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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予本来以为卫怀信一时兴起来看自己,是出于失忆后的好奇,等他见到了真实并平凡的自己,就会主动回归他的崭新生活,不再执着过去。
事实证明,卫怀信过去不曾听信她的忠告,现在也不会。
两天后的清晨,卫怀信又来了,这次他不是自己一个人静悄悄地来,而是拉着个行李箱,堂而皇之地要求办理入住手续,并且指明要住在杜若予的隔壁。
整个养老院都被惊动了,花妹拉着杜若予赶去院长办公室时,办公室里外已经被老人们围得水泄不通,见到故事里的女主角,他们全都挤眉弄眼,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人群中心里的沈奶奶正哭笑不得地劝卫怀信,“我这又不是酒店,什么入住不入住的,本来你要住,我是绝无二话的,但我们实在腾不出空房间了,要不然这样,你去隔壁招待所住,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卫怀信坚定地拒绝。
沈奶奶天真地问:“哪不一样?那边的环境还比我这儿好。”
卫怀信言之凿凿,“那边没有杜若予。”
围观群众异口同声长哦一句,有人附和卫怀信,“确实不一样!”
“就是,当然不一样!”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啊!”
人群又是一阵笑声,花妹撞撞杜若予的肩膀,不管听没听懂,反正先跟着起哄就对了。
沈奶奶笑得合不拢嘴,她透过人群瞥眼满面通红的杜若予,对卫怀信说:“要不这样,过几天就是农历二十九了,到时有不少老人会被子女接回家过节,你问问哪个人愿意把房间借你住几天。”
卫怀信立即转向诸人,刚要商量租金,离他最近的曹爷爷当即大笑,“小卫!你住我的!”
卫怀信说:“好,谢谢您!”
曹爷爷又笑,“但是等我回来你就得搬出我的房间咯!”他故意伸长脖子往杜若予那儿看,嘴巴努得能挂油壶,“到时候说不定就有人愿意做你的室友啦!”
办公室里哄堂大笑。
杜若予恼羞成怒,挤开众人,跑了。
她跑回自己房间,猛灌了一杯凉白开,还觉得脸颊冒火。
卫怀瑾举着朵花从屋外进来,顿感苗头不对,想偷偷逃匿,却被杜若予眼尖看见。
“卫怀瑾!”杜若予喝住她。
卫怀瑾缩回脚,怯怯地回头强笑,“怎、怎么了?”
杜若予心里一股邪火,“你干的好事!”
“啊?难道我哥哥又来了?”
“他不仅来了,还打算住进来!”
“哈哈哈真没看出他现在是这种快刀斩乱麻的风格……”卫怀瑾瞄见杜若予横眉竖眼,果断改口,“真是太不矜持了!”
杜若予重重哼了一声。
卫怀瑾偷笑片刻,见杜若予是真的烦恼,便出馊主意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不让他住进来。”
“什么办法?”
卫怀瑾哈哈大笑,“只要你住进他家,他自然不会搬过来啦!”
杜若予抓起桌上的一本英汉词典就要怒揍卫怀瑾,卫怀瑾吓得夺门而出,杜若予追过去,门一打开,不防门外有人,她就跟脱轨的火车一般直撞上去。
好在被撞的人有副强壮的胸膛,稳稳当当接住了她的身体。
杜若予不用抬头也知道。
这是卫怀信的怀抱。
这是卫怀信的气味。
“没事吧。”他开口了,声音还跟过去一样,可关怀的程度到底没了那股亲昵。
杜若予不知怎的就松开了手,像是没了力气,于是那本可以当做枕头的英汉词典就顺势而下,重重砸在了卫怀信的脚背上。
“嗷!”卫怀信惨叫、弯腰、抬脚、抽气。
杜若予大惊失色,“没事吧?我看看砸哪儿了?你先进去坐下!把鞋脱了!”
她扶着卫怀信进屋坐在床沿,自己蹲下要看伤处,可卫怀信顾着面子不肯脱鞋,杜若予一着急,在他小腿肚上拍了拍,“这又不是古代,你也不是黄花闺女,看了脚就失贞,再说,我又不是没见过!”
她直接摘了卫怀信的袜子,那只脚背挨了词典边角的自由落体袭击,已经迫不及待地红肿起来。
“我去厨房拿点冰,你……”杜若予刚起身,手就被卫怀信拉住了。
他说:“你如果一直这样自然而然地关心我,不是就很好吗?为什么还要违背你的本心,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杜若予心口乱跳,“我没有。”
卫怀信松开她的手,没去争辩到底有没有。
杜若予反而没有马上离开,她挣扎了会儿,声音发虚,脚底心也轻飘飘的,“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过去,其实并没有很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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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怀信一瘸一拐地被暂时劝走了,过两天,方未艾抽空来慈心养老院看望杜若予时,被杜若予坚定地当成了叛徒,差点被揪着耳朵罚跪墙角写悔过书。
“千古奇冤啊!”方未艾因为抱住路过的花妹,终于逃过一劫,他无可奈何地再三解释,“我真不知道他说来就来,想法还千变万化,况且他想来,腿长他身上,谁也拦不住啊!”
杜若予嗤之以鼻,“你既然早知道他要来,为什么不早些提醒我?”
