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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知道了!”那人仍旧磕巴,却明显不若方才那般紧张。
殷笑蹙眉想了想,"我问你,冬笋羹的烹制,需要多长时间?"
"如……如果连准备原材料的时间都算……算上。大……大概需要半个多时辰。"
"那只是从上锅烹饪开始算呢?'殷笑又问。
"两……两刻钟即可。因为冬笋羹原料清淡,所以功夫都在汤上。冬笋入锅前,汤要先用上好的筒骨急火滚沸四分之一个时辰,然后冷却,再重新以慢火温热,下入冬笋和火腿。"说起烹饪方法,厨师的磕巴竟奇迹的不治而愈了。
殷笑"嗯"了声,没有再吭声。
可那人却突然想起什么,"汤……是事先煲好的底汤是无毒的。因为是要给王爷食用,再次上锅时,小人……小人用银汤匙试过才重新上炉,加了冬笋。"
殷笑蓦地心头一动,"那你之后可离开过锅边?"
那人明显瑟缩了一下,而后犹豫着开口,"离……离开过。小人……喝……喝了口冷水后,突然肚痛,就……就去解手了。"
殷笑长嘘口气,抬脚朝那个叫橙一的乌衣卫走过去,对他低语了几句。橙一对她的吩咐既不疑惑也不抗拒,只点点头便迅速转身离去。
橙一这一来一回也就用了一盏茶的功夫。
他先是冲檐下的秦穆规规矩矩地施礼,然后才走到殷笑身边将她交代的事低声反馈道:"后厨的冬笋是今早新到的,有不少。现在厨房剩下的,全部无毒。用来煲冬笋羹的器皿也不无特殊,就是很常用的汤盅,刺史府后厨中不止一个。未用的火腿也是无毒的。"
"我知道了。"殷笑点点头,冲着橙一略福了福身,"有劳这位橙大人了。"说完,她又绕着院子转起了圈,然后每经过一个人身前,审视地目光都会停留片刻。同时在心中默默推算起时间——
她记得自己从后厨重新回到阁中的时候,应该是还有两刻钟左右到戌时。然后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后,那叫吉祥的小厮端了那份冬笋羹上来,紧接着青锋发现菜中有毒。厨房的原材料和烹饪器皿都不是独一无二,如果事先在这上面下毒,并不保靠。而橙一刚刚又已经确认过这些东西都无毒。若是那厨师所言非虚,那么基本可以确定,投毒的人差不多是在底汤和冬笋重新上炉烹饪后才下的手。所以——
殷笑骤然停住步子,扫视着园子里的人,缓缓说道:"酉时三刻到酉时六刻之间,都有谁在后厨出现过?"
没有人回答她。
一片寂静的园子里,所有人相关的人都把脸埋的更低。
"都不想承认是么?"秦穆在这时开了口,平缓的语气带着种说不出的森冷,比夜风还要刺骨。他哼了一声,"在厨房烹饪厨师小工以及负责传菜小厮自然是一个不能少。至于其他人——"他话音一顿,瞥了青锋一眼,"本王现在也懒得一一查证,既然都不想承认,那么刺史府所有下人一并同罪。将在场的人全部抓起来,不论男女,流放千里。三族之内——"
"王爷!"一道男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他后面的话。夏知秋向前迈了一步,冲着秦穆拱手施礼道:"王爷,草民曾经在酉时三刻后出入过刺史府后厨。"
"夏相公?!"殷笑忍不住惊诧出声,"你——你不是已经走了么!"她和夏知秋说话时间不算太久,若没算错,他应该是在酉时二刻左右就离开了。
"殷姑娘——"夏知秋闻言朝她露出个苦笑,"夏某走到刺史府后门时,发现自己掉了东西,一路折返寻找。所以才又回了后厨。"说完,他转过身朝园内一众下人略略抱拳,声音朗朗,不徐不疾,"诸位,晖王殿下征战沙场从无败绩,如此用兵之神军纪严明之人,也定不会枉杀无辜百姓。我相信殿下定然明察秋毫,将真正的凶手绳之以法。若是没有做过此事,又何必惧怕审问。不妨如夏某这般往前站上一步,即便被冤枉,也好过做无头鼠辈,连累无辜和家中亲族!"
