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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两天便是年节。
沈家在近郊的一家药行却忽然出了问题。
事情发生在三天前……
那日一大早,一名叫贾宏的药贩子便上了门,说自己手上有好货,指明要单独见掌柜的。
贾宏虽然是个行商,但和药行也合作了五六年,手上东西不错。也经常有些品相特别好的珍品。
伙计不干怠慢,将他让进会客厅后,急忙去请了掌柜的出来。
贾宏这次带了的好货是根足有百年的老山参。
须尾皆全,已经明显地长出了人形。的确是难得一见的上品。
贾红坦言,这是自己藏了多年的。本打算留着,必要时保命用的。然而家中忽然出了点事情,急需大笔银钱。这才不得已赶在大过年的将它出手,希望掌柜能收了它,哪怕略低于市价也行。
掌柜在这行里做了多年,是个老油条。他也是一眼便看上了这山参。
于是几番讨价还价,两人达成了交易。
只不过这笔买卖没有记录在药行账簿上,银子也是掌柜自己掏的。那掌柜是个孝子,他家中老母上了年纪,第一眼看见这参便打算留下私用。
谁知第二天一早,贾宏的跟班儿就带着两名捕快闹上了门来。说是他家掌柜临走时交代来沈家药行卖参,结果却一夜未归。
而且偏巧药行旁边这几天多了几名乞丐,其中有人指证:的确有这么个人进了药行,却没有见过人离开。
跟班儿也一口咬定:沈家药行的人看上了那参,谋财害命。当场跪在地上,抱住一名捕快大腿,求替他家掌柜伸冤。
药行掌柜也颇有些见识,并未因此慌乱。他直言随便搜查,自己行得正做的端,不怕小人污蔑。
结果那两名捕快没搜出来人,却搜出了贾宏卖的那根参。
装参的盒盖里面还绣着贾字,想抵赖都抵赖不了。再一查店内的账簿,并没有这笔记录。
掌柜顿时懵住当场,百口莫辩。而且让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是,那参太珍贵,他昨日特意送回了家中,此刻为何还会出现在这里?!
仿佛一切都在暗示着那跟班儿所说的是事实。捕快当场准备拿人回去审问。
掌柜终于反应过来。这场面已经不是他能应付,只得递了眼色给伙计,让他赶紧去请东家,然后尽力和对方周旋,争取时间。
沈从山这日起得晚,接到消息的时候早饭刚刚用了一半。
事关人命,他不敢耽搁。顺手把筷子一扔,边穿上披风,边吩咐身边小厮备车。
然后,就在他急匆匆离家不到一个时辰。几名捕快拿着府尹大人批文,大摇大摆地闯进了沈府后院,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府中的哑巴花匠铁链加身,强行带回了府衙。
城门口的讣告栏在风吹日晒了数月之后,终于赶在这一年结束前又贴上了新的告示。
负责张贴的差役将手中的铜锣敲得“哐哐”作响。
见来往行人聚集的差不多了,他方才满意地停了下来,清清嗓子后高声开了口,“沈府丫鬟兰香被害案告破。疑犯供认不讳,现已关押于大牢。今判春决斩首,将于年后押送青州。”说完敲了两下铜锣,又高声重复道:“沈府丫鬟兰香被害案告破……”
街上众人议论纷纷。
谁也不曾注意,不起眼的角落处,一枚瘦小的身影后退着没入昏暗的小巷中,飞快地转身离去。
…………
白冉推开门的一瞬间忍不住皱眉。
他看眼席地而坐的殷笑,又扫视了一圈堆满了各种乱起八糟的东西,已经无法下脚的屋地,最终还是小心地迈了进去。
回手关上房门,又勉强在墙根儿处找了个能容身的地方站下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确定这东西可以?”
“确定啊!”殷笑头也不抬地答了一句。她手上的剪刀沿着纸上的线条缓缓移动着,剪出一个弧度后方才抬头,“那天你不是和我一起确定过了!”
白冉抬手揉了揉眉心,“可你不是也说过,仔细看就会发现破绽。”
“没有关系的。”她恻阴阴地笑出声,举起手里的剪刀狠狠比划了一下,“对于一心作死的人,就不必太在乎细节了!”说完低下头继续忙活手里的东西。
“你说的可真轻巧!”白冉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那两颗上等老山参可都是我多年藏品,你可以别让我白费了。”
“等事情了结,你在拿回来不就好了。”殷笑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谁叫你用那么奢侈的办法。左右就是让姓沈的出城,按我说的把药行掌柜打晕了一绑,再写封勒索信定个地点,让他亲自出面交涉。多省事!”
