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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仪音和荆彦对视一眼,点点头,让黄管家在花圃中候着,两人则一起朝田炎房中走去。
那并排而立的两间低矮房屋中,左侧那间是田炎居住的房间,右侧那间则是堆放花肥园艺用具的地方。
公仪音在房前脚步一顿,目光在两间房上扫了扫,率先踏进了田炎居住的那间。
田炎住的这间房并不大,一眼扫去,房中所有的摆设都尽收眼底。一床榻,一长几,一衣柜,除此之外再无他物,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公仪音四下转了换。
床榻上被褥铺得整整齐齐,伸手翻了翻,并没有发现藏匿的任何东西。公仪音又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瞧了瞧。里头空空如也,除几件样式再普通不过的粗布衣衫,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总而言之,这里头虽然是人住的地方,却没有一丝人气。
公仪音不由蹙紧了眉头。
正常来说,一间房子里若是住了人,不管如何总能留下主人家独特的气息。可能是摆设喜好,可能是服饰喜好,如这间房子这般,冷冰冰空无一物的情况,着实少见。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个田炎果然是有备而来,而且,他极有可能是职业杀手,才能做到这般小心翼翼,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
荆彦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抬头忧心忡忡地看向公仪音,“无忧,不管杀害太子的幕后主使是谁,他们一定很早就开始策划了。”
公仪音赞同地点点头,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破案的难度愈发大了。
两人又在屋里查看了一圈,依旧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公仪音长长叹一口气,不免有些泄了气。刚想放弃时,脑中却灵光一闪,利剑般的目光朝床榻下方看去。
见公仪音忽然神情有异,荆彦也不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公仪音走到床榻前半蹲了身子,然后伸手一拨拉,竟从里面拽出个火盆来。
他低头一看,只见火盆里堆了不少灰烬,似乎是走得太匆忙,没有来得及处理掉。
公仪音看荆彦一眼,“荆兄,麻烦从外头捡根树枝进来。”
荆彦应一声,推门走了出去。
很快,他手中便拿了根树枝进来了,走到公仪音面前递给了她。
公仪音伸手接过,在火盆中扒拉了两下,忽然眼神一亮,目光落到了火盆中一小张未燃尽的纸张之上。
她掏出袖中帕子,小心翼翼地将那细碎的纸张给捡了出来,那纸张不过指甲盖大小,上头一片空白,什么字也没有,应该是一封信的边角之处。想来是田炎走得匆忙,没有等到纸张有字的部分烧干净便匆匆走了,并没有想到会留下这么一小张空白的边角来。
荆彦见公仪音宝贝似的捡了张细碎的纸张出来,以为她发现了什么,不由也跟着好奇地凑了过来。
他狐疑的目光在那纸张盯了半晌,还是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只得不解地看向公仪音道,“无忧,这纸张上……似乎什么都没有啊?”
公仪音小心翼翼地用食指和大拇指夹起那张细小的纸片,然后放在阳光下看了看,眼中显现出一种凝重的神色。
半晌,她才沉声道,“你说得没错,这张纸上,的确什么都没有。有问题的,是这张纸本身。”
荆彦愈发狐疑起来,皱了眉头道,“有问题的是这张纸本身?什么意思?”他无奈地撇了撇嘴,看向公仪音道,“无忧,我可不是九郎,没有那一点即通的本事啊,你能不能说得透彻一些?”
公仪音转了目光看向他,眼中神色沉沉如墨。
“这种纸,叫做玉版纸。玉版纸纸笺制作精良,质地硬密,防蛀抗水,在阳光下呈现半透明的模样,色泽莹润如玉,故而称玉版纸。”
荆彦张大了嘴,神情微讶,呆呆地看着公仪音道,“无忧,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公仪音的目光重新落在手中的玉版纸纸屑上,阳光下,它的色泽愈发莹润剔透起来。
她幽幽启唇,一字一顿道,“我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玉版纸,乃皇族专用纸。”
“什么?”荆彦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公仪音,“你是说,玉版纸,只有皇族才能用。”
公仪音神情肃穆地点了点头。
“那这会不会是太子写给田炎的信?”
公仪音沉吟着摇摇头,“若是太子写给他的信,田炎完全没有必要烧毁。我想,这信,一定是田炎的幕后指使写给他的!”
