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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杜若予蹲在自家阳台,给卫饱饱浇水修剪,窗外有麻雀叽叽喳喳,楼下的流浪狗大清早便汪汪乱吠。
卫怀瑾把窗户全都打开,在日照下伸伸懒腰。
杜若予问她:“你不是怕晒黑吗?”
“现在才几点啊?”卫怀瑾叉腰转圈,“你应该和我一起晒,清晨晒晒太阳补充维生素D,才能补钙,防止你老年骨质疏松。”
杜若予笑道:“你不去研究你的小裙子,又从哪里学来的养生之术?”
“这是科学!”卫怀瑾撇撇嘴,蹲到杜若予身边,“你啊,什么都不懂,这叫我怎么放心呢?你要庆幸是我在你身边,还能多提点你。”
她说话时下巴微微抬起,颇为骄傲地笑,很是可爱。
杜若予笑了笑,想起李嘟嘟劝告的话,心里微微落寞。
窗外传来鸽群咕咕的叫唤,卫怀瑾立即抛下杜若予,跳起来手舞足蹈地引导那四只没毛鸽子的回归,“这边这边!别撞坏了门!撞坏了要你们赔!”
鸽群吵闹着又是一通混乱的着陆,好在熟能生巧,即便摔得七晕八素,这回也都迅速站起来,装作若无其事地走来走去。
杜若予放下洒水壶,走进屋内扫视一圈天上地下无所不在的鸽子,再看卫怀瑾年轻精致的笑脸,没来由冒出一句问话,“怀瑾,我是不是根本就没好好吃药?”
原本还是个交警的卫怀瑾登时僵硬了背影,宛如石像,半天才小心翼翼转过身,面朝杜若予,“杜杜,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
她“只是”了半天,半天“只是”不出来。
她想说她不是坏人,并不想阻止杜若予治病痊愈,可她又实在害怕。她其实真的什么也没做,不过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从不主动及时地提醒杜若予吃药而已。
杜若予又着实信任她,一日三餐,全靠她督促。
杜若予苦笑,她并不怪卫怀瑾,她只是忍不住又想起了李嘟嘟。
大概心诚则灵,想着想着,李嘟嘟就给她打电话了。
杜若予有些吃惊地接通电话,“这么早,怎么了?”
李嘟嘟的声音听上去挺疲惫,“警方昨晚逮捕了那群企图集体自杀的家伙,这事你知道吗?”
杜若予诧异,“我不知道。”
李嘟嘟又说:“昨晚方未艾给我打电话,问我能不能临时过去提供些精神辅助的意见,我过去一看,认出了一个人。”
“谁?”
李嘟嘟沉重叹气,“梅。”
在接到李嘟嘟电话后,杜若予对这个事实都没太大的体会,直到她在审讯室旁的小隔间里亲眼见到那个女人,她才有种恍然梦醒的真切感。
真的是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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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同关进来的五个自杀者,分属不同职业阶层年龄学历,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在现实生活中都正经历着挫折,事业爱情婚姻学业各毛病都有,且都着了魔的信任海洋同盟飞升后重生那一套。
他们对重生后就可以赢在起跑线上的希冀坚信不疑,也不知道是怎么被洗脑的。
而洗脑他们的人,据说就是梅,可以梅的电脑知识,她显然又不具备盗号煽动民意的本事。
肖队认为梅顶多就是个“传教者”,她的背后,应该还有一位小景口中的“主”。
梅成了重点审讯对象,可一夜一天过去了,她的上下嘴唇就像被订书机钉过,始终牢牢闭紧,别说说话,她连水都可以不喝一口。
在市公安局里闹绝食,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先前因为集体自杀宣言的事,媒体从昨夜开始就盯紧了市局,半点风吹草动都脱不开他们的眼。
梅有明确的精神病史,李嘟嘟过来看过她一次,认为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有绝食自残倾向。肖队只得向领导汇报,经过审批,梅被秘密送进省精神病防治院,并被隔离在特殊看护病房,由一位女警和两位男警轮流看护。
每天都有刑警队的人过来试图撬开梅的嘴,但她固执闭口不提任何事,两天时间里,除了配合治疗,一个字也不曾开口。
杜若予和卫怀信来医院找李嘟嘟复查时,方未艾正巧也在诊室,他骑马似的坐在椅子上,抱着椅背前后摇晃,满脸无计可施,“李医生,你就给我想点办法吧?你们精神科医生难道不会催眠吗?”
