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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捻醒来之时已过了辰时,他平时都是辰时之前起身,偏偏今日迟了一个时辰,赛戬都下了早朝,他却刚刚起身。
“怎么没叫我?”百里捻问送早膳过来的小厮。
“回先生,今儿一早王上过来了,见先生还睡着就叮嘱过奴才,不让奴才叨扰您。”
百里捻接过擦手的汗巾,轻抹了几下,“知道了,你下去吧。”
“先生,王上说下朝之后会过来,到先生这儿来喝早茶。”小厮补充一句,拿过用掉的汗巾,退了出去。
喝早茶?百里捻挑着眸子,都什么时辰了,来这里喝的什么早茶。
不过百里捻还是让下人给备了一壶清茶,是南林的叶寒茶。
“捻儿!捻儿!”
人还没进望舒阁,赛戬的声音倒是先传了过来,刚刚下朝就赶了过来,大庶长有事情奏请,都没拦住赛戬的脚步。
赛戬上了望舒阁顶层,只奔向百里捻的寝宫,瞧见百里捻就坐在茶棋台边,他爽朗笑了几声。
“捻儿起身了?”刚才呢碰见望舒阁的小厮,他随口问过一句,知道百里捻刚刚起身,还故意没话找有话说。
“王上离宫多日,大庶长应该有很多奏章吧,怎么这么快就下了早朝?”
“本王不是说过要过来喝早茶吗,大庶长总是搞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还没玩没了地上奏,搞得本王脑袋都要疼死!”
赛戬扶着额头,嫌弃与烦躁堆满整张脸。每次上朝都被大庶长逮住不放,赛戬一贯粗枝大叶,而大庶长却事无巨细,逮着任何小问题都不放过,又怎么会不让赛戬头疼呢。
见他这般烦躁,百里捻倒了一杯清茶递给赛戬,“大庶长对羌晥之事劳心劳力一丝不苟,是好事,今天又又是什么事情呢?”
“是苍玉山下那条官道,这几日风大,山边的石头滚落下去,断了官道,本来等风季过去,再开凿出来就成了,大庶长非让本王现在去,本来就是一狭小的小路,那石头还时不时落下来,现在去开凿,那石头滚下来还不得砸死本王一只军队啊!”
赛戬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羌晥国人少,赛戬手下的军队只有几支,他很是看重这些将领士兵,开凿官道这样的事情,必然是让士兵去做,赛戬这是心疼。
百里捻又何尝不懂赛戬的心思,他善武,对武将更是疼惜几分。
“从羌晥去中原,只有这一条官道。”百里捻喃喃道。
“确实只有这一条,不过除了商队,也没有几个过官道的,现在风季风正大呢,也没有商队进羌晥,现在开凿那官道干什么,也不知道大庶长着哪门子的急!”
赛戬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动作很是粗鲁,他不懂茶道,连茶根子都倒了出来,百里捻也没介意,给添了水,早就适应了赛戬这莽撞的脾性。
“从羌晥去中原,只有一条这官道,苍玉山这边,南境那边也看不到。”百里捻呢喃着,似乎在想什么事情,眸色微深。
“捻儿在想什么呢?”赛戬在他眼前晃着手,脸上还带着笑。
“没什么,不过是一条不重要的官道而已,王上若是疼惜将士不愿去开凿,放着就行,风季过了,夏日里再去开凿也算不得晚。”
“就是嘛!大庶长有捻儿一半通情达理,本王也不至于跟他争吵,这大庶长的话是真多,吵得本王脑袋就要炸掉了!仿佛一百只苍蝇围着本王的耳根子转,就差把他那张嘴挂在本王的耳朵上!”
赛戬扶着额头,一脸的惆怅,“哎呦,真是愁死个人!”
