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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开春,北城的白雪皑皑全都化去。
纵然春日里还夹杂着一丝寒冷,可谁还会在乎?
那是抵不住的春意盎然,一切寒冷都将过去,案子也迎来了最终判决——以窝藏包庇罪判处被告人尉容三年有期徒刑缓刑五年!
这一天,尉容被释放出狱。
袁秋叶作为此案的主要负责警官,前来监狱送他出狱。当那扇门被打开,一袭笔挺着装的挺拔身影缓缓而出。
是黑色大衣外套,墨蓝色羊绒,露出了一截衬衣领子,衬得他整个人格外英气。
这样一位从容优雅的豪门公子,只消一出现,就能惹得后方的女警员频频侧目。
“咳……”袁秋叶轻咳了一声,提醒她们不要忘记自己是执法者的身份。
女警员立即恢复镇定,只是一双眼睛还是不由自主瞧着来人。
袁秋叶有些晕了,敢情这两位警员小师妹,是来一睹豪门大少的风采,所以才自告奋勇一定要前来!
“尉先生,请抬手。”监狱长在前方叮嘱。
尉容听从照办,手腕上的那副手铐由监狱长取下,是他获得释放获得自由。
袁秋叶则是提醒,“尉先生,根据规矩,这五年期间内,请如实报告自己的活动情况。离开居住地或是迁居,也请先报告经过考察机关批准。当然,您不再被准许出国离境……”
瞧见他沉默颌首,袁秋叶也知以上提醒不过是多余,以他的聪明才智,对法律方面的熟识,又怎会不清楚这些规矩。
更何况,外边还有另外一位能言善辩的律师在迎候!
监狱大楼外,的确有人伫立静候。
那正是唐家二少唐仁修!
一辆私家车静候在监狱白色高墙外,那是谢文以及谢武两兄弟陪同。
袁秋叶抬眸望去,倚着车门的身影又是一道风华绝代的身姿。果不其然,后方的女警员又是忍不住的惊喜雀跃……
“咳……”袁秋叶又咳了一声,身旁那人已经走过迎了上去。
两个男人在监狱外面对面,那是重获新生后的相逢。是这些年来,一人沉睡不醒,一人涉嫌入狱后,第一次这样轻松自在,可以沐浴于阳光下的劫后重生。
谢文递上了烟盒,唐仁修已经鲜少抽烟,可也是接过一支。
尉容亦是取了一支点燃。
伴随着“咔擦——”声响起,是两个男人燃烟相视一笑。天地万物,原本就是光明鲜活的,这两人更是璀璨芳华英俊无双。
“怎么连抽烟也这么帅!”女警员忍不住赞叹,另外一位女警员附和应声,“好像杂志大片里的明星模特……”
“咳咳!”袁秋叶急忙又咳了好几声,可发现这次完全没有了效用。
她迈开步伐走近道,“尉先生,唐先生,两位还是请走!”
亏了他们两人,在监狱门口竟然还有这样好的雅兴!
“袁警官,告辞了。”尉容回眸浅笑回了一句。
那辆车迅速载着两人驶离,袁秋叶回头训斥,“作为执法者,你们这样花痴的行为对吗!”
两位女警员十分歉然,却也为难道,“可是袁警官,案子已经结了,我们也放松一下,执法者也该有审美的能力!”
“……”袁秋叶简直败给她们了。
……
车子平稳行驶在北城,往着目的地而去。
车内,唐仁修不疾不徐道,“你那个三弟,他被司法部门处置,定期来北城听课。”
执行死刑当日,尉孝礼夺过了法警的配枪。虽然是因为情况紧急,想要救人于性命,可这已经是违法行为。又念在事出有因,后续屡次认错,所以除了缴纳罚金之外,将他拘留四十五天,之后又惩罚他于北城聆听司法课,补习相关法律知识。
常言法理不外乎人情,而这已是最轻处罚。
尉容回声,“他是集团负责人,这样的课程多多益善。”
“严父心态!”唐仁修笑了,他身为兄长,却是一派严格管教的姿态。
一路畅行无阻,而后来到了北城近郊一处僻静墓园。
与其说这里是墓园,更不如说是一座私人花园。
那片地皮既不优沃也不宽广,只是安静的一处幽静之所。放眼望去,周遭漫山遍野的春意。绿茸茸的青草上,开了一朵朵白色不知名的花朵。
车子靠边停下,前方已有另外一辆车在等候。
那是任翔以及赵非明。
这座墓园,是容母容咏慈安葬的地方,而容凛也被安葬于此。
自那日容凛举枪自尽,他没有来得及出席葬礼也不曾前来,直到今日被释放,才在第一时间赶来此处拜祭。
“唐二……”下车之际,尉容开口喊,唐仁修侧目瞧向他,听见他道,“恭喜你出山任职律师后,第一场官司大获全胜!”
