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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澈眸色一闪,诧异地看向秦默,“皇兄,你怎么知道?”
秦默勾了勾唇角,眼中带着洞察世事的清透,“言姓在北魏并不常见。家世配得上你的,大概就只有当今太傅言海润一家了。”
公仪音来北魏之前,对北魏的朝中情况多多少少做过了解。太傅一职为虚职,任者多为朝中德高望重的官员,虽无具体事责,但紧要时刻可以参与军国大事的拟定和决策。而炎帝这一朝的太傅言海润,早在炎帝还是太子之时就已是太子之师。炎帝继位后便封其太傅一职,以示尊重。
宇文澈眨了眨眼,叹道,“果然是料事如神的皇兄。”说完这话,他突然像泄了气似的,“哎,也不知道那言清歌有什么好的,竟然得母后百般喜爱,不管怎么说都不同意我和她解除婚约。”
公仪音抿唇笑笑,眸色清亮,“能得母后青睐之人,定然有其过人之处。若是有机会。我也想见见这位言女……言姑娘。”南齐和北魏官话发音方式虽然差别不大,但有些用词却是不同。譬如在南齐会把未婚的年轻女子称作女郎,而北魏则称之为姑娘。再譬如南齐为“郎君”,北魏为“公子。”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公仪音来之前就已做过功课,此时既然已身处北魏,想着还是入乡随俗为好,所以及时改了口。
宇文澈垂头丧气地瞥她一眼,“放心吧皇嫂,你日后定然会有机会见她的。”说完这话,像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了话头道,“我府里里皇宫并不远,很快就到了。”
公仪音点点头,识趣地没有再接着往下说。
果然,闲聊中,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宇文澈朝两人点头示意一下,先行下了车。下车后,他将车帘挑起,迎了公仪音和秦默下车。
公仪音被秦默牵着,一同下了车。
在车前站定,她抬眼打量着面前的府邸。牌匾上刻着“靖王府”三个大字,灰瓦白墙,古朴而大气,同北魏皇宫给人的感觉有几分相似。
朱漆大门大开,门外候着两名机灵的灰衣仆从。右侧还有一扇侧门,如今正关着,但想来平日府中之人进出王府多从侧门出入。今日公仪音和秦默到来,自然要开了正门以示尊重。
守门的仆从见宇文澈从车上下来,忙不迭迎上前迎接。
宇文澈朗声应了,转身指着身后的秦默和公仪音道,“这是大皇子和大皇子妃。”
仆从亦慌忙行礼,神色恭谨。
宇文澈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秦默和公仪音随他一道进府。
进了靖王府,只见翠竹松柏,绿意森森,亭台楼阁掩映其间,一副清朗开阔之意。一路走来,并无府邸中惯常有的花团锦簇之景,想来宇文澈并不喜鲜花彩蝶之物。
宇文澈一边走,一边向二人介绍着府内的景致,“我已经叫人替你们安排好了住处,是一处叫流云馆的院落。院落清幽,布置雅致,你们应该会喜欢的。”
“多谢了。”公仪音抿唇笑笑,谢过宇文澈的贴心安排。
说话间,眼前出现了一间白墙灰基的院落,隐隐有竹叶森森露出墙头,果然如宇文澈所说,是一处清幽的好去处。
宇文澈推开院门,请了二人入内。
院子里侯立着四名青衣侍女,听到动静点头望来。见是宇文澈三人,忙恭谨行礼。
宇文澈点点头,望向秦默和公仪音道,“皇兄皇嫂,你们先梳洗一番,房间都已经整理好了。我知道皇嫂此番过来没有带侍女同行,想来会有所不便,所以自作主张叫管家从府里挑选了四名伶俐的侍女出来拨给皇嫂用。若是皇嫂有用不惯的地方,尽管同我说。其他院中负责洒扫等杂务的侍女们,管家会另派人过来。”
