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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予醒来后的第一感觉,就是头疼。
疼得厉害。
她想伸手碰碰火热发胀的后脑勺,才意识到自己的双臂都被捆在身后,她往身下看,注意到自己的两条腿也被严严实实地捆绑住。
并且,可能因为捆绑的时间太久,她的手和脚都有不同程度的麻痹。
“呜……”她略略挣扎,脑袋的疼痛和身体的僵硬让她闷哼出声,她皱眉,深深呼吸,彻底清醒过来。
她是被人用尼龙绳捆在一张木头椅子上,上下都缠得严实,根本动弹不得。她往周遭看,发现这是间破败废弃的小屋子,有些像建筑工地的棚屋,门窗都是铁的,窗户上还有整排锈迹斑斑的防盗铁条。
房间里都是些破铜烂铁,除了她身下的木头椅子,和旁边盖着厚油布的跛脚木桌,一样完整的家具都没有。
杜若予仔细回想,想起自己被敲晕前的事。
“……陈姐?”
可陈姐为什么要绑架自己?
杜若予百思不得其解,正想试着挣开身上的绳索,却听见铁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她慌张抬头,铁门噶呀被推开,陈姐正拎着袋盒饭,面无表情地走进来。
“你醒了?”陈姐将盒饭放在油布桌子上,“饿不饿,我给你买了份蛋炒饭。”
杜若予注意到满屋尘土里,只有油布桌子是干净的,厚油布下还有个鞋盒形状的凸起,不知盖着什么东西。
杜若予咧咧嘴,被砸伤的脑袋里一抽一抽地疼,“……陈姐,咱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绑我?就算是要赎金,我也不是咱们医院最有钱的。”
陈姐不屑一顾,“谁说我要钱了?我不稀罕那玩意儿。”
“不图钱,那你图我什么?”杜若予纳闷,实在想不出自己和这位陈姐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之前并没见过你。”
“你虽然没见过我,但我知道你。”陈姐从破屋子角落挪来一把凳子,吹去上头的灰,便坐在杜若予身前,自顾自地说:“我得喂你吃点东西,免得把你饿死,那就得不偿失。”
说着,她端来盒饭,用塑料勺子给杜若予喂蛋炒饭。
蛋炒饭又干又咸,一次性的塑料勺边缘有倒刺,刮得杜若予嘴唇疼。
天气炎热,门窗紧闭的棚屋里更是酷暑难耐,杜若予吃了两口干燥的蛋炒饭,根本咽不下,只觉五脏六腑都有火在烧,她一眨眼,就有热汗渗进眼里,刺激得人想流泪。
杜若予难受地请求,“陈姐,给我点水喝吧……”
陈姐摇头,“我没有水。”
杜若予眨掉眼里的热汗,对自己的处境仍是一知半解,“陈姐,你一时半会不要我死,却又绑我,究竟想做什么?”
陈姐放下盒饭,“不叫你死,当然是有别的用处。”
“什么用处?”
“我要拿你换一个人。”
“谁?”
“我丈夫。”
“你丈夫?你丈夫是谁?”
陈姐阴恻恻地笑了,“我丈夫你也认识啊,就是老魏,南城监狱的老魏。”
杜若予瞪大眼,心口像坠了颗铁秤砣,“……老魏……”
那个因残忍杀害邻居被判无期徒刑,后用半年时间与丁浩生共同策划越狱的黑势力老魏?
瞧见杜若予神色,知道她已经明白过来,陈姐又笑了,只不过这回的笑容更加扭曲,“想起来了?要不是你设计骗走了梅的消息,暴露了丁浩生那个蠢蛋,我和老魏这会儿早已经逃到东南亚,在阳光底下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有钱有闲,沙滩海景逍遥快活……都是你!”
她咬牙切齿补充道:“我和我丈夫,就是被你害的,既然如此,我拿你换他的命,也不算冤枉你了!”
杜若予想起老魏越狱被抓现行后,罪加一等,是要被执行死刑的。陈姐想拿自己换一名死刑犯,这有可能吗?
不可能的。
陈姐转过凳子方向,开始吃剩下的蛋炒饭和一盒菜,她吃饭的过程里,手指时不时碰碰油布遮盖下的那个方形物体,姿态有些小心,眼神又有些期待,这让杜若予暗暗皱眉,对那方形的物体,隐隐担忧。
杜若予哑声问:“陈姐,你把我当人质,那你联系警方了吗?”
陈姐看也不看她,含糊应了句,“还没。”
杜若予回想自己被陈姐带走前,方未艾前脚刚走,他如果机灵点,能否得到有用线索?
她又想卫怀信没看见自己,一定会马上联系李嘟嘟,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她失踪了,警方会如何处理?他们能立即查出医院清洁工陈姐和老魏的关系吗?
