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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茉儿看到方瑾怒目看她,心中越发得意,手掌轻拍,再度道:“阿勃,我觉得我有义务要提醒你,让你看清这个女人的真面目,这是我意外发现的,一直瞒着你是我的不对。”
一个身形肥胖的女人现身,方瑾瞪大眼睛,这人她认识,以前很热情对待她的妇人,现在却是表情冷漠地说看到罕珠儿悄悄摸摸到巫医那儿去了,只要派人去抓定能抓到。
方瑾的眼睛瞪大,忽而想清楚其中原尾,双眸狠狠地看向呼延赞与安茉儿,好一个连环计,居然用这样的方式来诬陷她?果然,呼延勃冰冷地看了她一眼,即命人去巫医那儿找罕珠儿,顺便宣巫医前来给方瑾验明身孕。
“阿瑾,你怀孕了吗?”呼延勃随后道。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方瑾的心也越来越往下沉,此时她手头一点证据也没有,百口莫辩,如何能自证清白?呼延勃的问话她没回答,反而昂首看着他,“呼延勃,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信我吗?”
呼延勃的手紧握成拳,方瑾的话如千金巨石打在他的心上,记得那回阻止她逃跑带她回来的时候,她曾喃喃说过的话,当众口烁金的时候,他还会不会坚定不移地信她?他以为他们一辈子不用面对这样的问题,所以当时他没有回应,现在事实摆在他的面前,他也在自问他能无条件信任她吗?
没一会儿,巫医与罕珠儿就被押到,罕珠儿的精神也很萎靡,看到方瑾披着薄被的样子,她的眼睛不由得睁大,至今她也不知道自己被谁打晕扔到巫医的帐中。
只听到那名巫医道:“皇子,没错,罕珠儿私下里找我要打胎药,我问她做何用,她又说不出来,故而没有给她,为此事她找了我数次……”
“你撒谎,我为什么找你要打胎药?我又没怀孕,再说我醒来时就在你的帐中,并不是我去找你的。”罕珠儿忙辩道。
“去给她验一验是不是怀孕了?”呼延勃没理会他们的证词,他也想知道方瑾究竟有没有怀孕。
巫医听令地靠前,方瑾却是怒瞪着他,然后冷哼一声,“不用查了,我确实怀孕近两个月,呼延勃,那个时候我们每天睡在一起,这个孩子是你的。”顿了一会儿,直视他的蓝眸,“我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无非就是因为我想在你的生辰的时候给你一个惊喜,信不信由你?”
呼延赞闻言,恶狠狠地看着方瑾的肚子,她跟他那么久也没给他生个一儿半女,现在跟了呼延勃反倒怀上了身孕,这怎么不让他震惊外加嫉妒?
呼延勃却是身体一震,眼睛始终没能离开她的肚子,那儿孕育了一个新生命,脑海里在这个时刻却是记起她对孩子的期盼,在两人情事后她都会道:“呼延勃,给我一个孩子。”
安茉儿听到她终于开口承认有孕,不怀好意地道:“惊喜?那还真的是给阿勃一个大大的惊喜,怀着别人的孩子赖在阿勃的身上,你们华国人就是那么狡猾的吗?据我所知完颜雄铁呆在这里已有数月之久,他也很可能会是你,呃,腹中孩子的父亲。”
这话一出,舆论再度哗然,虽然相处了那么久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方瑾是那样的人,但是事实胜于雄辩,人人都亲眼看到她与完颜雄铁不着寸褛地抱在一起,于是底下的议论声渐响,完全偏向了一边。
有担心会引起祸事的人出言敦促呼延勃处置方瑾以平息舆论,这样下去有损族长的威严,对于聚居地的安稳有着深远的影响,尤其呼延赞一直虎视眈眈。
方瑾朝安茉儿厉声道:“你闭嘴,不许你诬蔑我的孩子,他是呼延勃的,苍天可以证明。”
“你说就有人信?”安茉儿回嘴道,“阿勃,你还不处置她?留下那个孽种来碍眼吗?”
“没错,这个孽种不能留,五弟,对于背叛自己的女人要毫不手软才行,若是你不忍处罚,为兄可以代劳。”呼延赞道,巴不得亲手将方瑾与呼延勃的孩子打掉,不待呼延勃应声,他举步上前想要伸脚去踢方瑾的肚子。
安茉儿的嘴角噙着笑容看着这一幕,最好方瑾肚子里的孩子掉了后就一命呼呜,她心里恶毒地诅咒着。
方瑾却是护住自己的肚子步步向后退,两眼失望地看着呼延勃,原以为自己找到了此生的真爱,现在看来不过是一个笑话,他若爱她就不会任由人将她肚子里的孩子踢掉,孩子,这是你再次又回到我的身体里,娘拼了命也会保护你的。
呼延赞动了,他的脚毫不留情地举起对准方瑾的肚子。
罕珠儿从方瑾怀孕这个震憾不已的消息中回过神来,看到呼延赞的行为,忙喊,“皇子,阿瑾姑娘怎么可能背叛你?如果我骗你就罚我永堕阿鼻地狱,我天天侍奉在她的身边,难道连她接触过什么人都不知道吗?这分明就是有人设局陷害的……”
“你闭嘴,谁不知道你是方瑾的走狗,她指东你不敢往西,你不配做胡人。”安茉儿厉声道。
避无可避,方瑾转身想用背来承受这一脚,双手护着自己的腹部,无论如何要保护住她第二个怀上的孩子,耳里除了风声就是罕珠儿急切辩驳的话,此时她满眶热泪,到头来愿意相信她的人只有那个看似不对盘的侍女。
就在这一瞬间,另一个高大的身影动了,方瑾的背部被人抱着,背靠着一个肉盾,这个时候是谁救了她?
呼延赞遇到阻拦,收势不及被人反踢一脚摔到人群中。
方瑾听到有人重重落地的声音,危险已除,她转过头来,只看到呼延勃那一双蓝眼在看着她,那个肉盾是他?他在最后关头还是保住她与孩子,她凝结在眼中的泪不经意地掉落,“呼延勃……”
呼延勃扶稳她的身子,脱下自己的外袍覆在她的身上,他的举动让所有人都费解,安茉儿甚至一脸的不可置信,他就这么没用吗?明明看到方瑾与别的男人偷情,他还要维护她?
呼延赞一脸铁青地站起来,既然他做了选择,他也不含糊,转头看向那一大群仍没有回过神来的人,“你们还愿意追随这样的首领吗?懦弱无能的人连上苍都不会看得起,面对这样的女人就应该施以火刑洗刷自己的清白,可看看他,居然还要维护这样的女人,你们都是草原的雄鹰……”
挑拨的话一句接一句,那些听到他的话心知不好的人忙辩驳,无奈的是一些人却是极其失望,呼延勃的行为真的可以说懦弱至极,被一个华国女人耍得团团转,反对的声浪在有心人的挑拨下渐渐拔高。
方瑾听到这样的声浪心中担忧了起来,终究她还是如安雷所说拖累了呼延勃。
呼延勃看了眼极力鼓动他的族民反抗他的呼延赞,蓝眸一眯,遂大喊一声,“给我安静。”
长久以来建立的威信又岂是呼延赞三两下就能破除的?众人听到呼延勃的话都安静了下来,顿时鸦雀无声。
呼延赞冷冷地看着呼延勃,这个血统不纯的杂种到底想说什么?难道他想要养一个小杂种,嘴角绽出一抹恶毒之笑,有反对之声就代表有他的可乘之机,在这儿呆了有一段时日,看到呼延勃将这儿治理得井井有条,更是眼红。
呼延勃冷睇了一眼呼延赞,一手揽紧方瑾,“你们都不记得我是从哪来的吗?如果我随意就将阿瑾抛却,那与我的父皇对待我阿妈又有何区别?二十多年前,我阿妈也被所有的人这样诬蔑,今时今日我难道也要这样对待阿瑾?这个孩子我会留下,只因他是我爱的女人的孩子。”
方瑾原本在他救她时心中雀跃不已,但此时听到他的话,她的身子一僵,他终究不信她是清白被陷害的,想要反抗,为了自己孩子的生命,她无从反抗,只能配合呼延勃。
众人都清楚呼延勃有怎样的童年,那些记忆随着他这几句话而浮现脑海,他的选择似乎无可厚非,只是这样一个孩子让他们纠结了,人群安静下来。
突然,有人大喊:“皇子说得好。”
众人看去,居然是一直没有吭声的“奸夫”完颜雄铁,此时他已经穿上了衣物,方瑾的美目瞟向了他,脸上不为所动,至今她都无法确定他是不是呼延赞与安茉儿的同谋。
完颜雄铁走上前朝呼延勃躬身行了一个庄重的礼,将一把匕首举到呼延勃面前,抬起那张平日看来略显刻薄的脸,“皇子,我与阿瑾姑娘是被人陷害的,我没有与阿瑾姑娘通奸,如果你不信,我可以自我阉割以证清白。”
众人都惊呆了,男人有哪个愿意没了那玩意儿?
方瑾也听得呆愣了,完颜雄铁他竟然愿意这样做?此时她的美眸定定地看在完颜雄铁的身上,这个男人莫非真的是对她有意?
完颜雄铁见呼延勃不为所动,怕他以为自己只是故作姿态,遂一把抓起那把匕首猛然扯下裤子,举起匕首向着自己的那个部位而去,力道之猛证明他不是说着玩的。
方瑾在他扯裤子之时即转开眼去,心里想要阻止他,但身体却动弹不得,害了她也有他一份,她隐隐记得被人打晕时,回头朦胧一眼看到的就是他。
完颜雄铁的匕首在下落之时就被呼延勃一脚踢开,只听到他冷声道:“完颜雄铁,你以前真的没有与阿瑾私自有来往?”
“绝对没有,我是被人下药了,这个行为不是出于我的自愿,而这人就是三皇子呼延赞,他一直在鼓动我背叛皇子,也是他将我与阿瑾姑娘弄到床上去好让皇子前来捉奸的,布局的人就是三皇子,意图挑起我们聚居地的纷争。”完颜雄铁一脸憎恨地看向呼延赞,他鼓动他时他没有听信,他就这样设局来害他与她。
呼延勃的目光随即冰冷地看向呼延赞,他与安茉儿一唱一和的,他没瞎还能看得到,这么不遗余力地出言要置方瑾于死地,这已经证明了他有不轨之心,联系前因后果,他也倾向于相信完颜雄铁所言。“呼延赞,你有何话可说?”
“你有何证据证明我将方瑾打晕了给你下药让你们捉奸在床的?”呼延赞冷哼道,“呼延勃,这样的话你不会相信吧?不过也是,你连她肚子里的杂种也能接受,再接受一个奸夫又有何难?”
“不许你侮辱我的孩子。”呼延勃与方瑾同时喝道,话音落地,两人对视一眼。
方瑾的心中震动不已,一直都故作坚强,但这一刻她却颤着声音道:“你真的信我?”
呼延勃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拥着她,他爱她这已足够了。
她泪流满面地靠在他的怀里。
完颜雄铁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知道自己永远也没有机会了,“呼延赞,你的用心别以为别人看不到,你想要夺去皇子的一切,卑鄙无耻的人一直是你,你敢说这个东西不是你的?这是我中了你诡计时晕晕沉沉后悄然从你的腰间解下的。”他从腰间扯出一个装杂物的皮囊。
人人注目,这个皮囊他们都见呼延赞戴过,呼延赞也瞪大了眼睛,他不见了的皮囊居然在完颜雄铁的手中,什么时候被他偷了去?这下也猜到他要耍的把戏,瞬间一脸铁青。
完颜雄铁很想大喊冤枉,这个皮囊他无意中拾得的,本想归还呼延赞但却一直忘了,对于他的鼓动,他最终还是拒绝了,念及他是呼延皇族的皇子,所以他也没有赶尽杀绝将此事上报给呼延勃。
在刚才他们全力攻击方瑾的时候,一声不吭没有为自己辩驳一句的他却是私下里将前些日子别人给他的催情香神鬼不知地装到皮囊里,此时他冷笑着打开皮囊,里面的东西零零星星的掉出来,人人都认得这是呼延赞的东西,当然里面最起眼的还是那散发着香气的催情香。
“呼延赞,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捣鬼。”呼延勃怒目看向呼延赞,真的是岂有此理。
众人看到这样强有力的证据都选择相信了完颜雄铁,遂怒气冲冲地看向呼延赞。
呼延赞心中大骂,只是在那样的证据下他百口莫辩,难道要说是完颜雄铁栽赃给他,这样没有什么说服力,斜睨到安茉儿正准备悄然退出去,心中怒极,只是现在不宜与安茉儿撕破脸。
安茉儿早已发现事情不受控制,顾不上埋怨呼延赞,怕呼延勃等人不放过自己,还是赶紧溜回去比较妥当,刚走到帘子前,就有一人挡住她的去路,“安胡阏氏怎么走得那么快?这件事还没完呢?阏氏不多看几眼才回去?”
这几句话同样引来众人的注视,安茉儿的背脊一寒,不用回头她也知道那是呼延勃在瞪视她,朝那拦着她去路的人怒道:“安雷,你这是什么意思?阿勃已说过我在今天之内必须离开他的聚居地,我不过是回去收拾行李,你有何资格在此拦我?”
安雷嘲笑地看了她一眼,“安茉儿,你找我帮你陷害阿瑾姑娘,我没有答应,你怕我走露消息,所以将我骗到远处,派人试图将我杀了灭口,你好毒的心。”所幸他技高一筹,险险地狼狈逃得一命。
呼延勃等人都看到他那一身的狼狈,头上的伤口仍在流血,而身上多处有刀伤,看来极其可怖,呼延勃的怒火这时候已经高涨得无以复加,安茉儿居然想要杀了他的兄弟。
安茉儿急忙回头,“阿勃,你不要信他,他胡说的,我没有……”
安雷怒极反笑,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从来不是一个善茬,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拒绝居然会引来一场杀机,既然她不仁就别怪他不义,将自己抓到的刺客之一扔出来,“这是你安家的人,对不对?”
那同样一身狼狈的人抬起如鼠的眼睛看着安茉儿,“阏氏救救小的……”
没用的废物,安茉儿在心中大骂,连一个人都杀不了,一直在众人面前端着的完美的面容慢慢扭曲,至此大势已去,由不得她再狡辩。
那两个说谎的肥胖妇人与巫医都低垂着头,他们受到了族人强烈的抵制,受不住压力下一切都招了,说是安茉儿用钱收买了他们做假证。
最后,无可抵赖的两个人都被捉了起来关押。
在那个关押的穹庐里面,安茉儿一脸的愤怒,大骂呼延赞出的锼主意,呼延赞冷睇她,“安茉儿,你嚷嚷什么?你以为我那五弟能杀得了我们?放心吧,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
“你又弄了什么事出来?”安茉儿同样冷哼。
呼延赞倾身凑向她,“安茉儿,如果我们可以就此脱险,你我的婚事就此缔结,如何?”
安茉儿眯眼看他,想到呼延勃当众命人抓她的薄情,咬牙道:“有何不可?但我先说明,我还是阏氏。”
“没问题。”
度过一劫的方瑾在精神放松之际就晕了过去,呼延勃一把抱住她回到自己的穹庐,看着她瘦削的面容一阵心疼,手慢慢地往下滑到她的腹部轻轻地抚摸着,嘴角不自觉地笑着,他就要当父亲了,一脸兴奋地抱紧方瑾也沉睡了过去,这段时间他也备受折磨没有一天好睡。
醒来时已是翌日的清晨,因雨水停了,天窗打开,万丈霞光射进穹庐,顿添几许美丽,方瑾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呼延勃清澈的蓝眼,谁也没有说话,尽享这一刻的温情。
“你真的信我怀的是你的孩子?”方瑾仍心有余悸地道。
呼延勃的大手往下摸到她的腹部轻轻地打转,“阿瑾,对不起,昨天我没有第一时间出来维护你,看到你与他那样在床上,我嫉妒得发狂,”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一吻,“我相信你不会背着我与别的男人有瓜葛。”
方瑾这时候才任眼泪决堤,冲进他的怀里放声痛哭,粉拳捶打着他的背部发泄自己的情绪,最后喊着“呼延勃”搂紧他。
这是属于情人的一刻。
两人出到帐外时已是第二天的事情了,方瑾想到前天自己那样被人看去心里有些障碍,呼延勃握紧她的手走出去,两人沐浴在阳光中,很多的族人看到两人出现都热情地问候行礼。
方瑾这时候才放下心中的担忧,展开笑脸相迎,如果此事搁在华国,即使不是她的错,只怕浸猪笼在所难免,没想到胡人在这方面却是看得开,没有人跳出来指责她失节。
议事帐里一切如同昨日,方瑾没出席已有些时日了,此时再出现没有人刁难她,完颜雄铁等她落坐后,站起来以自己的族内有事务要处理请求离开,呼延勃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要避嫌,遂点头应允。
议题渐渐地到了呼延赞与安茉儿的身上,还没提及关于两人的处置,外头就有人脚步匆匆地进来,单膝跪地道:“皇子,不好了,今天安氏部族的大批人马靠近我们的聚居地,这是安氏族长要我等转交给皇子的信。”
呼延勃脸色凝重地起身接过,迅速打开一看,然后愤怒地将信揉碎,“不好,阿彩婆婆落在安氏族长的手中,安氏族长的意思是要用呼延赞与安茉儿换阿彩婆婆的安全。”
方瑾的面色一凝,这才忆起昨日阿彩婆婆看到他们和好后就出门了,怪不得昨日要抓呼延赞与安茉儿时,呼延赞会束手就擒,原来还有这一手,真是可恶。这样害她还不能将他处死,心中总憋着一口气,最后化做一声叹息,“呼延勃,救婆婆要紧,现阶段处死他们只会招致更大的敌对力量。”
“阿瑾,委屈你了。”呼延勃歉意地握住她的手,原本想要杀了那两人为方瑾出一口气,同时也让天国的父皇安息,没想到却无法达愿。
方瑾反握他的手,“只要你信我,那即便是地狱也会是我的天堂,我别无所求。”
当呼延赞与安茉儿被放出来用来交换阿彩婆婆时,安茉儿冷睇着呼延勃,狠狠地道:“呼延勃,我总有一天要你后悔没要我,反而要了这个无甚用处的华国女奴,你给我等着。”因爱生恨的她发誓绝不让这两人幸福。
“安茉儿,我希望你下次能用光明正大的手段,不要再使这不入流的小人伎俩。”呼延勃道。
安茉儿剜了方瑾一眼,“我祝你们的小野种胎死腹中,方瑾,你也别得意,好戏在后头。”
“罕珠儿,有人话太多,怎么办?”方瑾斜眼朝一旁素日里越来越冷静的女仆问道。
“打出去。”罕珠儿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个扫帚,不待方瑾吩咐,已经是第一时间就朝双手获得自由的安茉儿打过去,安茉儿手中一样武器也没有,吃了一扫帚的尘,尖叫着朝自己的父亲奔去。
呼延勃伸手接过步履蹒跚的阿彩婆婆,这时候才示意众人放了呼延赞,呼延赞阴贽的双眼扫过这两人,紧抿着嘴唇越线回去。
安氏族长看到交换的两人已回来,这时候才示意大军原地休息,既然来了哪有不带些利息回去的?
