的模样。
顾长月微微一怔,寻声望去,只见一作男装打扮的紫袍女子怒气冲冲地走来,女子眉目与紫灵儿有几分相似,但与紫灵儿阴郁深冷的气质恰然相反,女子气质脱俗,面目干净纯粹,一派坦荡,正是天权首座花小染之徒紫薰儿。
望着紫薰儿,顾长月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厢紫灵儿亦是顿住身影,慢悠悠地转过头去,与紫薰儿四目相对。
两人隔了数十步对望,有股冷意无声蔓延。
其后,紫薰儿微微一动,前身便站在顾长月和敛光身前,护住二人,转而对紫灵儿质问道:“怎么?就连这些与你无关的俗世凡人你也不放过?你果然已经回不了头了。”
说话的时候,她手中已然握起法诀,若是紫灵儿有任何动作,她都会毫不留情。
只是紫灵儿根本就没有动。
也不知道有没有认出顾长月来,她的目光一转,意味深长地在顾长月身上停顿一瞬,然后看向紫薰儿,淡淡地问:“回头作甚?我为何要回头?”
紫薰儿道:“因为回头是岸,你再这样下去,终究会后悔的。”
紫灵儿嘴角一扬,讥讽地笑了起来:“岸?呵呵……”
紫薰儿气她冥顽不灵,忍不住跺脚,有些气急败坏地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么?你再这般杀下去,天道根本容不下你,你将如何是好?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整天杀杀杀,到底为了什么?”
紫灵儿却悠地收住笑意,面色一沉,几乎镀上一层寒霜:“天道?天道是什么?我紫灵儿若信天道当初便走不出地下城,我的道只有杀戮,没有天,紫薰儿,念在这副身体仅剩的那点微薄的情分,这已经是最后的极限,你若再不知好歹,那么下一个死的不是别人,而是你。”
紫薰儿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话,或者她根本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她的身体微微一怔,下意识地问:“你什么意思?紫灵儿,你到底什么意思?”
紫灵儿道:“这是最后一次。”
说完,用余光打量顾长月一眼,似乎这话既是对紫薰儿说的,也是对她说的。
顾长月忽然记起来,一直以来紫灵儿便想杀她,只是每一次都被她躲过了而已,但是她始终不相信紫灵儿会放过她,她想,兴许是紫灵儿的确没有将她认出来,方才只是觉得弑神的波动很是熟悉罢了。
紫灵儿亦是说一不二的人,既然她说不动手,顾长月也就暗暗松了口气。
自然,紫薰儿这份恩情她是记下了。
只听紫薰儿道:“什么最后一次?紫灵儿,你若是现在悔改,我便还认你这个姐姐,若是你再这般下去,届时我浩然派刑法总堂来此,我定会全力协助他们,将你这个叛徒重新捉回浩然。”
紫薰儿面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她根本不愿意和紫薰儿过多纠缠,因而只是瞥了她一眼,转身便走。
只是走了两步之后,仿佛想到什么,便又顿了顿道:“再提醒你一次,你们浩然派恐怕是无法感到了,里面那群剑修,你切莫相信。”
语罢,提步便走。
她的速度不快,但当顾长月再看她时,她已经走到了城门口。
紫薰儿没有得到答案自然不愿善罢甘休,见紫灵儿离开,也不多想,拔腿便跟了上去,边走边喊:“什么意思?那些剑修坦坦荡荡,我不曾见他们有任何不光彩的地方,你想挑拨离间?紫灵儿,你给我站住,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顾长月看着两人身形渐远,这才放开紧握的拳头,手心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渗满汗水。
她有些无力地靠在驴子车上,细细回味方才紫灵儿与紫薰儿的对话。
其实方才情况紧急,她倒是没有打算向紫薰儿暗示自己的身份,但紫灵儿在场,她不敢轻举妄动,即便她能够轻易看出,满手血污的魔道妖女紫灵儿待紫薰儿并非那么无情无义——刚刚那席话,紫灵儿完全可以不说。
不过,现在想想,紫灵儿到底什么意思?
顾长月望着前方四四方方的黑色城市,有些不确定起来。
旁边敛光根本还没有回过神来,亦不知晓她心中的思虑,愣愣地看着她,问:“刚才是怎么了?那两人你可识得?”
顾长月被拉回现实,吸了口气,摇头道:“不识。”
敛光皱眉:“看起来似乎有些奇怪。”
顾长月不愿将敛光拉入此事当中,随意道:“许是那个家族的两姐妹闹了矛盾。”
此番紫薰儿跟随紫灵儿而去,她便也没有机会了,不过她也不气馁,左右也没有想过要靠旁人。
而对于此事,她已将紫薰儿的恩情牢记于心。
敛光似乎不太相信,嘴唇动了动,道:“我方才听到他们提浩然派还有判……”
他话还不曾说完,木板上突然响起老妇的喊声:“敛光,敛光……”
敛光一怔,立刻将那些话抛之脑后,扑到老妇身边:“娘,娘,我在这里。”
老妇霍地坐起来,握住敛光的手,满头大汗:“我儿,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敛光道:“方才是浑无及时救了我们,不过他还有事,就先走了。”
老妇看着他:“浑无,那就好,对了,岳娘呢?岳娘没事吧?”
顾长月心里一动,走过去道:“干娘,岳娘没事,您别担心。”
老妇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遍,最终才长叹口气:“好好,都没事就好。”
说罢才觉得自己全身酸痛,忍不住扶住自己的腰背。
敛光道:“娘莫急,你方才受了点伤,就坐着休息好了,儿子先拉你进城,我们先去侯家。”
对于敛光的孝心,老妇也不退却。
接下来,三人便这般进入安宁城,并且进入侯家。
敛光手中有身份牌,侯家人没有拦他们,让他们从后门进去,避开正在正厅集会的侯家修士已经名剑阁真人,他们也没有再见到过任何修士。
敛光早已习惯了这种差别待遇,倒是轻车熟路地摸准了厨房所在,并在生火老伯的安排下,带着顾长月与老妇安顿在侯家柴房。
侯家的柴房很宽敞,除了推放着一些杂物,倒也整洁亮敞,其间摆放着三个木塌,用两片布料隔开,就算做是避开了男女之嫌,看起来有些寒碜,但却比老妇家的卧室还要舒适。
而自来到侯家,每到夜间敛光都会起来守夜——因为兄尸袭人的缘故,每天夜里都有一名鬼伍子守夜,他们对尸体比修士对尸体更加敏感,便于警戒。
然而奇怪的是,自来到安宁城,一切都仿佛安静下来。
没有凶尸,没有魔修,甚至没有丝毫风吹草动。
敛光每日皆与城中另两名鬼伍子一道训守,反倒什么也不曾发生,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这种平静太过诡异,近乎死寂。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转眼便又是数日,顾长月觉得那种即将爆发的诡异感越来越强,不止是她,就算老妇亦有所觉,常常心中发闷,一时见不到敛光和顾长月便担惊受怕。
事实上,整个安宁城都处于这种诡异的死寂当中,人们心中都有一股不祥的预感,不敢出门往来。
这等强大的精神影响力,又让顾长月想到了神兽灵浮。
而时至今日,所有侯家以及名剑阁修士至今不曾出动,更没曾召集敛光等人寻找死尸,也不知晓在谋划什么。
但顾长月渐渐有些明白紫灵儿话中的意思了。
黑暗在慢慢袭来,微弱的太阳背,到底掩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