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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雾来到昭远宫的时候,霍云霭还在上朝,并未归来。偌大的屋内没了他的身影,显得空荡清冷。
清雾环顾四周,过去将他的桌案整理了下。又将他平日惯爱看的书从窗台和桌椅上收拾起来,一起放到桌案边。看看屋内已然十分整洁,左右无甚事情可做,她便在一旁的桌前坐下,拿起他之前为她寻的那些书籍,仔细翻看。
阅读了约莫有二三十页,就听殿门开启之声。
清雾刚刚将书册合上,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已然来到了她的身侧。她起身去看,便见少年帝王神色阴郁,目光锐利如出鞘刀锋。
“怎么?可是帝师又说了甚么?”清雾走上前,为他解下披风,递到于公公的手中。
于公公将披风搁置妥当,这便弓着身子退下了。临出门时,又将殿门关闭。
“他并未多说甚么。”霍云霭看着女孩儿慢慢搓手的模样,目光微沉,说道:“只是,穆海来禀,那卞王有了些许动作。”
他刚刚在外一路行来,冷风肆虐下,身上已然沾染了冷冽寒意。先前便留意到,她指尖触到披风的时候,微微滞了一瞬,显然是被那凉意惊到了。
如今屋里没了旁人,他再无甚顾忌。拉她坐在自己身侧,又将她微凉的手握在掌心,慢慢暖着。
卞王之事,清雾隐约听霍云霭提起过一些。他说,她便听着。他不提,她也不问。
如今霍云霭简短一句便揭过,她也不再将心思用在那上面。只是,这个时候好似并不适合将文清岳提及之事问起。
不如,晚一些再和他说?
女孩儿正兀自想着,身边少年看着她有些出神的模样,唇边却是慢慢扬起了一丝淡笑,问道:“怎么?可是有话要说?”
听闻他主动问起,清雾知晓自己之前的思量被他看了出来。既是如此,索性将先前文清岳问起之事与他说了。
“……爷爷和文清岳便让我来问问,你能不能准我一天假期,让我去参加这个生辰宴。”
谁料她的话一出口,霍云霭并未先将此事答了,反而双眉紧蹙低喃道:“那日既是你的生辰,却不想与我一起……”
顿了顿,他又道:“既是算错了一年,那么,二月一过,你便已十三。如此说来,便可……”
少年帝王话说到一半忽地顿住。之前的那点愁郁忽地一扫而光,唇畔逸出一丝浅笑,甚是开心与喜悦。
清雾不解,有些紧张地问道:“你……会准我的假罢?”
女孩儿问起此事时,目光晶亮隐含期盼,显然对于祖父和兄长为她举办的这个宴席,也很是期盼。
霍云霭虽为那日她不能留在宫中而遗憾,却因另外一个发现而心情颇佳。
将这事儿仔细考虑过后,含笑道:“假,自然是会准的。不过,这宴席,却不能如此明着来。”
清雾听闻前半句,暗松了口气。本想接着谢他一句,谁料他话锋一转,却是那般说来。不由问道:“为何?不能明着来,是说只能在家举行,不能请来亲朋好友庆祝么?”
“请人可以,在外宴请也无妨。只是你与侯爷的关系,暂时不易公开。这宴请的缘由,需得做一番遮掩,勿用你生辰一事。”
听他这样说,清雾思及先前他刚刚进屋时眉眼间的那抹阴郁,有些了然,“这是因为卞王,亦或是郑天安?”
“都有。”
年轻的帝王抬指轻叩桌案,“他们一直想要拉拢镇远侯府,均被王爷拒了。若被他们知晓你和侯府的关系,恐怕你的处境会更加危险。”
清雾忽地想起一事,奇道:“说起来,当初爷爷和哥哥为了寻我,特意找了郑天安相帮。原以为他们交情颇深,却不曾想并非如此。”
“这事我也不甚明了。”轻叩声蓦地一顿,霍云霭道:“郑家和侯府许久未曾联系。为何侯爷会寻了郑家相帮,其中的关联,我至今还没想到。”
清雾笑道:“倒也不用多想了。待我出宫后,寻了哥哥来问,想必就能知晓了。”
文清岳那日将卞王派去的亲信给赶走,想必他十分不愿插手那些人的事情。虽说侯府的人口风甚严,但清雾亲自去问,倒是极大可能会得到答案。
考虑过后,霍云霭便颔首应了下来。
清雾想着那宴席牵连到的一些细节需得尽快办妥,再不敢耽搁,当即唤来了窦妈妈。吩咐她出宫去寻文清岳,告诉他,宴席之日自己可出宫,但,与侯府的关系暂且按下不对外张扬。又让窦妈妈去往柳府也说一声。
窦妈妈一一仔细记下。听闻之后,晓得事关重要,赶紧退下去办了。
这个时辰宫中当值的各部都应已经收整妥当,又离午膳还有段时间。若有事去寻人,此刻最为妥当。
清雾看过太医院的当值时刻表后,打定了主意。见霍云霭已然翻开了奏折准备批阅,便和他说了一声,准备往太医院去。
霍云霭本是颔首应了。却在她将要出门的那一刻又扬声将她唤住。
清雾不解,回身看他。
霍云霭问道:“侯府那边可曾提及过你二月初一宴请时的穿着?”
“自然没有。”清雾笑道:“爷爷和哥哥都是男子,怎会留意这个?”