“阿爸,不要放过他们,一个也不放过。”被罕珠儿打得狼狈的安茉儿恨恨地道。
“老族长,趁这机会我们联手将他们一举歼灭,我在那儿呆过一段时间,知道他的实力有多少。”呼延赞冷道。
安氏族长出动这么多人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呼延勃能在这么短的日子里壮大实力不容小觑,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只能将一切扼杀在摇蓝里,绝不能让他有成长的机会,“我正有此意,反正怨仇已结,那就只能不死不休。三皇子,走,我们去共商大计,这次也靠皇子未雨绸缪,事先抓到那老太婆,给我通风报信我才能来得及时,不然只怕茉儿危矣。”
“老族长说的是哪儿的话,茉儿已答应下嫁于我,就是我的妻,我那杂种弟弟终究上不了台面。”呼延赞道。
“哦?还有这等好事,茉儿,你终于想通了,这太好了,现在三皇子可称单于,胡国的分裂终于到了要结束的时候……哈哈……”安氏族长仰头大笑,虽然可惜这女婿不是那老实忠厚的呼延勃,但也聊胜于无。
安茉儿不吭声表示默认,她现在只有一个心思就是得不到的东西一定要毁灭掉。
另一边厢,阿彩婆婆抓着呼延勃的手难过道:“都是婆婆拖累你们,若没有被他们抓了去,就可以杀了那对男女,现在只怕引火烧身啊。”听了方瑾被陷害的事情,她也怒不可遏。
“婆婆,不要这样说,一切都会有转寰的余地。”方瑾安抚地拍了拍老妇的手。
“没错,我们的大军也已陈兵在此,再说我已派人通知我们之前布好的线,安氏大部分兵力都在这儿,那么后方必虚,正好让我们的美姬鼓吹拓跋族长趁机进攻,引那几大族相争资源,定能解我们眼前之困。”呼延勃道,与安氏部族硬碰硬这样的蠢事他不会干。
阿彩婆婆闻言,这才稍稍安心,如果因她之故害得这孩子失去一切,她罪无可恕,军事上的事情就交给男人们去操心,她握住方瑾的手笑着问她的孕期长短,饮食如何,无比欣慰地看着她的肚子,“我出去一趟,回来就听到你有孕的好消息,可见天神在保佑我们一族……”
华国历辛未年盛夏时节,阴山北再度战火连天,先是安氏部族联合三皇子呼延赞共同对呼延勃出手,再接着拓跋等部落听闻呼延赞要与安茉儿和解成婚,于是趁这消息未发布前偷袭了安氏部族。安氏族长气急败坏地扔下如火如荼的战场奔回去老巢,立刻处于两线被夹攻的尴尬境地,因而损失了不少财物,气得这个老家伙卧床数月。
对安氏部族的趁机洗劫肥了不少种族,所以对于随后发布的呼延赞与安茉儿喜结连理的消息,各族的反应都很冷淡,不太承认呼延赞这个所谓的单于,八大部族联盟已经名存实亡,除了一些游离想要得到好处的小部族前去恭贺外并没有人到贺。
安茉儿因此脸色难看了好一段时间,莫泰儿又因与她有利益之争,没少挑衅她这个现在权利越来越缩水的阏氏,两人没有一刻安宁,呼延赞却又因为安氏部族的实力强大而偏帮安茉儿,莫泰儿没少吃苦头,因此对呼延赞的恨意越来越深。
经过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呼延勃的人心凝聚力越来越强,名声越来越响,很多部族的奴隶都逃到他这儿成为自由人,实力在进一步地加强,加之其间吞并了一些游离的小部落,不过是短短的大半年时间,呼延勃这一支的实力已经得到了很大的飞跃。
呼延赞进到安茉儿的穹庐时,正好见到她面容扭曲将手中的纸撕得稀巴烂,“你撕也没有用,他们要成婚已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今早收到的消息,原八大部族之一的夏氏一族也选择了奉呼延勃为主,那个杂种居然也有今天。”语气里恨意十足。
挺着有几个月身孕的安茉儿斜睨了他一眼,嘲讽道:“你就任由他这样发展下去?这样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吞并我们的,呼延赞,你是单于,就要拿出应有的威严来,这是我对原八大部族族长去的信。”
呼延赞伸手接过来打开一看,安茉儿的字迹很娟秀与她的人不同,里面力陈呼延勃的改革所带来的弊端,并且他的实力得到飞跃就是靠这个策略,这样等于是变相的削了原来各部族的实力,大家应联合起来求同存异将这异端分子解决掉,这样才没有后顾之忧。
他也不得不佩服安茉儿的文采,这一封信没有阏氏的咄咄逼人,只有缓缓道来的艰难局势,兴奋时不得不拍案,“好,茉儿,你这信写得好,只要联军得成,踏平呼延勃的聚居地就指日可待。”
“那是当然。”安茉儿冷哼,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从来没有想过会怀呼延赞的孩子,对这个孩子她一点也不期待,端起奶酒碗刚想喝一口,就被呼延赞夺了去。
“你正怀着孩子,哪能天天泡在奶酒里。”呼延赞不甚高兴地道,若不是她怀的是他的子嗣,他才不管她的死活。
“要我不喝也可以,将莫泰儿母子遣走,我看到他们就头晕,你要记得答应过我的话,将来单于之位也是要让我们的儿子继承,你那个长子绝不能留。”
呼延赞的脸抽搐,他还没对她儿子出手,她倒好,时常逼他将长子驱逐,压下心中的怒火,“等过些日子再说,现在事忙,你好好安胎,我去议事帐商议联军一事。”
安茉儿在他出帐后,就将手中的酒樽使劲砸过去,次次都这样,莫泰儿母子她看了就生厌,一动怒肚子就隐隐做痛,只能躺下来让疼痛减缓。
与安茉儿的坏心情相比,方瑾觉得现在的日子就是身处天堂,才出生一个月的女儿眨着一双与呼延勃一样的蓝眼睛看她,可爱极了,每天不看着她,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呼延勃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又抱着女儿在怀里喂奶,“怎么还吃?都快是一只小肥羊了。”
“去去去,哪有这样说自己女儿的?我们的小雅不与混帐阿爸计较,待会阿妈打他,好不好?”方瑾握着女儿的小手挥着小拳头,孩子却舍不得松开那食物的来源,蓝眼睛却睁着转碌转碌。
“阿妈,我也要吃。”呼延勃笑着去拨她的衣物,一副讨奶吃的孩子。
方瑾的脸一红,拍开他的狼爪,“孩子还没吃饱呢,哪有你这样的父亲?”
呼延勃笑着拥紧她恢复得不错的柳腰,“女人,我想你,今晚将小雅交给罕珠儿去照顾,嗯?”
方瑾听到他那细微的请求,知道在怀孕期间苦了他,虽然舍不得女儿离开,但自家男人再不给纾解就真的不近人情了,于是松开抱女儿的一只手伸到后面揽着他的头,轻微不可闻地道:“好。”
当夜可怜的呼延雅就那样扔到罕珠儿的帐里,方瑾两眼都是舍不得,呼延勃却是急不可待地将她扑倒在床上轻哼起来,这一夜帐里春宵值千金。
第二日,方瑾却是起不了床,面对他歉意的眼睛,仍是忍不住的剜了眼,呼延勃也自知自己过态了,不过仍是一副得了腥的猫儿般道,“我去议事帐了,你看看成婚还缺什么就添置,最近有一支华国商队经过,正好依我上回要求的那样带来了华国的成亲物品……”
为了这成亲的典礼,方瑾知道他花了不少功夫,部族仍处于发展的阶段,他却能腾出这么多的精力来筹备婚礼,这让她的心感动万分,所以对他不让她接触华国商队的举动也不再那么介怀,“就按胡礼进行即可,大家热热闹闹的载歌载舞岂不是妙哉?”
呼延勃却是道好,对她的话没有反驳,直到加那催了,这才不舍得起身出帐。
方瑾这回可以安静地躺在床上数着手指头,这一年已是她到胡国来的第三年,她当娘也要成婚了,只是缺少了远方亲朋的祝福,心中总有几分遗憾。
才合了一下眼,阿彩婆婆带着罕珠儿进来,她这才揉眼起床相迎,阿彩婆婆接过小小的呼延雅笑得合拢嘴,指着几名胡人绣娘做的嫁衣,“这是成婚的胡族嫁衣,你试试合不合身,若不合身就改,反正还够时间。”
方瑾伸手抚摸了一下那华丽的嫁衣,由衷道:“真漂亮。”拿起来比了比转了一圈。
她没想到与呼延勃会那么快成婚,从初进宫的那天起她就没有想过能有一天穿上嫁衣正经嫁人,现在这个梦想实现了,感慨丛生,她突然捂着嫁衣忍不住哭了出来。
阿彩婆婆忙将呼延雅交给罕珠儿抱着,伸手将方瑾揽进怀里,“孩子,怎么了?可是这嫁衣不好?那就赶紧着人重新再做一件,或者你想要华国的嫁衣那也行,商队就快到了,总会有好东西带来。”
方瑾却是止不住泪流地摇头,怕婆婆等人会担心,“我只是太高兴了所以才哭的,婆婆不用担心。”用手胡乱地抹去泪水。
“傻孩子。”阿彩婆婆慈爱地抚摸她的秀发,她跟呼延勃有些年头了,直到女儿生了才能给她一个名份,确实是委屈她了,笑着要她试嫁衣,方瑾又是笑又是哭地应下。
许久都没敢出现在方瑾面前的完颜雄铁今天却是来了,挑帘子进来时就看到她一身鲜红嫁衣地舞动着,看起来是那样的鲜活那样的美丽,他的眼睛舍不得离开她的身子,直到罕珠儿俏脸含霜地暗瞪他一眼时,这才回魂,有些局促地给阿彩婆婆问安。
方瑾不甚高兴地看着他,早知道他在她身后,她就不一时兴起跳舞了,板着脸坐到阿彩婆婆的旁边,“完颜雄铁,你怎么来了?”
“阿瑾姑娘,听闻你要与皇子成婚,所以我特意送贺礼来。”完颜雄铁道。
方瑾指着空地,“你将礼放下就好,完颜族长还是先出去吧。”她不想再与他有闲话传出,赶紧将人赶走比较安心,那次的事情她仍耿耿于怀。
完颜雄铁局促地起身,忙不迭地告辞,留恋地看了眼方瑾,然后识相转身离去,背影萧瑟。
阿彩婆婆叹息一声,“何苦做得如此绝?阿瑾,他虽有错,但当日也不是他所想的。”
方瑾吩咐罕珠儿将完颜雄铁带来价值连城的贺礼搬走,眼不见心不烦,“婆婆,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他好,他那点心思瞒不住我,早点断了他的情也能让他早些觅得美娇娘。”
阿彩婆婆想想也是这个理,方瑾这样做也有让呼延勃安心的因素在,好在小雅长得像呼延勃,因而没有人再拿那件事来大做文章,遂不再对此事多做评论,笑着讨论婚事。
成亲在即,那支华国商队也如期到来,带了不少华国的物品,方瑾看得爱不释手,样样都有家乡的味道,眉眼儿由早到晚都是弯的。
华国商队的首脑也受邀参加了呼延勃与方瑾的婚礼,胡人的婚礼与华国不同,没有那么多如牛毛的规矩,反而是一对新人受众人的衷心祝福,再然后就是唱歌跳舞祝贺,气氛十分的热烈。
那商队的首脑远远地看了一眼,直觉新娘怎么那么像华国女子,但想来这在胡国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因此也没放在心上,倒是多喝了几碗奶酒,酒一喝多就想要去解手,给手下吩咐了几句后他往草丛中走去。
刚解完手出来,却听到有人唤他,睁着有些醉的眼睛看着对方,这不是刚才的新娘吗?顿时酒醒了,你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方瑾可不管那么多,好不容易才割地赔款地让呼延勃同意让这支商队参加婚礼,说是看到有华国人在场就权充远方的亲人,就是想要找准时机让他捎信给真儿。
左右瞄了瞄,很好,没有什么人,赶紧拉着那怔愣的商队首脑到一旁,从怀中掏出写好的信并附上几两金子,压低声线用华语道:“这封信你回华国时捎给华国皇宫的总管事大人荀真,这是给你的酬劳,相信我,你会获得丰厚的回报的,可记住了?”
那商队首脑的酒顿时就醒了,茫然地握着手中硬塞来的信件,舔了舔嘴唇,“你说谁?荀真?皇后娘娘?”
方瑾一愣,真儿当了皇后?这几年间她一次也没得到过华国的点滴消息,忙扯着这个矮胖的商队首脑道:“你说皇上宇文泓已经立了原总管事大人荀真为后?”
商队首脑忙点头,这回头脑清醒了一些,“你是华国人?怎么嫁给了胡人?”
方瑾的心里止不住为荀真高兴,这么多年来她不是不清楚她与宇文泓的关系,没想到最后皇天不负有心人,但现在不是说这么多的时候,“我一时半会儿不能与你说清楚,记住,这一封信你一定要亲手交到荀皇后的手中,她一定会打赏你的,或许兴起还会赏你个皇商当当。”怕他不重视,她忙给他画大饼,反正只要信到了真儿的手中,其他的她可不管。
商队首脑一听能有皇商当,捏信的手不由得收紧了,正想要再相询几句,方瑾却是听到罕珠儿扮的鸟叫声,不好,呼延勃找她,不能再多说,只能一再叮嘱他要切记,然后步履匆匆地离去。
商队首脑将信塞回怀中,握着手中的金子直觉此事不可思议,带着满腹疑问地回到了自己的席位。幕僚问起,他没隐瞒,悄然将方瑾托信之事道出,不知道真假,万一是这个华国女子晃点他,他贸然到皇后娘娘面前去乱说一通,那娘娘岂不是要剥他的皮?
华国人哪个不知道皇上的后宫形同虚设,与这位皇后娘娘好得那是蜜里调油,皇子皇女一个接一个的出生,他来时听闻皇后娘娘诞下了升平公主宇文宛,所以这信现在捏在手中是烫手山芋。
“老爷,别想那么多,我们明儿就走,万一你拿着信的事情被那个蓝眼的胡人知道,我们只怕凶多吉少,先将货物卖了,回华国时再做打算。”幕僚小声建议。
商队首脑想想也是,借口酒乏告辞回去帐篷内歇息。
呼延勃却不知道方瑾背着他做的事情,看到她踏着夜色走回来,一把揽到怀里,“怎么这么久?”
方瑾瞟了他一眼,施施然落坐,随口找了个理由,“我解手比较慢,今天的嫁衣比较繁复,这个你也要管?”
呼延勃看着她气呼呼的俏脸,酒不醉人人自醉,一把抱起她,咬着她的耳朵道:“我们去洞房好不好?”
方瑾吓得赶紧圈紧他的脖子,俏脸嫣红,尤其是众人看到他们亲热的样子瞎起哄时脸色就更赧然,粉拳轻捶到他的身上,他却是不痛不痒地与众人起哄,在笑闹声中抱着方瑾回到穹庐内。
将她轻抛到床上,倾身压在她的身上,低头磨着她的红唇,“女人,你快乐吗?”
方瑾伸手抱紧他,此刻的她脸上的赧意已去,伸手拉下他的衣领朝他吹气道:“你说呢?”然后主动撷取他的唇。
她要他一辈子只宠她一人。
他的喉咙结微微地滑动,即使已经生了一个女儿,但是呼延勃却觉得这一夜就像初次那样诱人,空气里的香味越来越撩人。
案几上雕花银烛台上的华国龙凤红烛燃得欢快,那香气更是从红烛中飘出,为两人的洞花花烛夜添了几分情趣。
时局每天都在变化着,方瑾也在呼延勃统治的地方建立了自己的威信,没有人再指着她的鼻子骂华国奴。不摆架子的她时常与妇人一道挤羊奶,亲自动手做美食,倒是颇得大家爱戴。华国的农作物等经商队带来的东西在方瑾的传授下渐渐在这个聚居地里开了花,而且小小的呼延雅已经是能坐会爬了,若不是记挂着华国的亲朋,她会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美满了。
抱着女儿推掀帘子进议事帐的时候,众人一看到她都忙起身唤声王妃,方瑾笑着让众人不用那么多礼,看到呼延勃的眉头紧皱,“出了什么事?”
