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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游煊爱不释手的摸着匕首,卓昭节特意托游炬淘来的这柄匕首比他拾到的那柄要小一些,鞘上也没有华贵的东珠装饰,倒是刻了“梅魄”二字似为匕首名,拔出一寸,就觉锋刃逼人——论锋利,至少游煊看不出来比原本那柄差。
得到一柄可以公然使用和炫耀的匕首已经让他把之前的记恨抛到九霄云外了,更别说卓昭节还记着他上次被林鹤望等人送回来时说的要趁雨游湖,不但包了湖上一艘大船,还请了几个杂耍技人上船表演百戏。
游煊如今对着卓昭节笑得合不拢嘴,只觉得天下再也没有比这位表姐更可爱的人了。
游灿撇着嘴角对卓昭节道:“其实咱们一起不理他,过上几日还不是他要低头?”
“他小孩子么总要哄一哄的。”卓昭节碰了她一下,好在游煊光顾着看着手里的匕首,倒没注意堂姐的话,
“只怕越哄越胡闹越不懂事!”游灿瞪着马车对面的游煊撇嘴道,同辈里,游灿最不喜欢游煊,倒不是嫉妒他受到游若珩、班氏的偏爱,而是恨他明明读书天赋极好,却死活不肯用功,八岁的人了,开蒙也两年了,字还写得歪歪扭扭、看个杂记都要旁人读与他听……而游灿的胞兄游炬,打小用功,盛夏的时候挥汗如雨也不肯停了习字温书,偏偏天赋有限……怎么学都没什么成色……
游灿所以讨厌游煊,离了长辈跟前,对这个堂弟她一向就没好话。
卓昭节对她这样的心思自然很清楚,对于游煊的贪玩不肯好生念书,她也觉得很遗憾,只是游煊就这个性.子,改也改不了,再说游煊才八岁,现在忽然开窍也不是来不及……何况她到底姓卓,对这个一起玩大的表弟她还是很纵容的,就暗捏了把游灿,笑着岔开话题:“好像到了呢。”
一路沉默的游炬先揭开车帘跳下去,今儿和上次一样烟雨蒙蒙,只是如今出来踏青的人不少,烟雨里望出去倒也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使女、小厮打着伞依次扶了人下车,马车正停在了青草湖一个简单的渡口,就见渡口所泊的几只待客的小舟里,正有一艘两层的画舫【注】,比上次林鹤望一行所乘的还要大点,这在青草湖里已经算最大的一种船了,毕竟如今的青草湖正逢莲叶田田的时候,且江南水草丰茂,水边茭白芦苇,水中菱角芡实,这么艘船开起来已经须得小心,免得被水植挤住动不了了,不远处正向湖深处驶去的好几艘都只是寻常小舟。
游煊瞥见那船,问:“表姐包的就是这艘船?”
“这得问二表哥,我托了二表哥的。”卓昭节轻轻提了提裙裾,免得被地上的泥水弄脏了,道。
游炬往湖边走了几步,点头道:“正是这艘。”
这时候船家也发现他们了,有个戴着斗笠的妇人在甲板招手,唤道:“游郎君!”
一行人上了船,那妇人殷勤的迎着,道:“知道游家郎君是带着小娘子们游湖的,郎君、娘子们请放心,奴家这船,昨儿个就拿水上上下下擦洗过的,里头桌椅茶具都换了新的,都是干净的。”
一面说,一面过去揭起船舱的帘子让众人看,游炬打头看了眼里面,果然是焕然一新,就点头道:“有劳朱娘子了。”
那朱娘子笑着道:“游郎君好生客气,那些百戏技人方才就到了,奴家怕他们弄脏了里头,请他们先在后舱歇息,郎君和娘子不如先进舱里歇着喝口水,等船离了岸,再着他们来表演?到时候将两边竹帘卷了,衬着外头烟雨、莲花莲叶,看着更有意思。”
“就按朱娘子说的。”游炬随手丢了一串铜钱过去当是船资以外的赏,朱娘子笑眯眯的谢了,将众人让进去,这朱娘子不愧是在湖上靠载游人讨生活的,口齿十分的伶俐,也知道规矩,虽然殷勤却主动距离碰游家自己带的茶具点心远远的,只是巧妙的恭维着游灿与卓昭节的容貌,又赞游炬和游煊面相非凡云云,虽然知道她讨巧,但听着入耳,片刻光景就说得众人都是满面春风。
这船虽然在湖上算大的了,但拔船起行却迅速的很,都没用朱娘子出去指挥,三下两下就滑离了岸,这时候朱娘子才赞完游煊,就笑着道:“奴家先将这不打雨的一面竹帘卷起,这去叫百戏的人过来。”当下卷了一面的竹帘,游炬叫小厮帮手把那边的陈设移了去,供百戏表演用,自己这边也换了个坐的位置——这样百戏的人就是衬着满湖莲雨表演了,的确看着心旷神怡。
重新坐好了,游灿问左右:“备好铜钱不曾?”
她一问,卓昭节也才想起来,哎哟道:“忘了!”
