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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方未艾气得就要摇荆鸣的脖子,想起她正在开车,安全起见又缩回手,愤怒道,“你要耽误大事了!”
荆鸣问:“耽误你什么大事了?”
方未艾说:“去抓人啊!我也要参与逮捕任务!”
“可你刚回来,队长说了你不用……”
“我要去!”方未艾气鼓鼓地大喊。
荆鸣掏掏被震麻的耳朵,瘪瘪嘴,却笑了,“我早知道你一定会去,你也不看看这是回市区的路吗?”
闻言,车上其余三人一起看向窗外——那确实不是从机场回市区的路,倒更像是拐上了附近的乡镇国道,显得愈发偏僻起来。
荆鸣说:“王中塔打电话的地点是在狮头镇的一家超市,咱们还有十多分钟,就可以和队长他们汇合了,反正先斩后奏的事咱们也没少干过。”
如果不是荆鸣正在开车,方未艾这会儿已经扑过去给她一个爱的勇抱了,“大花!天呐大花!你为什么要嫁给副队,我才是全世界最爱你的那个男人!”
荆鸣不无得意地笑,“滚蛋,注意言辞,我可是有夫之妇!况且你说这话,得过我爸的同意没?”
方未艾大言不惭,“你爸就是我爸!再说,革命的情谊难道就不是情谊了?”
后座的杜若予和卫怀信相视一笑,都觉得有这俩搭档在,市局刑侦队大概从没清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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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鸣的车下了国道后,在杂乱的乡镇边郊市场转了转,她给陈副队打电话,询问了目前的情况,得知刑侦队的人赶到狮头镇时,当地派出所的人已经布控住了超市周边,侦查一番得知了确有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早些时候带来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在附近巷子里的黑旅馆里要了间房休息。
只可惜刑侦队的人再赶过去时,王中塔已经带着董阳提早离开了。
黑旅馆的老板指认了他们俩的照片,却说不清他们俩的去向。
肖队估摸着他们离开的时间和周边地形,判断王中塔应该是带着董阳往狮头山上去了。
“狮头山?”方未艾纳闷,“在哪儿?”
卫怀信在刚刚已经通过网络了解了狮头镇的地理形势,这会儿不假思索答道:“狮头镇就是以狮头山上的一块自然风化形如狮头的岩石命名的,狮头山离这儿应该不远,荆鸣,你开导航看看。”
方未艾啧啧称奇,“信信,你是活的搜索引擎吗?”
杜若予不无骄傲地笑,“你还不知道他?全局和细节都要掌控的人。”
方未艾斜睨着她,揶揄道:“是是是,你的人,最厉害了。”他蓦地凑近荆鸣,用全车都能听见的声音八卦,“大花,你说明明有两间房,有些孤男寡女非要共处一室待到天亮,这算什么?”
荆鸣噗嗤一笑,“干柴烈火呗!”
杜若予红透脸,垂着脑袋不敢看卫怀信。
卫怀信倒是胸怀坦荡,表情十分正派。
方未艾盯着他瞧,突然想起自己对他的第一印象,“果然是衣冠禽兽啊。”
荆鸣查好导航,又和陈副队通过话,狮头山果然就在附近。
卫怀信凑上来研究导航,“我们好像在狮头山的背面,靠西北方向。”
荆鸣说:“队长他们应该是从正南位置包围上山。”
方未艾说:“那正好,我们前后包抄,让敌人腹背受敌。”
荆鸣翻他白眼,“咱们就四个人,你以为是千军万马啊,还腹背受敌呢。”
卫怀信坐回位置,手指碰到杜若予的手,她立即避开。
他有些纳罕,又有些好笑,孩子气一旦冒出头,就故意要去抓杜若予的手。杜若予一面躲着他,一面又怕惊动到前头两个嘴损的,气得不停拿眼警告他。
卫怀信才不管什么脸面,握住了那只手,就紧紧抓着,坚决不松开——甚至故意在她虎口处示威地压了压。
杜若予哭笑不得。
方未艾的声音响起,“哎,进山了,导航不管用了。”
杜若予吓一跳,心虚之极。
卫怀信却还没事人似的,凑到前头,和他们俩一起看两侧的地势。
他们研究路线的时候,杜若予也收敛心神往窗外看,他们已经进入狮头山的山脚,这山荒僻得很,唯一的山路不过半丈宽,荆鸣的车已经够秀气的,行驶在这样的山道上,还像个力不从心的巨人,磕磕绊绊的。
杜若予突然开口,“这样的崎岖的山路,董阳的体力根本爬不远,如果王中塔是刚刚带他逃到这座山上,他们俩都是步行,应该跑不远。”
方未艾问:“王中塔会不会丢下董阳,自己跑掉?”