呼延勃不在乎形象抱过自己的宝贝女儿,顺手将案几上的纸张递给方瑾,伸手指逗了逗女儿,小人儿好脾气,会抓的小手紧紧地抓着父亲的粗手指仰头笑得流口水,看得他的慈父心不断的膨胀。
在胡国待了已经有四年的光阴了,方瑾也学会了看胡国文字,“华国商队被劫了?”心头一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交付信件的那一支?赶紧往下看。
安雷却是握拳道:“就是皇子与王妃婚礼时来的那支商队,这次佟氏一族太不给我们面子,以往都相安无事,现在居然出手劫货杀人,这不是摆明的挑衅吗?”
方瑾这回觉得手心都是凉的,那封信不知会落在何人手中?这还是其次,重要的是商队全军覆没,她的希望又一次落空。这次的截货杀人是个信号,以后只怕数年间不会有华国商队胆敢进入阴山北的区域,那么她想要与远方亲朋通信那就是痴人说梦,呼延勃是不会轻易允许她与华国人接触的。
将纸张轻轻地放下,她沉思了一会儿,道:“只怕这次一直都没对我们出手的那几个大部落坐不住了,不然佟氏一族不会胆敢轻易动手,呼延勃,我们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呼延勃抬起头来,蓝眸中一片冷光,“今日收到我们布在其他几族的眼线回话说,呼延赞与安茉儿正在努力地游说他们对我们动武,呼延赞坐上这单于之位虽然已经一年了,但是却一直没有坐稳,这次看来他想借由这个事端掌握权利。”顿了一会儿,“安雷,你给完颜等族长传话要他们迅速整合本族的实力急速赶来,切记动作不要大到让人猜疑,我想想,就以春季牛羊放牧为由悄然布署。”
安雷站起来应声是,然后坐下来草拟信件。
方瑾道:“对了,上回我们发现的那座铁矿开采的情形如何了?若是他们联军已成,我们就要有奇着才能应付。”发现那个铁矿也是呼延勃带她策马在领地时偶然发现的,当时她极为兴奋,这个天然的铁矿能弥补呼延勃在兵刃上的劣势。
其中一名负责人道:“一切都按照王妃所交代的方法进行,我们也按王妃所翻译的华国炼铁的书中所说的法子去试了,但总有几分偏差,不过比我们自己原先的武器要锋利得多。”这可是个利好消息。
果然,众人的表情都松了一些,有好兵器再加上骁勇善战的士兵还愁打不赢仗吗?
方瑾曾见过荀家军所用的兵器,非胡国的兵器可以相比拟的,但也聊胜于无,毕竟她不懂炼铁,只是开了些书目着呼延勃让那些商队顺路带来,她所起的就是一个播下原始种子的功用,至于他们如何在实验中改进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那甚好,抓紧时间炼兵器,呼延勃,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阻止他们联成一线,这样对我们十分不利?”她道。
“甚难,好在我们布在拓跋族长那儿的美人还没暴露真实身份,尚能牵制住那个好色的族长,目前他还没有点头。”呼延勃道,“听说他也爱财,我正想要哈那大叔准备一批金银珠宝,看看能不能明着与他来往,争取他不要倒向呼延赞的阵营。”呼延勃也是开始着手想法子破解这个局,“只怕效果不显著,呼延赞打的旗号就是反对废除奴隶,这也是我们与其他大族相争的源头。”
“皇子,要不我们放弃这个政策,以期能缓住他们联合的脚步……”有人开始打退堂鼓。
方瑾立刻就斥道:“这万万不行,朝令昔改我们非但不能御敌,只怕还要失去人心,这样的我们凭什么在阴山北立足?呼延赞与安茉儿只怕要笑死,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易让我们成为丧家之犬。”
那个人一看到方瑾严肃的脸,顿时就不敢太大吱声,嗫嚅着嘴唇道:“可是不这样,凭我们的实力如何能对抗得了他们的联军?只怕要一败涂地。”
呼延勃的蓝眸注视着那打退堂鼓的人,“阿瑾说得没错,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我们要做的就是争取,这政令不能改。”
方瑾看到呼延勃的表态成功让那个人闭嘴,美眸在那群人身上瞟过,有人的眉头仍是紧锁,看来对于前景大部分人都不乐观,这不是个好现象。
会议直到了晚霞出现才结束,呼延勃抱着女儿呼延雅率先走出议事帐,方瑾跟在他的身边,两人一直都默然无语地走在草原上,其间只有天真的小宝宝在那儿咿呀叫唤着。
“阿瑾,如果战事开了,有什么不对劲,你立刻带着小雅离去……”呼延勃道。
方瑾没有说什么大家同生共死的话,毕竟还有一个女儿要照顾,只是紧紧地揽住他的手臂,温顺地道:“我知道,这次的战事只怕不容易度过,你尽管备战,不用担心我。”
怎能不担心?呼延勃的蓝眸里满是对她们母女的担忧,这是他在这个世上最在乎的人。
接下来几乎没有有利的消息,给拓跋族长送金银意图打动他的哈那大叔,带着原封不动的财物回来了,拓跋族长拒绝了与他们的结盟,并且还说只要归还他那一族逃跑的奴隶,那么定当不会找呼延勃的麻烦,除此外任何的方式都不能打动他们。
呼延勃立刻就拒绝了拓跋族长的要求,但因着还有自己的内线在拓跋族长那儿,所以能有所安慰的是至少还有一些内部消息送来,不至于完全处于什么也不知道的阶段。
呼延赞与安茉儿两人的联军在这一年的秋季完全集结,针对呼延勃的军事行动在如火如荼的展开。
安茉儿握紧手中的战报,她要呼延勃知道她的厉害,正准备提笔给呼延赞写信,一旁才几个月大的小儿子哇哇大哭,她顿时怒瞪一眼,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儿子,“来人,把这东西带出去,别吵着我。”
“阏氏,小皇子是想要你抱抱。”抱起大哭的小不点的老妇皱眉道。
“我不管,赶紧抱他出去。”安茉儿不悦地道,但是一旁的大儿子呼延尔凑近她时,她却是温柔地将大儿子抱在怀里,摆明了就是不喜欢这个才刚出生的小儿子。
老妇见状,赶紧将大哭的小皇子抱出去,阏氏偏心得很。
安茉儿冷冷地看着小儿子,若不是为了笼络呼延赞,她早就用药打掉这个孩子,每次看到他都会心头火起,咬了咬唇,她还要让呼延勃后悔才行,哄着小儿子随侍女一道出去玩耍,自己却是再度提笔疾书。
临出征前,呼延勃没再召开会议,而是让大家都回去与自己的妻儿团聚一夜,明日就正式出战迎接第一拨的敌人。
呼延雅早早就被抱到罕珠儿的帐篷内,这个才一岁多一点的小女娃也感觉到大人间的气氛不对,故很少吵闹,乖乖地由着罕珠儿照顾。
帐内的欢爱气息越来越浓郁,方瑾不由得哭喊道:“呼延勃,别伤到孩子。”
没错,女儿才刚过周岁,她又怀上了第二胎,这时候不得不感叹自己像母猪一样了。
呼延勃揽紧妻子在一旁喘着粗气,拨开她汗湿的头发,在她的额角处轻轻一亲,“阿瑾,我真的舍不得离开你与小雅,还有这个未出世的小人儿。”大掌往下抚摸着,这里孕育他的第二个孩子,希望是个健壮的儿子。
方瑾窝在他的怀里,“你自个儿要当心,别只顾着以身作则,记得我与孩子们还在后方等你,放心,我们之前安插的那些策反的内线已经进行得七七八八,预计再过些日子我们会增添更多的有生力量,我也会在后方尽量安排好一切……”
呼延勃听着她有条理的分析战事,心中无比的庆幸她不是那种柔弱的华国女人,“阿瑾,嫁给我委屈你了,如果你回去华国,可能会过得比这儿好……”
方瑾的红唇堵住他的嘴,半晌之后才动情道:“我不喜欢你这样说,听到了没有?没有你就没有小雅,我不会过得好,阿勃,你要记住你的命属于我们,我们一家四口一定能度过这个槛。”
呼延勃没回答这个问题,这一刻没有比爱人更好的慰藉了。
翌日,所有的母亲或者情人都默然送别情郎,方瑾更是满眼红丝地将那条金色的贾哈披在呼延勃的身上,含泪说着祝福的话,努力不使眼泪掉下,这一刻不能脆弱,她的肩头上还担着一族的后给补养与年幼的孩子。
呼延勃见状更为心疼她,当众狠狠地揽她在怀中,似要抱断她还没有变粗的柳腰,在她的耳际轻声道:“阿瑾,等我。”
方瑾伏在他的怀抱中不住地点点头,最后夫妻二人松开对方,看到彼此的瞳孔里面只有对方的身影,被父母忽视的小娃娃不干了,嘴一张似要哭。
呼延勃好笑地将宝贝女儿抱在怀中安慰了一番,然后才交到方瑾的手中,一挥衣袍利落帅气地跨上马,举刀向天,“勇士们,随我出征,神会保佑我们旗开得胜。”
“旗开得胜。”一众士兵狂喊着这句话,士气异常的高涨。
呼延勃最后深深地看了眼爱妻娇女,一咬牙,狠心一勒缰绳掉转马头,一骑绝尘在前方。
方瑾将女儿交到罕珠儿的怀中,忍不住跑上前,这样可以离他更近一点,但距离一次又一次被拉远,最终所有的人都掉转马头朝远方奔去,只有发髻松散的她伫立在风中看着远去的爱郎。
人群中的完颜雄铁悄然看着她的容颜,镌刻在记忆里,可她的眼睛里没有他,黯然神伤地一挥马鞭,不再让她的容颜蛊惑自己。
阿彩婆婆颤微微走近她,“阿瑾,这就是女人的宿命,男人征战保家园,女人就要做那坚实的后盾,不要伤心。”
“婆婆,我知道。”方瑾转身搀扶着老妇往回走,“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重逢的,小雅才一岁,肚子里还有一个没有爬出来,我怎敢伤心累垮身子?放心吧,就连呼延勃也说过我有草原民族爽朗的一面。”
乐观是好,但方瑾与呼延勃也没有料到等到他们再度相见时已经是很久之后的时光了,草原刮起的风怎么可能会在一夕之间就停顿了呢?
方瑾除了每天都留意前方的战况外,还要安排壮健的妇女接手制造兵器的差事,自己更是开始穿男装在各个生产要线上巡视,女儿小雅完全交由罕珠儿照顾。在她的强悍精神的带动下,聚居地里的女人非但没有颓废,反而精神气越来越足。
战争却是越打越胶着,尤其是联军一方的呼延赞更是感觉异常的头痛,没有料到呼延勃是块难啃的骨头,不但没有将他打垮下去,反而被他拉着深陷泥潭。
方瑾的肚子越来越大,收到呼延勃在前方写给她的信后,她又是笑又是哭,看得女儿小雅惊叹不已,小人儿已经一岁又七个月了,小小的脸上有一双神似呼延勃的蓝眼睛,深得父母优点的她可爱又美丽,在聚居地里几乎是人人捧在手心中的小宝贝。
“阿妈?”她小小的身子依在母亲的怀里,努力地探头看着母亲手中布满字迹的信件。
她将女儿抱坐在大腿上,笑道:“这是你阿爸写回来的信,我们小雅的阿爸打了胜仗,很快就能回来与小雅团聚了,高不高兴?”
“阿妈,你说阿爸就要回来了?”小人儿兴奋地大叫。
她点点头,然后看到女儿欢呼地起身跑出帐外嚷叫着,墨眸里面有着深深的满足,幸福原来很简单,喝了口新鲜的牛奶,询问了带信回来的信使,“皇子的身体还好吧?”
“嗯,很好,并且我们打了个大胜仗,呼延赞的联军被迫退后了,王妃,这可是个开战以来我们最大的胜利……”信使兴奋地道。
方瑾静静地听着,但听到联军被打散了几部分之时,她的笑容一收,问得更加详细,然后着罕珠儿将绘制的简易地图翻出来,让信使给指明地方,这时候她的眉头深锁。
在信使带着她的回信给呼延勃时,罕珠儿已看出了不妥,道:“怎么了?”
方瑾仔细地查看地图,“有一支被打散的联军只怕要冲着我们的方向而来了,罕珠儿,我去找阿彩婆婆商议。”忙起身,似又想到什么,“罕珠儿,这个消息暂时不要说出去,恐人心会乱。”
“你把我当成了什么?”罕珠儿气鼓鼓地道,她是蠢的吗?怎么可能将这种消息外传,人心一乱,聚居地只能提前完蛋。
方瑾一挑眉,罕珠儿就大气也不敢喘地往后退,她看了不禁好笑,时至今日罕珠儿仍是这副表情,大笑着出帐,罕珠儿看到她走远了,这才敢张望挤眉弄眼。
阿彩婆婆听了方瑾的话后,满是皱纹的脸上十分严肃,“你打算怎么办?如果他们真的冲我们后方的聚居地来的话。”在草原上被人抄袭后方的事屡见不鲜。
“做好逃亡的准备。”方瑾道,“像这样大的穹庐只能舍弃,改用之前做的小型帐篷,这样简便易携,还有组织有战斗力的人分配刀剑,女子也要武装起来,绝不能就这么容易认输。我查看了一下,在这儿往北有一块地方不错,那儿有着山谷,或许可以让我们暂时躲到那儿去,地图上显示这儿易守难攻,最近我准备着人将牛羊等财物先行转移过去,起码这样可以保证我们的补给……”只是可惜因为这场战役的打响,华国商队没有再进入这一片区域,所以粮食更要藏好。
老妇仔细听着方瑾的布署,这一刻她是无比的庆幸呼延勃娶了方瑾,有这样的女人在后方打点,那孩子在前方可以安心许多,不然光凭她一个老太婆难以支撑这样的事情。“虽然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朝我们冲来,但未雨绸缪还是必须的,阿瑾,你是皇子的妻室,现在又怀上身孕,带着小雅先行离去,这儿有我这老太婆坐阵,我活了这大把年纪,死不足惜。”
“不,婆婆带着小雅先走,我是阿勃的妻子,如果我现在提前走了会让人寒心的,再加上那些大族里面有大批的奴隶会投奔我们,我还是必须要守在这儿,婆婆年纪大,一有变动只怕不好应付。”这是她过来找阿彩婆婆的原因所在。
老妇猛摇头,这怎么可以?
她浑浊的眼睛扫过方瑾的肚子,她就要再生产了,绝对禁不起折腾,“你这孩子真糊涂,现在还与我这老太婆争什么?我死不足惜,可你是一个人两条命,不顾你自己也要顾孩子……”
方瑾的眼里有着感动,婆婆什么都为她着想,上前伸手握住婆婆的手,“婆婆,这事情听我的,不要再争了,我是阿勃的妻子就要承担起这个责任,婆婆帮我照顾小雅。况且那儿需要有人主持大局,婆婆过去正好合适。”
她劝了又劝,好说歹说才劝得阿彩婆婆答应下这个请求,她看着方瑾的眼神里面不再只有长辈看晚辈的怜惜之情,反而是多了庄重与敬意,这一刻她已是将方瑾看成与呼延勃同样的存在。
事情商妥后,方瑾行动得也快,以这儿水草不茂盛为由,着一部份人赶着牛羊往北而去,方瑾将仍不知道要与母亲长久分离的呼延雅抱上了马车,小人儿天真地歪头问着母亲,“阿妈,你什么时候过来捉小雅?”
方瑾揉了揉女儿的头发,以捉迷藏为由让女儿不哭不闹离去,低头在女儿的前额上一吻,“小雅可要听婆婆的话,不然阿妈就不与你玩捉迷藏了,听到了吗?”眼里有着不舍,女儿离开一会儿视线都受不了的她,还要忍受着与她长久的分离,也不知道这场战争要进行到何时?
小人儿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母亲,乖巧地点头。
老妇深深地看着方瑾,突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方瑾右手靠胸躬身行了一礼,众人都惊呼出声,谁不知道老妇的地位,连对皇子她也没有行过这样庄重的礼,现在居然对着方瑾行了?
方瑾忙扶着她直身,急道:“婆婆,你这是干什么?”
