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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昭节赞过阿杏机灵,不免疑惑起来:“晋王小郡主这么做到底想做什么?”
阿杏小心翼翼的道:“娘子才回长安,婢子倒是在这里长大的,也许能猜一猜。”
她说的猜,其实也就是有答案了?
卓昭节期待的看着她:“你说。”
“婢子想,是不是和君侯如今的官职有关?”阿杏轻声道。
卓昭节一怔:“户部尚书兼太子詹事?”
阿杏点了点头,道:“婢子猜是后头的一个。”
……那么说来说去还是要绕回延昌郡王与真定郡王的这场长子、嫡子之争了?
“君侯久为太子詹事,又尝教导过太子骑射……”阿杏到底是卓家长大的,对这些事情的了解可不是卓昭节这个才回家族的人能够比的,她趴在卓昭节肩上嘀嘀咕咕,“所以太子殿下对君侯素来尊敬,延昌郡王、真定郡王亦是如此,晋王乃太子之弟,平常和太子的关系当然也是好的,但在延昌郡王并真定郡王之间却从来不表态……婢子想,若是二娘主动接近晋王小郡主,倒不奇怪,二娘向来喜欢结交权贵子弟,但晋王小郡主主动结交二娘……婢子听说,晋王很疼爱小郡主。”
卓昭节沉思了片刻,点头道:“你说的极是。”
就她如今对长安各类消息的所知,能够得出的结论也是如此,东宫的争斗已经十分的明显了,在太子的支持下,延昌郡王羽翼渐成,而邵国公、苏太师也不可能坐视真定郡王落败,何况太子还没登基,太孙也没公然叫出来——晋王也不可能公然的站队,通过女儿先向延昌郡王一派示意,等于是早作准备。
何况两个小娘子之间的来往,以后即使换成真定郡王继位,也不能以此对晋王做什么,至多私下里冷落他罢了,否则就显得真定郡王太小气了。
阿杏见她没有责怪自己擅自议论储位这样的大事,心头一松,对卓昭节的性情和胆量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笑嘻嘻的道:“娘子不怪婢子多这个嘴就好。”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最好还是不要让旁人知道她说过这番话了,卓昭节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她还想叮嘱阿杏在外面不要乱说,游氏给的贴身使女她当然信得过,这样机灵的使女也中了卓昭节的意,阿杏选在此刻——服侍卓昭节辰光不久,说出涉及朝政储位的分析来,虽然这也许是长安人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但也证明了这小使女的胆大——当然卓昭节也看出来这也是一种试探。
不过对这样的试探她也能够容忍,毕竟阿杏才来服侍,但眼下的长安看着盛世歌飞,实则暗流汹涌,有个熟悉长安局势又机灵的使女,卓昭节可以省心不少。
所以没有责怪阿杏,反而称赞了她几句。
这时候晚霞已经西下,阿杏看了看天色,道:“娘子午饭都误了,晚上夜宴可不能再误了。”卓昭节之前因为心情激动,根本没心思用饭,到这会都还饿着。
“这个自然。”卓昭节问,“夜宴也是像昨日一样吗?”午饭时,阿杏劝说她用饭时提过,春宴持续好几日,但并非一日三餐都是宴席的形式,除了第一日视众宾到齐的辰光,有午宴、晚宴外,其他时候都是只有晚宴,早饭、午饭则是让侍者分送到各人住处。卓昭节所谓“像昨日一样”当然是像她参加的午宴一样,阿杏笑着摇头:“婢子来之前问过卓缓,据他说,幕天席地那样的时候并不多,这怒春苑里另有广厦,可以容纳众人在内中同时入席。”
“那么大。”卓昭节感慨了一声,阿杏笑着道:“其实也不算特别大,婢子随夫人去过侯府的别院,也有差不多大的厅堂。”
……看来游家与侯府的富贵程度确实差距不小。
卓昭节有些郁闷,难道在江南长大的自己眼界当真如此狭窄?
幸亏阿梨问起了晚上卓昭节要穿的衣裙、梳的发式并佩带的首饰,才将这事情转了开去。
卓昭节和使女们商议着,挑了浣花锦的群青色绣团花半臂,里头是牙色窄袖上襦,配雪青留仙裙,腰间系了一对丹色攒花宫绦,羊脂美玉佩,百花披帛,把刚才起身后匆忙绾好的单螺拆了,改成双螺,插了一对珊瑚步摇,并几朵珠花。
她本来生的就好,怎么装扮都错不了,使女们都赞了一番,也就这么定了。
这样就等着晚宴开始的辰光。
到了差不多的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对屋的古盼儿打发人过来问卓昭节要不要一起过去,这次卓昭节倒是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因为阿杏、阿梨也没参加过公主的春宴,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从卓缓那里仔细打听来的,这样的话到底跟着古盼儿比较方便。
古盼儿穿了荔枝红缠枝葡萄纹饰深衣,腰束玉带,挽着与深衣相衬的锥髻,装扮中透露出古朴风流来,路上卓昭节不免要问一句她们曲子练得如何,古盼儿带着丝气恼道:“不过是那么回事。”
看来唐千夏说她和苏语嫣又争了起来还是往轻描淡写里说的,按着古盼儿的城府居然到这会还气得不轻,估计与苏语嫣争的很是厉害。
到了晚宴所在的明堂,果然是一间可纳千人的广厦,因为建在了一片参天古木下,无论进苑还是已经在怒春苑里过了一晚的卓昭节居然到了近前才发现。
古盼儿想了起来为她介绍道:“这里是怒春堂,这儿的席位也是随便坐的,只是不许争执。”又问,“你和我一起坐吗?”