“那……这么说……莫非……莫非高琼是潜伏在主上身边的人?!”荆彦心中愈惊,谨慎地压低了声音,看向公仪音问道。
荆彦是秦默在延尉寺的心腹,高琼之事,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否则秦默也不会派他来协助公仪音查案。
听到荆彦的疑问,公仪音陷入了沉思。
如果高琼当真是潜伏在主上身边之人,那么……他极有可能是内侍?!可是这么一想,还是有许多问题想不通。
一则,高琼虽然恨公仪氏,但是会因此而甘心情愿做一个低人一等的内侍么?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辛辛苦苦谋划这么多想颠覆公仪氏的统治又有什么用?古往今来,从来没有哪一个朝代是内侍为君的。
二则,先前种种迹象都表明,高琼想发动政变,最有可能是隐藏在军营当中。如果两种可能性相对比的话,她还是宁愿相信高琼是军中之人。
难道说,高琼果然与父皇相交甚密,因此才从父皇那里得到了这玉版纸?
公仪音眉头紧锁,眼中笼了深浓雾气。
见公仪音也面露不解之色,荆彦知道她暂时也没有想明白,遂也低头沉思起来。
片刻,公仪音抬了头,“这一小张玉版纸只是线索之一,我想……我们还可以从另一方面着手。”
“什么方面?”见公仪音又有了新的想法,荆彦不由眼眸一亮,抬头看向公仪音。
“就是从那盆天香牡丹着手。”她目露坚毅之色,“天香牡丹绝非凡品,据我所知,便是皇宫中也没有天香牡丹的存在。而天香牡丹的培育又是困难非常,想来整个建邺的存货也不多。田炎既然是个杀手,就不可能真正懂得天香牡丹的培育之法,他当初进太子府时献给太子的那盆天香牡丹极有可能是从别处买来的。我们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说不能定查出些什么来。”
荆彦赞同地点点头,“没错,要不要我派人去查?”
“不用了,此事需暗中进行,我派人去查就好了。”太子一案涉及的各方利益错综复杂,动用延尉寺的力量,很有可能打草惊蛇,还是用秦默手下的暗势力更好。
荆彦自然也知晓这其中的利害,闻言也不坚持,点头应了下来。
两人又在隔壁方面看了一圈,没有找出什么线索来,商量了一下,荆彦依旧回了延尉寺,而公仪音则另有地方要去,两人便在太子府门口道了别。
目送着荆彦上车走远了,公仪音目光微闪,一面吩咐人从太子府借辆车辇出来,一面行到暗处叫了子箫出来。
子箫很快现身,冲着公仪音行了一礼道,“殿下。”
公仪音点点头,声音微低,“子箫,子琴一般会在什么地方?”
“子琴?”子箫没想到公仪音会突然问起子琴,愣了一愣方才答道,“子琴一般都在璇玑楼。”
“我现在过去的话,能见到他么?”
子箫又是一点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可以的。”
“我有事找他,你替我驾车吧。”
子箫应了,同公仪音一道从暗处走了出来。正好这时太子府的车辇已经套好了,就在太子府门口停着。
公仪音便上了车,由子箫驾车,一路疾驰往璇玑楼去了。
璇玑楼明面上是专门拍卖奇珍异宝之处。只是因璇玑楼门槛颇高,没有专门的帖子,寻常人等根本无法进入一窥全貌,更别说参与拍卖了,而且平常没有东西拍卖的时候,璇玑楼更是闭门谢客,所以璇玑楼一直算是建邺一个神秘的存在。
便是公仪音,也从没有踏进过璇玑楼半步。从前她还未同秦默有交集之时,也曾托人买下过一两件楼中拍卖之物,不过自己却是没有去过。
在急切的心情中,牛车一路驶到了璇玑楼。
子箫跳下车辕,在车帘外沉声恭谨道,“殿下,璇玑楼到了。”
公仪音应一声,挑帘下了车,立在车前打量着眼前的璇玑楼。
璇玑楼是一栋二层的小楼,从外表看并无什么出奇之处,只是此时楼中大门紧闭,楼前也是门可罗雀,冷清得很。看来今日并不是楼中拍卖日,公仪音心想,自己倒是挑对了来的时间。
若是拍卖日来,一则子琴不一定有空招待自己,二则人多眼杂,万一碰到什么不想碰到的人就不好了。
公仪音收回思绪看向子箫,“子箫,我们怎么进去?”