百里捻瞧着这五大三粗的赛戬,一脸惆怅的模样,唇角微微勾上几分,夹着一丝笑意,他摇了摇头。
赛戬真是宛如一个孩童,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
“不过,你也愁死个人。”赛戬抬起头看着百里捻。
看着这张俊俏好看的脸,就算有气赛戬也撒不出来,他能甩开大庶长走掉,但却不能甩掉百里捻走掉,他真是连一步都走不掉。
“王上说什么笑呢。”百里捻抬着眸子扫了赛戬一眼,并不同意赛戬的话,他并没有心情做什么事情,来招惹赛戬。
赛戬转头看着百里捻,他一只手托着腮,眉头还皱着,一副不知道能拿百里捻如何是好的神情,赛戬拉过了百里捻手。
“捻儿在这里住的不好吗?为什么老想着飞出这望舒阁?”
“王上真是说笑了,我又没有翅膀,如何飞出这望舒阁。”百里捻神情淡然,并没有把赛戬这话放在心上。
“捻儿!”赛戬拉着长音,有几分无奈,他手指不住地在他细腻如缎的手背上摩挲,“本王知道,你要是想和那白毛野鸽子一样飞出这望舒阁,本王拦不住你,可是那西昭有什么好的,不过几座城池,哪有我羌晥的草原辽阔,本王待你不好吗?”
赛戬皱着眉头,他向来心粗不知道何谓对人好,可是他已经把他能做的事情能给百里捻的东西都给了,这不是待他好吗?
“好。”百里捻抬起眸子,“我何曾说过王上待我不好呢?”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西昭国,还见那西昭少主?”
赛戬虽然莽撞心粗,但并非傻帽蠢蛋,他知道是百里捻自己要去西昭,才会去得了,这西昭虽和羌晥接壤,但中间乃是一望无际的草场,哪能这么容易便去了那地。
“王上这么想要知道我为何去西昭吗?”百里捻看着赛戬,眼神澄明,宛如清澈的湖水。
“想!”赛戬倒丝毫不掩饰,也从不隐藏内心。
百里捻看着赛戬坦诚的眼神,看得出他的迫切,他心中有什么波动一下,像赛戬这般炙热又纯粹之人并不多。
“羌晥国东边与北边靠着苍玉山,西边乃是荒凉沙漠,羌晥算是处于一个没有退路的死角之处,只有南边是与西昭接壤,西昭也是羌晥唯一的邻国。”
“嗯,是这样。”赛戬点点头,不够他不明白百里捻说此事是所为何意。
百里捻又开口:“从邺陵之战到如今,中原看似平静,其实暗藏汹涌,北晏和南明南北对峙,早晚会动干戈,若是战火烧到西境,羌晥国可没有退路。”
赛戬皱着眉头,“捻儿说得对,可是中原打仗,也很难打到我羌晥来吧,而且……而且捻儿为什么要跟本王说这些?”
赛戬更是不懂百里捻所为何意,这中原的情况他并不了解,全然都是出自百里捻之口,现在百里捻说得这些,赛戬也是似懂似不懂。
“若是有大军攻破西昭从西昭打过来呢?王上又可曾想过?”百里捻看向赛戬。
“这个、这个本王还真是没想过。”
百里捻抬起眸子,“若是中原动干戈,战火烧到西昭,必然也会顺着西昭烧到羌晥国,西昭国其实和羌晥是链着的关系,羌晥只有这一个邻国,还在羌晥的开口之处,西昭若是出事,羌晥一定跑不掉,王上又为何跟西昭对着干呢?为何不与西昭交好呢?”
“这……”
赛戬抿着嘴唇,他倒是没有想得这么多,只是羌晥与西昭向来不和,他也不喜欢越洆那小子,至于这么深的问题,赛戬从来没有考虑过。
“中原也没有要动干戈的意思,捻儿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吧?”
