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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在黑暗之中一点一点沉沦,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在发光的河上行走,脚步渐移。
传说,每个孩子,都应该有一双慧眼,能够识辨过去与现在。
只是出生之时,造物之神伸手遮住了那双眸。
于是,命运再也不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
我僵硬地跟随着河流的脚步,一点点向前。
可是此时,忽然感觉好像有个东西,抱住了我的小腿。
“妈妈——”
我缓缓低头,便看见一个黑糊糊的小团子,在我的脚边。
这是鬼胎吗?
那个孩子?
我忽然想起在平洲镇的旅店时,因为饥饿崩溃的时候,做过一个梦。
在梦里,有一个幼嫩的声音,在叫我妈妈。想必就是这个孩子吧。
只是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的存在。
我蹲下身,轻轻地抚/摸他的脸颊,想要跟他说话,可是喉咙却干涩地无法开口,便只能静静地望着他。
小家伙伸出手,冰凉的触感如同他的父亲,只是眼中,却是比钟望还要狠辣的决绝。
可惜,你我此生无缘了。
妈妈要走啦。
我轻轻微笑,捏捏小家伙的手,准备起身。
可是小家伙却固执地没有松手,力气大得我都无法挣脱,只能蹲在原地。
下一秒便看见那小家伙忽然一跺脚,手心向下按住那条河流,河上光芒乍起,瞬间破碎成千片万片,荧光的颜色如雪花般纷飞。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仰头看着天空中的景象,那荧光却忽然一闪,蜂拥而至,朝着我袭来,闯入了我的身体。
像是撕裂般的痛楚,可是脑袋却保持着清明……
忽然听见一声巨响,我瞬间睁开眼睛,起身醒来。
那股疼痛还没有消失,但是减轻了许多。
天已经亮了。青山绿水,空气中漂浮着雨后的湿润泥土味,半天血腥味都闻不见。
我环顾四周,心里一片茫然。
我是活着,还是死了?
“白汌,你没事吧?”
身旁传来熟悉的女声,我回头看去,却正对上顾小妹的双眼。
她的身上完好无损,连那个身体的洞也消失不见,我忍不住无奈地一笑,拍拍身上的土站起了身。
看来,我是死了。
不过也好,黄泉路上有个伴。
我伸手去拉顾小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好像是热的?
这个顾小妹,难道不是鬼吗?
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没死啊?”
“你会不会说话?”顾小妹翻了个白眼,“你才死了呢!”
我顿了顿,“那我……”
“我们都没死!”
顾小妹又翻了个白眼,而后才指向一旁,我这才注意到原来在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黑底鎏金云纹的衣袍,衣领边绣着红线,金色的束发冠将一头长发束起,那人回过头,眸若桃花,瞳若琉璃,红唇皓齿,面如冠玉。
“白汌,你干嘛呢!握疼我了!”
听见顾小妹的叫喊声,我才连忙松开手,可是视线却无法从眼前这人身上移开……
钟望。
竟然是钟望……
可他不是被那该死的张仁冲给打得魂飞魄散了吗?
“多亏了钟先生救了我们,不然我们可就凶多吉少了。”
我呆呆地望着眼前的钟望,他低头轻瞥了我一眼,可那目光,却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我隐约觉得眼前这人,不是我认识的钟望。
虽然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可是炁场却完全不同。
尽管平时钟望身上也有那种压迫感,却没有此时眼前这个如此强烈,好像我天生就要比他矮上一截似的。
我半眯着双眼,“你是谁?为什么要冒充钟望?”
“冒充?”他嗤笑一声,回头盯上我的眼睛,“那不过是本王的替身罢了。”
我愣了一下,没太反应过来,这个貌似钟望的人说,曾经和我朝夕相处的那个鬼王,是替身?
顾小妹将我拉到一边,同我解释之前那个钟望只是跟在我身边的替身,所以灵力才不够对付张仁冲,钟望是百鬼之王,平时自然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不可能随时都跟在我身旁。
但是他感知到这边出了事,就赶了过来,本来我们都确实是危在旦夕了,但是幸亏钟望及时赶到,救了我们。
我这才恍然大悟,其实当时看到的那道金光,应该就是眼前这个钟望吧……
可我听着,还是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我爱上的人,只是个替身。
可我还是很不解,明明我都已经到了生死关,钟望又是怎么把我拉回来的呢?