他无语地轻嗤,“馊主意!”
殷笑倒是也没继续跟他辩驳,只岔开话题嘱咐道:“告示贴出去了吧?”
“嗯。”
“上面有花老伯的画影图形么?”
“有。”白冉抻了抻衣袖,“都按照你说的做的。”
“花老伯判处斩首,小梅肯定会听到风声。她自己想不出办法,一定回去找沈从山商量。注意她的行踪,尤其是城门,和去药行的必经之路。千万不能让他们见面。最好要做的不露痕迹!”
“为什么不直接把小梅逮捕扣押?”白冉随口问了一句,“这样不是更省事。”
殷笑停下手上动作,抬头看他,“凭什么抓她?就凭她房里的杜鹃有毒?而且她一旦被限制自由,确定自己无能彻底无能为力后反而心情会落定。就是这样让吊着,才会不知所措。”
的确如此。
她这番说辞白冉也表示赞同。只不过……
他踟蹰着,然后不无担忧地开口说道:“殷姑娘,实直到现在,我们也没有直接的证据。所有的事情都是你的推测,我信你,但是那些……”
“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么?”她打断他后面的话,将剪刀随手一扔,仰头望着屋顶的房梁发出一声叹息,“白冉,你永远想不到我在那条地道里看见了什么。”
他目光闪动,随即便听见她声音极低地吐出四个字,“人间炼狱。”
那样的语气和神情,是从未在她身上出现过的。
白冉心头蓦地一紧,忽然很想问问她,究竟看到了什么。然而话到嘴边,终究变成了另外的疑问,“殷笑,你究竟是怎么穿过那些土,跑到义庄那边的?”后来的情形,胡三儿曾悄悄和他讲过。虽然知道她有些不同于常人,但这样的事情,不得不叫人匪夷所思。
“别问我!”殷笑一脸无辜地扁了扁嘴,“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反正就是过来了!”说完,她拄着臀下的垫子改坐为蹲,边弯腰把地上的东西卷起来,边道:“从他们决定对我和柳青下手的那一刻起,这件事情就不可能用正常方法了解了。没有证据的也不要紧的……”她仰头看向他,眼神里写满了坚定,“白冉,你信我么?即便都是捕风捉影的推测,我也依旧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
沈从山从商多年,风浪经过不少。然而今日药材行的事却格外难缠,让他总有种错觉……是有人在背后刻意为难。
好在沈家也有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几番周旋,总算暂时将事情压了下来。
匆匆回城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却不想还不等进门,便遇见了贵客到访。
张奉儒是历经三朝的老臣,最风光时在内阁次辅。又是多位皇子的启蒙老师。所以即便如今已告老还乡,在朝中影响也仍旧举足轻重。
即便是青州刺史正式下了帖子相邀,都未必能请得对方登门。更何况是沈家。不过地方商贾,一介平头布衣。
所以,当沈从山看见在自家府门前下了车架的张阁老时,竟惊讶得有些反应不及。
张阁老还是那一派儒者气度。
他对沈从山的惊诧视而不见,一边在小厮的搀扶下走上台阶,一边“哈哈”一笑,“上次路上与沈当家论棋意犹未尽,我老头子一直惦记着什么时候与你真正杀上一盘。大年下的,我这个时候冒昧来打扰,不介意吧!”
闻言,沈从山终于如梦初醒。那日他捎张阁老回来的路上,的确详谈甚欢,也曾顺口邀约有机会再聚。但基本就是兴之所至,随口一说。而且彼时他并未问过对方是何人。等到知晓这谈吐不俗的老者竟是名震朝堂的张阁老时,更是将那句邀约当成了玩笑。
却不想对方竟真会的上门。
“阁老此言折煞晚辈了!”沈从山急忙拱手,冲对方深行一礼,“您可是请都请不到的贵客,能驾临寒舍,蓬荜生辉。”说完一边向门房小厮递了个眼色,一边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阁老请进。正好时近晚饭,您若是不嫌弃舍下寒酸,不妨一道用膳。”
“哪里哪里。”张阁老摆了摆手,竟亲热地上前拉住了他,仿佛多年老友那般熟稔自然,“白冉那小子说你府上的吃食好,我老头子也是有意来蹭饭的。你不笑话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