老妇拨开方瑾的手,“王妃,你是皇子的妻子,这是你应得的,我们一族的人都将铭记王妃在这一刻的功德。”
声音渐渐放大,所有人都听到了老妇的话,想到这段时日方瑾挺着渐大的肚子还到处奔走巡视,顿时都红了眼眶,对于族群的付出,她们都看在眼里。
“婆婆,阿瑾早就如皇子所言,将自己当成了部族的一员,婆婆说这样的话就是与我生份了,我可要不高兴了。”方瑾哽咽道,知道老妇这一礼所代表的含义,以后她的行事将更方便。
老妇拍拍她的手,“王妃千万要保重,不然我将没有面目见皇子。”最后想了想,在方瑾扶她上马车之际,压低声音道:“如果事不可为,王妃一定要保得自身的性命,其他的可不顾。”
方瑾的身子一颤,婆婆话里的意思她明白,就是要她在关健时刻丢下这一群人自保,知道以婆婆的身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实属不易,心中更是感动,直到这一刻她才发觉自己完全融入到这一群体中。
马鞭一挥,马车朝前驶去,呼延雅伸着头朝方瑾挥手,“阿妈,小雅会想你的,你要快点来捉小雅哦。”
方瑾点点头,朝女儿挥着手,若不是顾忌这儿有大批送别的人,她一定会崩溃的大哭,女儿就是她的命根。
果然不出方瑾所料,阿彩婆婆带着呼延雅离去不足十日,那支冲散的队伍果然朝这方而来,速度之快出乎方瑾的预料,毕竟前方应还有战线相拦,但却是阻挡不住他们。
她的心中渐渐生疑,怕是来者不善,赶紧安排人手转移物资,而自己则与最后的一群人殿后,众人看到身为王妃的方瑾这样顾及她们的生命,顿时群情高涨,没有一个人窝囊的要求先走,健壮的妇人几乎与为数不多的男人一起每日手提大刀在营地上巡视,无论如何要保护王妃的安全。
在入冬之前,那一群人已是离得更近,方瑾由罕珠儿扶上马车最后一批撤离,看了眼这儿仍然林立的帐篷,她的心中万分感慨,真舍不得,在这个地方住了四年多,生孩子,结婚,都是在这儿进行的,收回留恋的目光,总有一天,她还会回到这里的,这只是暂时的。
方瑾将手中的信递给一旁着便服的男子,“你将此信转交给皇子,切记,如果在路上被人捉住就第一时间毁掉信,万不可落入敌人之手。”
男子点点头,朝方瑾一躬身行礼,最后跃上马似一支箭般迅速朝远方奔去。
方瑾这才吩咐罕珠儿挥鞭启程,抚着圆滚滚的肚子,祈祷着一切顺遂,好在婆婆与小雅先行一步了。
离开不过三天,后方的追兵就赶了上来,罕珠儿握紧大刀,“王妃,这下麻烦了,我们只怕难走。”
方瑾一掀马车帘子,就看到后方的烟尘滚滚,美目大睁,不禁咬紧手指甲,不能慌,不能乱,她现在的目标很明显,就快要生产的孕妇,想要隐藏都难。
心中百转千回,目测烟尘滚滚处,凶多吉少了,不过她仍扬声道:“大家不要慌,快点走。”将马车帘子拉下。
坐在马车里的方瑾听到打斗声越来越响,还是被追上了,俏脸这回倒是一丝波澜也没有,凭着这一群妇人不是对方的敌手,深呼吸几口气,她推开马车上紧闭的帘子,挺着肚子站出来,看到一群妇人都咬牙抵抗,“都住手,你们一群大老爷们欺负一群妇人像话吗?”
那群正与顽强抵抗的妇人打斗的壮健男子都面面相觑,遇到抵抗就会本能地杀戮,现在一看到方瑾出现,顿时都住了手。
很多人只一眼就认出了她,呼延勃的妻子是华国女人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而眼前这大腹便便的女人就是呼延勃的妻子。
人群中很快有人让开,方瑾的眼一眯,知道即将要过来的人是首领,她微昂头表达着自己的不屈,只是当那人骑着马戏谑地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的眼睛忽而睁大了,“呼延赞?”
“你还记得我嘛,方瑾,我是不是该要感激流涕?”呼延赞嘲讽道,目光停留在她越见美艳的脸上,算来方瑾已经是近三十的妇人了,却丝毫不见憔悴,邪气的目光溜过她高耸的胸脯,最后定格在那近有八个月身孕的肚子上,蓝灰色的眼睛里有着深深的怒火。“你倒挺会生的,这么快又替呼延勃怀上了第二胎?”
“那倒是,不像人只播种不结果。”她嘲讽道。
“你!”呼延赞知道她嘲讽他当年不能令她怀孕,最后哼道:“牙尖嘴利,这样不会让你更好过一点。”
方瑾看了眼那大批的士兵,示意众人不要再抵抗,这样只能枉顾性命,一群妇人与最后的守军都咬牙忍了,成为俘虏被呼延赞带回自己的领地。
一路上,方瑾都得靠双脚行走,没有了马车可坐,在这临入冬的天气里她仍能出一身薄汗,后来那些呼延勃留下来的守军削了木板做了一个简易的担架抬着她前行。
方瑾当即拒绝,可他们却坚定地说,这样的苦他们可以忍,但方瑾是孕妇不能相提并论,她这才没有再拒绝,知道再这样走下去她会早产的,未足月的孩子很难保得住性命,只好由他们担着她往呼延赞的聚居地而去。
一群俘虏刚坐下来分吃了一点难下咽的干粮,就有人来宣方瑾去见呼延赞,罕珠儿站起来彪悍地道:“有什么好宣的?我们王妃还没有用完膳呢?”
方瑾嘴里无味地啃着干粮,由得她的小侍女出头,“你让呼延赞先等着吧,等我吃完再说。”说完,看也不看那个通传的士兵。
直到呼延赞气冲冲地出现,拿着方瑾的人来要胁,方瑾这才一手撑着腰板着脸跟上去,示意其他的人接着用膳,不用担心她。
一进帐,方瑾即不客气地坐在柔软的毛毯上,这个呼延赞还是那么会享受,斜睨着呼延赞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呼延赞一把掐着她的下巴,狠道:“方瑾,你以为还是我掳你到胡国来的那一次?你现在怀着野种,难道还想我会惯着你,宠着你?”
方瑾倔强地看他,冷笑道:“我怀的是我丈夫的孩子,哪来的野种?放干净你的嘴,呸。”朝他吐了一口唾沫。
呼延赞擦拭干净脸上的唾沫,抬脚就要去踹方瑾的肚子,他倒要看看这个小杂种还能不能存活?方瑾双手护着肚子,怒瞪他,“你还是人吗?你踹啊,我现在就快到预产期了,如果现在胎儿早产只会一尸两命,这样也好少受你的罪。”她挺胸抬肚看他。
一尸两命?
呼延赞咂吧着这句话,那抬起来就要狠心踹下的脚最后慢慢收回来,眯着蓝灰色的眼睛看着方瑾,他要的是她,一个死人于他何益?厌恶地看了眼她的肚子,看来只能让她先将呼延勃的小杂种生下来才能整死。
方瑾看他收脚,这才轻呼一口气,站了起来,讽笑道:“单于,若没有别的吩咐,那我可就要走了。”尤其是那一声单于更是嘲意十足。
呼延赞的脸一抽,一把攥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近看着她道:“方瑾,我会用事实告诉你,选择呼延勃是一个大错特错的决定,你以为他能来救你吗?他现在自顾不暇,那个大胜仗是有问题的,你以为我为何能偷袭你们的聚居地?醒醒吧,呼延勃离死不远了,等你生下这个杂种后,只要你回心转意,我决不追究你的过失……”
方瑾一脚狠踹他的小腿,他一痛下松开她的手臂,眯着美目道:“呼延赞,即使你不嫌弃我,我还嫌弃你呢。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靠女人的小白脸吗?先是莫夫人接着是安胡阏氏,除了靠女人你能长进点吗?可怜的呼延于于还为你死在华国,为兄为夫为父为子你都失败至极。”
呼延赞一气之下举手甩了方瑾一巴掌,他最恨的就是有人这样说,所以现在最受他冷落的是毫无利用价值的莫泰儿。
方瑾捂着被打疼的脸,微肿的脸略有些变形,但她仍不改昔日的性子,“孬种就是孬种,呼延赞,我告诉你,你连替呼延勃提鞋也不配。”说完,愤然地转身离去。虽然逞了口舌之快,但她知道未来的日子依然艰难,要保住自己及孩子的命不容易。
突然,腹中的孩子一踢,她的脸上流露喜悦之情,伸手轻抚腹部,孩子一定是感受到她的心情,所以才会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与她一道的决心。
众人一看到她回来,都围了上来,“王妃?”看清她脸上的巴掌印,都气恼了一肚子火。
方瑾笑着安抚他们,“不碍事,不就是一巴掌吗?我还受得住,他日定要他十倍奉还,皇子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罕珠儿伸手轻轻给她揉着脸上的瘀血,看到她在无人看见时痛得眉眼都挤成一团,嘴角一撇道:“不就是一巴掌吗?有什么好痛的?”
“我打你试试?”方瑾冒着寒气斜睨她。
罕珠儿背脊一寒,赶紧闭嘴,不过她发现她越来越喜欢这样的方瑾,不知是不是被她虐多了?百思不得其解,算了,不去想了,只要这个女人一天没死,她一天都是她的侍女。
接下来的行程,呼延赞没有再为难方瑾,但也没给她特殊的照顾,在另一边吃着美食喝着奶酒看着她在那儿啃难下咽的干粮,板着脸将奶酒一饮而尽,眯着蓝灰眸子看她与那一群人打得火热,心中突生的闷气无法发泄出来。
在临近聚居地时,呼延赞吩咐人将方瑾宣进来,方瑾踢着门帘不甚礼貌踱进来,“你找我来又想干什么?还想再甩我一巴掌吗?”
呼延赞将一套衣物及头巾甩给她,“这是给你换的衣物,吩咐你的人不要再喊你什么王妃?也不要叫你的名字……”
“这是什么意思?”方瑾接过那一身不起眼的衣物,像老太婆穿的那种。
呼延赞冷哼,“不想换也可以,除非你想被安茉儿找麻烦,别怪我没提醒你,她若是发现你一定不会放过你。”
方瑾皱紧眉头,这个问题她早就想过了,只是要如何才能瞒得过安茉儿?那个女人因爱成恨,这样的人最是恐怖,默然拿了衣物抱在怀里,“呼延赞,别以为我会感谢你,我会有这样的危险也是拜你所赐。”最后似想到什么,又笑道:“看来你这单于当得不怎么样嘛?”
“方瑾,你是不是嫌命长?”呼延赞铁青着脸道。
适可而止,方瑾识趣得很,抱了衣物就离去,心知呼延赞虽对她似还有旧情,但这人变脸也是极快,无论如何她是一定要生下呼延勃的孩子。
呼延赞皱眉看着的背影离开,伸手轻捏了一下鼻梁,现在他还受制于安茉儿,不能大方地让方瑾现身,只能这样先行带回去,握紧自己的拳头,无论如何都要恢复单于无上的权力才行。
寒冷的风吹到了远方那正在作战的人身上,呼延勃解下头盔,拧开皮囊喝了一口水,现在敌我双方都休战,他的心却平静不了,接到的消息一喜一忧,喜的是阿彩婆婆与女儿安然撤退到方瑾选好的那处山谷,忧的是妻子下落不明,思及此,伸手狠狠地捶击那颗老树的树干上。
安雷上前拍着他的肩膀道:“我只知道一句话吉人自有天相,现在我们已经暗中派人去找那最后一批撤退的人会被哪方掳走,王妃聪慧机智,你要信任她。”
呼延勃用手捶了一下胸膛,苦笑道:“我何尝不知?但她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母亲,焉能不担心?如果不能打败这一群人谈何去救她?”
“真恨不得我们的铁骑赶紧将阴山北这一带踏平。”安雷也愤然道。
“那是迟早的事情。”呼延勃表情冷冷地道,一想到方瑾有可能在某处受难,心就会被揪得很紧很紧,恨不得插上双翅飞到她的身边。
“皇子,敌军有行动了。”斥候来报。
呼延勃与安雷对视一眼,赶紧戴上头盔,迅速上马指挥大军迎敌,这一路上的战场补给全靠经过的地方,尤其是那些奴隶群体很欢迎他们的到来,因而并不用太过于担心补给。
安茉儿一收到呼延勃在某处大破某部族的消息时,都会将纸紧紧地攥在手中,极其恼火,现在侍候她的侍女个个都怕她,背后议论着阏氏的性子越来越喜怒不定。
“没有在呼延勃的聚居地找到那个可恶的华国女奴吗?”安茉儿冷声道。
呼延赞斜睨她一眼,“抓到的人中都没有她,若是抓到她我还能瞒你不成?我也与你一样恨不得将她处死,对了,拓跋与耶律族长已经来信催我重返战场了,你让你阿爸再增援人手给我。”
安茉儿瞪大眼睛,“你当我们安氏一族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人力?我兄长已经带了一部分人按协议那般奔赴第一线与呼延勃作战,要人没有,要命一条,你看着办吧。”不甚高兴地喝了一口奶酒,越喝心越烦。
呼延赞上前一把抓着她的手臂,“安茉儿,我是你的丈夫,你就这样对我?”
“上回受的打击我阿爸还没缓过气呢?你不是单于吗?自个儿想办法去,不是还有莫氏一族充当前锋,就让莫阿利上吧,再说留着有何用?”安茉儿努力地挣开他的手。
呼延赞一再受到她的轻视,心中顿生一把火,将她甩到地毯上撕开她的衣物,安茉儿死命地挣扎,用口咬,用脚踹,什么招数都使尽也没能撼动他分毫,只能怒瞪着一双眼睛由得他暴力侵犯她。
良久之后,呼延赞起身穿上衣物,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身狼狈的安茉儿,“安茉儿,你给我记住,我是你的丈夫,就是你的天。”说完,大踏步离去。
衣衫被毁,头发蓬乱,身上疼痛的安茉儿将案几上的酒樽朝呼延赞的背影掷去,“混蛋。”感觉到下身的滑腻,大声唤人进来备水沐浴,不想再为呼延赞生孩子。
方瑾怀孕近九个月了仍没有生产的迹象,听闻呼延赞领兵出征了,她躲在人群中看着他骑马离去,嗤笑一声。在这儿已生活有一段时日了,平日里她都被人护在奴隶住的帐篷里面,并没有四处去溜达,毕竟这儿她的仇人不少,呼延赞最出名的两个女人都恨她入骨。
只是人窝在一个地方太久了也是不行的,尤其是她就快要生产了,不能缺少了运动,看了眼自己挺着的大肚子,若不是现在不好行动,也许她会考虑在那两个女人之间挑拨一下,好等坐收渔翁之利。
她与罕珠儿两人正想返回奴隶区时,听到安茉儿与莫泰儿两人在争吵,声音颇大,只听了一会儿,她就知道这两人果然是死敌,安茉儿趾高气扬地挥舞着阏氏权仗,莫泰儿死活不肯退让。
罕珠儿看得入迷,方瑾一拉她衣袖道:“别看了,我们回去,若被她们发现那就糟了。”
罕珠儿一听赶紧扶着方瑾打算不起眼地回去,哪知道却被人唤住了,方瑾一听是安茉儿的声音,背部一凉,想要装没听到,哪知安茉儿又唤了一声。
方瑾深呼吸一口气,示意罕珠儿低头混到人群中,她低头转身小声瓮气地道:“阏氏?”
安茉儿走近打量她,“抬起头来给我看看?”
“我头上长了脓疮怕吓着阏氏。”方瑾假意局促道。
莫泰儿讥笑道:“阏氏对一个大着肚子的奴隶耍什么威风?我还没算你陷害我兄长冲在前头的事情,你别想将此事赖过去。”她绝对饶不过安茉儿这装腔作势的女人。
“莫泰儿,你现在是跟谁在说话?注意你的措辞,上回单于当众鞭打你的事情你都忘了?还想要再尝一次那滋味?”安茉儿冷笑道。
莫泰儿的脸上一阵潮红,胸脯一起一伏,粉拳紧握,死也不会忘记就是安茉儿陷害,她才会被呼延赞那个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的男人扒了衣物当众鞭笞,总有一天要连本带利还给安茉儿。
安茉儿见她不吭声,胜利一笑,正想再盘问方瑾几句,这个女人就要生了,正好,她小儿子的乳娘奶水不太好,极需一个新乳娘来喂乳,看到自己贴身侍候的老妇抱着小儿子过来,微不悦道:“天气冷你抱他出来做甚?”
“小皇子一直哭,老奴才会抱了他来找阏氏。”老妇道。
当着众人的面安茉儿不好嫌弃这个儿子,板着脸抱到手上,也真奇怪,这个好哭鬼她一抱就不哭了,睁着与呼延赞一样的眼睛看着她,她一阵厌恶,跟他的死鬼老爹一样令人讨厌。
正想挥退一旁大着肚子的妇人,小儿子的手却是讨嫌得很,一把抓着那妇人的头巾,她正要拍打小儿子的手教训一顿,突然听到有抽气声,还是那个莫泰儿发出的,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却听到莫泰儿眯眼道:“是你?”
