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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何曾将我当过兄弟?”晏景修突然大笑了起来,道:“你走了,除了我之外,你以为还有谁会来寻你,我早就知道你在这里,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过来打扰你,可是你呢?给我托一个信就有这么难?我可从来都没有半点对不起你的地方。”
“这一次若不是张家真的有了大难,你以为我会来找你?”晏景修冷眼看着张镇安说道:“我知道,你如今是悠然自在,可是你何曾想过你家中的情况,何曾为他们做过半分考虑?”
“他们怎么样与我无关。”张镇安将木棍扔在地上,背过身道:“我现在有家有室,清水村才是我的家。”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但是你娘亲呢?就算别人对不起你,可是你重病的娘你也不管了么?”晏景修冷眼看着他冷漠的背,说道,“就算她曾经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是毕竟她是你的亲娘,她病了,找到我,只求我带你回去,好让她看你最后一眼。”
张镇安表情复杂,依旧是立在原地,半响后,他听到身后没了声响,回过头,却正好对上晏景修的眼。
“她真的病了?”两人注视良久,张镇安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是,病的很严重。”晏景修垂下头。
张镇安没有说话,为人子者,无论有多么的痛恨自己的爹娘,但他们毕竟是爹娘。
况且,他年少失怙,一直以来,都是他与母亲一同撑起这个大家族,这两年他离开,一切都要靠她自己不说,还要为他那个不靠谱的弟弟收拾烂摊子,想必她也是受累了。
病倒,大概也很正常吧。
张镇安面容有了一些松动,这段时间来,他亲眼见到安秀儿与自己爹娘的和睦相处,在她的带动之下,他的脾气也不如往常那般倔强,有时候看着,竟然也隐隐有着期待,希望自己也能够跟父母纵享天伦之乐。
可是,那又怎么可能呢,他父亲已经逝去,母亲的心中,大概从来都是没有他的吧。
“如今你娘病了,你是知道你弟弟的,他整天只知道寻花问柳,还仗着自己张家掌家人的身份到处惹祸,你若是不回去,张家的基业就要被毁于一旦了!”
还不等张镇安说话,晏景修又说道:“我知道你从来都没有将张家的这些家业放在眼中,可是你要想想你的父亲啊,想想他弥留之际说的话,我相信他对你肯定是有所期望的吧。”
张镇安沉默不语,没错,他的父亲在临终之前曾经握紧他的手,将这个家业都托付给了他,那些年来,他一直兢兢业业,为了家族四处奔波,可是最终,他没有败在他的敌人手中,却终究敌不过自己的亲人在背后捅刀子。
“如今时局动乱,你那个傻弟弟,他竟然打算去跟朝廷合作,说要谋求更大的富贵,说要求什么王侯将相,真是愚蠢之极!”
不等张镇安说话,晏景修又说道:“你们张家乃是几百年的大世家了,从前朝到今朝,挺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难道你要看着你们张家几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闵月郡张家,在整个齐国都是大有名气的,他们的子弟、家业遍布整个大齐,尤其是闵月郡,是张家的根基,他们就像是此处的土皇帝。
几百年前,在时局动荡、改朝换代之际,在张家先祖的带领之下,张家依旧是伫立着,风雨不倒。
如今这时局又开始乱起来了,不知道又会有几多风雨,他们世家有世家的尊严,从来都不去参与这些夺位之争,所谋的也是钱财,因而皇帝轮流做,可是他们这些世家的地位,却从来都没有受到影响。
这些年来,皇室早就对这些世家有所忌惮,经过一代一代的皇帝的削弱,如今世家的权利已经大不如从前,从前的时候,他们这些世家都是能够豢养私兵的,可是到如今,却只能够培养一小部分护卫了。
如今,又逢乱世,张镇安不知道,张家还能不能挺的过去,还能不能够维持他们一等世家的脸面。
实际上,他对于权势并无所求,可是家族的荣耀早已经深深的镌刻到了他的骨子里面去,即使他心中再坦然,可是此刻,他心中也不禁是升起了滔天骇浪。
世家从不搅和到皇位之争中去,这是各大世家不成文的条约,正是因为他们从来都不参与政事,没有当皇帝的野心,所以无论是何人做皇帝,都会给他们这些世家一些面子,无论这世道如何的乱,战火如何的纷争,但是谁也不会想着去为难一个世家。
其实乱世是最适合世家发展的,他们大都趁着战争做买卖发财,但是若是参与到其中的纷争之中去,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那个纨绔子弟平日里小打小闹就算了,等多让张家吃一点小亏,毕竟他们张家子弟遍布全国,无论生意上受到何等打击,也能够得以保全,可是一旦参与到这些纷争之中去,到时候就不是生意上的事情了,等时局平定下来,就是当局者开始清算他们这些世家的时候。
拥护了胜利的一方是好,可是那也是一时,虽然暂时得到了当局者的青睐,可是等他们彻底平定了天下,就是卸磨杀驴的时候了。拥护了失败的一方自然是不必说了,在当局者的愤怒之下,定然会将他们整个世家连根拔起。
所以,无论如何,他们这些百年大世家若是想要得以保全,就不能够跟这些想要争抢皇位的人扯上任何关系。
晏景修见张镇安迟迟不说话,扔下一句,“你仔细想想吧。”
说着他走了几句,见到张镇安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他又转头说了句:“我这段时间会一直住在洛河镇,这小破镇就一个客栈,你很容易找到我的,我言尽于此。”
等到晏景修的身影在他的眼前消失不见,张镇安才的伸出手来,却是双手握拳重重锤了一旁的树木,这小树禁不起他的捶打,树枝哗啦啦的晃动着,掉落了好些落叶,这些树叶都是去年的枯枝败叶,可不知为何,明明这小树已经发了新芽,长了新叶,但是这去年残留的枯叶,硬是有好些还没有掉落下来。
张镇安看了看晏景修离开的方向,并没有去追,他今天是追踪安秀儿而来,可是如今他却是没了任何心情,只是转身回家去了。
今天安秀儿的运气不错,她真的捉到了一只上等的蛐蛐,当然,费了不少功夫,那只蛐蛐也甚是灵活,腿脚有力,他们兄妹二人,差点没让它跑了。当然最终,它还是落入了他们的网中,这让安秀儿怎么能不高兴。
同安铁木在门口告别之后,安秀儿蹑手蹑脚的推开了院子门,院子里面静悄悄的,安秀儿刚庆幸他没有察觉,可是还没走几步,她就怔在原地了。
只见幽暗的月光下,张镇安大刀阔斧的坐在门口,手中提着一壶酒。
安秀儿木在原地,正巧他也抬头,两人四目相对,她眼睛滴溜溜的转,却是想不到理由。
张镇安眼神迷蒙,那个女子站在凄冷的月光下,眼睛水盈盈的,如同一树梨花,可是眼前的她此刻手足无措,发呆发愣的样子,真像是误落人间的精灵。
“过来。”张镇安朝她招招手。
安秀儿乖巧的走过去,只觉得他今天好像跟往常不一样,不像是生气,倒好像是多了两分哀愁,是因为自己半夜出去,他有所误会,所以失望了吗?