公仪音清泠的目光在那四名亭亭玉立的女婢面上一扫,朝宇文澈笑笑,微一颔首,“让阿澈费心了。”
宇文澈咧咧嘴,露出一抹清朗的笑意。很快又转向那四名侍女,语声微沉,“你们过来,将自己的名字报给大皇子妃听。”
那四名侍女屈膝应一声诺,走上前来,朝公仪音又是一福,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
“奴婢轻夏。”
“奴婢子衿。”
“奴婢侍书。”
“奴婢琉璃。”
四人得了令,一一上前,自报家门。
公仪音的目光微凉,再次在她们面上扫过。
四人当中,若论相貌,数轻夏和琉璃为上,轻夏长得星眸皓齿,明艳动人,琉璃在四人当中似乎年纪最小,肤色白皙,眼眸中透出些微灵动。另两人虽相貌不及轻夏和琉璃,但亦各有特色,子衿最为沉稳安静,侍书则散发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容貌清秀,与其名字倒是相配。
四人沉着地站在原地,任由公仪音打量,面上均是恭谨之色。
公仪音收回目光,心道,别看宇文澈平日里行事有几分跳脱,但这府中的侍女,倒是调教得极好。
她朝四人点点头,算是应了她们的礼,暗中记下各自的名字。
见公仪音没有异议,宇文澈看了看天边渐渐西沉的太阳,开口又道,“时辰也不早了,我让人下去准备晚膳,皇兄皇嫂先梳洗歇息一会,半个时辰后我派人来叫你们。”
秦默应了,又问,“子琴他们?”因炎帝和元皇后要召见秦默和公仪音,在皇宫外时宇文澈便派人领了子琴子箫子笙三人先回府里头了,这会听到秦默问起,回道,“放心吧,已经让人带他们下去安顿了,给他们单独安排了一个院子。”说着,伸出手指一指流云馆西面,“就在那边的曲风院。”
“多谢。”秦默目光隐隐流动,神情淡然。
宇文澈摆摆手,示意他不用放在心上。环顾一周,见都已安排妥当,遂向二人告辞离去。
他一走,四人中叫子衿的那名侍女迎上前,屈膝朝公仪音一福,“房间都已收拾好,请大皇子和皇妃入内。”
公仪音点点头,同秦默一道进了房间。
房间布置得雅致整洁,并且还有长几坐榻等南齐旧物,足花宇文澈了一番心思。南齐和北魏生活习俗多有不同,南齐多用长几坐榻等物,而北魏因为气候较为严寒,并不适用于直接覆地的坐榻等物,这边所用的是北魏人称之为“桌椅”的东西。桌脚较长几四脚高出不少,凳子亦有四脚用于支撑。
而此时还是夏日,用坐榻等物并不觉寒冷,故宇文澈才有此安排。
公仪音看向秦默,“阿默,不如我们先梳洗一番,等吃过饭再沐浴如何?”
秦默点头应了。
公仪音便吩咐同他们一起进来的子衿和侍书帮他们准备梳洗用具。两人应了,转身出门,另叫了轻夏和琉璃进来伺候。
“可知我们的行李在什么地方?”公仪音看向轻夏问道。
轻夏福了一福,口齿清晰地答道,“殿下已经派人送来了,就在隔壁房间,皇妃可要奴婢们去取来?”
“嗯,取过来吧。”
轻夏应了,同琉璃一道过去拿行李去了。
公仪音舒一口气,在软榻上坐了下来。秦默也跟着在她身旁坐下,怜惜地替她揉了揉手臂。
“阿音,可还吃得消?”秦默温和问道。
公仪音笑笑,“没什么,就是站久了腰有些酸痛而已,你不必担心。”
秦默闻言,将手放在她的腰际轻轻按揉起来。他的力道适中,还带了些暖暖的内力,按得公仪音舒服极了,将身子靠在秦默身上闭着眼享受起来。
过了一会,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紧接着,有清脆的声音传来,“皇妃,行李已经拿来了,可要送进房中?”