她迅速转身,也吓了一跳,随即兴奋起来,真是得来不费功夫,不怀好意地笑道:“方瑾,是你,看来上天还是颇为眷顾我,既然得来全不费功夫。”此时她笑得不怀好意,尤其是看向她的肚子时,居然又怀了呼延勃的孩子,速度真快,她不会让这个杂种有生下来的机会。
方瑾下意识地护住肚子,本以为可以全身而退,哪里知道七八个月孩子的手什么东西都爱抓,竟然将她的头巾拽了下来,这才让安茉儿发现了她。看到人群里的罕珠儿想要站出来维护她,忙机警地给她摇摇头。
罕珠儿一脸焦急,这个安胡阏氏岂是好相与的?方瑾这样离死不远了,咬着唇想要不管不顾冲出来,方瑾再朝她一瞪,这才咬着唇混入人群中。
因为抓到了方瑾的原故,安胡阏氏想要弄得一尸两命,但又不好给人说她与一个孕妇过不去,这样于她的名声有碍,呼延赞与方瑾又有旧,只怕方瑾会这样与那个可恶的男人脱不了干系,思前想后,计上心头,她恶毒一笑。
寒冬季节,寒风吹得那个欢,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被担架抬起来放在筑起来的高台上,冬日暖阳照在她的身上,一群巫师围着她又唱又跳,安茉儿跪在那儿搓着双手似在祈福,众人围观。
被巫师包围的人正是方瑾,这时候的她手脚被缚在担架上动弹不得,嘴里塞着破布防止她喊叫,没想到安茉儿会这么快就处死她,被她抓到后她即命人将她关起来,到她的面前耀舞扬威一番,被她顶回去了几句,每每气红了一张脸。原以为她会一脚踢到她的肚子让她小产,哪里知道她要搞活人祭,这个恶毒的女人。
此时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暖阳,灵台一阵清明,不知远方的呼延勃如何了?她真的很记挂他,从来没有怨过他带给她的灾难,只恨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中她没有遇上他。
安茉儿站起来举起双手似朝众神拥抱,“伟大的神祗,愿你赐福给这一片草原的生众,保佑在外征战的单于,让他旗开得胜,斩杀异己份子,为了表示对你的敬意,我将献上最纯洁的祭礼给你——”
巫师听闻,唱跳的速度更快了,方瑾的耳朵里都是嘈杂的声音。
歌颂众神的伟迹的声音停下了,舞蹈也停下了,巫师让开一条道给安茉儿,只留那个主巫师仍在那儿挥舞着挂满色彩斑斓的布条的高杆。
安茉儿一身彩衣走近方瑾,蹲下来看着她愤怒的面容,冷冷一笑,在铜盘里净了手,然后亲手抓起巫师端的盘子里的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噙着笑容查看一番,眼神一狠,她握紧那把匕首,“方瑾,你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吧?放心,我只要你腹中的胎儿,有他献给天神,那么神也会保佑我的。”
俯身看着她,在方瑾瞪大眼睛中,举起匕首猛地想要刺进方瑾的肚子里将婴儿剖出,方瑾“呜呜”出声本能地扭动着身体。
在这一瞬间,“不好了,阏氏,东边的帐篷无缘无故起火了……”有人过来大声禀报。
东边那一带住的都是呼延赞的女人及孩子,现在那群女人一听着火了顿时就急了起来,忙跑回去抢救自己的孩子。
“吵什么?派人去救火即可。”安茉儿不当一回事,不就几个杂种,她才不会放在心上,朝一旁的巫师道:“继续仪式。”
她再度举起匕首用力地向方瑾刺去——
“阏氏,不好了,我们刚打回来的水成了红色的……”
“阏氏,出事了,刚刚族内有一部份人又吐又晕的,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
安茉儿气红了一张俏脸,朝那几个禀报的人道:“都给我拖下去鞭刑,难道看不出这是个神圣的祈福仪式吗?你们这样一个又一个来禀报这样的消息是要触我的楣头吗?”
莫泰儿轻咳一声踏步上前道:“阏氏,这意思你还没看明白吗?各位巫师大人,那个妇人肚子里的孩子不能伤害,不然天神会降下惩罚到人间,这就是征兆。”
“瞎扯,一个下贱女奴生的孩子也是下贱的奴隶,天神怎么可能会隆灾于人间?莫泰儿,你这样说有何居心?别怪本阏氏不给你面子。”安茉儿大声喝斥。
“谁都知道我与这个女人不对盘,当年在王庭时我就想要杀她了,那时候要保她的人可是阏氏你。”莫泰儿嘲笑数声,“我能有什么居心?我巴不得这个女人早点死,只是现在天神已经给了启示,就是不要这个孩子为祭品,难道你安胡阏氏也要违背神的指示吗?”
安茉儿的脸上这回完全是震怒之色,那名最高巫师也煞白了脸,赶紧再度做法验证莫泰儿的说法,人群里面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人人的脸上都有了畏惧之色,莫非这个女奴所怀的孩子真是不能伤害的?
“一派胡言,大家不要轻信莫泰儿说的话,她不过是个华国女奴,天神还等着我们献上祭品,巫师,继续。”安茉儿朝着一旁怔愣的巫师怒喊一句。
她握紧手中的匕首转身准备将婴儿挖出来。
莫泰儿凉凉地道:“安胡阏氏,别怪我没提醒你,当灾难降临到你的身上时,你就会知道你今天的做法是大错特错,天神会震怒的。”
她对莫泰儿的话置之不理,两眼狠狠地盯着方瑾隆起来的肚皮上,匕首已经到了她的肚皮上,轻轻地划出了一条血痕,明显是安茉儿在丈量如此才能顺利取出不足月的胎儿。
“啊——阿妈,我的肚子好疼……”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捂着肚子哭喊起来。
“皇子?”侍候他的侍女大喊出声。
安茉儿一听到孩子的声音,手中的匕首瞬间掉落在地,忙从高台上跑下来,将男孩抱在怀里,急切地道:“阿尔,哪儿疼?怎么样了?来人,赶紧宣巫医来。”
莫泰儿上前看了看,“报应,安茉儿,我说什么来着?天神一定会惩罚你的,你看看,那胎儿你还没挖出来祸事就接二连三地发生,这已是说明那个女人及孩子你一个也动不了。大家也想要天神降灾吗?”她转头朝围观的族民厉声问。
“不要,不要,阏氏,放了那个孕妇……”
这样的声浪一层高过一层,不好的祸事接连发生由不得她们不信。
那名最高巫师也冷汗涔涔地放下做法的高杆,朝一脸铁青之色的安茉儿双掌合十道:“阏氏,天神告诉我们,这个胎儿他不要,那是他送给人间的福子,一定要保全他的性命,不然他就要降灾给不听他指示的人。”
安茉儿倒吸一口凉气,周围反对的声音让她的心烦躁不安,“大师,这是真的?那不过是个女奴怀的孩子?”
“是真的,我看到的神相是这样说的没错。”最高巫师一脸坚定地道。
“听吧,我说什么来着?”莫泰儿讥笑道。
安茉儿的眼睛看向高台上的方瑾及她那颇大的肚子,现在这么一搞,她怎么还有理由弄死这对母子?只差那么一步就能在众人面前整死她,不甘心,“大师,我不相信有这样的启示,你再做法请示天神?”
“阏氏,不好了,呼贝尔河的流水是红色的……”
安茉儿转身往呼贝尔河跑去,跑得又急又忙,后头跟着一大串人,到那儿一看,河水全变成红色的,这是不祥的征兆,当即有人跪下来哭泣地请求,不要再用方瑾的胎儿来当祭品,这样全族的人都会遭难的。
一个人反对可以忽略不计,但这么多人同时反对那就不得不重视,安茉儿一咬银牙,闭上了眼睛长叹一声,身为阏氏的她也不能不顾及族人的请求,最后的话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将那个女奴给我放了,让她去干最卑贱的活……”
“阏氏,这个女人怀的是福子,需得好生供养起来,绝对不能安排她去做卑贱的活计,这样会触怒天神的。”那名最高巫师一脸惶恐地道,就像天神此时已经惩罚了他。
安茉儿在这样的压力下如何还能一意孤行?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地忍下了。
就因为安茉儿的多此一举,造就了方瑾坐在穹庐内大口吃烤肉的舒适生活,罕珠儿也像饿死鬼投胎一样拼命地吃,“王妃,这个好吃,你多吃点。”她将一块烤肉递到方瑾的手中,这段时日没吃过一顿像样的膳食。
方瑾也不客气接过就啃,无论如何这是安茉儿应给她的补偿,害她虚惊一场,看到罕珠儿又要伸手抓她最爱吃的烧羊小排,忙道:“你可别全吃光了,给我留点,听到了没有?”
安茉儿看得目瞪口呆,随即气怒于心,方瑾吃得有多欢,她就恨得有多深,“嚯”的一声板着脸站起来,“像你这样的女人,不知道呼延勃喜欢你什么?有得吃你就赶紧吃,不然你难产关过不去,想吃也吃不到。”
方瑾舔了舔油腻腻的手指,摸了摸自己颇大的肚子,笑得万分欠揍地道:“那不劳阏氏操心,巫师都说了我怀的是天神赐下的福子,只怕我想死天神还不让我死呢?”
“你!”安茉儿从未在口舌上赢过方瑾,气怒地转身带人离去,真的要呕血三升,岂有此理?
方瑾气死人不偿命地在后面唤一声,“安胡阏氏好走,不送。”待安茉儿走得不见踪影之时,她这才放下手中啃着的羊小排,朝罕珠儿道:“你做得不错。”
“那是,王妃也不看看我罕珠儿是谁?”罕珠儿臭屁地道。
方瑾的嘴角一阵抽搐,这个侍女典型的三天不打上梁揭瓦,正想要敲打一番的时候,莫泰儿走了进来,将侍女挥退在外守着不让人靠近,她静默地走向方瑾,“你还真大命。”良久,才吐出这一句。
方瑾擦干净手指,朝她一笑,“那也要多谢莫夫人相助。”
老天真的很喜欢开玩笑,在几年前她与莫泰儿相见两相厌,多年后助她脱困的偏偏是她,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喜欢做弄世人。
方瑾在得知安茉儿要用她来活人祭时,当时惊得出了一身冷汗,罕珠儿等与她一道被俘的俘虏们也束手无策,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与未出生的小主子死去?
最后还是她朝罕珠儿问明活人祭是怎么一回事时,当机立断的要她接触莫泰儿,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莫泰儿也不是铁板一块,总是有缺点的,所以什么河水变红,皇子腹痛、集体中毒、帐篷失火都是她与莫泰儿搞出来的,利用天神的名义来保命。
曾经是死对头的两人坐在这儿,方瑾道:“莫夫人,我欠你一个谢字,如果不是你,我与孩子只怕已经死了。”
莫泰儿不甚在意地挥挥手,“我会救你不是出于好心,方瑾,你答应过我的事算不算?”她倾身凑近她道。
方瑾睨了她一眼,“当然,只是你真的舍得下呼延赞?他是你孩子的父亲,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我也不隐瞒你,你就那么相信我的男人会赢?”
“我不知道,我只是赌一盘而已,方瑾,我也不骗你,呼延赞对我薄情寡义,也许在将来的某日他会因为安茉儿那个贱人而杀死我的孩子,我不能冒这个险。我现在与安茉儿是殊死搏斗,我不求什么,只要将来你的男人打赢了,你只要答应将呼延赞的那一份给我的儿子,那么我今日助你之恩即可扯平。”莫泰儿道。
这是她打的如意算盘,方瑾派来的侍女说了一句话打动了她的心:你总得为你的儿子着想,安胡阏氏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已故单于的,一个是呼延赞的,她的地位可以说稳如泰山,而你有什么?部族败落,儿子的小命也是攥在他人的手里,现在你卖一个人情给我们王妃,王妃定也会念你的好。
此时方瑾笑道:“没问题,莫夫人,我方瑾不是无情无义的人,欠你的恩情总会记住的。”
莫泰儿这时长吁一口气,有方瑾这句话已足够,其实她也万分好奇她怎么就看上了呼延勃那个血统不纯的人,可这不关她的事,她不好去问。忽而想到了那个叫奈奈的女奴,表情几分悻然地道:“奈奈的事情我也有责任,当时那个地方是狼群出没之地,而我们带的粮食不多,呼延赞要扔下一批奴隶,我没有出言阻止,所以此事我对不起你。”
方瑾闻言一愣,奈奈永远活在她的心底,这个可怜的女子给了她在胡国最初的温暖,“莫夫人,奈奈已经走了,曾经我想要你与呼延赞两人为她填命,可是今日我受你之恩,相信奈奈在天之灵不会怪罪我的。”希望奈奈可以原谅姐姐的自私。
莫泰儿是后悔极了当时没有一力保住那个女奴的命,至少今日可以与方瑾攀交情,现在听她说得直白,她悬着的心也放下了,“方瑾,我会着我兄长如有机会私下里给呼延勃通消息,这样有利于呼延勃的行动。”联军内部不稳,各个利益分配不均早已是怨声载道,她也是看清楚了才站到其中一方去。
方瑾的眼睛一亮,在这儿她也可以做很多事,遂与莫泰儿商议了好一阵,天色将黑之时,莫泰儿才装做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离去,在穹庐的门前骂道:“不识好人心,看你哪天死?我们走。”气呼呼地带着人就离去。
经此一事,方瑾在这儿混得如鱼得水,巫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求安茉儿要善待方瑾,所以她即使怒也没有虐待她,吃的喝的穿的一应齐全。
方瑾这一胎怀的时间耗时颇长,就连罕珠儿也开始着急起来,都快十个月仍没有生产的动静,肚子滚圆,若不是看到方瑾能吃能睡她都要彻夜不眠了。呼延赞这个聚居地的人都在议论方瑾的肚子,更添其是福子的说法,发展到最后离奇的是有人居然求见她要摸一摸她的肚子好沾福气。
她朝罕珠儿道:“她说什么?我没听清。”
罕珠儿也一副见鬼的表情,“王妃,她要求摸一摸你的肚子好沾沾福子的福气。”赶紧重复一遍眼前这个瘦削的妇人所说的话。
方瑾很想拒绝,但看到她一脸渴求地看着她,又是拜又是别的,终不好拒绝让其失望,加之她又想要笼络人心,遂小心翼翼地道:“那就一下好了。”
妇人得到她的应允,朝她虔诚一拜,如膜拜圣洁的神灵一般伸手在方瑾圆滚的肚子上一摸,然后幸福地笑出来,再度顶礼膜拜,直把方瑾吓出一身汗来。
有一就有二,前来要求沾福的人越来越多,以致最后方瑾干脆不让摸了,而是改为当天开坛为他们跳祈神舞,那舞圣洁的气息很浓,虽然大着肚子,可多年修炼的舞姬还是动作灵敏,一众信众都顶礼膜拜。
安茉儿在远处看了半晌,朝一旁略为不安的老妇道:“有什么好看的?这种骗人的伎俩也就只有那群人会信?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不是的,阏氏,老奴不是这个意思,老奴觉得不安,现在信她的人越来越多,而且也越传越广,正值战乱之时,还有很多人远道而来膜拜她祈福,我们若是不制止,老奴总觉得会出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少见多怪,不就一华国奴还能翻天不成?她想等呼延勃打胜仗来救她那是痴人说梦。”安茉儿不屑地道,不再搭理,转身回穹庐内,前方的战事有胜有败,呼延勃的顽强在她的预料之外。
老妇再看了半天那慢悠悠的祈神舞,目光落在方瑾的那张俏脸蛋上,最后叹息转身离去。
时值年关将近,方瑾自己也开始着急了,孩子已经十个半月了,若不是孩子还在动,她都怕会出问题,安茉儿更是不怀好意地在她面前看着她的肚子,问她确定这孩子真的还活着?只怕福子是无子。
但这夜,她睡到半夜,肚子开始疼痛,伸手一摸一手的水渍,这个孩子终于愿意从娘肚子里爬出来了,她的心安了不少,扯嗓子喊:“罕珠儿……”可惜罕珠儿似乎睡死过去,她肚子一疼下不了床,随手抓着一个的东西朝罕珠儿掷去。
睡得迷迷糊糊的罕珠儿被硬物掷到忙睁开眼想要发怒,“是谁……”,看到方瑾额冒冷汗,“你快生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赶紧找接生婆进来。”方瑾咬牙道。
这一夜,很多人被天窗上那一抹艳丽的霞光照醒,纷纷走出穹庐,在雪地上看到天边有一抹艳丽的霞光照亮了半空,这个时辰还没到天亮,怎么会有如此炫丽的霞光?
人人都啧啧称奇,忽而听到一声婴儿响亮的哭声,这时候人们不再是像刚才那样称奇,纷纷询问有哪家的婴儿降生?循着哭声寻去,所到的竟是方瑾的穹庐,这时候众人面面相觑。
安茉儿也看到了那抹霞光映照半空,赶紧往方瑾的穹庐走去,那里已经围满了人,并且有些人开始膜拜起来,那名最高巫师当众做法,高唱“圣子自天神之地而来……”的歌,这让安茉儿的俏脸气得通红。
掀帘子进去,看到方瑾正抱着孩子喂奶,她凑上前去看,“听说你生了,我来看看?”不由分说就要让人将孩子抱给她看看。
方瑾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罕珠儿不用她吩咐也上前拦着,并且高声喊:“安胡阏氏,你要硬抢走圣子吗?”
安茉儿一听这话顿时就柳眉倒竖,咬牙道:“我只是说看看而已,谁说要抢的?再说你的主子是我的奴隶,她生的孩子自然也是我的财产,我看看有何妨?”
方瑾定定地看着安茉儿,是坚定不会让安茉儿碰自己的孩子一根毫毛,别以为她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孩子在她肚子里时她不敢轻举妄动,但是现在生下来了,安茉儿若是要对他不利也会有机会,万万不能相信她。
安茉儿确实有想法,这个孩子在母亲肚子里时她没有想法,但刚才出生是伴随着异相,这一定会在草原上广为流传的。将无形中为呼延勃增加筹码,自己也有一对儿子,怎么可能被这个杂种抢走了光彩?这个孩子不能让他长大,一定要将这个什么圣子扼杀在摇篮里面。
这是她这一瞬间真实的想法,也打了要抢走方瑾孩子的打算,她的眼睛一使,悠闲地坐在一旁喝着奶茶,“这个孩子是巫师口中的圣子,我自然要格外加以照顾才行,方瑾,你是奴隶得到这样的待遇已是超规格了,你让其他的奴隶们怎么想?”