他们之间从不需言谢,只这一句就已足够,唐仁修默契微笑。
“容少!”任翔和赵非明纷纷呼喊,他们也朝驶离的车辆,车内的唐家二少微笑致敬。
尉容朝两人道,“我一个人上去。”
两人停步,没有再跟随。
瞧着他上到那片山坡,瞧着他将沿路的白花摘下几朵,又瞧着来到那两座墓碑前方。
是那道孑然身影伫立久久,才将白花送上给黄泉之下的两人。
任翔想到容少的孪生兄弟容凛,又想到他死的这样惨烈,不禁沉声道,“容凛少爷也是一个可怜人。”
尽管曾经有过自私,却也仿佛能够理解。同样身为豪门大少,可是却一生都不见天日,难免会嫉恨难免会憎怨。最终时刻,还是不愿不舍,所以在执行最后一刻拦截了一切。然而他也会质疑也会懊悔,是不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所以,那日在已是废墟的香山别墅里,当他看见兄长出现,才会那样高兴,才会对着他说:哥,你回来了。
他是在庆幸,他真的归来……
他们这一对孪生兄弟,背负这样沉重的过往罪孽,这一路太过崎岖疲惫……
此刻阳光是那样的温暖,柔柔照耀在尉容身上,照耀在他墨黑的头发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后,他终于慢慢下了山坡。
“容少,杨少爷因为邵璇小姐所以没有赶过来……”赵非明又是回道,“因为邵璇小姐怀孕了……”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
尉容扬起了唇。
可还有另外一件事,任翔却也要告知,“容少,蔓生小姐在上个月已经去了英国,在一家公司任职独立董事,她带着宝少爷一起……”
那是他终于听到她的消息,尉容忽而沉默了。
其实他知道,是她一手办理了容凛的葬礼事宜。
他也知道,是她事后依旧奔波于案子审理。
他更知道,是她已经离开远去。
这一切,他知道,他都知道。
可他再没见过她。
……
离开墓地后,尉容一行辗转来到北城那座疗养院。
容柔精神失常后,还一直住在此处,始终不曾出院离开。她还需要静养,需要进一步静心治疗。
疗养院那一幢别院独栋,大厅里楚冠廷和楚映言久等多时。
“容表哥!”楚映言一瞧见尉容的身影步入,就立即高兴呼喊。实则她知道尉容今日出狱,可也不愿太多人前往迎接,于是只在这里等候。
尉容瞧见了楚映言,他温声道,“映言,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楚映言真心回道。
常添得知消息后,也从楼上下来,“容少爷……”
尉容望向常添,也望向楼梯上方问道,“她在房间里?”
“是……”一提起容柔,常添感到十分忧心,“容柔小姐醒着……”
无法诉说她是否安好,只能用“醒着”来回禀,因为容柔现在的状态,浑浑噩噩根本就分不清状况,更不清楚今夕是何夕。
尉容独自上楼去,他走向回廊尽头的房间。
门半掩着,他将门轻轻推开了。
房间里不算昏暗,因为窗帘敞开着,那些白纱透下来,将光芒全都打亮……
容柔还坐在地板上,她手里抱着布娃娃,空洞的她没有任何言语。
自从他被判死刑那日当庭昏迷后,她就一直没有再康复,直至今日病情愈发严重……
尉容轻轻走过去,可容柔似是听到脚步声,她本能往后退,一直往后退,口中喃喃自语,“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来问我……”
那是先前因为容凛未曾现身,众人为了追查而逼问下的结果,是她已经精神崩溃!
楚映言站在房门口,她看见了一切,也目睹了容柔的崩溃,她感到这样无措茫然。
当得知容柔亲眼目睹惨案,又拼死也不肯开口道出一句实情,她是真的想要维护他们,维护那一对孪生兄弟……
可她也陷入那一场血腥的惨案里无法自拔,得不到真正的救赎!
“阿柔……”尉容走近她,他轻轻扶住了她,他喃喃道,“阿柔……对不起……是大哥没有保护好你……是大哥没有保护好你们……”
……
容柔的情况,依照心理医生所言,她的记忆已经开始跳脱并且持续混乱。治疗相当困难而且复杂,因为她就像是一个罗盘,自己不停在转,根本就无法停下静止……
可众人都那样期待那样相信着,不是没有痊愈的可能,毕竟这个世上奇迹的事每天都在发生。
楚映言在北城留了几日,她也要回去海城。
离开赶赴机场之前,楚映言告别了尉容,她轻声道,“容表哥,空了我再来看你。”
因为容柔的病症,尉容暂时留在北城没有离开。因为北城是她的病因之地,或许多留些时日就能好转有气色也不一定。
尉容派了任翔送她去机场,他温声道,“不用特意来看我,我很好。”
就在上车赶赴机场,楚映言还是道,“容表哥,王家正在处置王之洲……”
就在容凛去世后,王燕回就带着王镜楼赶回了海城。
虽然楚映言不知真相究竟如何,但是王燕回作为当家人,立刻命人将王之洲带到了面前。
那一夜的王宅,大概是王燕回审判了王之洲。
只是结果却不如人意,因为王之洲明显不肯承认更不肯认罪,他还在死死强撑。
王之洲之所以能够咬死不肯松口,也是认定案件已经过了多年,早就无人指证没有实证。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容镇乔对自家人犯下罪刑是事实,可尽管那位傅老总管言明是王之洲,却也无法确凿去证明。
如今的王之洲,已被王燕回彻底幽禁!
