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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
这个冬天尤其冷,冷得李沧漠怀疑是不是老天爷在针对他。
在商场里扮了一天的财神,李沧漠积攒得满满的都是对这个世界的戾气,尤其是熊孩子的。
大大的头套上是财神笑眯眯的脸,然而头套里却是一张生无可恋的脸。
因为是过年,也没人管他们几个“玩偶”,李沧漠便跟一起兼职的同事说了一声,然后穿着财神的衣服走出了商场。
想抽根烟。
虽然带着头套很显眼,但是李沧漠也不想取下来。
还是要面子吧,怕碰到熟人,虽然知道碰到熟人也没什么要紧的,劳动又不丢人,工作不分三六九等,但是他那男人的自尊心还是会折磨他。
这半年李沧漠做过各种各样的兼职,要还钱,要养活自己,所以只要是能挣钱、不犯法的事情他都干,什么脏活累活都接。说实话,连唱歌跳舞都没什么时间练习了。
每天都在为了生计奔波的人,哪里还有什么资格追求梦想?
有时候李沧漠怀疑,他可能就要这样废了吧。
他废,他的人生也废了。
虽然已经是初五了,但还是在年假里,商场反而没有平时热闹,不过晚上九点而已,外面就已经没什么人了。
连抽了两根烟,又把头套带了回去,李沧漠百无聊赖地转过身,准备走回商场里。
虽然讨厌这份兼职,但他还是有责任心的,而且比起其他的工作,扮财神就能挣几百块,可以说是非常轻松了,他这点感恩的心还是有的。
然而一转身,李沧漠就看到一个人坐在他身后的喷泉旁,把他吓了一跳。
什么时候他后面有人的?幸亏他刚才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那是一个短发的女孩儿,带着大大的黑框眼镜,这么冷的天气,却没有穿外套,只穿着牛仔裤和一件薄薄的紧身毛衣。
这温度只有零度吧?秀身材也不是这样秀的吧?
不过身材可以啊……
李沧漠正想好心过去提醒一句,要她去加个一副,却听到了抽抽噎噎的声音,仔细一看,这才发现那妹子在哭,哭得脸都肿了。
失恋了?
根据李沧漠的经验,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般都是为情所困。
没意思……
只不过,李沧漠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女孩子哭,虽然觉得为了渣男哭不值得,但还是无奈地叹一口气,走到她面前蹲下,想要安慰她一下。
放到平时,他可能也不会这样多管闲事,但在这个冬夜,别人都在合家团聚,他们一个失去了梦想,一个失去了爱情,倒真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哭什么啊?失恋了?”
……
“哎呀,别哭了,哭得脸都肿了。”
……
“我没纸,要不要你抽根烟,抽根烟就好了。”李沧漠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来道:“姐妹儿,来一根?”
……
“抽了这根烟,忘了那个他。”
……
那是姚宝珠第一次见到有玩偶给人递烟的,一般都是递气球或者发糖果吧?
她忽然就没有了哭泣的心情了,微微蹙眉,冷着脸道:“为什么哭就要因为是失恋?”
……
“你的人生难道就没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难过吗?”
……
李沧漠噎了噎。
“那你为什么哭?”
“为什么哭?”姑娘冷哼了一声,一脸嘲讽地说道:“当然是因为我的大脑被悲伤的情绪绑架,内分泌系统释放激素到我的眼区我才哭的啊。”
李沧漠觉得这个姑娘真的是很难聊。
“我问的是根本的原因。”
“根本的原因?”姑娘微微蹙眉,认真地思索了一番,想了想解释道:“跳出遗传学、生物学框架,从社会学、心理学的视角解释的话,我现在的眼泪,属于情绪性眼泪,这是人类社会化的产物。”
……
“因为泪水是一种肉眼可见的信号,能够帮我们获得同伴的帮助支持。”
……
“甚至,为了能够引起同伴的注意,我们伤心难过时掉的眼泪,会含有较高的蛋白质,这样可以让我们的泪水更为粘稠,更缓慢地从脸颊往下流,更牢固地粘在皮肤上,更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见到财神还在蹲在那一动不动,姚宝珠以为他是不是没听懂,可能自己说得复杂了。
“说白了,流眼泪的根本原因是一种对他人的操纵。人为什么会哭?是因为我们生来就会用眼泪操纵别人。哭了就有奶喝,哭了就有人亲亲抱抱。比如说你看到我哭,就来不由自主地给予我帮助,给我递烟,虽然我不抽烟。”
李沧漠还是蹲在地上一动不动,不是因为没听懂这姑娘说的什么,而是他在努力的憋笑。
这姑娘怕是个奇葩吧……
太奇怪了,不过是那种褒义的奇怪。
姚宝珠和李沧漠住在同一家酒店。
车子停在了酒店门口,江教授坐在车里,回头依依不舍地跟两人告别。
“我们明天就飞了。小李,那等你回去了我们再一起吃饭。”
“好。”
“宝珠啊,唉,我们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江教授一脸遗憾地说。
江教授的夫人倒是乐观,道:“你下半年不是要去美国的研讨会吗,马上就再见了。”
“也对,你下半年还在美国吗?”
