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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就在电视机中文台里,听到女主播悦耳的声音:
“今天上午开普敦再度阴雨绵绵,将在明晚20点30分于绿点球场进行的意大利对阵巴拉圭的比赛,将很可能称为本届世界杯的第一场雨战。”
看来,拉下窗帘前看到树叶在晃动是真的。深夜后,风大了,果真雨水降临。
属于地中海气候的开普敦目前正值雨季,从大西洋来的积雨云带来一年中最丰富的降水,不过此前一个星期中由于东部陆地刮来的风较为干燥,所以时常能与积雨云形成抗衡。
聂辅周看着打在窗上的雨滴,相思从浴室走出来。
“我给你沏杯茶。”
“不用了,不渴。”
然而相思不听他说什么,直接便去厨房摆弄起来。
聂辅周就这么坐在沙发上,看着相思的背影,棉质的浴袍很粗糙,但还是能够突出她细细的身材。
厨房里烧着的水似乎开了,沸腾的声响响彻整个寂静的房间。相思弯腰把壶里的开水倒进小茶壶里,在托盘上放了两个茶杯,端了出来。
客厅里只开着房顶上一盏荧光灯,映照着聂辅周的脸色异常苍白。
她心一疼,想要转移他注意力,忍不住疯魔起来:
“我在想,我是不是长得跟模特似的?别误会,我自己几斤几两我还是掂量得出来的。我是说,我是不是长得跟毕加索的模特似的?”
她的小九九,聂辅周心知肚明。她要这么玩,他当然极力配合:
“你哪是毕加索的模特,我看,达芬奇打小练画,画的就是你吧?不过,他还真会艺术夸张,你的胸脯明明还不如蛋黄大呢,说真的,要不是你见天儿在眼前罩个假胸,我还真就分不清楚你的正、反面呢!”
相思故作生气地跳起来:
“就你好,细的跟根儿牙签似的,平时堆在一块堆儿也就罢了,刚刚那时候,我就跟梦见我姥姥在缝衣服一样!”
聂辅周也拍案而起:“缝衣服?你们家有这么长的缝衣服针?”
相思翻白眼,“长顶个屁用!又不是买鱼线钓鱼!”
“嘿,还真让你丫说着嘞!刚才我是顾虑太多,现在我再钓给你看看?”
“哼,还真以为自个是姜子牙!充其量就一绿豆芽!”
“甭管什么牙,能钓鱼就成,有种来试试!”
“得嘞!留神鱼没钓成,把乌龟、王八招来!人家一看你那东西的脑袋,还以为是它们家来了什么瞎了眼的亲戚呢!”
聂辅周真动气了,“你丫真够损的!信不信大叔我耍流氓!”
“姐是混久久电子书的,还怕你耍流氓?”相思胸一挺。
这话把聂辅周憋笑憋得差点内伤,“那今儿我就非钓不可了!”
“你还钓鱼执法吧?嗬,不是嫌我像蛋黄吗?你去找个大的呀。你去呀!”
聂辅周嘿嘿地笑,“我就喜欢小的,钻石珠宝都用小盒装,垃圾才用大筐抬呢!”
相思倒在沙发里笑得抽风,窗外春雨潺潺,她忍不住吟咏,“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聂辅周站起来,挺有喜感地演绎出一副亡国皇帝的悲壮:
“窗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阑,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花落春去也,天上人间!”
相思满意点头:
“原来你是‘诗言志’呀,我知道,蛋如清风天上人间都出事了,这年头没什么东西是可靠的。突击检查,集中整治。先放水养鱼,再撒网一收,大丰收。这可比钓鱼执法更有效率。真的,这是一个充满智慧的国度!”
就这样说说笑笑,笑笑闹闹,折腾到晚上两点,两人终于累了,笑嘻嘻分床而睡。
次日晨。
朝阳下的海港沐浴在一片橙色的柔光中,海水蔚蓝,港湾里停泊的游艇桅杆林立,像棕榈树林一样看不到边际,整洁干净的街道上,人们在海边遛狗、慢跑,在草坪上野餐,海风吹来的风湿润润的,让时光也仿佛慢了下来。
“这简直就是尼斯和戛纳!”