话音落下后,园子内又是一片寂静。
徐战庭皱着眉,看着夏知秋面色不虞。他应该是想说什么,结果刚有动作,便被身旁的四夫人悄悄扯住衣袖,轻轻摇了摇。于是作罢。
这细节别人未曾留意,却被殷笑看在眼里。不由略感诧异:想不到这徐战庭一方封疆大吏,竟如此信服一个妾侍!而这边她分神的功夫,已经有两个人走到夏知秋身旁,跪倒在地——
"小人在酉时三刻后,去厨房送过东西。"
"小人是后厨刀工,一直都在。"
然后陆陆续续地,总共走出了十个人。
秦穆眯着眼睛将那些人扫视了一遍,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垂手而立的夏知秋脸上,"你是刺史府的幕僚?"
"回王爷。"夏知秋拱手抱拳,不卑不亢道:"草民夏知秋,并非刺史府幕僚。是青州城夏家酒坊的掌柜。今日刺史宴请王爷,草民是来送酒的。"
秦穆眉心微动,像是想起了什么,“今日喝的青梅酿就是你酿造的?”
“正是。"
“你既是酒坊掌柜,这种搬运的粗活,为何为何不让伙计做。或者干脆让刺史府的人去取?”
“王爷,刺史府的青梅酿是徐大人一早就从草民那里取走,备好在府中的。草民今日送的,是种新酿的酒,花神泪。这酒直到今日下午才出窖,草民只好急忙送来。而且,草民的酒坊规模太小,掌柜伙计,皆是我一个人。”
秦穆"嗯"了声,没在说什么。而是偏头看向青锋。后者只点点头,便转身离去。不过小片刻的功夫,再回来时,身后多了一名战战兢兢地婢女。
殷笑只觉得她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看,发现竟是刚才在长廊中碰见的三名婢女之一,好像是叫——
“奴婢冬梅,见……见过王爷,见过大人。”
不等她想起对方名字,那婢女已经跪倒在地,自报名号。
“启禀王爷。”青锋抱拳开了口,"除了那十人以外,还有这名婢女也曾在殷笑说的时间内出入过后厨。"
秦穆没什么反应。倒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徐妙容忽然讶异出声,“冬梅?!我不是让你们都回去了么,你跑去后厨做什么?”
这名叫冬梅听见徐妙容的声音眼睛瞬间一亮,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小……小姐!小姐救命!奴婢半路肚子不舒服,就去解手,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四……”说到这里,她明显有些犹豫,但还是一咬牙说了出来,"奴婢碰见了四夫人身边的翠儿,她说自己急着接受,让奴婢帮忙去后厨取一下四夫人的红枣参茶。"
“那然后呢?”殷笑问了一句。
冬梅闻声看向她,显然已经不记得殷笑就是刚刚在长廊上和她擦身而过的那个人,“然后……然后奴婢就去了后厨,可是……可是奴婢根本没看见什么红枣参茶。还以为是四夫人已经派人取走了,便离开了。”
“我知道了。”殷笑应了声,抬眸看向徐战庭身后的美貌少妇,“可是四夫人?”
“妾身正是。”少妇了然地冲她笑笑,"姑娘是想问,这婢子所言可是真话?”
殷笑颔首,并不感到惊讶。只不咸不淡地赞美了一句,“四夫人不但美貌,还聪慧无比。我正是想问这个。”
四夫人笑道:“这婢子在说谎。我院中有小厨房,想喝红枣参茶完全不必劳动后厨。何况今日我家大人宴请贵客,我又怎会去添乱?而且翠儿今早便告假了,我如何差遣她做事?”
翠儿告假了?!这倒是让殷笑略感意外。
她蹙了蹙眉,脑袋里突然闪过什么,还不等抓住,便听见冬梅凄惨的哭嚎声响起。
“奴婢没有撒谎!”她边哭着,边连滚带爬到徐妙容脚边,一把抓住她的裙摆,“小姐,奴婢十四岁就跟着您,您要救奴婢啊!真的是翠儿让奴婢帮忙去后厨端茶的!奴婢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谋害王爷!小姐……”
“闭嘴!”一声厉喝骤然响起,徐战庭眉头紧锁,面色十分阴沉。他冲着自己身后的两名侍卫挥了挥手,“先将这婢子拖开,把嘴堵上。不要让她惊扰了王爷,影响问案!"
紧接着便是一阵手忙脚乱。
殷笑眼见着那婢女被两名五大三粗的府中侍卫粗鲁地摁在地上后,缓缓吐出口气。然后,她再次转眸看向橙一,冲他福了福身,“橙大人,劳烦你将翠儿找来。是真是假,我自有办法让她说实话。”
橙一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然而还不等他走到门口,一名刺史府的侍卫便匆忙赶至,“大人……启禀大人,乌衣卫在后院的假山石中,发现了一具女尸!”
殷笑右眼皮一突,猛地预感到什么。
果然——
“是……是四夫人身边的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