安茉儿身边的那个老妇上前打算强抢孩子,阏氏终于想明白这利害关系,什么圣子由着他长大那才叫不妙。
方瑾看了看怀中正吃奶的儿子,低声道:“孩子,别怪阿妈。”伸手暗暗在婴儿的屁股一掐,再将婴儿嘴里含着正在吸的奶头拿开,婴儿一痛兼没喝饱奶肚子空空遂大哭起来。
老妇上前恰好一把抢过来,然后得意洋洋地抱回去给安茉儿,安茉儿看了眼急切的方瑾,这个女人终于知道急了吗?将孩子抱高,紧闭双眼的孩子看不出像谁?轮廓上隐隐像呼延勃,疯狂的嫉妒心一起,手不由自主地往孩子细嫩的脖子抚去,就差要下狠劲了。
“你要杀了我的孩子吗?”方瑾适时大喊,并且不顾产后虚弱想要上前去抱回自己的孩子。
恰在此时,莫泰儿一把掀开穹庐的帘子,外头窃窃私语声的人顺势进去,孩子的大哭声听得更响,更何况安茉儿的手还在孩子的脖子处,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最高巫师上前阻止道:“阏氏,这个孩子杀不得的,那是要受到天神诅咒的。”
其他的人都暗暗怒目看着安茉儿,这个孩子一出生天出异象,就连巫师对他的称呼也由福子改为圣子,安茉儿就算是阏氏又如何?不能杀了天神派来的圣子,这是要遭到天神惩罚的。
方瑾趁机上前开口道:“安胡阏氏,将我的孩子还给我。”伸手就要去抱孩子。
安茉儿没有错看这群人眼里的敌意,这才多久,方瑾就被人捧得那么高?什么圣子,她不应该相信的,一步错步步错,努力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将孩子给回方瑾,“我只不过是看看而已,没想过要夺他的性命,方瑾,这孩子是你生的,自当由你照顾。”但是照顾到死那就不关她的事,她恨恨地想。
方瑾抱紧怀中大哭的孩子,现在凭舆论压住安茉儿夺回儿子,赢了第一步还怕以后安茉儿用的诡计吗?她睑下眼帘道:“阏氏说过的话可要兑现才好,不要哪天一睡醒就将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
“你放心,我没有夺人子的爱好。”安茉儿咬牙道。
“那可难说,你动了什么心思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敢说你对别人的儿子没心思吗?赶走的心思也是心思。”莫泰儿冷笑道,处处针对他们母子二人还敢大言不惭地说这样的话。
周围的人都侧目看着安茉儿,至少比起安茉儿这个威信不断下降的阏氏,还是这个刚出生的圣子更能给人带来希望,“阏氏发个誓,我们就会信。”有人大胆地将心中的话说出来。
原本有人悄语附和,渐渐更多的人却是高声喊出。
安茉儿气极,举手向天发了个毒誓,这才将民愤平息下去,狠瞪了眼方瑾与莫泰儿,一拂衣袖离去,她才不管这个什么圣子不圣子的说法,明天就着人来将方瑾与儿子赶到奴隶区去住,又不是要他们的命看有谁敢指责她?
“阏氏别着急,总会有机会除去这个杂种的。”老妇道。
安茉儿没好气地道:“那是当然,绝不能让这杂种长大成为阿尔的威胁,未来单于之位一定会属于我的阿尔。”
圣子的传闻越传越广,呼延勃听闻之时已经是来年四月暮春时节,这一年多的做战让他的身上多了铁血的味道,每天都经历生死,更为想念妻女,只是方瑾的下落他一直没有打听到,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难见到。
“你说呼延赞的聚居地里有圣子出生?”呼延勃皱眉道,“怎么有这样无稽之谈?是什么人生的?”
所有的将领都侧目看向那个禀报的人,圣子?
这可是天神派遣降临到人间的孩子,只有传说中草原上八大部族的始祖呼利尔与天神之女蜜蜜儿祖缇所出的儿子,伟大的呼赤尔才能拥有这个称呼,传说中他给胡国各部族生存的技能,因而是草原民族的信仰。
“据说是一名华国女奴,具体叫什么名字无人知道?孩子出生时伴随着霞光,所以人人都这么传。”
华国女奴这几个字让呼延勃立刻弹跳起身,其他人也都吓得将手中的物体掉落在地,会是王妃方瑾吗?
“那个孩子是什么时候生的?”呼延勃问道,没人知道他的心跳异常的快,会是他的女人吗?
“据说是去年年关之时生的,现今不过是四五个月大而已。”声音里有着不确定。
“探,再探,我有感觉我们就要找到阿瑾了,如果当时最后一批撤退的人是呼延赞遇上的,那么阿瑾一定在他们的手中。”呼延勃立刻厉声吩咐。
“是,皇子。”
一想到方瑾母子落在呼延赞与安茉儿的手中,他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打颤,这两人对他们夫妻一直都是深怀怨恨的,绝不可能会放过恶整他们夫妻的机会。
安雷一把稳住呼延勃打颤的手,“皇子,如果真的是王妃,那就是大好消息,一来王妃母子均安,二来圣子这名头太响亮了,会是凝聚人心最好的武器。”
呼延勃这时候才止住打颤的手,伸手轻拍自己好兄弟的肩膀,“没错,希望那个生下孩子的女人真的是阿瑾,如果没有了她……”他未说下去,但刚毅的脸庞上却有一滴泪水划下。
如果没有了阿瑾,那他还要这一片壮丽的草原有何用?
至情至性大抵如此,安雷一直都羡慕这样的感情,“直觉告诉我这个人一定是王妃,只有她才会故弄玄虚来明哲保身,安茉儿也不敢轻易夺去圣子的性命,这可是牵制她的好方法。”
“等彻底攻破拓跋部族我们就将主攻力量对准呼延赞,尽快攻破他所谓的王庭。”呼延勃握紧手中的拳头道。
联军中的一环拓跋部族被与之周旋了一年多的呼延勃攻克,老族长身死,其子与完颜雄铁一样选择归降,至此联军难成气候,呼延勃这个崛起的新星照亮了胡国的夜空。
一年冬雪又将至,方瑾站在草原上眺望远方的路,不知道她的丈夫可安好?莫泰儿近日才告知她,他的兄长莫阿利已经与呼延勃取得了联系,现在主要的进攻方向会转向安氏部族与呼延赞。
思及此,她握紧拳头,终于要到了这一刻吗?
一旁走得歪歪扭扭的小人儿举着一朵冬日里才会开的小花走向她,“阿妈,花,花……”
方瑾一把抱起这几乎与呼延勃一个饼印刻出来的孩子坐在雪地上,比小雅还像,想到她的小雅,心又一阵疼痛,都一年多了,不知道孩子可有长高,可有念着阿妈,可有指责她不守信用没有去捉她……
“阿妈,咸咸的……”小人儿伸舌舔着她脸上的泪水,皱着一张好看到极点的脸道。
“傻小子哟,有谁会舔泪水的?居然还有人说你是圣子,依你阿妈我的看法来说那分明就是你会挑时候出生,瞎猫撞上了死耗子……”方瑾开着儿子的玩笑。
小人儿不悦地噘嘴,直觉告诉他,他阿妈在诋毁他。
“王妃,有你这样说的吗?”罕珠儿打抱不平。
“我又没有说错。”方瑾笑道,一把打侧抱起儿子准备回去,这一年多来安茉儿无时无刻不想找机会害死他们母子俩。
突然有人奔过来道:“王妃,那个呼延赞回来了。”
消失了一年多,呼延赞终于是回来了,这么说莫泰儿没有骗他,联军已经名存实亡了,所以呼延赞这个不被大多数人承认的单于也不得不回到聚居地另谋想法。
呼延赞此时正在朝安茉儿发火,“你怎么就由得她生下儿子?还要尊称是什么圣子?这样的孩子一出生就要弄死。”
“你以为我想的?你不声不响地将她藏起来,这会儿还好意思说?”安茉儿瞪眼道。
“现在人人知道呼延勃的妻儿在我们的手中,还是那个什么传说中的圣子?这对我们一点好处也没有,安茉儿,你不是一直自诩聪明绝顶?”呼延赞嘲笑。
“你,该死。”安茉儿拿起桌上的东西朝呼延赞掷去。
呼延赞受够了她的坏脾气,转身就离开,将那门帘甩得“呼喇”地响,心中憋着一股闷气,真恨不得甩安茉儿几巴掌,看到一边在幽幽看他的莫泰儿,怒骂了一句,莫泰儿咬着唇不吭声地离去,这回是终于死心了。
“单于,我有一计。”跟在呼延赞身旁的幕僚道。
“讲。”
那个幕僚不怀好意一笑地俯身与呼延赞耳语了几句。
呼延赞的眼珠子转了转,娶了方瑾为侧室夫人,那样这个圣子不就是单于的儿子吗?同样可以笼络人心,比杀了管用,呼延勃现在鞭长莫及,正是好时机。
“不错,就这样去办。”
方瑾突然被通知搬去新住处,还有人进来给她试红色的嫁衣,越看越不对头,呼延赞这是什么意思?不顾绣娘的唤声,一把抓起那红色的嫁衣往呼延赞所在的穹庐而去,连通传也没有就气怒了一张俏脸进去。
“啪”地一声,她将手中的嫁衣甩到呼延赞面前的案几上,“这是什么意思?”
“就你看到的意思。”呼延赞抬头看她,方瑾已过了三十岁,但看起来似乎像那永不凋谢的花骨朵儿一般,竟比那年他在华国皇宫所见还要美丽。
“我不管你要做什么,我绝不答应……”
呼延赞起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着她的脖子推她靠在一边,双眼阴狠地道:“方瑾,你给我听好,你愿嫁也得嫁,不愿嫁也得嫁,由不得你选择,不然我就不顾一切杀死你的儿子,他的脖子稚嫩得很,一掐就会断。”
“你敢?”方瑾怒道。
呼延赞站直身子拍了拍手,就有手下将抱着小人儿的罕珠儿推进来,小人儿两手揪着罕珠儿的衣服,戒备的眼睛看着呼延赞,当看到方瑾时,热情地唤着:“阿妈……”
方瑾示意儿子安静,呼延赞却是上前不顾罕珠儿的阻止一把将小人儿提起来,轻抚着他的小脖子,看着方瑾,“你说我等一下会不会将他捏死?”
方瑾此时喘着粗气,外头没有人围观,呼延赞不等同于安茉儿,于是镇定地道:“呼延赞,我答应你,你先放开我的儿子。”
呼延赞一听,将手中倔强不肯哭的小人儿甩回给罕珠儿,然后挥手让人押他们下去,上前倾身靠在方瑾的身前,低头想吻她的红唇,她头一歪避开。
方瑾却觉得全身打冷颤,猛然一把推开,“呼延赞,你滚开,别碰老娘,真恶心……”
“当年是你先引诱我的,你忘了?”不设防被她推开的呼延赞恶狠狠地推她在地,然后像恶狼一般地亲着她的脸。
方瑾猛地想要屈膝撞击他的脆弱之处,早已看穿她举动的呼延赞一个闪开避开她的攻击。
方瑾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的片断,最后却定格在那个绿洲之上她与呼延勃的初次,以及新婚那天的情形,原本软下来的手忽而握紧,不能,她不能失身于呼延赞,以前的管不到,但现在她是呼延勃的妻子。
挣扎中她的手抓到从袖口掉出来的匕首,握紧刀柄,突然将匕首架在自己的脖子处,“呼延赞,如果你要用强的,那我就自尽。”
呼延赞停下侵犯她的动作,愤怒地看着她坚定的眸子,她居然拒绝他?“方瑾,你要为呼延勃那个杂种守身?”
“他是我的丈夫,我自然要忠于我的婚姻,呼延赞,如果你一定要侵犯我,那我就死给你看。”她攥紧匕首表达着自己坚定的信念,“还是你喜欢犯贱,没有本事哄得女人愿意,只能靠强取豪夺,真让我瞧不起你。”故意说得轻蔑。
“你不怕我杀了你的儿子?”呼延赞满脸怒火地道。
方瑾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哀,“我若背着他的父亲与你苟且,那才是对他的伤害,呼延赞,别拿这句话挂在嘴边,我知道你不会轻易杀他的。”一把将他推离她的身上,站起来离开他有一定的距离,“你听好,你要利用我可以,但是我不会陪你上床,只要你保证这一点,我就会乖乖地穿上嫁衣。”
呼延赞何尝见过这样的方瑾,蓝灰色的眸子满是盛怒,勉强一个不愿意的女人是男人的耻辱,将拳头握得“喀喀”直响,咬牙道:“好,话是你说的,乖乖给我穿上嫁衣,婚礼就在十日后举行。”免得夜长梦多,早点结束早点安心,要她就范会有千万种方式。
方瑾见他应下,这时候才将衣物略略整理好,戒备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他也没阻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十日,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在跑了一段距离后,她即收回匕首,随意地转了几圈,没有见到有人跟踪,一旋身进了莫泰儿的穹庐。
一进去,莫泰儿正在着侍女收拾东西,一看到她狼狈的样子,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呼延赞打算对你动手了?”
“嗯,你能不能想办法给呼延勃带消息?呼延赞打算十日与娶我为侧室,若能在这一天行动将会事半功倍……”
莫泰儿一听,柳眉紧皱,没有想到呼延赞居然色心不改,心中那把火烧得很旺,点了点头,“我兄长刚给我来信,告诉我呼延勃已经与安氏部族交手了,距离这儿不远,要来只怕时间会赶不及,不过可以一试。”
十日时间弹指过,安茉儿对于呼延赞要娶方瑾这个圣子之母没有丝毫的反对,反而乐见其成,这两个人凑成一对正好符合了她阴暗的心里。每每当她的目光看向那个像极了呼延勃的孩子,都会不自觉地失了神,如果这是她与阿勃的孩子,那该有多好。
方瑾僵在那儿由侍女给她穿衣打扮,看着镜中自己的容颜微微失神,一只手悄然探到衣袖内,里面有匕首又有一把毒药,若是呼延勃没赶到,呼延赞又要侵犯她,这是最后保住清白的机会,曾几何时,她也学会了忠贞二字。
茫然地起身由人带她出去,篝火的火光冲天,她走到呼延赞的身边,两人貌合神离地站着,巫师说着祝福的话。
安茉儿笑得嘲讽,莫泰儿却是失神,其他的女人都是嫉妒之色,方瑾由女奴爬上了侧室夫人的位置,神速得很。
远方的呼延勃早就收到了呼延赞要娶方瑾为侧室夫人的消息,当时即为大怒,着完颜等部族牵制安氏部族,然后自己带人直奔呼延赞的聚居地,期间遇鬼杀鬼,遇佛杀佛。
心里在呐喊,阿瑾,等我,苦笑地想到那一年分开时,他也说过这样的话,只可惜这一分开足足有两年多的光阴,对女儿小雅与未曾见过面的儿子份外的想念。
“皇子,前方就是呼延赞的聚居地。”斥候禀道。
呼延勃这一路赶来日夜兼程,全身都是风霜之气,这一带很安静,那些防守的人去哪了?想到那个莫阿利悄然传给他的信,信中方瑾说要利用这个机会将呼延赞一举打倒,所以当日会下药让人晕睡,降低防守,看来她应是得手了。
“走。”
篝火晚会热烈欢闹,小小的圣子被众人围在中间载歌载舞,对于这个福星在他们一族,他们都由衷的骄傲,甚至有人称呼他为未来的王者。
呼延赞红光满面,显然喝了不少奶酒,坐在他身后处的方瑾却是抿紧唇一点也没有新嫁娘的喜气,死气沉沉的什么也不吃。
呼处赞正要起身抱方瑾回去洞房,突然有人快速跑进来,“单于不好了,五皇子带人攻进来了……”
呼延勃来了?
众人的表情各异,方瑾是狂喜,呼延赞是惊愕,安茉儿却是狠抠着手指,一脸的煞白,他来了,却不是为她。
“我要他来就走不了。”呼延赞起身握紧手中的大刀,看到方瑾狂喜的面容,一把揪着她的头发将她拉近,“你很高兴吗?我看你待会儿还如何笑得出?”
“那我就拭目以待,看谁笑不出?”方瑾反唇相讥。
呼延赞一把将她甩开,跨上下人牵来的战马骑了上去,命令人吹号角准备迎敌。
一众人都手忙脚乱,本想着今夜是婚礼,不用剑拔弩张,所以人人的精神都放松,现在紧张作战,一切都乱了套。
方瑾看到前方兵荒马乱,怕会出事,忙上前将儿子抱紧在怀中,不知呼延勃在哪儿?她忙想去寻他,哪知安茉儿截住她的路,她瞪眼看去,“你想干什么?”