“拿进来吧。”公仪音从秦默身上坐起来,淡淡应道。
因路途遥远,两人都是轻装上阵,行李并不多。公仪音让轻夏和琉璃将行李放下后便将她们谴了出去。
很快,子衿和侍书也已备好梳洗用品,两人梳洗完毕,略略歇了一会,宇文澈派来叫他们吃饭的人便来了。
晚饭设在前院的一个小花厅里。宇文澈并未成家,因此一同吃饭的也不过他们三人而已。
“不知道皇兄和皇嫂喜欢吃什么,就让府上的厨子做了些拿手菜来,你们尝尝看喜不喜欢。不过北魏菜式可能跟南齐的有些不同,若是皇嫂吃不惯的话,明日我让人去找个会做南齐菜的厨子来。”三人落了座,宇文澈看向二人笑道。
公仪音微笑着点点头,目光往桌上扫去。
桌上菜式不下十余种,色泽鲜美,只是多为牛羊烹制而成。公仪音眼中闪过一抹为难之色,心中似有反胃感涌上。
虽然这些牛羊肉处理得极为精致,但光是看着,公仪音就觉得有股膻腥味传来。只是她不忍拂了宇文澈的好意,没有明说,神情清浅如故。
秦默微微蹙了眉头,看向公仪音正要说话,却听得公仪音笑吟吟开口道,“既然菜都上齐了,我就不客气了。”说着,举箸夹了一筷牛肉丝放入嘴中。
出人意料的事,放入嘴里的牛肉丝嫩滑爽口,也并没有想象中的膻腥气,带着些许辣味,十分可口下饭。
秦默紧紧盯着公仪音,见她眉头一舒,眼中露出一抹惊喜的神色,不由微愣。
“真好吃。”公仪音放下筷子,由衷赞道。说着,似乎怕秦默不信,冲他笑了笑,“阿默也尝尝吧。”
秦默将信将疑地夹了一筷放入嘴边,嚼了嚼,眼中的担忧之色散去些许,点点头道,“是挺好吃的。”
“是吧?”宇文澈得意一笑,“我们北魏别的不多,就是牛羊肉多,所以烹饪方法也有很多种类,我府上这个……”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睛看向公仪音,脸上写满了懊恼,“哎呀,我怎么给忘了!皇嫂已经有身孕在身,怕是沾不得这些腥膻之物吧?我赶紧叫人撤了,再做些清淡的来。”
说着,就要叫人进来。
“不用了。”公仪音忙出声制止,“这些就挺好吃的。”
“真的?”见公仪音不似在安慰自己,宇文澈将信将疑地收回话头,“皇嫂可千万不要客气。我性子有些粗,这府里又没有女眷,有些地方若是没有想到的,皇嫂一定要告诉我才是。”
“放心吧。”秦默凉凉瞥他一眼,“便是阿音不说,我也会说的。”
宇文澈“嘿嘿”一笑,并不因为秦默这样的态度着恼,反而点点头,像放心了似的,“这就好。”
公仪音知秦默一向清冷,只是宇文澈这般热情,秦默这样,倒让她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遂接着方才那话题道,“难怪母后急着让你成家呢,我看你这府里的确缺个女主人了。”
宇文澈夹菜的手一僵,哭丧着脸道,“皇嫂,你怎么又说起这事了?早知道我今日便不提言清歌了。”他清了清嗓子,不待公仪音接话,岔开话题道,“对了,方才忘记将皇嫂怀孕的消息告诉母后了,明日入宫一定要记得告诉她,让母后也跟着高兴高兴。”
公仪音笑着应了,也不再继续方才娶妻的话题。
用过饭,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宇文澈知道秦默和公仪音刚来,有好多事情还需要慢慢适应,也不多留他们,派人送他们回了流云阁。
沐浴过后,两人早早上了床。
一夜无话。
日子平静地过了几日。
秦默果然找了个合适的时机放出风声,就说公仪音在三皇子逼宫时及时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偷偷潜出建邺到了凉州,前段时间自己已找到她,并接来了北魏。至此,公仪音在北魏之事就算是公开了。
百姓唏嘘一阵,都言三皇子做得实在过分,又听说秦默待公仪音依旧如初,愈发赞颂其秦默芝兰玉树的品性来。
除了这事,近日北魏的百姓又多了一项饭后的谈资。
前几日,炎帝在早朝上宣布,将刚回国不久的大皇子宇文默封为煜王。北魏皇子最早十六岁便可封王,秦默已年满二十,封王倒也无可厚非。只是秦默刚回国没多久,炎帝就急着册封他为王爷,无疑透露出如今秦默圣眷正渥的信息来。
再者,这个“煜”字的封号,也能说明不少问题。
按照北魏历代的规矩,皇子年满十六便可封王,但却并非所有皇子都能获此殊荣。如今北魏年满十六的皇子并不止宇文澈和宇文渊两位,只其他人因无甚建树,不得炎帝欢心,自然不可能有封王的机会。
封王的字号,亦是千挑万选,蕴含了不少讯息在里头。譬如宇文渊的“睿”字,意味智慧,通达。宇文渊才智过人,但有些急功近利,炎帝赐他这个封号,自是希望他能更温润豁达一些。
