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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3.第423章 死局·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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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哐啷。

    一声突兀的声响在耳边骤然响起,我猛地睁大了眼睛,听着沉重的铁锁打开,眼前那扇沉重的铁门发出一声悠长而暗哑的嘶鸣,慢慢的被推开了。

    一条漆黑的甬道,出现在眼前。

    有一股熟悉的,腐朽的味道从里面涌了出来,那似曾相识的感觉让我一下子恍惚起来。

    阴冷潮湿的地牢,令人作呕的霉味,地上干枯的谷草,还有那些啃噬我裙角的老鼠,所有的回忆明明已经很远了,却好像在这一刻突然都复活了,一幕幕的浮现在眼前。

    我的脸色不由变得苍白起来。

    这时,开门走在前面的那个狱卒感觉到异样,回头看了我一眼,像是冷笑了一声,说道:“怎么,小娘子,害怕了?”

    “……”

    “若到了这个时候还害怕,那你刚刚的银子可就白花了。”

    “……”

    原本揪得紧紧的心,这一刻定了下来,我知道这一次能进来有多不容易,也知道那些狱卒的手段,下意识的伸手护着自己的肚子,慢慢的朝里面走了进去。

    这里,就是扬州的大牢。

    也是我曾经,险些丢掉性命的地方。

    。

    刘三儿一被抓,我就急忙赶来了扬州,虽然大着肚子,多有不便,但还是忍着身上的不适,四处打听消息。原本以为花一点钱就可以探望他,却没想到这一次情况似乎有些特殊,官府管得比之前更严,我想了很多办法与这里的人周旋,借着黄天霸给的银子和一些积蓄,好不容易打动了这个狱卒,才能进来,也只有一会儿的功夫。

    一路往前走去,两边的牢笼里关着许多的犯人,蓬头垢面,身上全都是污垢和血迹,还有几个正是镇上的学生,显然已经动了刑,身上伤痕累累,几乎已经丢掉了半条命躺在那里,完全无法动弹。

    我的心都揪紧了。

    刘三儿……刘三儿他怎么样了?

    正想着,那狱卒已经走到了前面一个牢门口停了下来,叫到:“刘三儿,你老婆来看你了。”

    说着,又对我道:“你们有什么话都说快一点,不然牢头回来碰见有你们受的。”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我已经顾不上他的话,只睁大眼睛看着那个牢笼,地上铺满了谷草,角落里悉悉索索的还有几只老鼠,此刻已经被吓得缩了回去,头顶上一方天窗投下小小的一块阳光,照着这个小小的牢房,更加显得阴黑渗人。

    这里,就是当初关押我的地方……

    我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走到牢门口,就看着里面阴暗的角落里,一个人正蜷缩在那里,双手紧紧的抱着膝盖,听到狱卒的声音,这才慢慢地抬起头。

    这一刻,我几乎窒息了。

    那双眼睛,,明明是熟悉的眼睛,黑白分明如同黑曜石一般精亮的眸子,在看向我的这一刻,却显得那么茫然,那么混沌,木然中透着一点异样的红,有一种仿佛要被周围黑暗吞噬的气息,散发出来。

    喉咙顿时像是被哽住了,我轻轻道:“三儿?”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像是有些试探,又疑惑的:“轻……盈……?”

    “是我!”

    我急忙答应着,双手扒着牢门的栅栏往里看着,他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好像不敢相信自己一样,愣愣的看了我好久,一下子站起身来,可还没站稳,又跌倒在地,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三儿!三儿你怎么了!?”

    我急的大喊,他咬着牙,慢慢的挪到栅栏边上,扶着牢门站了起来,我这才看清,他的身上,脸上,全都是伤,鞭笞、烙铁、刀割的痕迹,就连他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血迹,触目惊心的红!

    我顿时心都凉透了,颤抖着道:“三儿!”

    他站在我面前,低头看着我,人好像是从地狱里捞出来了,骤然间回到了人间,还有些不敢置信,那张端正的脸上带着深入骨髓的憔悴和无助,嘴唇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就连他的眼睛,也黯然了。

    他直愣愣的看着我,喃喃道:“轻盈,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

    “不是,真的是我。”

    “是你……是你……”

    他颤抖着伸出手,抓住了我的手,像是想要用力的捏一下,可完全没有力气,眼睛发红,连声音都像是要破碎了一般:“我还以为……我一定会死,再也看不到你了,也看不到娘了。娘呢?她还好吗?她知道我……”

    他的半辈子,都是在小小的渔村度过的,人生最大的变故,也许就是遇上了我,救起了我,他一定从来没有想过这些牢狱、酷刑,一个平民老百姓,是怎么会遭遇上这样的噩梦。

    看着他憔悴的样子,我的心几乎都要碎掉了,哽咽着道:“娘她……已经知道了,我托人照顾她和大姑,才来找你的。”

    他的目光黯然道:“娘,一定很伤心。”

    我也不敢告诉他,刘大妈现在病重,这只会让他更担心,便也不再说什么,而是看了看他身上的伤,轻轻道:“他们,动了刑?”

    “嗯。”

    “他们为什么要对你用刑,你什么都没做!”

