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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氏往前一步,放低姿态, 语气讨好又婉转, “老爷,你还记不记得, 昨夜里家里遭贼的事情, 东西许是那杀千刀的贼顺走的, 燕娘一直谨守闺训, 怎么可能和庆山有私情, 必是我那嫂子…小姑子难做, 大嫂平日里就常眼红我, 可能是这样才遭来祸事。”
她掩着面哭起来, 今日因去奔丧,脸上没有涂那些厚粉,也没有抹那胭脂, 虽然皮糙又黑, 却比以前看得顺眼。
赵县令放下手中的书,看着她,神色慢慢缓和下来, 董家人贪得无厌, 这些年他深有体会,难保他们不会起歪心,在他的内心深处相信,无论是燕娘还是雉娘, 他的女儿,都不可能做出和别人私相授受的事情。
董氏心里长舒口气,此事圆过去,大嫂那里她也不怕。
好不容易安抚好赵县令,虽然他脸色还是不太好看,但至少不再冷眼,董氏又开始嘘寒问暖,被赵县令以公务为由打发走。
董氏不甘地离开,娘家人此举,有些寒她的心,听娘的意思,只要庆山能有守孝的未亡人,就算是燕娘嫁过去,她们居然也愿意将错就错,丝毫都不曾考虑过燕娘的苦。
她恨得咬牙切齿,望着西屋的方向,竟然在两个贱人手中吃这么个哑巴亏,看她要如何讨回来,只不过罗老大怎么会拿到燕娘的肚兜,此事还要查清楚。
左思右想,趁机带着曲婆子出门,沿后街拐个弯,来到与罗老大租住的民宅,让曲婆子在外面守着,她推门进去,罗老大早就等候在那,神色颇为得意,“大梅,此次我帮你做成这事,你的好处可不能少,我最近手中紧巴巴的,连这月的房租都未交。”
还想有好处,事情差点被他搞砸,董氏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指甲中还有污垢,一阵恶心,沉着脸,“我问你,东西是在哪里拿到的?”
“当然是在你那庶女的房间里。”
小贱人,真是小看了她,董氏暗恨。
“此事你办得很好。”她从怀中摸出一个素色荷包,递给罗老大,罗老大欢喜地接过,顺便摸一下她的手。
她眼神闪过厌恶,这个罗老大,真是死性不改,若不是还有用到他的地方,她定让他好看。
“事情没完,还得要麻烦你。”
罗老大将荷包往怀里揣,“你尽管说吧。”
董氏阴着脸对他安排一番,然后离去。
他呆在原地,咧着嘴笑得开怀,竟是让他动真格的,去坏那庶女的清白,这样的好事,他最是喜欢。
他摸下怀中的银子,少说也有五两,有银子拿,还能睡娇滴滴的官家小姐,这样的美差到哪里去找。
忍不住吞下口水,县令家那位庶出的小姐,可不是董氏生的女儿,听说长得极为貌美,这小美人儿很快就是他的口中食,想想都让他浑身颤抖。
突然,似乎有脚步声传来,他暗骂董氏离开时没关门,骂骂咧咧地去关门,还未走到跟前,却不想被人一脚踢飞。
他被踹得撞在墙上,正欲破口大骂,吐掉口中的灰,视线中,出现一位清瘦冷清的男人。
来人是一位年轻的公子,约二十多岁的样子,极高,又很清瘦,他的眼神冷冷清清,俯视着地上的罗老大,如看一只蝼蚁。
后面的门被人关上,胥良川身后的随从走上前,他名叫许敢,身材结实,罗老大拼命挣扎,怎奈许敢力气甚大,三下两下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罗老大拼命挣扎,绳子却挣越紧,“这位公子,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是不是找错了人?”
“你可是罗老大,芦花村人氏,以前与赵县令曾经比邻而居?”