而宇文澈的“靖”字,有安静平和之意。因宇文澈性子跳脱,有些不按规矩行事,所以炎帝赐其“靖”字。
至于秦默的这个“煜”字,意为光明,盛大。这是否说明炎帝希望秦默回北魏之后能一展身手,大放光彩?这个中隐藏的深意由不得人不多想。
因此,炎帝一宣布这个决定,朝臣一片哗然。反对的人不少,但一则皇后一派的官员自然全力支持,二则秦默封王合乎规矩,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所以最终炎帝还是力排众议,颁布了这道圣旨。这么一来,朝中风向隐隐有了变动的趋势。
而先前炎帝就下令替秦默在建造的府邸,也顺利成章地成了煜王府,此时已到了竣工阶段。
原本两人元皇后和炎帝想替秦默和公仪音在宫中办场接风宴,只是彼时两人刚到北魏,正处于敌我不明的阶段,秦默担心公仪音的身体,并不想这么早就接触到众人,所以与元皇后和炎帝商量之后,还是取消了原本的接风宴。
好在如今已是十月,新年很快就要到来。按照北魏历来的规矩,除夕之夜时,皇上和皇后会在宫中举行宫宴,所有皇族中人都会参加。秦默和公仪音自然也收到了帖子,到时元皇后会在除夕宫宴上正式将公仪音和秦默介绍给所有皇族众人。
因此,此次除夕宫宴是公仪音在北魏皇族面前的第一次亮相,自然马虎不得。
元皇后知道秦默和公仪音此番来北魏,怕是没带多少行礼辎重,早早地特意赐了不少宫装首饰下来,以便公仪音能有合适的出席宫宴的服装。
宇文澈也叫了昭都最好的绣娘来府里给公仪音量体裁衣,准备服装首饰。
一时间,因忙着准备除夕宫宴,忙着修身养胎,公仪音每天有不少事情要做,倒也冲淡了不少思乡的情绪。
而秦默因被封了王,自然同宇文澈一样,每日需要入宫参加早朝。
这日,难得下朝早,秦默想着听人说怀孕了要适当运动运动,便提议带公仪音出府逛逛。
自从来了北魏,公仪音还没有好好逛过昭都,闻言喜上眉梢,忙叫了轻夏进来替她梳妆换衣。
正准备之际,恰巧宇文澈派了人过来,说今日天气不错,邀公仪音和秦默出府走走。
于是,秦默眼睁睁地看着原本他和公仪音的甜蜜共处时光,变成了宇文澈说个不停的三人行。
宇文澈此时正兴高采烈地给公仪音介绍着昭都的风景名胜,有名小吃,各种有意思的逸闻趣事,并没有注意到秦默怨念的目光。
秦默因初回北魏,又这么快被封王,有许多事等着他熟悉和处理,自然忙得不可开交,这些日子也没有多少时间和公仪音好好相处。好不容易逮着这个空闲时间,却又被宇文澈横插一脚,心里的郁闷自是不用说了。
公仪音察觉到秦默幽怨的目光,不由抿唇一笑,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又主动挽上了他的手臂,秦默的脸色这才和缓些许。
昭都城内的景致也同北魏皇宫一般,处处透着大气和壮阔之感,虽不同于南齐的精致小巧,但也别有一番意趣。
公仪音和秦默随着宇文澈他们走走停停,一路看来,虽有些疲累,却是前所未有的体验,心情十分愉悦。
逛了一会,宇文澈怕公仪音累了,指了指前方一处酒楼提议道,“也快午时了,那家酒楼的饭菜不错,不如我们去那里用午饭,也好让皇嫂休息片刻。”
公仪音和秦默自是没有异议,随着宇文澈进了那家名唤“醉仙楼”的酒楼。
宇文澈似乎是这里的常客,轻车熟路地同小二打了招呼,让小二给他们安排一间楼上的厢房。
不想,小二面露为难之色,搓了搓手毕恭毕敬道,“靖王殿下,实在是不好意思,本店最后一间厢房刚刚被人预定了,您看……坐大堂可好?”宇文澈是这里的常客,平日里并没有多少王爷架子,所以小二才斗胆提出这么个建议来。
宇文澈环顾了一圈闹哄哄的大堂,拿眼瞪了那小二一眼。
这么嘈杂的环境,皇嫂还怀着身孕呢,怎么能坐在这里?
小二脖子一缩,似乎想到什么似的,紧拧的眉头一舒,冲着宇文澈讨好道,“对了殿下,这刚刚预定了楼上厢房的人您也认识,要不……您同她商量商量?”小二虽然不认识秦默和公仪音,但见宇文澈的态度,心里也大致猜出他们便是最近风头正盛的煜王和煜王妃,自然不敢怠慢,忙不迭提出法子来。
宇文澈闻言,心中“咯噔”一声,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只是碍于公仪音和秦默在场,只得硬着头皮问道,“是谁?”
“是太傅家的言小姐。”小二笑着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