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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天,一大早,小霓就来报,又有宫里的人送信来了。
我急忙起身亲自去了大门口,就看见一个中年人,面色光洁苍白,穿着一身极不显眼的衣裳站在屋檐下,一见我过去,立刻俯身行礼:“夫人。”
“你是——”
“皇后娘娘派我来将这封信送给夫人。”
说完,他双手奉上一封信,上面的火漆印记也是我熟悉的,我刚一接过来他便行了个礼,转身便走,我急忙道:“哎?”
他回头道:“夫人,皇后娘娘吩咐了,这封信夫人不用回函了。告辞。”
说完,便走了。
不用回函?
我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吩咐老朱把门关上,自己转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拆开信封,却从里面拿出了一道手谕。
是皇后的手谕。
难怪她不用我的回函,给了我这个,就把这件事交待清楚了。
只是——我微微的蹙了一下眉头。
之前她传来那封信之后,我给她的回函上,除了告诉她我也会祈福的那一天前去太庙找机会见一见妙言,而后来,我想了想,还是把我在金凤楼见到杨金翘的事告诉了她,虽然这件事算不上什么风化案,对杨金瑶和吴彦秋的事也未必会有助力,但我还是选择了告诉她。
却没想到,在这一次传过来的信上,她一个字都没有提那件事。
不知道她对吴彦秋和杨金瑶的事,到底是个什么看法,又会有什么办法。
我轻叹了一口气。
而就在这时,背后的大门口传来了一阵叫嚷的声音,我一回头,就听见杨金瑶熟悉的声音传来——
“颜姐姐!”
定睛一看,真的是她来了,老朱还没来得及把大门关好,她直接就闯了进来,老朱原本还打算拦下她问个清楚,但一听到她直接喊我“颜姐姐”,阻拦她的手臂就放开了,而杨金瑶已经大步的跑了过来。
我下意识的将手中的信和手谕叠好,放到袖子里,然后迎了上去:“金瑶,你怎么来了?”
一走近,才发现她的眼睛红红的,脸脸上犹有泪痕。
我立刻感觉到了不对:“怎么了?”
她走到我面前,一下子扑进我怀里:“颜姐姐!”
我听见她像是要哭了,急忙递了个眼色让老朱赶紧把大门关好,然后伸手揽着她往我的房间那边走,等进了屋子,我才放开她,看见她的脸上已经是哭得一塌糊涂,满脸泪痕的模样让人既心疼,又怜惜。
我捧着她的脸,听着她不断抽泣,一边给她擦拭眼泪,一边柔声道:“怎么了,哭成这样?谁欺负你了?”
“还能有谁,那个吴彦秋!死老头子!”
一听她这么骂,我立刻就明白了。
骂了那一句,她犹不解恨,继续大骂道:“他以为他是谁啊?难道没了他,我就嫁不出去了吗?哼,死老头子!”
我轻咳了一声,装聋作哑的问道:“到底怎么了?怎么一来就骂上人了?”
她瘪了瘪嘴,几乎又要哭出来了,自己好不容易才咬牙撑着,一边抽泣一边哽咽着说道:“我去他府上找他,一开始,他的门人就说他病了,几天都没上朝办事,也不见客人,我还以为他真的病了,把我急坏了,特地把我们家那个很好的大夫叫上,带了药去他府上,谁知道他连门都不让我进!”
我想了想,勉强劝道:“可能他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呢?”
“才不是!”她一下子呜呜的哭了起来:“他根本就没病,他就是不肯见我罢了!”
“这——”
“我后来觉得不对,哪有人一病病那么久的,要真是这样,他那么大个官,病成这样,朝廷里早有人过来问了!我去后门堵他,我在那儿守了一个晚上,终于把他给堵住了!”
“啊?”
我顿时脸色都变了,没想到杨金瑶这么有恒心,这样的冰天雪地,她居然能去吴府的后门一直等着,她这样的娇小姐,岂不是要冻坏了?我低头一看,果然看见她的脸颊冻得通红,一些泪痕凝结不下,嘴皮都裂开了。
顿时看得我又心疼,又好笑:“你这是何苦?”