李嘟嘟拿笔敲他的手背,“你们警察不是还有测谎仪吗?”
“那也得她肯说话啊。”方未艾痛苦地抓抓头发,“她这不抵抗政策很要人命啊!”
杜若予问:“梅还是不说话吗?”
方未艾回头看见她,欢喜道:“杜杜啊!快帮我劝劝李嘟嘟,我们这边压力真的很大啊!”
李嘟嘟气道:“都说我也没有办法啦,她就算对着我,也在装哑巴,我能怎么办?”
杜若予问:“你们不是在现场抓到她的吗?人赃并获,就算她沉默,你们也有足够的证据定她的罪。”她说着说着便自己想明白了,“你们认为主谋另有其人?”
“是啊!所以这个梅大姐是关键人物啊!”方未艾说。
李嘟嘟撇嘴,和杜若予交换一个眼神,无奈地耸耸肩。
杜若予突然说:“要不,让我去试试吧。”
这话一出口,诊室里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她。
毫不犹豫率先反对的人是卫怀信,“我不同意,梅的心理世界究竟怎么样,我们谁都不清楚,你贸贸然和她接触,太危险了。”
李嘟嘟也紧随其后道:“对,你自己现在也是个病人,你的精神状态能比那些个受蛊惑的人稳定?你觉得你能抵抗得住梅的负面影响?我作为你的主治医生,坚决不赞同你和她接触。”
杜若予解释,“恰恰因为我本身是个病人,还是她曾经很熟悉的病人,或许她才愿意对我吐露点实话。”她顿了下,不等李嘟嘟再反对,紧接着说,“你是医生,他们是警察,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你们和她的立场都是相抗衡的,她提防抗拒你们,怎么可能愿意说实话?由我作为弱势病人去和她沟通,其实才是最适合的。”
李嘟嘟说:“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我要为你负责,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同意!”
卫怀信也皱眉,面有愤色,“我也不同意!”
这两位都极力反对,杜若予看向方未艾,后者被她一求援,又被那两位同时瞪眼,吓得在椅背后缩起脖子。
“杜杜你别看我别看我!”方未艾索性连脸也挡住,“别说点头了,我就是眨个眼,卫怀信都能把我生吞活剥了!”
李嘟嘟瞧他模样,忍不住想笑,压压嘴角,“咳!杜杜,这事你别想了,本来也和你没关系。国家养着方未艾,这种时候当然是要他身先士卒的。”
方未艾立即拍胸脯,“对,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杜若予沉默不语,有些不信任地看向方未艾。
卫怀信一看杜若予神情,就知道她心里绝没打消这个念头,表情便一直板着,没法放松下来。
从诊室出来,直到上车,卫怀信都一言不发。
杜若予系好安全带,才叹口气,“你不要生气了。”
卫怀信哼了一声,“我以为你并不在乎我的感受。”
杜若予将手伸到他背后,温柔又好笑地摸摸他的后颈,“我没有那个意思。”
卫怀信也心知肚明,“……我知道。”
杜若予说:“我只是想帮忙。”
卫怀信叹气,“我也知道。”
杜若予把手绕出来,又在他下巴上挠了两下——这动作像在哄小动物,卫怀信既好气又好笑,直接把她的手抓过来,在嘴里轻轻咬一口。
“哎呀!”杜若予缩回手,“你咬我!”