杜若予看向棚屋的铁窗,窗外日光暗沉,不知是晨曦还是黄昏,“……我昏迷了多久?”
陈姐随口答:“没多久。”
杜若予手脚虽然被捆,但感官是自由的,她又往窗外看,同时侧耳倾听,猜测自己被困的位置一定不是人多热闹的场所,说不定是某个荒郊野外,亦或是废弃的建筑工地。
陈姐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这才抹抹嘴,问杜若予,“丁浩生不是自诩天才吗,他那一套为什么对你不管用?背叛自己的主,你不觉得羞耻吗?”
杜若予说:“他从来都不是我的主,他只是个杀人犯,何来背叛的说法?”
“他虽然不是真的主,但他是真正的精神病专家,他本来可以帮你脱离你的困境,是你自己放弃了。”
“我的困境?”
“你的病。”陈姐站起身,从桌对面的一个花布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档案袋,档案袋有些年头,上头的白色棉线还断了一截。
“这是你过去的就诊档案,挺早的了,那时候你大学还没毕业吧?”陈姐说,“当然,现在的档案都是电子档了,你这份,也算古董了。”
杜若予皱眉,死死盯着自己的档案。
陈姐打开档案袋,抽出一叠有些年岁的纸质材料,边翻边说,“你是业县人啊?你过去的监护人是你爸,你爸叫做王青葵,哦对,你还有个哥哥,叫杜衡余,看他年纪,这会儿也该结婚生子了吧?他有几个孩子?”
杜若予咬牙,尽量心平气和,有商有量,“陈姐,冤有头债有主,你真想给老魏讨公道的话,找我就行了,这事和我的家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什么都不知情。”
陈姐撩起眼皮瞅她一眼,并未接话。
杜若予与她直勾勾对视。
在这件事上,她不能退步。
哪怕半步,都是万丈深渊。
良久之后,陈姐问:“你妈呢?是离婚了还是死了?”
“死了?”
“为什么死了?”
杜若予咬紧牙关,不肯吭声。
“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总能找到资料的。像你们这种精神病患者的就诊档案,就差把一生履历都放进去了。”陈姐又去翻资料,果不其然叫她翻到杜若予第一次入院,讲述自己疾病发作的成因。
她看着看着,蓦地笑出声,就好像看见一个有趣的小故事,兴致盎然道:“呵,你妈是被人活活打死的啊?死状蛮惨的嘛,还被你亲眼瞧见了?难怪你小小年纪就精神病了,啧,杜小姐,说实话,你也蛮可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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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间,刑警队终于收到一份匿名发送的邮件。
邮件发送者正是当初发布集体自杀宣言的ID,海洋深处的飞灵。这个ID在邮件中要求用人质杜若予换取死刑犯老魏,严词简厉,毫无商量余地。
肖队在领导办公室里商量了许久,出来时满面疲色。面对外头一下子挤过来的下属,他无奈地摇头,“这事没得商量,根本不可能同意。”
方未艾心里也很清楚他们绝不可能接受如此胁迫,但他还是瞬间乱了心智,拔高声音问:“那杜杜怎么办?”
陈副队示意这是领导办公室门口,将他拉远了一些。
荆鸣看看方未艾,又看看肖队,忧心地想说些什么,“队长……”
方未艾的位置一空出来,肖队隔着下属,便瞧见了走廊前独自站着的卫怀信。
狭长明亮的走廊尽头,卫怀信就那么站着,身形笔直坚韧,面容冷静肃穆,他的目光远远看过来,里头的寒意竟然叫这一群见惯各种生死场面的刑警陡然一寒。
肖队拨开下属,走到卫怀信身前,沉声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救出杜小姐。”
卫怀信点了下头,却没有说什么,而是径直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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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予口干舌燥,在椅子上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她自认自己动了,可旁人根本瞧不见她有任何动静,只会觉得这个人恐怕是要死了。
棚屋里闷热难捱,她能感到身上汗如雨下,她多想把身上遗失的汗收回身体里,以弥补她对水的无限渴望。
水啊……水……
她在心底叹息。
铁门被推开,陈姐拎着两瓶矿泉水回来了。
杜若予眼底有小小的火苗亮了起来。
陈姐来到近前,将水放到跛脚桌子上,她半天没看杜若予,杜若予正纳闷,她霍地转身,一巴掌将杜若予的脸扇到一侧。
杜若予微张开口,嘴角有腥热的血混着一点口津流出来,她脑子已然混沌,即便被打,也没觉得疼。
陈姐揪住她的头发,迫使她仰起头,“他们拒绝我了!他们不答应!杜若予,你这贱命一条!你在别人眼里,连条狗都不如!既然如此,我还不如打死你算了!让你去给我老公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