罗老大心惊,这人怎么知道的,看来是有备而来,他脑子飞快地转着,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位公子,也不可能会得罪他。
“正是,不知这位公子找小人有何事?小人平日里也常帮别人跑腿,混口饭吃,若公子相问,必知无不言,求公子先给小人松绑吧。”
胥良川停在距他一步之遥处,眼神冰冷,“既然是,那就没有找错人,也没什么大事,就想听罗老大说说以前在芦花村的往事,比如和邻里相处的事。”
罗老大有些懵,这位公子大张旗鼓地绑住自己,是想听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可是那有什么好听的。
早些年,没什么值得讲的。
“这位公子,看你出身不差,想听故事,为何不去茶楼听书,可比小人讲得好多了。”
许敢是个急性子,力气是常人的两倍,见罗老大没听明白自家公子的意思,当下就给了他一拳。
罗老大捂着腹,痛得打滚,恍然明白眼前公子的意思,和邻里的故事,又提到赵县令,或许就是他和董氏的事情。
“罗老大,现在想起什么了吗?是否可以说说,你和董氏的故事。”
果然如此,罗老大反倒明白过来,这位公子必是想探赵家的事情,不知和赵家有什么过节。
赵家人的事情与他无关,只要不是找他麻烦的,他就放心了。
他和赵家是邻居,他父母早亡,东一家西一家地混口饭吃,赵书才与他则不同,一直都踏实地做活。
赵家穷,赵母当年治病花了不少银子,赵家的女儿自卖自身,得了些银子,却也没能支撑多久,就花得精光,赵母病虽好了,人却瘫在塌上。
赵书才受家境拖累,和他一样,都是光棍,不过赵书才长得比他端正,最后娶了董氏,听说半个铜子儿都没花,他心生嫉妒,想着赵书才真是好命。
董氏虽丑,皮肤也黑,可也是个女人,赵书才常外出做活,只剩董氏在家照顾父母,他便不停地找借口串门子,想揩点油水。
赵家老爷子那时候身体还算硬朗,董氏会做人,也是干活的好手,里里外外的活计都能上手,老爷子对她赞不绝口,加上她进门两年后就生了儿子,更让老爷子满意。
董氏身形壮硕,屁股也大,虽然皮子又黑又糙,但也是个女人,生完孩子后身子看起来也有些勾人,他有事没事地往前凑,董氏不拒绝,可想要摸个手什么的,董氏就不干了,气得他差点骂人。
村里的屋子不比城里,两家之间不过是堵土墙,董家的厨房就挨着他家,庄户人家都没有专门的净室,洗澡啥的,都是在厨房后面解决。
他趁无人时,在墙上凿了一个洞,正好对着董家的厨房,常常看到董氏光着身子洗澡。
不能摸,看着解下馋也是好的。
有回,他实在没忍住,翻墙闯进去,董氏倒也没大吃惊,甚至还大大方方地在他面前搓洗起来,他心中一喜,正要脱衣办事,就听到有人走近。
屋子里的赵老爷子不知为何往这边走,也一头闯了进来,董氏惊得大叫,用衣服遮住身子,大喊捉贼,老爷子看到他大怒,边骂边要过来打他。
他无路可逃,脑子里只想着不能让老爷子将此事宣扬出去,否则赵书才饶不了他,他情急之下,抄到一根棍子,一挥过去,将老爷子被打得往前扑,前额正好磕在灶台上。
董氏这时也穿好衣服,见老爷子趴着不动,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摸下老爷子的鼻息,只摸到满手的鲜血,老爷子竟然气绝身亡。
他吓得手足无措,怎么会出了人命,董氏先是一呆,然后却笑了起来,吩咐他一起,将老爷子抬到屋外的大石头上,村里的人家大多会在院子里摆放这样的大石头,用来劈柴磨刀,他立马明白董氏的用意,照做后翻墙走人。
不一会儿,他就在墙这边听到董氏在大声叫人,很快全村人都知道,赵家老爷子在家里摔倒,正巧磕在院子里摆放的大石头上,当场丧命。
董氏哭得悲痛欲绝,屋内的孩子也跟着哭起来,她将儿子抱出来,跪在地上,哭得凄惨,让人动容。
村里派人去镇上做活的地方通知赵书才,又有几个人帮她将老爷子抬回屋内,瘫痪在床的赵母不停地询问发生何事,也没有人理。
等赵书才赶回来时,就见媳妇儿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父亲的尸体被摆在屋子的中间,他悲痛欲绝,董氏不停地哭着骂自己,没有照顾好公爹,她在屋子里忙活,公爹想到院子里劈些柴火,谁知眨眼的功夫,竟天人永隔。
赵书才见她哭得伤心,不忍再苛责,叫上村里的长者,安排父亲的后事。
罗老大忆到这里,有些走神,难道这位公子是为此事而来,他又是从何处听到风声的,他与赵家是什么关系?