姚宝珠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怪。
“我指不定就留在沙漠不走了。”姚宝珠语气如常地说,似乎在开玩笑。
“那边舍得放你走?”江教授也开着玩笑道:“你要真的不回去了,一定要告诉我,我们让我们系在沙漠开个分院,专门……”
专门给你开这句话说了一半,江教授就被老婆掐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一旁的李沧漠,赶紧把话又憋了回去。
李沧漠注意到他们几人的小动作也觉得奇怪。
这江教授也讨喜欢姚宝珠了吧,虽然是开玩笑,但是她在沙漠里生活,他就要系里在沙漠开分院,他好跟过来,这简直就是生死相随啊。
这师母还坐在旁边呢,说这话合适吗?
李沧漠越想越想不明白,总觉得是不是有什么细节被自己忽略了。
“我们到时候微信再联系。”江师母赶紧说。
“好。”姚宝珠答。
“那小李,我们走了。”
“再见。”
江教授他们把车子开走了,姚宝珠和李沧漠站在夜色里挥手告别,等车子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们脸上的笑容才消失。
姚宝珠和李沧漠都是一脸的疲惫,下意识地互相对视一眼,看到对方脸上都有相似的神情,他们又忍不住同时笑了出来。
摇了摇头,都很无奈。
江教授喝了酒之后就是个话痨,太罗嗦了。
明明应该该进酒店了,可他们两个人却都没有人动,似乎不想打破此刻的情绪。
李沧漠掏出打火机,点燃了烟,抽了一口才说:“你先进去,我抽根烟。”
姚宝珠没动。
“你烟瘾挺大的啊。”她说。
“你不是喜欢吗?”李沧漠挑眉,把自己抽了一口的烟递给姚宝珠,抬了抬下巴道:“来一口?”
又撩她?
姚宝珠轻笑一声,摇摇头道:“我有一个瘾就够了,可不需要再多对一样东西上瘾。”
“你有什么瘾?咖`啡因?”
姚宝珠没想到李沧漠这么细心,问:“为什么这么说?”
“这有什么?”李沧漠一脸得瑟地说:“你车上连瓶矿泉水都没有,只有咖啡和咖啡`因功能饮料,而且刚刚在吃火锅的地方,你连点了两杯冰咖啡,所以真的很好猜啊。我猜对了吧?”
姚宝珠微笑着点点头。
“嗯,猜对了。”
“还有人咖啡`因成瘾吗?”李沧漠垂着眼看向姚宝珠,嘲笑道:“咖啡`因成瘾性不强吧?你这意志力太薄弱点了吧?”
姚宝珠又笑,看一眼吞云吐雾的李沧漠,一脸轻蔑地说:“你和我的瘾可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不过是一个尼古丁,一个咖啡`因。”
“你那叫药物成瘾,我这个叫做……上瘾。”
“有区别?”
“当然有。成瘾是身体对某种东西的强烈嗜好,是一种身体的依赖。”
姚宝珠顿了顿,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被李沧漠捕捉在眼里。
“那上瘾呢?”李沧漠追问。
姚宝珠又恢复了平素那副没心没肺额模样,她笑容妩媚,抬了抬眼,意味深长地说:“上瘾啊……是一种强烈而持久的精神渴望。”
李沧漠忽然觉得百爪挠心,那股心火又上来了,可这时候姚宝珠已经转身进了酒店的大门。
“明天见。”姚宝珠说。
看着姚宝珠的背影,李沧漠狠狠地抽了一口烟。
强烈而持久的精神渴望么?
那他现在怕是快上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