两人一起看向游炬,游炬笑着让身边小厮拿出两袋子特别备了的铜钱——百戏若是耍得好,时兴中间另外赏钱的,这钱当然只能是铜钱——原本雇这么一队百戏也花不了多少银子,总不能砸银子下去,纵然也许有人这么败家,他们可不是那等哗众取宠的纨绔。
众人才分好铜钱,先听船舱外一声锣鼓响,跟着花团锦簇的一闪,仿佛一颗大大的跳丸蹦了进来,未等几人反应,那跳丸在半空一折复一开,落在地上,轻巧无声,却是一个着红衣、描长眉的少女,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身量却窈窕得紧——她落地刹那,即手按腰间,同时抽出一柄软剑来,合着外头锣鼓声,刷刷几下舞得满室生寒,衬托着她彩衣飘飘,窈窕身量,又有身后大片莲叶衬着她红衣胜火,连附近几艘经过的游船里都有人叫了一声好。
卓昭节这些人虽然喜欢看百戏,但也没到痴迷的地步,并不懂什么门道,无非是看个热闹,见这少女舞得好看,应着一声惊鼓,骤然一停摆个一手拈剑决一手抖直长剑金鸡独立的姿势,努力一扬眉——她本来就刻意描了一双长眉入鬓,这么一扬顿时显得英气勃勃,风姿飒爽,端得是卖相极佳!连向来不多话的游炬都喊了声好,游煊二话不说抓了把铜钱撒过去,笑着道:“好看好看,还有旁的呢?”
那红衣少女收剑一礼,抿嘴笑道:“谢小郎君赏,正有两个小东西,给小郎君博个乐子?”说着呼哨一声,就见舱外循声奔进两团毛茸茸的物事——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两只小猴,进来之后,先是利落的对着主位的游炬作了个揖,随即满地捡起铜钱来,双爪飞快,捡了几枚拿不下了,就飞快的跑到舱外,许是去交给主人了,交完又跑进来继续,片刻光景就将游煊撒的一把铜钱拾了个干净,复进来作揖……游煊看得好玩,索性又撒了几把,看了个够,才恋恋不舍的问:“拿手的把戏呢?不会就这么两个吧?”
“未知小郎君喜欢看什么?”那红衣少女闻言,朝他嫣然一笑,落落大方道,“吞剑可以么?”
“可以可以!”游煊忙道,“你上来点,我看着你吞!”
游灿却叫道:“慢着!我想看飞丸!”飞丸就是抛掷弹丸,有三丸、五丸、七丸,据说大秦国来的技人甚至能抛十二丸——这个把戏也是所有百戏班子都会的,那红衣少女忙道:“小郎君和小娘子请少待!”
说着又耍了一套剑法,一路退出门去,片刻后锣声再起,一个虬髯大汉并一个二十余岁的俏丽少妇一起进来,先行了一礼,少妇扬手就抛出一颗弹丸,不待落下,旋即抛出第二颗,跟着第三颗,片刻光景就抛出了七颗弹丸,这时候第一颗才落下来,她轻松一接,飞丸就开始表演起来。
那大汉则取出一柄长剑,却是双手捧着,递到游炬跟前,恭敬道:“请郎君过目。”
这是让观者查看吞剑用的乃是真钢铸造的真剑,绝非掩人耳目的东西,游炬举手在剑身一敲,听得声音并敲下触感,点了点头,对弟弟妹妹道:“是真剑。”
那大汉憨厚一笑,退后几步,到了不碍那少妇表演飞丸的地方,并直身体,举剑过头,张嘴就慢慢吞了起来。
游煊和游灿一会看这边,一会看那边,游煊见那大汉果然慢慢将整柄剑都吞了,连声叫好,连撒了三大把铜钱,卓昭节和游炬也都撒了,那少妇见状,忽然双手一扬,将七丸全部接住又一起抛上去,游灿哎呀一声——这船上表演不比平地或台子上,船舱就那么高——果然七丸全部撞上了船板,只是砰砰几声后落回来,那少妇站在原地不动,却双手齐飞,快如闪电般在每个弹丸上一拨,顿时就不住撞上船板又不住反弹起来,游灿看得满意,也让荔枝代自己打赏。
这样又点了几样,进来表演的却是飞刀,乃是将一个人绑在壁上,另一人蒙眼射出飞刀,稍有不慎,便要出人命的,极是扣人心弦,游煊只听了个名目就迫不及待的要看,游灿也说这百戏班子找的好,众人兴致勃勃的等进了一对十一二岁的双生小娘,一个穿着浅色短打,一个穿着黑色劲装,都是一副干脆利落的模样,进门齐齐学男子抱拳一礼,那着浅色短打的小娘又招进先前表演过剑技的红衣少女和表演过飞丸的少妇帮着将她捆到了一个可以移动的木壁上。
这时候那着黑色劲装的小娘也双手奉上蒙眼的黑布让众人过目,那红衣少女嫣然笑道:“未知哪位能帮忙蒙一下眼睛?”
让观者的随从来蒙表演飞刀之人的眼睛,便是表示绝对不能偷看,且有极大的信心。
看这两个小娘这么点儿年纪,众人都格外感兴趣,荔枝笑着挽起袖子道:“婢子来罢。”
荔枝接过黑布将那劲装小娘的眼睛蒙了个结实,又让她在原地转了几圈,笑着道:“这样成么?”
“宝奴儿不敢不尽力。”那劲装小娘脆生生的答道。
说罢,又转了半圈,面向绑着浅色短打小娘的位置,小手一扬,就听那着浅色短打的小娘哎呀一声——众人还道失了手,赶紧看过去,却不想那飞刀不偏不斜,正正贴着她面颊入木三分,只剩刀柄在外!
“好!”这次游炬四个连带使女、小厮都高声喝彩起来,铜钱如雨也似撒了下去!
【注】画舫:据说画舫常指小的船,大的船,尤其是我想象里的那种双层的船应该用游船或楼船,但画舫这个词比较好看么,而且常指……也有不常的,对不对?为了避免误导还在读书的LOLI们,特此注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