董氏脸色青白相交,试着用手去拽,几下都没有将东西抢过来,不由地勃然大怒,“大嫂,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燕娘的东西,怎么会在你的手中,还睁着眼睛说瞎话,说什么她和庆山情投意合,我们家燕娘别的不说,身为县令家的嫡出小姐,眼光可是很高的,哪里是什么人都能入眼的,编瞎话也要编得别人相信。”
李氏不理会她,拉着赵县令,“妹夫,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赵县令铁青着脸,将她的手撕扯开。
董氏也气得不行,又道,“我们家燕娘连少卿家的公子都看不上,不是我贬低自己的侄子,就庆山那混性子,燕娘根本看不上,你拿着这东西也没用,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还是交还给我,我既往不咎,此事一笔揭过。”
李氏听得又气又恨,好哇,她儿子尸骨未寒,当亲姑姑的就如此贬低,这口气她吞不下,东西不是你给的吗,现在想抵赖,晚了,她还就非要巴着燕娘不放,娶不进门也要恶心恶心小姑子。
“这东西是你侄子的遗物,你侄子说过,他与燕娘早就私定终身,碍于身份,从不敢轻提此事,如今他人都去了,你做姑姑的,难道不应该替他完成心愿?让他在九泉之下瞑目。”
赵县令脸黑如锅底,额上青筋暴出,恨不得立马走人。
董老夫人听到吵闹声现身,一听就明白事情弄错,女儿将燕娘的贴身之物当成是雉娘的,这才闹出事端,她眼珠子一转,哭道,“书才,你侄子可怜哪,死得好惨,燕娘是嫡女,既然你舍不得,不会换成雉娘,她一个庶女,奴才所出,身份不高,你总该舍得吧。”
一番话说得董氏和李氏都安静下来,姜还是老的辣,娘一出马,事情就扭转过来,这提议好,就看老爷如何回答。
赵县令气得浑身发抖,若他现在还看不出其中的门道,那他这几年的县令就是白当的,分明是董氏伙同娘家人,做局逼迫他答应雉娘嫁过来,谁知拿错东西,变成燕娘的,才有这一场闹剧。
董家人可真敢想,居然想让他将女儿嫁过来守寡,将他当成什么人,又将他的女儿当成什么。
“本官的女儿,无论是嫡女还是庶女,都不会嫁过来,县衙还有事,本官公务繁忙,先行一步。”
他狠狠地瞪一眼董氏,不悦地拂袖离去,赵守和愤怒地看一眼舅家人,又不满地望着自己的母亲,也紧紧地跟着赵县令,一起出了董家门。
董氏母女交换眼色,同时盯着李氏手中的肚兜,董氏黑着脸,面色不善,李氏拍拍麻衣,站起来,将肚兜揣进怀中,淡定地回了屋。
她与婆婆多年儿媳,自然知道婆婆的脾气,以前她接连生下三女时,那时候家里穷,婆婆就整天指桑骂槐说她是光会拉屎,不会下蛋的母鸡,现在儿子去世,全家人都在悲痛之中,婆婆暂时没缓过来,等缓过来,自己哪有好果子吃。
无论燕娘进不进董家门,这把柄她是捏住不会放,以后董家人想动她,也要好好思量思量,婆婆敢作妖,她就将事情抖出去,看看谁没脸,想必小姑子有所顾忌,劝说婆婆善待自己。
恨恨地盯着她的背景,董氏阴着脸,对着董老夫人道,“娘,你看大嫂,居然算计到亲外甥女的头上,真让人寒心。”
董老夫人撇下嘴,不以为意道,“不过是个赔钱货,就你当个宝,哪家的女儿长大不要嫁人,嫁进别人家哪有嫁进舅家好,你将她嫁过来,我这个做外祖母的还能亏待她?”
在董老夫人的心中,孙子是心头肉,其他的孙女也好,外甥女也好,不都是赔钱货,有什么舍不得的。
董氏被自己的亲娘噎得说不出话来,东西还在李氏的手中,如何才能拿回来,又反复思量,此事可疑,东西是罗老大拿来的,以罗老大和她的关系,不可能阴她,那么就是西屋的两个贱人捣鬼。
好哇,那两个贱人还敢阴她,看自己怎么收拾她们。
“娘,你放心,我是庆山的亲姑姑,必然不会让他在地下受苦,下葬之时,我要让那死丫头给庆山陪葬。”
董老夫人阴狠的眼看着孙子的棺木,“庆山,听到你姑姑的话了吧,你就安心地等着吧,那小贱人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她的语气阴恻恻的,让身为女儿的董氏都打个寒战。
董氏憋着一股气赶回县衙,赵县令正将儿子女儿召集在一起训话,期间意有所指地看着燕娘,赵守和也看着嫡亲的妹子,欲言又止。
雉娘低着头,无比认真地听着他讲女德女戒,暗自琢磨便宜父亲的用意,见他频频看向赵燕娘的眼神,恍然大悟,可能和肚兜有关。
董氏推门进来,赵县令冷哼一声,董氏挤出笑容,装作关切地雉娘,“老爷,妾身回来了,怎么儿女们都在,雉娘,今日我与你父亲兄长都去外祖家,府中只余你们姐妹二人,你都做了些什么,说来让母亲听听。”
雉娘依旧低着头,“回母亲的话,董家表哥去世,女儿知道母亲必然悲痛,恨不能身受之,女儿心中苦闷,索性出去走走,路上遇到后街的乡邻,颇有感慨,在茶楼中,叫上一壶茶,想着世间诸多的不易,猛然醒悟,人生在世,如茶一般,先苦后甘,母亲你看,雉娘说得对不对?”
赵守和先拍掌,“难得雉娘小小年纪,能参透这些道理,为兄甚慰。”
雉娘对他报以感激一笑,又道,“从外面回来后,下人说姨娘去陪祖母,雉娘想着,也有些时日未见祖母,于是前往祖母处,陪祖母坐了一会,才刚回房间,父亲便回了府。”
董氏的后槽牙都快要磨烂,这死丫头,何时变得如此滑手,几次三番都让她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