“既是如此,那日你的衣物首饰,便交由我来准备罢。”那样女孩儿即便不在宫中,也能时时刻刻地想着他。
霍云霭一语既毕,不等她反驳或者提出异议,又道:“今日事务繁多,午膳怕是没甚时间。晚膳我已让人备了酒席,到时好好为你庆祝一番。至于穿戴……我已让人备齐,交予那名唤杜鹃的宫女。到时你只管换了来便是。”
清雾晓得他会为了她的生辰做些准备。哪晓得他居然细心到连这些都给她准备妥当了?一时之间,心中又是感动又是熨帖,竟是不知说甚好了。
眼前的少年却是好似没将这些放在心上似的,自顾自拿起了朱笔奏折仔细批阅。
清雾见状,稍作停留后,便缓步出屋去了。
女孩儿的身影刚一消失在殿中,霍云霭便抬起头来望向窗外,捏着朱笔出了会儿神。
再过半个月,她便满十三岁了。
若他没记错的话,十三的少女……
已经可以嫁人了罢?!
双颊染上淡淡绯色,年轻的帝王深吸口气,久久无法平静。
清雾坐了轿子去往太医院的时候,却是扑了个空。只因洛太医半个时辰前,便往宫里的药圃去了,并未在院子里。
那药圃离太医院并不算太远。穿过御药房再行上一盏茶的时间,就也到了。
清雾问清了那处的所在,正考虑着要不要直接过去寻他,旁边一位山羊胡子的老太医说道:“洛太医不过是去查看下药草的生长情形,再捡几株回来,应当很快。大人若是不急,不妨在这里等上一等。”
刚刚站起身的清雾听闻,便又坐了回去。看这老太医慈眉善目的,正想细问几个事情,便听旁边响起了个惊喜的喊声:“柳大人,您来了!”
清雾听这声音有两分耳熟,转眸望去,便见一名身材微胖的太医笑着行了过来,神色谦和行止有礼。正是那回去御药房寻洛太医时,路上遇到的程太医。
程太医走到清雾跟前,在三尺远处停下,道:“柳大人来此所为何事?若是不嫌弃,不如我来帮您解决。”
清雾并不喜此人做派,婉言谢绝:“你自有你的事情要忙,我就不多叨扰了。”
“柳大人为了宫中事务忙碌,我略尽绵薄之力,也是应当。”
程太医说着,不动声色挪动了下步子,便将先前那位山羊胡子的老太医给挤到了一边。
老太医面色如常地往旁边走了两步,隔着他朝清雾拱了拱手。见清雾站起来欠了欠身,老太医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这便转身往外走了几步。
只是,并未走太远,也没出屋。而是守在窗台前拿着一本书看着,不时往这边瞄几眼,显然是在留意着清雾这边。
看上去,像是在防着那程太医、怕他会对清雾不利一般。
清雾明白过来,朝老人家投去感激的一眼,又转回来望向程太医,“洛太医既是不在,那我便去药圃那边寻他。告辞。”
还没走两步,又被程太医给拦住了。
清雾懊恼,正想扬声将在院子里等候的杜鹃叫来,便听程太医说道:“柳大人来寻洛太医,怕是为了给宫女诊病一事罢?”
他这话语里透着几分自得。清雾迟疑了下,收回脚步,问道:“程太医何出此言?”
“那些宫女时常抱怨这个。如今大人正在处理管制宫女一事,想必也听了不少怨言。如今来寻洛太医,不正是想让他帮忙往后照顾生病的宫女?”
清雾并不反驳他的猜测,只扬了扬眉,淡淡一笑。
她的态度让程太医愈发自信,负手说道:“其实做成此事,我比洛太医更为合适。想他孤身一人几十载,一直未曾娶妻。若和生病宫女独处一室,难免会传出不好的话来。而我……”
“程太医倒是爽快人。”清雾不待他说完,就打断了他。垂下眼帘,道:“这般背后说人,亦是直截了当。”
“本官行得正走得端。”程太医笑道:“我不过是未雨绸缪,替他着想。即便他知晓了我今日做法前来质问,我也不怕承认。”
清雾浅笑道:“程大人着实让人刮目相看。只是我所想所求,皆是小事,当不起程大人厚爱特来关注。我时间颇紧,等下还要去御书房伺候。若大人并无旁的事情,本官先行告辞了。”
说罢,她只随意地朝程太医点了下头,不待他有所反应,便擦肩而过,径直缓步向前。
行至门边时,清雾不动声色地朝老太医那边看了眼。见他悄悄望过来,清雾朝他感激地笑笑,这才离去。
宫中的药圃有专人照料,平日里亦是有专门的宫人在此守着。若想出入其中,需得出示身份凭证。
去到药圃院外,清雾向守在此处的宫人出示了腰牌。待到对方仔细看过,她又提起笔来,在出入名册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宫人仔细查验过,点了头,她这才朝里行去。
药圃很大。放眼望去,一下子看不到边。
如今刚刚过了冬日,已经开始在院内栽植药草。也有很多脾性娇弱受不得冻的,依然在暖房之中成长着。
清雾环顾四周,没在外面望见洛太医,就沿着小路往暖房行去。
谁知进到暖房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他。
清雾疑惑。
她记得自己刚才看登记名册时,分明见到了洛太医前来的记录,却没看到他出去的记录。按理说,他就在这院子里才是。
只是,为何寻他不见?
眼看不远处正有一群人拿着药锄正在翻土,清雾唤来了一名离她最近的正在劳作的公公,细问洛太医的去处。
那名公公听了她的问话,登时笑了。指了刚才和他一起劳作的那群人,说道:“大人您看。太医不正在那边么?”
清雾循着望过去,仔细瞧了许久。终于在忙得热火朝天的那堆人里,寻到了挽着袖子辛勤劳作的洛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