    听到我的话,他的眼中透出了恐惧的光,整个人都狠狠的颤抖了一下。

    “他们,对我,还有那些学生用了很多刑,说我们是逆党,要我们认罪。”

    “什么?!”

    “有几个学生,撑不下去,招认画押,就被——”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也颤抖了起来,道:“他们还要我认罪,要我承认自己是逆党,我知道这事不对,就一直不肯开口,他们就每天打我……”

    听到他这样说,我心痛如绞,虽然刚刚一眼就能看出,他这几天已经受了很多苦,却没想到,他过的是这种炼狱的日子!

    “三儿……”

    我几乎快要哭出来了,抓着他的手,看着他身上的伤,刘三儿的神情虽然很恐惧,可他的眼睛里,却透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重,喃喃道:“你知道吗,这些当官的不是人,他们……”

    大牢里有一种如死一般的沉寂,我连自己的呼吸都听不到,却能清楚的听到他的心跳,一声比一声更沉,听完了他的话,抬头看着他,心好像沉入了寒潭。

    他过分消瘦的脸在晦暗的光线下,轮廓越发的清晰,却透着一丝犀利和沉重,说道:“到了今天,我才觉得自己还不够清楚,糊涂得很。”

    “三儿,你别说了。”

    看着我满目泪光,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慢慢的抬起满是伤痕的手,轻轻的抚上我的脸。

    大牢里是冰冷的空气,他衣不附体,冻得直发抖,可掌心却有一种异样的炙热。

    “轻盈……”

    “……”

    “你,好好的顾着自己。”

    “……”

    “如果这一次……”

    他的话没说完,可就是这几个字,却像是一只漆黑的命运的手,要扼住我的喉咙,我一下子失声喊了起来:“你住口!”

    他也像是被我吓了一跳,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可那眼神却不是气恼和惊讶,而是一种越深的痛。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哽咽着道:“轻盈……”

    我咬着牙,撑着眼里的泪,慢慢的捧着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感觉那种炙热的气息,一字比一字更沉重的道:“我曾经说过,你是我的丈夫,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更不能让你离开我。”

    “……”

    “不管谁,都不行!”

    “轻盈……”

    他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我,用伤痕累累的手掌轻轻的摩挲我的脸颊,过了很久,郑重的一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撑下去!”

    “……”

    他突然又笑了一下:“我在这里面,觉得难受的时候,就给孩子起名字,已经起了很多了。我一定会撑着出来,等孩子出世,然后我们一家人……”

    我的泪如雨下,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的话没说完,那个狱卒已经走了过来,不耐烦的道:“说完了没有,快走了!”

    我身上的银子不多,能下来看看他,说几句话也是求了很久,这个时候也无法再留,忍着哭急忙对他说道:“他们打你的鞭子是不是蘸了水?你记得,千万不要碰伤口,有太阳的时候就多晒晒,不然伤口会烂得更快,东西也别乱吃,记着啊!”

    刘三儿听着,突然有些惊愕的看着我:“轻盈,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来不及再说什么,那个狱卒已经过来,拉着我便往外走,我只能看着他站在牢门口,一直看着我走上石阶,他身上的力气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顿时跌倒在地。

    而这时,大牢的铁门已经被关上了。

    我站在门口,整个人无助得好像断了线的木偶,几乎一丝力气也没有,也真的想要倒下去,什么也不再管。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这时,那狱卒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快走吧,这儿也不是你呆的。”

    我却还是站着没动,眼睛入神一般看着那扇铁门,像是想要将铁门看透,再看一眼里面的黑暗,和黑暗中那个不肯屈服的人。

    不行,我不能倒下!

    他还没有放弃,我就一定不能倒下!

    我要救他出来,我的丈夫,我的家,一定不能就这么失去,就这么放手!

    想到这里,我咬了咬牙,转头看着那个不耐烦的狱卒,勉强做出一点讨好的笑容:“大哥,我想问问,官老爷什么时候才能放了他啊?”

    “放了他?”

    “是啊,我的丈夫只是一个打杂的,不是逆党。”

    那个狱卒冷笑了一声,这一笑,我的心顿时沉了一下。

    他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我,索性说道:“看你大着肚子可怜,告诉你吧,趁早死了这条心,改嫁得了。这一批人都已经定成了逆党,大老爷是不会放了。”

    “什么?!”

    我一下子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可是,我的丈夫——”

    话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转头一看,却是一个牢头,背后还跟着几个跟班的狱卒走了过来,一眼看到我们,立刻说道:“干什么的?”

    我看了一眼那个牢头,突然脸色一变,低下头。

    那狱卒一见到他,也吓了一跳,急忙冲我瞪了一下眼睛,然后陪笑着说道:“大哥,没什么,这个女人想来看自己的男人,被我给拦下来了。”

    我低着头走过去,一福道:“给几位大哥添麻烦了,既然不能看,那我先走了。”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就在我刚刚转身的时候,那个牢头突然皱了皱眉头,道:“等会儿。”

    我的心一跳,脚步僵了一下。

    这个人慢慢的走到我面前,我把头埋得更低了,他看了看我,又皱着眉头,像是在回忆什么,说道:“你——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