“呼延勃来了,我自然要有个人质在手才能安心。”安茉儿笑道,呼延勃对她一点旧情也不念,她若没有一点自保的手段,只怕死得更快。
方瑾抽出匕首迅速朝安茉儿攻去,安茉儿敏捷地应变,抽出短弯刀来应战,两人的兵器一相交就撞出火花来。
安茉儿看着她道:“方瑾,你看看那边的人是谁?若你还要抵抗,我就杀了她。”
方瑾看去,正是双手被缚的罕珠儿,瞳孔大张,看到那架在罕珠儿脖子处的大刀,持匕首的手很快就松了下来,“你不要伤害她,我跟你走。”
“这就对了。”安茉儿笑道,给自己的手下打了个响指,一众人押着方瑾母子与罕珠儿往一旁溜去。
罕珠儿看着方瑾的侧脸,一直以为她不会将自己当回事,现在却为了她甘愿当安茉儿用来要胁皇子的人质。
方瑾却道:“你不用感激我,你是我的侍女,我哪能由你被人随意杀死,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你还有什么面子?”罕珠儿应道,但心中知道她已经誓死效忠方瑾了。
与呼延勃作战的呼延赞的部族却是屡屡出状况,不是部族的士兵肚子一疼就是兵器一出手就不堪一击,还有方瑾在这两年时间里发展出来的人临阵倒戈,因而呼延勃的人长驱直入,速度很快,先行部队都按命令第一时间去寻找方瑾母子。
呼延赞见到大势已去,双眼发红,在亲信的劝说下,忍痛抛下这里的一切掉转马头逃走,只要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
只是连逃走也越来越困难,如困兽之斗越发的艰难,他这单于当得窝囊,尤其看到自己的族民死的死,降的降,这更比剜他的心还痛。
呼延勃却是第一时间去寻方瑾,可到处都没有寻到,自己一族被俘的人都兴高采烈的迎接他,但是问到方瑾,他们都表示不知道,自从婚礼后就没再见到方瑾。
他顿时满脸的焦急,不知妻儿如今的下落,拼命地冷静下来,却发现同样也没有发现安茉儿的踪影,遂下令着人搜寻安茉儿的珠丝马迹,一定要找到她逃走的方向。
皇天不负有心人,最后还是找到了安茉儿的逃跑路线,他带人往那个方向风驰电掣而去,此时天色已近天亮。
安茉儿逃走的马车速度很快,方瑾抱紧儿子在怀中努力稳住身形,反倒是有过一次逃亡经验的安茉儿安之若素地坐着。
方瑾看了眼安茉儿只肯抱年纪大的大儿子,对于小儿子却是不睬不顾,那个已经记事的孩子独自躲在马车处一角,小身子左摇右摆的份外可怜,而安茉儿却是视而不见,真有这样偏心的母亲。
她将儿子交给罕珠儿,自己一歪一歪地走过去将那可怜的孩子抱着,孩子睁着一双如呼延赞一般的眼睛看她,眼里有着惊恐又有着被需要的依恋,看得她心酸不已,轻拍孩子的背,“别怕。”
“哼!”安茉儿见状,不屑地轻哼,那个儿子被她养得如老鼠一般胆小的性子,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缩起来,素日里她都是不屑一顾。
方瑾也不看她这样自私偏心的母亲,抱着孩子坐回原位。
时间慢慢在流逝,亮光洒了进来,正在打磕睡的众人却被一声“糟了,有追兵”的话而惊醒,方瑾忙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后看去,远远地看到那高大的身影顿时热泪盈眶,他来了,真的来了……
安茉儿也瞧见了,心中的嫉意前所未有的膨胀,一把扯着方瑾回马车,恶狠狠地道:“你别想我会放你与他双飞双宿。”
方瑾却是轻轻一笑,“你以为你是天神可以阻挡一切,安茉儿,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劝你最好放下执念,这样我们夫妻也绝不为难你。”
“你想得倒美?”安茉儿嗤笑道。
方瑾遂不再吭声,而是静静地等着爱郎到来。
马车再快也比不上呼延勃的速度,他带的人很快就赶上了马车,一刀将马车夫砍死,一把攥紧那缰绳,正要掀帘子查看里头有没有妻子的踪影,哪知一把大刀向他砍来,他迅速一避,接着就是安茉儿用匕首挟持着怀抱孩子的方瑾出来。
“呼延勃,你真的出乎我的预料,数倍于己的联军你都能打败,当年我还真是小看了你,现在你的妻子受制于我,赶紧让开,不然我就割破她的喉咙。”安茉儿喊道。
呼延勃举手示意众人退开,安茉儿劫持方瑾坐在马车前面,罕珠儿抱着方瑾的儿子却是趁人不注意跳下马车,迅速狂奔,安茉儿的护卫来不及阻止,“阏氏?”
“不管她,只要有这个在我们手中即可,快点驾马。”安茉儿怒喝。
后头的安雷一把接住罕珠儿的身子,来不及细问,罕珠儿一把将小主子交到他的手上,喘着气道:“这是皇子的儿子,你可要护好了。”
安雷看到小人儿那神似呼延勃的面容,在这危急的时刻仍吹了声口哨,真像,小人儿也不畏生,伸手扯着他的胡子。
呼延勃却是没顾得上罕珠儿,一眼就看到他的小弟呼延尔,气冲于胸,控制着脚下的马与安茉儿的马车同行,借机抓到呼延尔,这样就能反过来要胁安茉儿。
机会果然被他找到,在马车狂奔之时,他一把抓住身子倾倒的呼延尔,一把将他的小身板拽紧,上前堵住安茉儿的去路。
安茉儿一看到儿子在他的手中,顿时一脸愤怒,更气人的是呼延勃却是用刀架在她的儿子脖子上,“安茉儿,如果你要你的儿子活命,就赶紧放开我的女人,听到没有?”
“那是你的亲弟弟。”安茉儿不忿地道。
“哼,你手里抓的是我的女人,我可不管他是不是我弟弟,你放人我就放手。”呼延勃威胁道,对于方瑾抱的那个蓝灰眼的孩子,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是呼延赞的孩子。
“阿妈,我怕……”呼延尔大喊,一直养尊处优的他何曾经历这样的阵仗,对于这个所谓的兄长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安茉儿的心一阵一阵的绞痛,如果放了方瑾那她也没有活路的机会,在二选一的情况下,她的决定可以说是人神共愤,“呼延勃,那你杀了他吧。”
“阿妈?”呼延尔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
“安茉儿,你还是人吗?”方瑾怒骂,这是一个母亲会做出的决定吗?
呼延勃也满脸不置信,原来安茉儿是那样的凉薄,“安茉儿,我直到今天才真正地认识你。”
安茉儿不去看他们,催促身边的人赶紧驾马车赶回安氏部族,只要回去就能活命,只要不去看大儿子的那张脸,她的心就能狠下来。
方瑾怒瞪看她,“你是我见过最差劲的母亲。”没有之一。
“那又怎么样?你试过像我一样为两个不爱的男人生孩子没有?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你又没尝过,凭什么指责我?”安茉儿冷道,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
方瑾不再说话,知道与这样的人不能沟通。
呼延勃看了眼身前沉默不语的呼延尔,叹气地将他丢给自己的部下,孩子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杀我吗?”
“杀你有用吗?”呼延勃道,安茉儿甚至不给他多说几句威胁的话,就一径地驾马车离去,可见她是一点也不在乎这个儿子的死活,转身继续追上去。
马车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驶过,安茉儿看到后面的追兵不至,遂松动了片刻不再那么紧张,看到小儿子看着她,遂骂道:“看什么看,小心我挖下你的眼睛,看到你这双眼睛就不舒服。”如果像她,她或许会爱他多一点。
方瑾轻拍孩子的背,“我们不理她,她不配当你阿妈。”
安茉儿对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丝毫不放在心上,呼延勃却是一直紧贴在马车的后面,一直没有让安茉儿发现,手中的弓箭却是搭起瞄准安茉儿。
安茉儿本能地感觉到有危险,正回头看去,一支箭破开风声向她的手臂而来,呼延勃的脸出现在马车后,他真的绝情地用箭来射她?
求生的本能下,她忙想扯方瑾来挡箭,哪知方瑾借由这个抓住她持匕首的手腕狠狠一咬,她的手一痛,想要用匕首了结方瑾,哪知道不知何时从方瑾怀里爬出来的小儿子的蓝灰色的眼睛里盛满恨意,小手一推,将她推至那支射来的箭前,想要破口大骂,箭射到她的左腹腰侧上,倒在车辕上。
而周围的护卫却是已经与呼处勃打斗起来,无处稳身的安茉儿看到小儿子恨恨地看她,然后双手狠力一推,她本来就失衡的身子迅速摔到马车下,“啊——”
方瑾看到这个小家伙的全部动作,没想到他对母亲的恨意有那么深。
“我杀了她,我很坏,对不对?”这个小家伙第一次开口对她说话,小小的手抓紧车壁,不敢抬头看她。
方瑾自己本身就不是道德至上的人,想到小时候她也曾设计叔叔打骂那个可恶婶婶的事情,伸手将那个低头的孩子抱在怀里,“她该死。”
小家伙努力地吸取她怀中的温暖,如果她是他阿妈就好了,他如是想。
呼延勃却是一刀刺死那几个护卫,“只要放下手中的刀我就不杀他。”瞬间,有几人放下刀,勒紧缰绳。
方瑾将小家伙交给一旁的护卫,自己却双眼含泪地看着分别了两年多的男人,哭着朝他伸手,“呼延勃,你终于来了。”
他接过她的双手将她抱到马背上,紧紧拥着她,“阿瑾,对不起,我来得太迟了……”
方瑾却是含泪地用红唇堵住他的唇,这一刻,她什么也不想说,只想感受他唇上的温度。
他单手拥紧她的腰,另一只手却是按住她的后脑勺狠狠地亲着她的红唇,分别的时间太久了,每时每刻都在思念着她。
在对方的嘴里更是尝到那咸咸的泪水的味道,把思念借由这个亲密的举动表达出来。
安雷忙将小人儿的头压下,连他都能感觉到那个吻的热度有多强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住了,在嘴唇发麻之际,他终于松开她的唇,蓝眸紧紧地看着她,“阿瑾,你受苦了。”
方瑾却是伏到他的怀里轻轻地抽搐,“见到你就不苦了。”最后她如是道。
两人亲密地抱了一会儿后,想到后方的战场,他赶紧策马往回跑,这个时候看到摔下马车的安茉儿被人扶起来,半边脸上血肉模糊,一双脚在掉下来时方向不对,被马蹄狠狠地踩到关节处,看那血肉成一团的样子骨头应该碎了。
“皇子,她还没死。”有人摸了摸她的鼻息道。
“那好,给安氏族长写信,就说他的女儿在我们的手上,如果想要回女儿那就放下屠刀投降。”呼延勃看也不看安茉儿道。
就连呼延尔也不看自己的母亲,母亲的选择深深地刺痛他的心,他没有这样自私自利的母亲。
后来清点战场时才发现没有呼延赞的踪迹,看来应是趁乱逃走了,呼延勃轻哼一声,“这回他是一只真正的丧家犬。”
真如呼延勃所说的那样,呼延赞的部族没有了之后,只能到处投靠别人,没有人将他当单于来看,他为了能有一条活路,自然是要学会卑躬屈膝。
当夜,呼延勃终于得以抱一抱自己的儿子,看到他的蓝眸看着他,笑着掐他的鼻子道:“我是你阿爸。”
小人儿看了看母亲。
清洗干净的方瑾趴到父子俩的身边,朝儿子点点头,“你不是常说要个阿爸吗?现在他回来了,还不赶紧叫阿爸。”
“阿爸。”小人儿这才大声喊出来,紧紧地抱着父亲的手臂。
呼延勃顿时心腔满是柔情,儿子这一声喊真正的打动了他的心,轻抚儿子的背,听着他用兴奋的语言表示有个父亲的喜悦,最后说着说着竟睡了过去。
他将儿子小心地交给罕珠儿抱出去,这时候才能将心爱的女人拥到怀里一亲芳泽,重逢的这一夜无须言语……
天亮时分,他将女人揽在怀里感叹地道,“阿瑾,你将孩子教得很好,反倒是我没有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
方瑾在他的怀中寻到一个舒服的姿势,笑道:“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待会儿就起程回去,还有小雅,我都快想死她了,这孩子应三岁多了,我却离她这么久的日子,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抱怨。”
“好,我们这就回去重建聚居地。”呼延勃道。
这一年安氏族长在穷途末路之下,为了能下台阶,同意以换回自己那已毁容残废的女儿而投降。安茉儿的双脚不良于行,面容无法见人,脾气又臭,最后竟连安氏族长也不待见她,由得她自生自灭,竟死在穹庐里十来日才被人发现。
经过与联军一役,呼延勃的铁骑几乎将阴山北这一带的半壁江山打了下来,安氏、拓跋、莫氏部族的归顺,与原来的完颜、夏氏部族,八大部落已有其五归顺。
在夏国历丙子年的寒冬季节,呼延勃正式被推举为胡国新的单于,而他的妻子方瑾被人尊称为瑾胡阏氏。
征战的步伐没有停顿,呼延勃推崇的废奴政策得到了巩固,剩余没有归顺的部族旗下的奴隶大多都逃往新王庭,因而摩擦纷争仍不断,但对于现在的呼延勃来说已经不是大的风浪。
胡国的局势自然会传到华国朝廷之中,在御书房里,荀英道:“真是出乎我的预料,原以为胡国这场纷乱会持续至少几十年,哪曾想不过区区六年多的时间他们已经在阴山北重建新王庭,推举出新的单于。”
周思成等其他军方将领也直陈己见,虽然胡国还没有统一,但是这样的局面出现,不出五年应该就会完成统一的征程,这样西北的局面就会发生变化,胡国人若是不肯善罢甘休,那么再战一场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坐在御案后的宇文泓轻敲桌面,道:“着我们的大军加强警惕,荀爱卿,你做好再度出征的准备,既然这位新单于不同于那昙花一现的单于呼延赞,就要警惕,他们若敢越过阴山的界限,那就痛打不误。”
荀英忙站起称是,正要坐下来时,看到大着肚子的荀真在蒋星婕的搀扶下过来,已经三十多岁的皇帝一如当年热恋那般赶紧过去扶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皇帝能对自家妹子一如当初,他这当人兄长的还有什么不放心?百年归老后总算有颜面到地府去见爹娘了。
宇文泓责道:“你怎么过来了?太医说你这胎怀得不太稳,要好好躺着安胎即可,有什么事着人让朕过去就行了。”
荀真瞥他一眼,“太医说要多动动,老躺着那哪行?”都第五胎了,还老是穷紧张,不过对于他十年如一日的举动,窝心得很。
宇文泓想要捏捏她的鼻子,但是那么多大臣在,惟有做罢,细心地扶着她坐到孙大通特意铺得舒适的炕上,一众大臣都起身行礼问安。
荀真示意他们平身,这才看向坐到炕桌另一边的宇文泓,“其实臣妾过来是有事要相询的,听闻有人带来胡国的消息,不知道……”
“你要问的是方瑾?”宇文泓早知道她会不遵医嘱也要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这都过了多少年,他算算,已第七个年头了,每次一听到有胡国的消息她就会坐不住,叹息一声,“真儿,如果能找到她,我们已经找到了,不会蹉跎这八年光阴,她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了。”
“没错,娘娘,每一年我们都在找,但却是一星半点的消息也没有,胡国没有一个叫方瑾的女性。”周思成道,对于荀真的坚持,既觉得佩服又觉得没有必要。
“周将军说得对,娘娘还是放弃吧。”荀英不知道说这句话多少遍了。
荀真的眼里一片黯然,她真的死了吗?
可瑾儿如果真的不在了,为什么这么多年竟狠心的一次也没有托梦给她,她不相信她已死,即使这么多年来宇文泓如是说,哥哥如是说,周思成也如是说,但她就是不想放弃,转头看向宇文泓,“皇上……”
她还没说,他已知道她要说什么,不避讳的握紧她的手,爱妻如命的他不忍她伤心,从嘴里蹦出几个字,“找,继续找。”
“皇上。”她感动地唤着他。
宇文泓只是握紧她的手,这么多年来他最舍不得的就是看到她难过。
思念始终无法跨过那道千年积雪的阴山,方瑾也时常看着那座山发呆,女儿趴在她的膝上,同样看着那座山顶积雪的雪山,“阿妈,你在看什么?”
方瑾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在望故乡。”
故乡?
“阿妈的故乡很远吗?”呼延雅歪着头道。
“在山的那一边的那一边,很远很远,梦飘不到的地方。”方瑾带着伤感道。
“阏氏,单于唤你过去。”罕珠儿跑过来道。
方瑾拉着女儿起身,看向另一边拿着木剑对打的两个孩子,“阿光,阿则,我们回去了。”
两个孩子忙奔过来,方瑾细心地给他们擦汗。细细地看了眼安茉儿与呼延赞的小儿子呼延则,这个孩子心细又敏感,但是却非常依恋她,摸了摸他的头顶,据传回来的消息呼延赞被别的部族驱赶了出来,正无处容身,形容狼狈,已无力翻身,阿则既然已认她与呼延勃为父母,那么呼延赞的事情还是不提为好。
带着几个孩子回去,她往议事帐而去,所有人见到她都会起身行礼,而她已学会握紧手中的阏氏权仗,庄严地坐在呼延勃的身边。
圣子之母是个很好的借口,没有人反对呼延勃立她为阏氏,她的儿子可是圣子,所以有儿子在,这个新王庭在草原儿女的心目中有很高的地位。甚至每年都有人会不远千里来顶礼膜拜,民心依归,那几个未归顺的大部族一年比一年姿态放得低。
“阿瑾,这次唤你来,是我们打算推行新的政策。”呼延勃道。
方瑾的心一跳,看来他是准备接受她的建议,加强中央的集权制,各部落首领不再是各自辖区内执政,而是改由单于任命,族长一律称王,下面的各族将由单于任命的官员管辖,这样虽然表面上抬高了族长的地位,实则是削他们的权。
所有人对于这次的改革褒贬不一,各大族长有怨言,但呼延勃却让他们享有赋税与王庭五五制的特权,这样反对的声浪减弱下去,新政策得以顺利推行。
夜里,夫妻俩窝在床榻上翻云覆雨后,方瑾窝在他的怀中道:“你还真够狡猾的,明面上他们好像地位抬高了,但被你削了兵权,不知是得还是失了?”