“我就是要弄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说着,又抬起头来望着我,眼泪汪汪的说道:“颜姐姐,我又不是要与他胡闹,我是真的想见他,想要跟他说个明白。我不要进宫,不嫁皇帝,如果他肯娶我,再怎么难我都一定要嫁给他;如果,如果他不要我,他就要说个明白!”
我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样子,原本想要劝慰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该怎么说呢,她要吴彦秋说个明白,吴彦秋已经跟我说明白了,他不会娶杨金瑶,不是不喜欢她,相反,是太喜欢她了,这个天真的姑娘,这个自由的灵魂,可越是这样,他越明白她不可能作一个合格的妻子,甚至于将来的诰命,嫁给他之后,她也不能再做以前的杨金瑶,她的灵魂,也会被将来的身份,责任所禁锢。
还能说什么呢?
我心里一阵痛如刀绞,就听见杨金瑶的声音一软,眼泪滚滚落下,望着我道:“颜姐姐,你说,如果当初不是我矫情,一直要闹,就答应了嫁给他的话,现在是不是就没事了?”
“……”
“我是不是早就嫁给他了,我们早就好好的了?”
“……”
看着她这副模样,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长叹了口气,轻轻的将她抱在怀里。
杨金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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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着这个无助的孩子,放任她哭了许久,一直到她哭累了,在我的怀里睡着了,我才轻轻的扶着她躺到我的床上,她大概昨夜守在吴府外面一夜没睡,这个时候累得狠了,翻了个身,嘴里嘟嘟囔囔的又睡过去了。
眼角,犹带泪痕。
我轻轻的放下帷幔,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走出去的时候看见采薇还在门口等着,一见我,立刻问道:“夫人,杨小姐这是怎么了?”
“没事。”
我压低声音,轻声说道:“让人去杨府传个话,就说他们家小姐在我这里,昨晚就过来了,我留她在这里睡了一晚。叫他们待会儿过来接人。”
“是。”
话传过去没一会儿,杨府的人就来了,原来是杨金瑶昨晚用枕头埋在被子里装扮成自己的样子,而自己偷偷溜出去守在吴府外面,今天一大早丫环去收拾房间叫醒她,才发现自家小姐不见了,唬得急忙去告诉杨万云和月蓉夫人,阖府上下翻了个底朝天的找她,而一接到我这边的消息,知道她在我这儿,就立刻过来接了。
走下马车的,正是杨金翘。
她一站定,立刻问道:“金瑶呢?”
“在我房里。”
“带我去看看。”
“好。”
几句话说完,我便带着她往里走,迈过高高的门槛时,她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门上的匾额,眼中闪了一下。
这一路走进去,雅致的亭台楼阁都掩映在朦胧的雪雾中,枝头压着积雪,房檐下结着冰棱,也是一个粉妆玉琢的世界,更是清净得纤尘不染。
走到门口的台阶下,她停了下来,回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也看着她,挑了挑眉毛,像是在问“怎么了”。
她说道:“你这宅子,就不怕招风?”
我笑了笑:“树大难免,总不能因为招风,就不住了吧。”
她又看了我一眼,这才回头走了进去。
杨金瑶还在床上睡得很沉,杨金翘走过去几把摇醒了她,她还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干什么啊,颜姐姐……”
“你看我是谁!”
一听到杨金翘的声音,杨金瑶愣了一下,立刻清醒过来,一下子瞪大眼睛:“啊?”
眼看着她有些要犯傻的样子,我急忙上前说道:“金瑶,你昨晚在我这儿睡了一整夜,也没顾上叫人回去传个话,你知道杨大人和你娘有多担心吗?他们上上下下找了你好久。”
“啊……”
“你姐姐来接你了,赶紧回去吧,啊。”
这个时候她才终于算清醒了过来,急忙点点头,便翻身从床上滑了下来,杨金翘脸色沉沉的看着我们两唱这一出双簧,倒也不说破,只站在一旁看着,杨金瑶急忙伏下身去穿好鞋子,我又问道:“要不要吃点东西再回去?”