卓昭节想了想,道:“我想先去找堂姐、堂妹。”
古盼儿心想我信你才怪,笃定了她是寻个借口去找宁摇碧,因为早上与卓昭节已经小小的争过一场,不想继续得罪了她,就假装不怀疑,笑着道:“也好,今儿可比昨日好找多了,统共也就这么几间屋子。”
两人正要分开,身后有人缓缓道:“倩兮?”
古盼儿听了这个声音脸色就一沉——她头也不回道:“你叫我做什么?”
卓昭节觉得耳熟,好奇的转头看了一眼,不由吃了一惊!
却见一个穿浅紫菊花刺绣镶边粉色对襟广袖外袍,系粉蓝底子银色凤尾菊花纹样罗裙的少女,趿着木屐,独自一人,广袖飘飘的走了过来。
这少女绾着松松垮垮的倾髻,那发髻仿佛是新睡才起随意而为,上头也就插了一支竹簪,素面朝天,额上紫锦葵艳色欲滴,一身浅紫粉蓝的娇俏颜色,却被她穿出魏晋高士的洒脱意味——赫然正是苏语嫣,只是不同于昨日的醉态,此刻的苏语嫣通身风流气韵,举止随意之间,却带着难以描述的典雅与疏朗。
卓昭节不必仔细琢磨,就想到了一个极好的形容她的词——林下之风。
那种随意到了漫不经心却又风流刻骨的气度,能醉能醒、醉醒皆宜的潇洒,惟有昔年竹林七贤纵情肆意可比拟。
对于古盼儿的态度,苏语嫣并不以为意,但也没有赔礼的意思,只是笑了笑,道:“遇见了招呼下罢了。”
又看向卓昭节,“你是卓家小七娘?”
卓昭节点了点头。
苏语嫣仔细的打量着她,目光之中闪动着好奇与戏谑。
卓昭节有些茫然的任她看着,片刻后,苏语嫣才收了打量,但什么都没说,却提醒道:“你们不进去?”
“……”卓昭节正想说话,古盼儿冷哼了一声:“我们进去不进去,和你有什么关系?”
苏语嫣眼都没眨一下,笑道:“说的也是,那我先进去了。”
她连个使女都没带,就这么施施然越过古盼儿进了怒春堂,直奔看中的席位。
看到这一幕,古盼儿更生气了,她咬着唇,恨恨的与卓昭节道别:“玉娘她们说不准已经到了,你先找一找……若是找不到就到那边去寻我吧。”指的也正是苏语嫣的方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要追上去和苏语嫣继续理论。
卓昭节有点啼笑皆非,道:“好的。”
古盼儿走后,阿杏小声问:“娘子,咱们去哪里?”
卓昭节道:“找一找六姐、八妹她们呀!我方才不是说了吗?”
……可我们怎么知道你刚才说的是真话呢?
阿杏等人在之前都作了古盼儿之想来着……
既然卓昭节的确要找卓玉娘等人,阿杏四人多多少少也松了口气。
只是她们才走几步,一个冒失的小厮从柱子后冲出来,一头撞到了立秋身上,立秋猝不及防,哎哟了一声,后退一步,也撞到了卓昭节。
阿杏和阿梨忙扶住,训斥道:“你是谁家的人!这般冒失无礼!”又赶紧问卓昭节,“娘子可有伤到?”
卓昭节摇了摇头,那小厮也是自知理亏,不敢离开,怯生生的上来赔礼。
这大庭广众的,卓昭节也不想多事,问过了立秋也未受伤后,就轻描淡写的揭了过去。
只是这一幕到底引来附近几席的注意,不远处,有人压底了嗓子惊艳道:“好个秀美的小娘子!”
另一人拊掌赞道:“施兄说的极是!长安小娘里居然有这样的佳人,从前怎的都没听说过?”
他们低声打探着卓昭节的来历,却见背对着卓昭节一行坐着的青衫少年自始自终头也没回,神情清淡,不禁笑着打趣:“沈贤弟何以不信我等?方才若是回头,可是能目睹一国色天香的小美人芳颜的!”
“施兄误会了,非是不信,只是……”沈丹古慢慢饮毕杯中物,方淡然而笑,“愚弟如今无心于此罢了。”
“贤弟志存高远,只是也该及时行乐才对。”国子监祭酒之子、施四郎已经这么又是佩服又是赞叹的劝说了他好几次,然而含笑不语的沈丹古,仍旧静静的品着酒,对被满堂郎君目光追逐的卓昭节,竟是目不斜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