“请殿下在此稍候片刻。”说着,子箫快步走到了璇玑楼左侧的地方,公仪音这才发现那地方还开了一扇不起眼的小门。
子箫在门上三短两长敲了五下,然后静静地立在门前等着。
很快,那扇小门被人从里头拉开了一条缝,从公仪音这个角度,看不清里面的是何人,只是能看到子箫张嘴同里面的人说了些什么。
很快,子箫转头看向公仪音,“殿下,您过来吧,我们可以进去了。”
公仪音快步走上前,压低了声音道,“我们的车辇怎么办?”
“放心吧殿下,待会会有人出来处理的。”子箫应了,请了公仪音进了璇玑楼。
公仪音这才放了心,迈过门槛跨了进去。
进了里面,她才看清方才开门的是一个面目清秀的小童,那小童朝公仪音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殿下请随属下来。”
公仪音点点头谢了,同子箫一道,跟在了那小童后头朝楼里走去。
原本公仪音还以为璇玑楼是什么神秘的存在,不过现在一见,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整栋楼的构造与明月夜倒有几分相似之处。
许是看出了公仪音的心思,子箫在她身侧低低解释道,“处理信息情报的地方都在后头,这前面是做日常拍卖用的,所以没有什么出奇之处。而且,殿下是不是发现这座楼的构造有几分眼熟?”
秦默身边四大心腹,公仪音虽然接触不多,但对他们的性格也算有所了解,知道莫子箫身为暗卫之首,性情较其他三个而言更为沉默寡言,听说说话十分言简意赅,这会子见他忽然说出这么长一句话来,不由愣了一瞬。
她不知道的是,秦默临行前特意吩咐了莫子箫,让他在公仪音面前灵活些,否则回来可是要受罚的,所以莫子箫才硬着头皮找了话来说。
公仪音收回思绪,朝莫子箫笑笑道,“似乎跟明月夜有几分相似。”
莫子箫傲娇地轻哼一声,眼中显出一抹不屑来,“那是因为明月夜本身就是仿璇玑楼建的!也得亏郎主性子好没有计较,不然明月夜哪能有如今那般火爆的生意。”
公仪音微讶,没想到这里头竟然还有这样的缘故。
不过难得见到莫子箫脸上出现这么生动的表情,公仪音心中不由偷乐了一下。
正说话间,前头引路的那小童在二楼一间房门前停下了脚步,然后抬手扣了扣门道,“阁主,殿下到了。”
里头应一声,门很快应声而开,从里头走出一袭青衫面容俊朗的莫子琴来。
与莫子笙和莫子箫相比,公仪音和莫子琴的接触虽然不多,但也算见过几次。莫子琴一见公仪音,不由眼神一亮,嘴角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冲着公仪音恭谨一礼道,“子琴见过殿下。”
公仪音也回以一笑,柔和道,“也未事先通知便贸然来拜访,希望不要给你造成困扰才是。”
莫子琴爽朗一笑,眼中闪烁着熠熠光芒,“殿下客气了,这璇玑楼本就是郎主的产业,殿下自然是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殿下这次大驾光临,实在是子琴的荣幸,日后属下在子箫子笙子瑟面前,也多了一份显摆的谈资了。”
公仪音知道琴瑟笙箫四人当中,数子琴的性子最为活泼开朗,这会听出他的玩笑之意,不由也抿唇一笑道,“这么说,我日后可要多来了。”
“那属下可真是会乐得合不拢嘴了。”子琴朝里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里面请。”
公仪音应一声,抬步进了子琴的房间,身后的子箫也跟了进来。
子琴的房间燃着淡淡熏香,一应布置十分古朴雅致,大到家具物什,小到陈设物件,无一不透露出主人的匠心巧运来。
秦默身边的这四名心腹,果然各个品味不俗。
子琴请了公仪音和子箫入座,又让人上了香茗进来,这才含笑地看向公仪音道,“殿下今日亲自前来,可是有什么事需要璇玑楼调查的?”
他早就得了秦默的吩咐,知道公仪音如今接手了太子遇害一案,让他务必配合,故而才有此一问。
公仪音闻言,面上笑容收敛了几分,沉沉点头道,“正是。”
“殿下请讲,属下定然派出得力干将调查殿下吩咐之事。”
公仪音点点头,说出了此行的来意,“两个月前,太子府来了一个新的花匠,叫田炎。当时他带了一盆名贵的天香牡丹,因而获得了太子的欢心,得以进入太子府。现在我们怀疑太子之死与这个叫田炎的花匠脱不了干系。因天香牡丹并非寻常之物,所以我想让你从天香牡丹着手,看能不能找出这个田炎的真实身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