杜若予猛地想起周晓芸卧室墙上的金鱼图,以及监控里,王中塔拉着董阳的手,董阳则提着自己的宝贝小鱼箱。
她不知自己哪来的信心,笃定道:“王中塔不会丢下董阳的,相反,他极有可能为了照顾董阳的体力,选择藏身,而不是一直逃。”
荆鸣说:“你把他说的不像个勒索绑架犯了。”
杜若予说:“王中塔对成雪阳而言是个勒索绑架犯,但对董阳就不一定了。荆鸣,我们不要一味往上赶,试试在附近找找……”
她本想尝试说服荆鸣,没想到话未说完,荆鸣直接就把车停下,“那行,我们下车看看,我也和副队他们说说这事。”
她如此直接地信任了杜若予的意见,倒叫杜若予一时张大嘴,有些难以置信。
瞧见杜若予呆若木鸡,方未艾噗嗤一笑,下车后拍拍她的后脑勺,“小大仙,赶紧掐指算算,王中塔会和董阳就近藏到什么地方。”
杜若予并不是真的大仙,她紧张地咽下一口口水,果然伸长脖子,努力将自己延伸成一盏信号灯。
卫怀信从后走过来,在杜若予耳旁轻声安慰,“别紧张,总能找到的。”
杜若予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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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行四人走在狮头山的荒树野地里,天色渐晚,四周昏黑,荆鸣一直和南山的刑侦队保持联系,只可惜两边都未传来好消息。
山路崎岖,荆鸣和方未艾走在前头,杜若予走在中间,卫怀信殿后。
又爬过一个小山坳后,地势陡然高峻起来,卫怀信提醒杜若予,“你小心点。”
杜若予说:“没事。”
卫怀信并不放心,“我拉着你。”
杜若予正好站在一个斜坡边上,正回头等卫怀信走近和自己牵手,余光瞥见斜坡下像是有黑影一闪而逝,她皱眉,迅速蹲身,想更近地查看。
卫怀信走过来,“怎么了?”
杜若予把手指抵在唇前,“嘘。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个人影,但我没看清。”
“在哪里?”
“这底下。”
卫怀信也蹲下来,扒拉开膝高的野草,向下观望,“是个斜坡,看起来不是很高,我可以直接下去。”
“如果有什么暗洞就太危险了。”杜若予拉住他的手臂,生怕这位壮士一言不合真就跳下去了。
她觉得如有必要,还是应该用女鬼之流吓吓卫怀信,免得他当真天不怕地不怕。
见他们俩没跟上来,方未艾撤回来,唤了句,“喂!你们蹲在那儿干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可在空旷的黄昏山野里就有些响亮了,蹲在草丛里的杜若予和卫怀信同时看见斜坡底下果然冲出个身影。
“别跑!”杜若予惊呼。
卫怀信二话不说踩上坡面,顺着绿油油的野草地,毫无阻碍地滑下去,朝那个人影追过去。
“卫怀信!”杜若予又气又急,也想像他那样滑下去,可脚踏出去,踩着软绵绵的茂盛野草,又怂得缩回来,“这家话,怎么每回都跑这么快!他不当警察真是可惜了!”