“未雨绸缪才能防患于未然,王上给我这么好的阁楼住着,我也不想哪日起了战火,便住不得这望舒阁了。”
“哪能!”赛戬的脸色立刻变了。
“万一呢?”百里捻的眼神透着认真。
“万一……”
赛戬嘴里说不出话来,不知如何回答百里捻,一想到这望舒阁没了百里捻这轮皎月,赛戬心里便不开心,而且这种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那、那捻儿你说怎么办吧!”赛戬没辙,他脑子可藏不了这么多的事端。
百里捻收回眸子,淡然了几分,“刚才不是说了,王上和西昭国交好吧,防患于未然,羌晥国的消息不同,通过西昭也能了解中原的情况。”
赛戬挠了一下头,这上朝之时大庶长让他头疼,来了望舒阁百里捻的话也没少让他头疼,赛戬想不了这么多,这乱麻一样的天下格局,他也分析不了,谋划不了。
甩甩手,“成,都听捻儿的,只要捻儿能安心住在望舒阁,交好就交好,本来和西昭也没有动过干戈,都是小打小闹罢了。”
百里捻听了这话,勾起唇角,灿然一笑,这一笑仿佛昙花绽放,美得不可思议。
“好,那这件事就由我来做吧。”
“捻儿你笑起来真好看。”
赛戬眨着眼睛,眼神之中带着一抹痴迷,只顾着看百里捻的笑容,全然没听到他说得话。
百里捻嘴角的笑纹瞬间消散,“王上该去处理政务了吧。”
“就只有大庶长盯着的那官道的事情而已,羌晥人少没多少政务,本王在这望舒阁待着挺好,还有捻儿陪着,本王可不想再去听大庶长絮絮叨叨。”
赛戬捏着百里捻的手,“捻儿,你们南境之人都这么好看吗?”
赛戬又问起了初见百里捻之时,所问的话,赛戬没去过南境,虽对中原有向往之心,到底也没出去过,想着能生养出百里捻这般出尘绝妙之人的地方,会是怎样呢?
也靠着大山吗?也是广袤无垠的草原吗?
百里捻轻叹一口气,“王上又说笑了。”
“本王没有说笑,本王是说认真的,捻儿的故乡是怎样的呢?”赛戬这话之中夹杂着无限猜想,他没去过南境,想象不出什么地方生养了百里捻。
“故乡?”
百里捻喃喃念着这句话,语气之中带了一抹怅然,眸色都阴郁了几分,“许多年没有回过故乡了,早已忘记故乡的山水江河,大抵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吧。”
“大不一样?”赛戬很是疑惑。
他从草原出生从草原成人,二十几年间,这眼前的草原从未变过模样,赛戬不能理解百里捻所言,他托着腮瞧向百里捻。
“为什么会不一样,本王在这羌晥,草原永远是绿意盎然,从未改变过,中原的风貌难道不也是如此吗?”
“草原辽阔,多年未变其貌,看似单调却很难改变。而中原的繁茂都城,看似热闹,一把大火便了无痕迹,荒芜得不成样子。”
从前是繁盛的都城,如今应是断壁残垣了吧。百里捻眼眸低沉,语气之中有赛戬不能懂得的悲怆。
“中原这么复杂吗?”赛戬倒是对中原更多了几分兴致。
百里捻转眸看向赛戬,“王上想去中原?”
“捻儿说中原与羌晥的草原大山不一样,是人烟繁多热闹非凡之地,本王想去看看,而且中原有捻儿的故乡,本王也想去看看捻儿的故乡是什么样子。”
赛戬看向东方,虽然只能看到挡在视野之内的苍玉山,可是赛戬仿佛透过苍玉山,瞧见了山那边的景象,眼神之中溢满向往之情。
瞧见了赛戬这个向往的眼神,百里捻深知他想去中原的心,内心有几分复杂。
“想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现在时机还不成熟,而且你……”
百里捻看着眼前这个莽撞却也纯粹之人,“你搅进中原,会是一件好事吗?”
对赛戬而言,搅进中原混乱的局势之中,会是好事吗?
“捻儿你说什么?”只顾着瞧那东边,赛戬没听到他的话。
“没什么。”
百里捻垂下了眸子,眸色微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