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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氏冷笑着道:“还能怎么样?他究竟是你们父亲的骨肉,而且他也一再辩解只是想借落水争得重视和关心,绝无谋害你三嫂的意思……我也不能叫他给那可怜的孩子抵命……你父亲的意思是先把事情瞒下来,不然叫沈氏那边知道了,必定推波助澜,还不知道会兴出多少事儿来,倒是替你那小姑姑遮了丑。”
顿了一顿,游氏道,“他书读得不好不坏的,你父亲也不指望他太多,现在他才落了水,对他做什么太过打眼,先留在四房里借口将养过上几日,等落水的事情淡了之后,就让那汪氏领个罪名,让他跟着汪氏去到离长安远些的庄子上去尽孝吧,咱们四房出个孝子,也算他走时好歹做点正经事了。”
卓昭节明白这是让卓知安去了之后就再也不要回长安的意思,想到这个年纪不大的庶弟心机居然如此深沉——更因此害惨了无辜的赫氏,她可没什么同情这个弟弟的意思,道:“他这心思若还留在四房,咱们过日子是都得小心些了。”
游氏厌烦道:“不经抬举的东西!不说他了——这次你三嫂最是冤枉,遭了那么大的罪,知道是这小东西意图争宠自己滑下水去,还特别使了陪嫁使女来说情,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这态度是极识大体的,我虽然不能将她当你们姐妹一样疼爱,可也不是那没心肝的人,如今她受了这番苦头,不能不有所表示!”
卓昭节也赞成这么做,道:“母亲就多疼一疼三嫂吧,我决计不喝醋!”
“我打算求你外祖父,让无忧拜进崔山长门下。”游氏道,“这件事情过两日我就要写信送走,你若有信要到江南也可以顺便带上一封。”
卓昭节惊讶道:“如今朝争激烈,外祖父不想趟这混水的!”
游氏瞪她一眼,道:“你都知道的事情我会不知道吗?无忧现在才多大?当初让你寄养在外那是不得已,他好端端的,难为这么点儿大就要送走?”
卓昭节这才知道自己心急了,讪讪道:“母亲!”
“时相这几年已经有了退意。”游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之所以一直没退,无非是圣人不肯放他……圣人之所以不肯放他,还是为了东宫之争!但圣人不会让这种局面继续下去的,先帝时候诸子争位,咱们大凉上上下下都有所震动,圣人初登基时的齐王叛乱,你嫡亲祖母都受了连累——如今圣人与皇后年岁渐长,早几年也许觉得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如今太子偏心越发明显,邵国公一派也加快了步伐,只看明年这场春闱,有多少士子还没下场就被拉拢上了,可见其中激烈!
“只要圣人表了态,时相再请退也就能走了,没了争储这件事情,无忧拜在崔山长门下有什么不可以?”
卓昭节仔细想了想,道:“到底母亲考虑仔细,但望这个消息可以安慰三嫂。”
其实就算赫氏不受这回的罪,卓无忧是游氏的嫡长孙,他的前程,游氏这个亲祖母能不上心吗?只不过卓无忧还没到游氏预计里离家求学的年纪,所以一直没提罢了,如今不过是提前告诉赫氏——但不管怎么说,到底是游氏补偿儿媳的一种态度,横竖赫氏也没什么缺的。
说过了卓知安引起的这些事情,游氏重新提起了阮家之行:“你继祖母固然是不安好心,但咱们四房却没有像你大姑姑一样和她公然撕破了脸,毕竟你大姑姑是出了阁的女子,她和娘家闹翻了至多不来往,阮致与她恩爱得紧,两个人都是根本不在乎旁人议论的,你继祖母再怎么转着心思也难以直接对付他们。如今咱们却不能不对这老东西敷衍一二,所以这阮家不管怎么说你总是要去的。”
卓昭节道:“母亲,我实在不想嫁给阮表哥,我就是喜欢宁九……是,我是不知道往后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喜欢他什么,但这世上喜欢或厌恶什么一定要有原因吗?譬如江南的杨梅,爱吃的人赞它酸甜可口,单是成熟之后的绛色琳琅满目的布在枝头看到了就喜欢,可不爱吃的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从前我的一个玩伴,就是秣陵太守的女儿孟小娘子,她说杨梅捏开一看简直毛茸茸的像虫豸、吃起来更是没法入口,简直看一眼都要叫人拿得远远的……所以我想即使我说出一个理由来,不喜欢宁九的人总是能够就着这条理由想出反驳的话来的,不是吗?何况喜欢什么都要想想理由再决定要不要继续喜欢下去,这样的日子未免太过无趣了些!”
游氏心平气和的听她一口气说完,才道:“你不能不去!”
见卓昭节委屈的眼眶一红,就要掉眼泪,她慢条斯理的道,“毕竟你这次去阮家的理由,是劝说你大姑姑回来!”