杜若予找了条坚实的藤蔓,尝试着往下滑。
身边又是两个人影风一样掠过,咻咻直接滑到三四米的斜坡下。
那是方未艾和荆鸣。
三个人一起去追刚刚的人影了。
杜若予抓着藤条,跃跃欲试也要一鼓作气冲下去时,斜下的草丛里咻咻钻出一条受惊的青蛇,吓得她连蹦带跳爬回斜坡上,捂着脑门胆战心惊。
眨眼的功夫,卫怀信、方未艾和荆鸣都消失不见了,漫漫荒山的边角里,只剩下杜若予一个人和一条蛇,面面相觑。
蛇爬到了山道上,横在路中央,愤怒地冲杜若予吐着猩红的信子。
“……其实你也看见了,打扰你的人不是我。”杜若予边解释边后退,退开数步后,索性扭头狂奔。
她记着来时的路,既然已经和他们三个走散,不如原路返回停车点,在那儿等待汇合。
这想法本身没错,可错在实施的人是四体不勤的杜若予,这位数年如一日扮演过盲人的资深阿宅在跑出一个拐弯,竟然左脚绊右脚,一头栽下另一面斜坡,稀里糊涂完成了她理智条件下不敢挑战的滑坡壮举。
更不幸的是,她遇到了那三位都没遇到的情况。
她滑下的这面斜坡,有个暗洞。
杜若予滚进一个潮湿的深坑,来不及感受浑身酸痛,就在昏暗的光线里,对上了两只亮晶晶的眼珠。
她吓得连滚带爬往后退,以为自己遇到了野兽,可再定睛一看,她认出了藏在深坑里的人。
董阳。
“……阳阳?”杜若予揉揉眼,有些难以置信,“……是董阳吗?”
黑暗角落里的小男孩举起自己的手,他手里有一提塑料鱼箱,箱里有条红色的精灵游来荡去。
他用自己的举动,证明着自己的身份。
这是杜若予认识他以来,他头一回对她有所回应。
这误打误撞也不知是惊是喜,杜若予想了想,轻声说:“阳阳,我带你出去吧?”
给予她的答案是——董阳往后缩进了更黑暗的角落。
杜若予挪近些,但谨慎地与他保持距离,“是王中塔把你藏在这儿的吗?”
黑暗里,董阳似乎点了下头。
如此看来,卫怀信他们去追的人,就是那个少年无疑了。
杜若予心情复杂,“你不想回家吗?”
董阳摇摇头,他随即往洞口方向爬了两步,伸长脖子往外瞧,不过听见一点鸟虫的动静,就瑟缩着脖子又躲藏回去。
没有眼花的杜若予确确实实从他脸上看出了担忧。
“你在担心王中塔吗?”
听见王中塔的名字,董阳把脸转向杜若予,随即又移开。
“如果王中塔回不来了,你会一直躲在这个山洞里吗?”
“阳阳,你知道你妈妈是被谁杀死的吗?你当时都看见了什么?”
“你爸爸和外婆,还有警察,大家都在找你。”
不管杜若予和自己说什么,董阳始终垂着脑袋,面无表情地看他手里的红色小金鱼。
杜若予背靠潮湿柔软的洞壁,屈腿抱住膝盖,她盯着已经快和黑暗融为一体的董阳,身心一阵疲乏,不再说话。
短短数分钟,山上的夜幕铺天盖地,山洞里的他们再没有交谈一句。
杜若予环顾四周,想象着自己和董阳静悄悄饿死在这儿的场景。
两具腐烂的尸体,被山林的野兽啃噬后,慢慢变成两摊朽坏的白骨。
好似这天地,她和他都不过是匆匆来过的旅人,被上帝遗忘后,留不下什么特别的印记。
“阳阳,你会害怕人吗?”杜若予呢喃着问那小孩。
董阳自然不会理她。
“我害怕,可我也喜欢。”杜若予说,“有特别害怕的,也有特别喜欢的,喜欢到想占有一切,又怕失去一切。我希望你永远不会有这样的烦恼,因为逃避只是暂时的,你终归要面对现实。”
她翘起屁股,不再坐着,而是朝董阳伸出手,说了句连自己都要唾弃的真话,“走吧,我带你去找王中塔。”
董阳没有回应她的手。
“或者,你带我去找他。”杜若予苦笑,“让我也见见那个少年最初的模样。”
良久过后,黑暗里传来窸窣的声响,董阳谨慎地爬了出来。
他一眨不眨盯着杜若予,“鱼。”
杜若予吃惊地挑眉。
董阳又说了一遍,“鱼。”
杜若予福至心灵,温言问:“是他的鱼吗?”
董阳点点头。
杜若予明白了,他接过董阳的鱼箱,董阳便把腾出的手,交到杜若予掌心。
那是非常柔软稚嫩的一只手。
是只有八岁,本该活在灿烂千阳下的一只手。
~~~~~~作者有话说~~~~~~
写董阳的故事时,我其实纠结了很久,以至于这部分迟迟无法下笔,因为我自己是快当妈的人了,一想到董阳的出生和成长,就忍不住唏嘘。看了越多的孤独症儿童资料,越觉得心理脆弱,有点难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