相思起了个大早,和聂辅周漫步在绿点球场的外沿。
“其实你看到的还只是开普敦的外表,它骨子里的性格比你看到的更加欧化。”
聂辅周搂着她的肩,微笑着解释。
旁边银色的球场宛似一只碗口外翻的大碗,从色彩到造型完全没有非洲元素,朴素和低调代替了非洲风格的饱和与浓艳,整个建筑充满了现代感。
晨起散步后,两人驱车去(什么英文看不懂)街用罢早餐,就启程前往桌山。
“两位的运气真是太好了!”缆车工作人员忍不住感慨。
听工作人员介绍,这登顶缆车全年有一半时间不开放,一是因为风大,从大西洋吹来的海风把缆车吹得像飘在空中的风筝;二是因为雾大,起雾后那不足5米的能见度会使登顶失去了一览众山小的意义。他们刚巧碰上了难得的开放时间。
风景也没让他们失望。
高1067公尺的桌山可算是开普敦的标志,其山顶好像是用刀锋削平,如桌般平坦,山顶巨大瀑布仿如白云弥漫,向角城倾泻。
此时此刻,相思和聂辅周抵达峻崖峭壁,西眺大西洋,东望印度洋,仿如置身仙境。
“那条银色的公路看起来好美!”相思赞叹。
聂辅周笑,“那条路通向好望角,我们待会儿就去看看(还是没看懂)发现的瑰宝。”
“你怎么连葡萄牙语也念得这么标准?”相思笑,“不过我不想去好望角。”
这是聂辅周始料未及的,他惊讶地转过头,看到她突然变得僵硬的表情。
远处,是狮子头清晰生动的轮廓,浅蓝色的印度洋暖流,深蓝色的大西洋寒流,还有遥远海面上监禁曼德拉的那个小岛所有这些属于开普敦的著名景观,都以360度巨幅电影形式展现在面前。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缄默。
直到,方才还一碧如洗的清澈天空,倏忽变得迷蒙起来。桌山天气的变化想来毫无征兆。从大西洋刮来的冷风与印度洋上空弥漫的暖流交汇锁形成的雾气,在两人周边凝聚不散,一团团,一片片,感觉就像走进了桑拿房。
雾气氤氲,咫尺身边的人都显得朦胧模糊起来。
然而,在这忽降的浓雾中,虽然看不到相思窈窕身姿,但是听见了她清晰刺耳的话语。
“Vamosdivórcio。”
他垂下眼帘,静默半晌,并未太久,便轻轻的答道,“Bem,nósdivórcio。”
她没想到他竟然回答得这么快,而且,这么干脆。
两人都用的是葡萄牙语,翻译成中文,她说的是“我们离婚吧,”而他的回答是“好,我们离婚。”毫不拖泥带水,相当爷们儿的回答。
乳白色浓烈的雾气,依然笼罩着桌山山顶,笼罩着彼此各怀心事的两个人。
桌山。相思没想到说出这句话的地点,竟然在开普敦的桌上山。
两人静静地站着,以桌山山顶为背景站着。这里山顶是那么的平,真像造物主特意创造的餐桌。甚至有人把它称为“上帝的餐桌。”
美国多久,雾气汇聚而成的白色桌布就开始渐渐散去,很快,天空又绽放出晴朗的笑脸。之前通往好望角的那条蜿蜒曲折的银色公路,又浮现眼前。
然而,相思很清楚,自己和聂辅周的关系是再也回不去了。
午餐选在海边的一家叫做“画廊”的餐厅,两人在室外就餐,虽然海风很大,但是阳光更好。不少金发小美女躺在不远处沙滩上眯着眼睛晒日光浴,养眼得像在夏威夷。
他们吃的是一款叫做“老船长”的龙虾套餐。
在巨大的餐盘中,盛有一只完整的龙虾,虾壳呈现出油亮的红色。
平时都是聂辅周帮相思刨开虾背的壳儿,但这次情况不一样。相思正准备自己剥壳,聂辅周突然伸出手来,帮她把虾背的壳刨开,露出其中的嫩白、紧致的虾肉。
他的动作表情都非常自然。
“谢谢。”她生硬地说。平时她从不跟他说谢谢。
他没有回答。
蘸龙虾的调料也有讲究,光调料就有3种。红色辣椒酱,深的橄榄油混醋,浅的蒜末混咖喱。虽然味道都很好,但相思并没多大胃口。
可聂辅周却吃得很香甜。
他把4盘海鲜佐餐吃得丝毫不剩,包括炸的教皇的鱿鱼圈,肉质同样鲜美的牡蛎,配了椒盐的虎虾和清蒸的鳗鱼肉。他甚至再点了一杯白兰地,那吃相,堪称是了乐不思蜀。
这么别扭的午餐结束后,他们驱车随意地逛逛开普敦市区。
开普敦有很多彩色的房子,据说是当年南非黑人为反对种族歧视,特意把房子涂成彩色,以抗议白人对有色人种的迫害。
聂辅周始终文质彬彬,谦卑有礼。
相思望着车窗外开普敦的街景,觉得,这个非洲城市一点也不像祖鲁族古鼓点一样铿锵,在它的平静里,她仿佛嗅到了一股寂寞的味道。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气势恢宏的市政大厅前的广场像17世纪的欧洲交易广场,嘈杂热闹,人声鼎沸,小摊贩、闲逛者、杂耍者、游客、乞丐、掮客、骗子、小偷都云集于此。
广场上,有几个穿祖鲁族兽皮衣的小孩,之前相思在滨水码头也看到了他们,看到他们颇会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哪里人多他们就跑到哪,摆下装钱的纸盒,马上拉开场子,拍手鼓翻跟斗,踢腿腾挪口中呐喊,游人一少他们就也就跟着消失了。
晚餐后,两人驱车去绿点广场,观看意大利对巴拉圭的比赛。场上气氛自然热烈,第39分钟,巴拉圭队出人意料地率先打破僵局,阿尔卡拉兹接到罚出的任意球后头球建功。
巴拉圭球迷们狂野欢呼,这时,相思终于忍不住,怨念不已地说:“远啊来和我离婚,对你根本无关紧要。”
聂辅周装作没看到。
直到第63分钟,意大利队通过一个角球,由德罗西完成抢点射门。意大利球迷燃烧时,他才在欢呼声中,贴近相思的耳畔:
“相思,你不要笑我痴,笑我女性化,你看过《东京爱情故事》吧?莉香在完治决定之前提早离去。她那么深切那么纯粹地爱了完治,可是完治始终背负不起她的幸福。于是她放手,她离去,他说无悔,她在三年后的东京街头依然笑容漂亮。只是那一段岁月终究被那个叫完治的男人辜负过,那一颗心终究有了寂寞的痕迹。”
原来他在学莉香装洒脱。
老实说,他装得很像、很好,好得她都要哭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