她抬头看了杨金翘一样,似乎也有些畏惧自己这个姐姐,急忙摇头:“不了,我还是早点回去吧。”
说完,站起身来:“姐姐,我们——”
“还不快出去,要我请吗?”
一听她发话,杨金瑶急忙低头匆匆的蹿了出去,临走到门口,还回头看了我一眼,轻轻的对我点了一下头,然后便走了。
我和杨金翘对视了一眼,也没有说什么,两个人也转身,朝外走去。
眼看着已经要走到大门口了,她平静的说道:“昨晚,她真的在你这儿?”
我笑了一下:“总比在别的地方好吧。”
“……”
她看了我一眼,目光闪烁着,似乎有很多话要说,这个时候却都没说出来,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说道:“你觉得,金瑶她真的会愿意嫁给吴彦秋吗?”
“为什么问这个?”
她不由自主的就皱了一下眉头:“吴彦秋比她大了不少吧。”
我本来想说“如果连金瑶小姐自己都不介意,那又何必还担心这个”,不过想起之前吴彦秋跟我说过的那些话,这句话也有些说不出口,只淡淡的笑了一笑,却没想到,杨金翘微微蹙眉,仿佛喃喃自语的道:“我是真的没想到,她会接受那么一个……”
看她的样子,似乎还在为这件事深深忧虑着。
我想了想,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说道:“不管金瑶小姐愿意也罢,不肯也好,现在这件事已经是定局了,不是吗?”
她的眉心微微一蹙。
“难道,金翘小姐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和手段吗?”
“……”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面向我,正要说什么,但一开口,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话没出口,又咽了回去。
“……”
两个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
这个时候,大门外传来了一阵马儿嘶鸣的声音,是她刚刚坐着赶来的马车,已经在雪地里等了好久了,她这才像醒过来了一眼,眼中的迷茫退去了一些,看了我一眼,说道:“算了。”
“……”
“我走了。”
我也跟上去了几步:“慢走。”
看着她也上了马车,杨金瑶坐在窗边,轻轻的对着我点了点头,然后马车便随着车夫的一声吆喝,激起了地上的雪沫尘土,飞驰而去。
我站在门口,看着她们远去,过了许久,才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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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一直没有停过,整个京城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粉妆玉琢的世界,那些平日里精致的雕梁画柱此刻变成了粉妆玉砌的风景,在雪雾氤氲当中,有一种恍若仙境的缥缈感。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到了为妙言公主祈福的日子。
几乎还在半夜,我便已经起身了,小霓和习习更是之前就得到了采薇的指示,几乎彻夜没睡,早就准备好了热水和毛巾,梳洗完毕之后,厨房那边就送来了热粥小菜,我用过之后,刚一出门,就感到一阵冰冷的风夹着雪沫吹到了脸上。
雪已经停了,但风将屋檐上那些积雪吹落下来,仍旧是冰冷的。
采薇撑着伞走在我的身边,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去,刚到大门口,就看见这里已经点着灯笼,杜炎已经等在那里。
他披着一件厚厚的白色的风氅,立在雪地里的时候,就像是冰雕一样,一见我们走过去,立刻俯身向我请安行礼:“夫人。”
我微笑着:“今天要辛苦你们了。”
“不敢。”
打开大门,老夏已经驾着马车候在外面,采薇扶着我上了马车,就听见老夏手中的马鞭在空中打出了一个响亮的鞭花,马车摇晃着朝前驶去。
天冷路滑,他驾车非常的小心,但也因为我们实在起得太早了,街上除了一些早早赶去集市的人,其他几乎根本没有什么行人,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终于在卯时,我们赶到了太庙。
但,我们虽早,却有比我们更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