方未艾的眼神飘向天花板,嘟囔,“那个半夜给他发短信告密的人怎么不提醒你……”
“你说什么?”杜若予问。
“没没没,我是说你也了解卫怀信,他看着好脾气好商量,可真是他想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我?我连一头牛都不如!”方未艾定定神,又问:“你真打算从此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杜若予沉吟片刻,不答反问:“你觉不觉得卫怀信受伤后,性格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
杜若予苦恼,“……反正没以前好说话了。”
方未艾诶嘿怪叫,“就算是过去,他大概也只对你好说话吧?”他倒是想起来了,“说起来,他已经不怕黑了。”
杜若予奇道:“怎么说?”
方未艾肯定点头,“就是不怕黑了,连鬼也不怕了,大概全忘记了。”
杜若予诧异地张张口,又闭紧嘴,想到卫怀信最开始被自己装神弄鬼吓到畏缩胆怯,却总是强自镇定,坚持留在自己身边,心里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
方未艾说:“我问李嘟嘟,如果是你失忆,你的病会不会也随着遗忘的记忆而消失,她说不知道,但她说,想要治愈内心,除了遗忘,还有一种办法,就是直面。”
杜若予苦笑,“可我即便直面,也仍然是现在这样。”
方未艾挠挠额头,“会不会是你面朝的方向不对?比如你以为你面对的是正面,可事实上,你朝向的或许只是一个侧面?”
杜若予皱眉。
她还在思索这句话,那边方未艾已经若无其事地踱到杜若予房间的小窗户后,往外一探头,就能看见院子里新种的桂树,他问:“你真把卫饱饱种在这儿了?”
杜若予也看向卫饱饱,它如今汲取了更多的养分,着实茁壮不少。
方未艾并不真的关心一棵树最后种在了哪儿,“马上就过年了,听我师父说,今年过年你爸就六十岁了,按照业县的习俗,他是要做寿的吧?”
“嗯,但我爸不打算操办。我家没多少亲戚了,将就着就过去了。”杜若予说,“黄岳肯定会来陪我爸,你师父若有空也会来,他们几个老友聚一聚,也不至于太冷清。”
方未艾点点头,“我到时候看看有没有值班,没值班我就过来给王叔拜年。”
杜若予不再说话,她注意到卫饱饱的边上不知何时多出个卫怀瑾,那漂亮小姑娘穿得像颗肉包,两条腿就像肉包上插着的竹签,正摇摇摆摆绕着树无聊转圈。
自从那天卫怀信宣称要入住慈心养老院,卫怀瑾与他门前门后相撞,她就躲起来了,直到此刻才露面。杜若予怕她再跑,想出门直接将她五花大绑回来,可碍于方未艾在场,只能挠挠鼻子,眼睁睁看着卫怀瑾散了会儿步,就消失在厨房的方向。
好不容易等方未艾屁股坐疼了离开,杜若予立即赶去厨房捉拿卫怀瑾,结果偌大个厨房,根本不见卫怀瑾的踪影。
杜若予里外找了遍,确认卫怀瑾又逃了后,沮丧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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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二十八的时候,沈奶奶依照约定,等曹爷爷一回家,就通知卫怀信过来暂住。卫怀信来的时候,养老院不少老人都已经被接走,就连沈奶奶都收拾好行李,要回家里享受几天儿孙绕膝的欢愉。
空了一半的养老院显得格外冷清,卫怀信扔下行李就去找杜若予,“你怎么不回家?”
杜若予奇道:“你明知道我会回家你还搬进来?”
“我在业县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我查过了,这个地方离你家不远。”他半靠在桌上,两条长长的腿在狭窄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局促,“要不然等你走了,你的房间让给我住,我也不用住曹老先生的房间了。”
杜若予低声拒绝,“想得美。”
她往行李袋里塞进两本笔记,故作不经心地问:“你呢?过年不回家吗?”
“回哪?你是说我父母的家,还是我那套房子?”卫怀信双臂环胸,“我父母过年向来是不需要我人到的,红包包足了就行。至于我自己那套房子,那里半点家的样子都没有,我为什么要回去?”
见杜若予沉默着没有回应,卫怀信低头笑笑,随即把手伸进西装大衣口袋里。
他走到杜若予身后,手越过她的脑袋,举到她面前。
杜若予诧异,“干什……”
话未说完,卫怀信松开拳头,一条项链坠着枚戒指垂到了杜若予眼前。
杜若予吓一跳,下意识去摸自己脖颈,发现自己的还在。
“不是你的。”卫怀信低声笑道,“这是我的。”
“我那天在你这儿看见了那枚戒指,总觉得我应该也有一枚,可我回家后怎么也找不到,公司也没有。”他问,“你猜我在哪儿找回来的?”
杜若予怔怔看着那枚戒指,不发一语。
卫怀信说:“我听说我出事抢救那几天,医院连发几份病危通知,我父母从手术室领走的我那些衣服物件,当时一半是以为会当遗物,一半是想保留成证据,因此都没动过。我拿到这枚戒指时,上头还有血。”
“我在临死前都贴身戴着的戒指,另一只现在就挂在你的脖子上。”他耸耸肩,说话时吐出的气息灼热地炙烤着杜若予的耳垂,“你和我说我出事前可能没那么喜欢你?你骗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