“今天晚上,我二哥找我有事,所以我就回了娘家一趟,我见你睡的正香,就没跟你说,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安秀儿在他所坐的长凳上坐下,如同一只小猫咪乖巧的偎依在他身边。
张镇安笑着摇摇头,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又提着酒壶咕咚灌了一口酒。
“大晚上的,为什么喝酒?”安秀儿问道,她见到他这样子,真想要同他坦白。
“没事,心情不太好。”张镇安转头看了她一眼,道:“这夜晚挺冷的,你回屋休息去吧。”
“你都说你心情不好了,我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你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啊。”安秀儿微微一笑,道:“你有什么烦心的事可以跟我说说吗?或许我能够帮到你。”
“没什么烦心事,就是莫名其妙的心情不太好。”张镇安微微摇头,很多事情,他都没法跟安秀儿说。
“你喜欢斗蛐蛐吗?”安秀儿突然说道。
“斗蛐蛐?”张镇安一怔,不知道安秀儿怎么突然就转移了话题。
“你晚上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多不好,不如我跟你一起去野外抓蛐蛐吧。”安秀儿挽着他的手,脸却是凑到了他的面前,一双眼睛晶亮纯净的如同无邪的小孩。
他从小一向是秉持着大家族的教养,斗蛐蛐这种事情他从来都没有做过,更别说是抓蛐蛐了,不过看到她的眼,他竟然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下来:“好。”
“那我再去加点灯油,你准备一下,我们这就出发。”安秀儿见他答应,很开心就跑屋子里面去加灯油去了。
不多说,她提着明亮许多的油灯走了出来,同张镇安说道:“好了,走吧。”
“嗯。”张镇安点头,两人走出院子,安秀儿领着他往村外的山岗而去,一路上,许是因为凉风习习的原因,张镇安真觉得心中好受了许多,那些个烦恼与阴霾好像暂时消退的了无踪影。
见她在他身边雀跃,他猜了一句:“你今天晚上就是跟你二哥去抓蛐蛐去了吧?”
“是啊。”安秀儿点点头,没有再隐瞒,她道:“我二哥可是训练蛐蛐的一把好手,我本想抓几个来玩,又怕你不喜欢,就放到娘家去了。”
“小事而已,还得大半夜的跟做贼一样溜出去。”张镇安伸手一点她的额头,安秀儿也不在意,只解释道:“可是这蛐蛐吵闹,我还有些怕打扰你的睡眠,今晚见你好像有些睡不着,我索性带你出来走走了,反正咱能够抓到就抓,抓不到也无所谓,还是得回去睡觉的。”
“嗯。”张镇安又是点头,安秀儿一路上便跟他分享着抓蛐蛐的一些要点跟种类,有关蛐蛐的知识实在是太多了,一下子讲不清,安秀儿都跟安铁木学了好几天,可仍旧只是学了一个皮毛,因而她只是说了一些基本的。
见张镇安一脸若有所思,她又笑道:“对了,你这段看那本四民月令可有什么收获?那上面可有些如何培养蛐蛐吗?”
“这个还真有。”张镇安笑了起来,道:“书上面写了,头大腰健声音响,这种乃是上等。”
“呀,你还真的知道。”安秀儿垂下头,倒是没有想到她刚刚喋喋不休了一路,谁知道张镇安一直都对此有所了解。
若是那书上真的都有写的话,那她可真是班门弄斧了,索性她也说道:“晚上回去,我也看看那书。”
“嗯,你闲着无事,看看也无妨。”
“唔,可是我有些字不认识。”
“没事,不认识的字我我教你。”张镇安随口答道,安秀儿便笑了起来,道:“那你多辛苦啊,看来我以后得去你们学堂偷师了。”
张镇安闻言便道:“不必如此,过几天就放夏暑假了,到时候你想偷师也偷不到。”
“唉,时间过得可真快。”安秀儿长叹了一口气,她觉得还早呢,没想到一晃眼半年过去了。
“是啊,时不我待。”张镇安也叹息一声,道:“恐怕到了下半年,这夫子就不是我了,想来还真有些舍不得他们。”
“相公你别难过,我相信就算是你不教书,大家也都会记得你的,不教书也好,这样你今年就可以在家好好的读书了,争取到时候也考个秀才回来。”安秀儿巧笑情兮,这事儿上次张镇安就跟她说过了,因此她倒是看的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