卫怀信哭笑不得,“就咬你这个没心没肺的。”
杜若予心说偶像剧里可都是女主角咬男主角,从没见过性别转换自己这样反被咬的。她摸摸手,靠在位置上,慢悠悠说:“我知道这样对自己不好,但我下意识就想尽我所能帮上忙,我想,我大概是害怕自己有朝一日变成废人吧。”
卫怀信不认同,“你怎么会是废人?”
杜若予苦笑,“没有安身立命的能力,像蛀虫一样攀附在别人的生命上讨生活,如果安静乖巧一辈子还好,说不定偶尔还要添乱惹麻烦,难道不是废人一个?我……我想做一个有用的人。”
卫怀信若有所思。
他一直都明白杜若予有自己的坚持,她不是软弱无能的人,更讨厌自己成为这样的米虫,甚至为生病拖累家人而耿耿于怀多年,她想要的是独立自强,绝不是如今为药物所累,连擅长的工作都需要找枪手的尴尬处境。
她不仅仅是想做一个有用的人,她是希望自己能够承认自己的用处。
“若予,”卫怀信轻声唤她,声音低沉却温柔,有不舍,有怜惜,有理解,也有很大部分的骄傲——他很为她骄傲,“你永远都不会变成一个废人。从最开始你想救怀瑾,到后来的每一件事,都证明哪怕你不能工作,你也绝不可能成为废人。”
“为什么?”
“因为你虽然有颗脆弱的脑袋,但你同时拥有强大的心灵。”
杜若予哑然,继而失笑,她无意识抚抚胸口,似是想感受一下那里所谓强大的心灵。
当然,除了胸脯上的肉,和胸腔里跳动的心脏,她啥也没感受到。
“怎么证明你说的话?”她笑嘻嘻地问。
卫怀信说:“时间会证明。”
“我不要时间才能证明的东西。”杜若予指着自己的嘴唇,“你亲我一下,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无条件……”
她话未说完,卫怀信已经挨过来,一手压着她的后脑勺,用力吻上她的嘴唇。
直到杜若予双唇肿痛,卫怀信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
他舔舔嘴唇,笑道:“一股倔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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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用她的哑巴不抵抗政策,竟然真的又生生拖耗了刑警队两天时间,这种公安部直接关注的大案,每增加一小时的破案时间,所汇聚起来的压力,最终都要砸在一线刑警们的头上。
其中以肖队尤甚。
荆鸣说她早晨上班数了数,发现他们肖队又白了几根头发。
如此一来,杜若予便有了预感。
果然,第三天一早,肖队亲自登门拜访杜若予,开门见山地请她去试试。
他说:“我听方未艾说过你的计划,也了解了你和梅过去的交情,你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但也是最危险的人选。”
杜若予问:“怎么说?”
肖队说:“实不相瞒,我们认为梅是与幕后操纵之人之间最大的联通纽带,如今她被逮捕,她一定急于向外界传递消息,或者重新确立一位助手,如此一来,她就需要尽快控制住一个帮手,你是她确证过的精神病院的病人,病史明确,或许是她最好的发展对象。”
杜若予明白过来,“你们要我当卧底?”
“可以这么说。”肖队神情肃穆,“你有权拒绝我们的无理请求。”
杜若予想了想,问:“你们会保证我的安全吗?”
她可不希望父兄和卫怀信伤心。
肖队无比郑重道:“我们刑侦队每一个人都会拼死保护你。”
那时候屋里没有其他人,只有卫怀瑾忧心忡忡地杵在杜若予身旁,还有四只剖过腹的无毛鸽子各自躲在角落,好奇地朝这边张望。
卫怀瑾坚持住她哥哥的立场,不停地劝,“杜杜,不要去,不要去,什么卧底,我听着就害怕!”
杜若予思考过后,朝肖队伸出一只手,“我试试。”
肖队握住她的手,感激道:“杜小姐,每当我以为自己足够认识你了,你又总能叫我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