有生之年,不见天日!
可是,尉容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再一句话语。
楚映言明白,如今再追究惩处也无济于事,惨案已经发生,容凛也已经死去……
他早已心灰意冷,更看淡了一切。
……
北城的日子十分悠长安静,静到蓝天之上白云漂浮,都能细数时间。
尉容住在了北城。
他将容柔从疗养院里接出来同住,常添也一同搬入公馆照顾。这一边,赵非明留了下来。
而任翔则是两边开始奔波,一方面是因为余安安跟随林蔓生去了国外,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现在还在保利集团任职。
偶尔的时候,任翔前来看望,也会被赵非明取笑,“任翔,你们夫妻两个分开两地,你真是受苦了!”
任翔确实是有苦难言,谁让余安安一句话打回给他:我们是结婚了,可我也要有自己的事业,所以我必须努力奋斗!
“容少……”任翔从背包里取出信封,将信封递了过去。
那张沙发椅里,尉容安静入座。原先是听着两人在你来我往谈笑,忽而瞧见信封被递了过来。
尉容幽然的目光也是一定,俊彦一下怔住。
“容少,是宝少爷的照片……”任翔见他不接,他又是叮咛。
这些是余安安从国外寄来的,他一接到后就立刻拿来了。但其实,林蔓生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将宝少爷的生活近况记录拍照寄到北城给他。
尉容接过信封将照片取出,映入眼帘的是宝少爷英俊的少年脸庞。
短短数月时间,少年已然不断成长,他的眼睛真是漂亮,那样清澈纯净,阳光下那样开怀笑着。
他再也不用畏惧阳光,再也不用躲藏在阴暗里……
那是容凛的眼睛!
任翔站在一旁,只见容少一张张看着照片,来来回回的看。可到了最后,那张脸庞却是那样落寞。
落寞到了,将窗外的阳光全都遮掩……
“容少,您是想念宝少爷吗?”任翔不禁问,赵非明更是说,“您要是想宝少爷了,我就去接宝少爷来北城一趟……”
宝少爷还是可以前来北城,父子两人也能够相见,这不过是一张机票的事情。
“让孩子好好念书,等暑假的时候再看……”尉容不曾言说,唯有低声吩咐。
他将照片小心翼翼收起,放入了书房的抽屉里,像是宝物一样锁上。
可是这些照片里,却再也没有一张照片是属于她。
就连侧影背影甚至是阳光下的倒影,都一张也没有。
……
次日是周日早上,任翔是被一通电话惊醒,那是余安安拨来的。因为时差的关系,所以他们的通话时间总是毫无征兆。
任翔的起床气不小,可是能够听到她的声音,也很是高兴。两人一边在通话,任翔走向落地窗将窗帘打开,突然瞧见一道身影坐入车中离去,他下意识道,“容少出门了……”
“容少去哪里了?”余安安也早就改了称呼,一起称呼为容少,此时更是好奇追问。
任翔道,“容少去茶馆听戏了……”
自从近日里定居北城,容少除了每日照顾陪伴容柔小姐,也唯有早上的时候,会趁着天色蒙蒙亮外出。
听赵非明说,每日早上,容少都会前往北城一家茶馆。
那家茶馆其实并不富丽也不阔绰,只是一家平凡无奇的茶馆。茶馆的陈设也已经老旧,前来听戏的人也是从前的旧客。
掌柜位年近七旬的老人,对于这位每日都前来听戏的新客人,倒是感到十分好奇。
后来一打听,知道这位客人姓尉。
尉先生生得真是人中龙凤,气质高雅绝伦,绝对是这家茶馆里最为醒目的存在!
他每次来都坐在楼上的位置,他客气待人温文尔雅,也从不与旁人往来闲谈。只是他一个人包下了一桌,连同自己在内,另外还留下了三把椅子。
其中两把椅子,正对着桌子上,奉了两杯茶。
但是从来不见有人来饮茶。
另外一把椅子,却没有奉茶。玫瑰花茶包放入茶杯里,只是等待着要斟茶,却始终没有沏上。
这一日,戏台子上是一出根据《长恨歌》自编自演的唱词,“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掌柜如常来为他上茶,今日他忍不住问道,“尉先生,您每次都是一个人来听戏,怎么还要备三把椅子?”
尉先生回道,“那两把椅子,是留给我不久前过世的两位兄弟。”
掌柜方才明白,原来是留给自家兄弟。
“那另外一把椅子是……”掌管又是询问道。
戏台子上,那些花旦还在唱,“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在那动人悱恻的唱词里,掌柜听见尉先生那样温柔轻轻道,“这里,是留给我的爱人。”
长恨歌起,长恨歌唱,长恨歌说——
玫瑰花茶只留给心中挚爱。
他身边那一把椅子,世上再无第二人可以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