“啊?”卓昭节一愣。
游氏哼道:“不是才和你说了?你继祖母说要将你六姐许配给适之的最大的理由无非是要和你大姑姑和解,她到底是你继祖母,辈份身份放在了那里,由不得我与你大伯母不敷衍一二,原本我还想着随便到阮家去做做样子,现在你三嫂出了事,我哪里脱得开身,你去——上回你大姑姑也说要接你去小住,阮家又不是没有住的地方,那是你嫡亲的姑母,决计不会害你的,你只管陪着她住上几日,回来到你继祖母跟前随便交代下就是了。”
话说到这份上,卓昭节也不能说不,她心想反正你这么说了,我只去陪大姑姑,至于阮表哥——我可一定要离他远点!
游氏把事情都交代完了,又亲自看了遍西楼上上下下,对二楼书房里游灵绣的那幅《夏日越山图》也是极为赞叹,道:“那孩子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呢,但只看这幅绣品就是个心灵手巧的,之前听说许了位解元,你可曾见过?”
“见过几回。”卓昭节点头道,“叫宋维仪的,是城中宋家的旁支子弟,还是崔山长的入室弟子,难得的是文武双全,就是身家单薄了点儿,父母都不在了,只得一个院子并个老仆伺候,无田无地无铺,能够进怀杏书院还是崔山长看中了他特别资助的。”
游氏和班氏想的一样,点头道:“这样艰苦还能考出个解元来,崔山长果然眼光独到,而且父母都不在,过了门就能当家作主,根本不要看长辈眼色立规矩,真正的好人选,至于身家——灵娘不可能没有陪嫁的,再说这种人也不可能一辈子穷困。”
说到了游家晚辈,游氏少不得都要问问,卓昭节道:“照郎是极活泼的,我走时他还拉着我裙角挽留来着,结果煊郎凑热闹,也扯着我袖子不放,我和煊郎没说两句话呢,低头看到他嚷了两声见我不理他,就偷偷扯着我裙子擦口水不说,还把之前吃过饴糖沾上糖渍的手心在我系的宫绦上一个劲的擦着……一大家子哭红了眼睛浩浩荡荡的送行,还没送到大门口呢,于是我又得折回房里,叫人开箱子重新取过衣裙来换!”
游氏听得很没良心的哈哈大笑,道:“好个聪明狡黠的小郎君,叫你竟然不理他,活该你临出门了还手忙脚乱!”
卓昭节撇了撇嘴角道:“这都怪煊郎,煊郎把他教坏的!”又道,“母亲写信过去的话,顺便问问三表姐的婚期可定了不曾?去年的时候,外祖母就说让三表姐和白子静完婚,然后先到长安来住下,预备春闱的,不想去年连卜几次都没卜出好日子,外祖母说今年开春之后再请人,我来之前都没定日子呢!”
游氏一皱眉,道:“这样不顺吗?”
“白子静与三表姐是嫡亲的表兄妹,关系好着呢。”卓昭节倒没当回事,道,“外祖母说这是好事多磨。”
“明年春闱我可不建议白家那孩子下场。”游氏沉吟片刻,摇头道,“方才不是和你说了吗?明年这场春闱正是延昌郡王和真定郡王角力所在,那白子静年岁不大,不管他是有把握还是只是下场试水,都不必非要赶这一次,毕竟再过三年他也正当韶华,你既然说了这事,我得在信里提一提。”
卓昭节想了想也觉得正是这个道理,只是遗憾的道:“我还以为今年三表姐能过来,倒是正好相处一番。”
“咱们家的六娘、八娘年纪和你差不多,你也可以和她们一道啊,还怕没了玩伴不曾?”游氏安慰道,“就算到了阮家,你不是和温家小六娘结识上了?”
又说了几句游焕、游煊,游氏看看辰光不早,就叮嘱阿杏等人好生伺候女儿,预备回念慈堂去。
不想卓昭节才送她出了楼,正叫使女提灯过来照路,外头有人哭哭啼啼的——夹杂着权氏、詹氏的威胁与喝骂,游氏当下就沉了脸,喝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游氏对亲生女儿那是小心翼翼、既怕说轻了她不肯听、说重了叫她伤心,明明是用心良苦却也是一直觑着女儿脸色斟酌缓急用尽了心机,是以今儿她过来虽然也就交代那么两件事情,但一番话谈下来这会已经是夜深人静了,她这一喝十分的突兀,连外头的哭声都被吓得立刻止住,不敢出半点儿声音。
权氏、詹氏对卓昭节是非常恭敬的,但对游氏就简直是敬畏了,忙不迭的过来跪下请罪,道:“夫人、娘子,不关婢子们的事呀,婢子好好的守着门,方才汪氏就跑了过来,哭哭啼啼的要见夫人——婢子叫她不要多事,让她回自己屋里去,她一点也不听,这……”
游氏不耐烦的道:“她不肯走,你们不会到后头厨房里叫几个粗使婆子来,开了门把她架走?难为我叫你们替七娘守着院门,你们就是这么守的?!”
权氏、詹氏一个哆嗦,纷纷磕头道:“婢子知罪!”
骂过她们,游氏冷了脸,扬了扬下巴命跟自己来的冒姑:“去把门打开!”她本来要叫人把那汪氏拖到跟前处置,但冒姑走了几步,游氏又改了主意,道,“不要叫她进这院子,反正正要回去,七娘你回楼里吧。”
卓昭节道:“我陪着母亲。”
游氏想了一下,道:“也好,你也学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