“已死之人,本王也没有办法救回。”
正在我思考的时候,钟望忽然开口解释,视线落在了我的肚子上。
“这是鬼胎的力量。”
说罢,钟望又轻笑一声,“现在你知道为何有这么多人觊觎鬼胎了么?”
我抚上自己的肚子,忍不住惊讶,这个还没出世的小家伙,竟然救了我一命。
我感觉自己的心,似乎突然有几分动摇了。
之前我答应钟望,愿意生这个孩子,也不过是被逼到走投无路罢了。
可是现在,若是真的在保证我自己人身安全的情况下生下这个孩子,也未尝不可。
毕竟,他救了我一命啊。
“接下来怎么办?”
我抬头看向顾小妹,她正在询问着钟望的意见。
张仁冲已经死了,桂尖草我们也找到了,自然不用在此处停留,距离七天的期限还有五天的时间,正好够我们再走出山去了。
顾小妹一路上都拉着我,说着什么劫后余生的话,还夸我,说看见我打算和张仁冲同归于尽的那一刻,觉得我真是条汉子。
我哭笑不得,不知道被认定成女汉子该不该高兴。
我走在钟望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着他。
阳光正好,透过密林之间的缝隙打在他的背上,明明是鬼,可他却丝毫不在乎一样,周身都散发着冰一样的寒气。
这样一比,感觉眼前这鬼,真是从容又平静,确实和那个替身不同啊。
“偷窥够了?”
眼前的鬼突然转过身来,我连忙止住脚步,可还是慢了一拍,撞到了他的怀里。
我赶紧退开,揉了揉发痛的鼻子,有些委屈地抬头对上钟望的眸子。
钟望伸手轻轻抹过,冰凉的感觉覆在鼻子上,好像一下子便不痛了。
钟望浅笑,“还疼么?”
我摇了摇头,钟望这才转过身去,又继续走在前头。
我垂下眸子,盯着地面,跟在他的身后,心里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
之前好不容易同钟望了接近了一些,如今又全是白费功夫了。
而且看起来眼前这个更不好接近啊,明明就是笑着的,可是还是能够让人明显感觉到距离。
就好像他对谁都是那副样子,甚至连我也没什么不同。
可是,我们连孩子都有了……
为什么……不能特殊些呢……
我们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走了差不多一天,等到日头西斜,才到了出发的地点,我已经是累得不行,几乎瘫软在地,钟望扶了我一把,只是表情依旧是淡漠的。
我突然想起之前,濒死之际,我还在想,若是能够再跟钟望相见,一定要跟他说声对不起。
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时候……
我小心地叫了一声钟望的名字,他便转头看向我,眸中带了分探询。
我咽了口唾沫,“那个……既然之前那个钟望是你的替身,那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不记得了。”钟望回答得很快,就好像知道我会这样问似的,“你想说什么?”
“我……”
我低下了头,他都不记得了啊,我还要说出口吗?
空气一下子尴尬地沉默了下来,钟望浅棕色的眸子在阳光下静如星辰。
“师父!”
顾小妹忽然的一句话打破了沉默,我一抬头,就看见了罗闻风站在门边等着我们。
钟望的眸子还在我的身上,似乎在等待着我的回应,我却不敢再抬头看他,从他的身边错过,朝着罗闻风跑去。
余光似乎看到钟望的眸子一沉,可是我却无力探究,也不想再听到任何充满伤害的回答了。
我将背包中的桂尖草拿出来给了罗闻风,他看起来终于满意了的样子,拿着草就进了屋,我也跟着走了进去。
罐子掀开的那一刻,两只蛊虫,就只剩下了那只蜈蚣,一根食指那么粗,油亮油亮的,罗闻风将他放到了另一个罐子里,然后就赶我们出去,说要开始制作桂尖草了。
我们也没有坚持,退出了房间,然而却在退出房门的那一刻,听到罗闻风问了一句。
“你们没有看见陈青吗?”
我和顾小妹都愣了一下,顾小妹先我一步反应过来,开口问道,“麒麟来了?他进山找我们去了?”
“是啊。”罗闻风手里捏着那个罐子,“他说萝殊给他寄了信,他不放心,非要自己过来找你们,得知你们进山了,马不停蹄就走了,我想拦都没拦住。”
罗闻风的话还没说完,顾小妹就将手中的东西全甩给了我,沉声丢下一句“我去找他”,就转身又回了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