“我们这么些年积累的财富足够了,兵权才是实在的,王庭的统治不能像以前那样松懈,你提议的改革非常好,阿瑾,你想要什么奖励?说出来,我一定会为你实现。”呼延勃摸着她滑腻的背部道。
方瑾的眼帘扇了扇,伸手巴着他的胸膛,试探地道:“如果说我想要见见华国的商队呢?”
呼延勃的眉头一皱,这是他不乐见的,“见他们做甚?阿瑾,我对你不好吗?”
“不过是见见,你怎么又反对?”方瑾有些气恼地翻身不理他。
呼延勃看她生气,心中一阵恐慌,忙用自己滚烫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女人,你生气了?”
“要你管?”她扭动着身体。
最后,他咬牙道:“要见华国的商队可以,但是必须挂帘子,你不许直接与他们会面。”
方瑾对于他这样的态度自然是不满久矣,但心知这对于他而言已是不容易了,这才转身面对他,任由他的唇欺上她的唇。
华国商队经过胡国新王庭的时候都会受到瑾胡阏氏的召见,初时大家都觉得怪异,但后来见到这位阏氏竟少有的挂起帘子接见他们,并且只是问一下关于华国的风土人情及时事政治,听到荀皇后的消息她是格外的注视,临了都会送给他们一把精雕细刻的匕首,匕首很奇特,上面有着奇怪的标志,说不出来像什么?
不过这是瑾胡阏氏送给他们的,他们也就感谢的收下,并附上价值是其数倍的礼物。
这样的举动持续了一年,方瑾仍是没有等到应有的消息,她也在想这法子会不会太隐蔽了一些,别人没发现,都怪呼延勃每次在会面时都会安排人在旁边守着,知道罕珠儿完全是她的人,所以对这侍女不太信任,害她连说清楚的机会也没有。
正在方瑾一千零一次叹息的时候,罕珠儿焦急地进来,说是单于派人在外面要她尽快到王帐去。
方瑾皱紧眉头,穿上新做的皮毛推帘出去见到两名壮汉朝她躬身行礼,说是单于吩咐他们前来请阏氏到王帐去的。
方瑾觉得眼睛一跳,呼延勃到底在搞什么?
当她进入王帐之时,只看到呼延勃坐在正中,双眼复杂的看着她,似痛心似难过似愤怒,总之道不出的情绪,她的心一震,夫妻多年,他怎么会这样看她?
帐内众人的目光都同样复杂,只有升任右相的完颜雄铁悄然给了她一个小心应对的手势,出了什么事?这回她的目光不再游移,迅速走到呼延勃旁边的位置,顺带看了眼跪在一旁的金兰儿,大吃一惊,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她,今儿个出现了真怪。
阿彩婆婆还是那般热情地看着她,要她赶紧坐下,这时候看向呼延勃,“单于,此事不要太快定阏氏的罪,听听她是怎么说的?”
呼延勃点点头,看到方瑾一脸不解地看着她,然后将桌上的匕首及一封信推到她的面前,“阿瑾,你怎么说?”他给了她信任与爱,她为何要辜负这样的信任与爱?
方瑾只看一眼就明白了,是她给商队首脑的匕首,可笑的是这个真空的匕首里藏的信没有被华国人发现,却是胡人首先发现了,“怎么来的?”
下面的金兰儿这回昂首看她,“阏氏,这是我从那过往华国商队那儿得来的,一打开看不得了,这匕首是阏氏给的不错吧?里面有通敌卖国的信件,而你这个胡国阏氏却是给华国通情报,是不折不扣的细作。”最后更是大声指责。
“呼延勃,你也信?”她不看向别人,而是看向她的枕边人,举手扬着这封信。
呼延勃道:“阿瑾,我想听你说,这信不是你写的?对不对?是金兰儿在报复多年前的事。”
“不,这信是我写的。”她朗声承认。
王帐内所有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方瑾居然承认了这样的指控,这么多年来他们已当她是阏氏来尊敬,是圣子之母来顶礼膜拜,原来就是个笑话。
呼延勃的眼里有着风暴在凝结,手骨握得“噼啪”响,全身的血液似倒流,给了她全心全意的爱也不能留下她的心吗?为何还要用这种方式给华国通风报信?
金兰儿赶紧道:“单于,现在阏氏已承认了,还请单于治她的罪……”
“你给我闭嘴,本单于行事如何轮到你来指挥?”呼延勃怒喝一声,再回头看方瑾的时候,压抑胸腔内的怒火,“为什么?你是不是要给我一个交代?”
金兰儿吓得赶紧低头,莫非这也不能将方瑾打倒?
想到当日她在那些华国商队的首领那儿发现这封秘信的时候那个兴奋劲,以为可以一报当年被她戏耍的仇,所以就赶到这新王庭当众揭穿她的罪行。
阿彩婆婆责备地看了眼呼延勃,伸手握住方瑾的手,“婆婆相信你,阏氏,这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不信你会给华国通风报信,是那人人厌恶的细作。”
“婆婆。”方瑾感动地反握老妇的手。
呼延勃看到她这表情,心里何曾会开心?他也不相信方瑾会出卖胡国,担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这信来得太突然,而又是她做得极隐秘之事,辜负了他的信任。
方瑾看着信道:“这封信是写给我在华国的一位故友的,单于,如果你不信任我,那可以让在坐懂华文的人前来当众朗读,看看我可有出卖胡国?”拈起信件扬了扬,没人起身,她当众点了一人的名。
那人听令地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接过方瑾手中的信,念了出来,“真儿亲启,一别数载,汝可好乎?吾之姑姑又安好否?吾日夜思念汝,只惜山隔水远,鸿雁不至,青鸟未曾探看,分隔两地,神伤黯然……当年一别,可恨胡贼掳我至此……幸运吾之夫……”
当听到真儿二字时,呼延勃想到那一次听到她在睡梦中唤着这个名字,莫非是华国的情郎?高大的身躯不由得一震,她还在思念他吗?听得后来提及到他,那幸福的口吻让看信的人都会会心一笑,“不用再念下去了。”他迅速看向她,眼里有着歉意,就因为太在乎所以他更怕失去。
方瑾站起来道:“我来胡国这么多年,一直都将自己当成了胡人,你们却因一封信而怀疑我,真的让我情何以堪?为了单于,为了皇子,我不惜性命,可你们为何还要用非我族群其心必异的目光看待我,真真让我寒心。”
一众大男人都自知理亏,他们认识方瑾少的都有一两年光阴了,此时磕头道:“请阏氏恕罪。”
方瑾不看向他们,而是起身握紧自己的权仗走出这个王帐,挺直着背脊往帐外而去,没有回头。
呼延勃扔下一句,“金兰儿挑拨离间,辱没阏氏,施以割舌之刑。”然后急忙追上去。
金兰儿瘫坐在地,她以为有报仇的机会,哪曾想却是害了自己?
阿彩婆婆经过她时道:“害人者终害己。”
呼延勃冲出帐外时却没有看到方瑾的身影,找人询问时才知道她骑马往阴山南而去,他赶紧跨上马往那个方向追去,因为着急,一身的汗水,拼命夹着马腹催马狂奔,直到看到那一抹高挑的身影在马背上,他才松了一口气。
方瑾听到马蹄声也没有回头张望,而是更加催马跑得快,直到呼延勃追上她一把勒着马缰绳,焦急地看着她,“阿瑾?”
“别叫我,你不是也怀疑我是细作吗?”方瑾愤怒道。
“我没有,我只是在气你用这样隐蔽的方法与华国通信……”
“那还不是被你逼的?”
呼延勃看着她指控的眼神,他承认他是自私,但他真不想失去她,“阿瑾?”
“我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也有亲人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真的很过份,我只是想要会会亲人,哪有可能会撇下你与孩子们不理?你的榆木脑袋可不可以开一下窍?”方瑾这回是愤怒得很。
“那个你想要会面的人是你的昔日情郎?”呼延勃终于问出一直藏在心底不敢提的问题,他怕她嫌胡国不好想要回去,所以一直不肯让她与华国通信。
“谁说的?”她要将造谣的人千刀万剐。
“我那回听你说梦话听来的……”呼延勃有些心虚的道。
“什么时候?”
“在我从呼延赞那儿带走你折磨你时。”
方瑾这回哭笑不得,跃到他的马背上,双手圈着他的脖子,笑道:“原来你吃醋吃了那么久?”
呼延勃的耳朵红透了,一如少年时,但想着不再闹乌龙,转身搂紧她的柳腰,“阿瑾,我知道你思乡,是我自私禁锢你在此,我只是害怕失去你。”使命地抱紧她,似要将她揉进身体里,“那年失去你的消息时,你可知道我夜夜不眠,总是念你念到天亮……”
这是方瑾第一次听他说这段往事,笑着啄了一下他的嘴唇,“我怎么舍得离开你,离开我们的孩子,离开我为之奋斗了近十年的胡国,呼延勃,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我只是想念亲人,当年呼延赞掳我来时没有与她们通一个音信,我怕她们以为我死了而伤心,所以才想要给她们一封迟来的报平安的信。”
呼延勃听她这样说,方才意识到自己的阻拦是多么的不近情理,“阿瑾,是我的错。”
她噘嘴看他,“当然是你的错,以后看你还拦不拦我?我这回要光明正大的写封信到华国去。”
呼延勃笑了笑,拥紧她的腰身策马往回奔。
“那个真儿是谁?”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方瑾真的觉得他笨得可以,“华国皇帝的皇后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说起这个,呼延勃还是有印象的,华国皇帝是姓宇文的,华国这一任的皇后是荀家的女儿,大名好像叫荀什么来着?突然想到,那封信的封面上就写有荀真二字。
这时候他冷汗涔涔,方瑾笑得不怀好意道:“终于知道了?真儿不是男的,她是华国的皇后。”
华国皇宫。
荀真颤着手将那把匕首拿起来看,眼里有着掩不住的狂喜,“是这个图案,我认得,以前小时候我与瑾儿两人互相联络的暗号。”
宇文泓看她激动的双眸,握着她的手,“真儿,镇定点。”
“我还如何能镇定得了?等了这么久终于有了瑾儿的消息,我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说到这里,她不禁哽咽起来。
那名送信来的商人这回知道没有弄错,忙提醒道:“娘娘,这里还有一封娘娘亲启的信。”
荀真不待孙大通拿来给她,径自起身去拿来,迅速打开,是瑾儿字迹,急忙看去,原来她在胡国还活着,结婚生子了,她看得又哭又笑。
宇文泓挥退那名商人下去,着孙大通给他厚赏,然后揽着她的肩膀道:“这回你可以安心了?”
“没想到那位草原新崛起的王者竟然是瑾儿的丈夫,真的是世事无常,你说我真笨,听到那个胡国新立的瑾胡阏氏时,我就应该猜到才对。”此刻,她是深深自责。
“真儿,这样的事情若不是亲眼看到,谁会相信这样戏剧化的现实。”宇文泓道。
荀真想想也是,“这么多年我们一点消息也没有,怕是她的男人刻意封锁了消息,想来就可恶,泓哥哥,我想要见一见瑾儿,一次也好,都快十年了。”
宇文泓每每都知道她唤泓哥哥时肯定有所求,与胡国关系不明朗,只怕贸然要求会面不得果,故没有吭声,“怕对方不会答应。”
“那就逼他答应。”荀真轻哼道,“这么些年他也该瞒够了。”说起来都要生气了。
宇文泓忙安抚爱妻的情绪,“嗯,倒是可行。”为了让荀真没有遗憾,他一定会为她达成所愿。
就在知道方瑾的消息的当晚,荀真接到了方珍病危的消息,赶紧着人备马车赶往宫外,方珍在前年染上了恶疾,一直不见好,加之忧心侄女,所以病情反复,荀真为了让她安心养病,遂让她出宫去休养。
此刻燕玉推开门让她进去,她没有摆皇后的架子,而是一脸焦急地奔进去,这些年旧人一个接一个离去,她也送走了不少人。
方珍虚弱地睁开眼看着她,“娘娘,是你来了吗?”
“方司膳,你好些了吗?”荀真看到她瘦得皮包骨,不禁眼中含泪。
“老了,就该死了,娘娘莫要悲伤。”方珍早已看开生死,这么些年她都十分照顾她,“我死不足惜,只可惜没有瑾儿的消息,我到了黄泉去不知如何面对哥嫂,也许瑾儿早我一步去了也未定……咳咳……”方珍说到这里咳了出来。
“方司膳,有瑾儿的消息,我来就是告诉你有瑾儿的消息。”荀真不避讳地给她拍背。
“什么?”正虚弱的方珍一听,忙坐起来。
荀真赶紧掏信出来给她看,“你要好起来,我们可以与瑾儿会晤的。”
方珍颤着手接过信来睁开模糊的眼睛看了起来,“没错,就是瑾儿的字迹,娘娘,她说她过得好,有个男人爱她,疼她,还有两个孩子,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荀真看着方珍语无伦次地念着,忙喊:“方司膳?来人,宣太医。”
半晌,方珍才悠悠睁开一双突然变得清明的眼睛,“娘娘,我不行了,你就将我化成灰带给瑾儿吧,能在死前知道她过得过,我于愿足矣,本想起身给娘娘磕个头的,只是奴婢已经没了这力气,娘娘的大恩,奴婢来世再报。”
她努力睁开一抹笑,将信紧按在胸口处,含笑地闭上了眼睛。
荀真眼里的泪水滴落。
己卯年开春,华国再有军事行动,华军大量在阴山南集结,似有要踏入已经缩到阴山北的胡国之势。与此同时,一封由胡国阏氏亲笔所书的信正赶往华国皇宫,只是阴差阳错,华国皇帝宇文泓携妻荀真已经出京往阴山而来。
胡国新王庭因华军的举动而紧张不已,军事会议一个接一个地开,呼延勃知道凭借这样的实力不足以与华国开战,只是他们这样做的意图究竟为何?
方瑾倒不是那么紧张,只要能与真儿取得联系,相信两国签下和平协议应该是没问题的。
只是呼延勃还是有他自己的考量,华国的举动让他寝食难安,胡国好不容易才踏上正轨,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但为了家园计,仍是下令集结大军严阵以待,只要华国军队踏进阴山北的区域,仗就照打不误。
直到华国派使节前来,要求胡国单于让阏氏与故友一叙,那么战争即可避免。
原来是为了这事,胡国众人大舒一口气,呼延勃更是哭笑不得,不是已经送去了要求会面的信件了吗?怎么还出动大军?实在令人想不通。
方瑾却是忙不迭的点头,对于她来说这是个大好消息。
“你们华国这皇帝行事怎么让人捉不着头脑?”呼延勃道。
“八成是摆乌龙了。”方瑾一语中的,“皇帝对真儿是真的疼,这么些年来她估计为了找我花费了不少功夫。所以现在才会出动大军来逼你同意我们见面啊。”知荀真至深的方瑾一猜就猜中这背后的原因。
呼延勃却是极其的汗颜,说起这事他对不起方瑾,“阿瑾,我……”
方瑾伸手捂住他的唇,“你不生气就好了,华国以实力相逼,这是一个王者都无法忍受的。”
呼延勃却是摇摇头,“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与华国叫板,这样胡族将不复存在矣,要做的就只能是相安无事,胡国还没真正的缓过气来。”他要为自己的族民考虑,不能只顾一己之私。
胡华边境阴山脚下搭起了临时帐篷,两国大军都在各自的境内,看起来壁垒分明,剑拔弩张,但帐内的情形却是温暖至及。
宇文泓与呼处勃两人也是如外面的大军那般划了个楚河汉界,但都在打量着对方。
当荀真看到方瑾的时候,泪水早已滚落。
当方瑾看到荀真的时候,利落的下马直奔她而去,紧紧地拥抱着荀真,眼里的泪水止也止不住。
荀真推开方瑾细细地看着,“瑾儿,一别十年,我以为今生都没有再见到你的机会。一次又一次得不到你的消息,我真的……”说到这里,忍不住又哭了出来。
“都怪呼延勃,若不是他阻挠,我们早些年就能知道对方的消息。”方瑾也是又哭又笑地回头狠瞪一眼呼延勃,看到他求饶一笑,这才做罢。
荀真静静地看着,瑾儿的笑容是那么的明媚那么的灿烂,这是她没有见到过的,“瑾儿,看到你过得好,我真的有说不出来的高兴。”
“有什么好?不就是老公孩子热炕头?”方瑾笑着打趣。“对了,我姑姑呢?可有与你们一道来?”她忙左右张望都没有见到姑姑的身影。
“她……”荀真的语气一窒,看到方瑾不解地看着她,最后接过燕玉手中的包好的白玉骨灰盅递给方瑾,伤感地道:“方司膳最终没有等到与你见面的机会……”
“怎么会?”方瑾震惊地看着这个白玉骨灰盅,姑姑正值壮年怎么可能说走就走了?“姑姑,我是瑾儿啊,我还没来得及孝顺你,你怎么就走了?啊……姑姑……”方瑾确痛哭失声,从荀真的手中接过这个白玉骨灰盅,紧紧地拥在怀里。
呼延勃上前扶起她,“阿瑾。”
荀真看到方瑾挣开呼延勃的抓握,只是一味地抱着白玉骨灰盅流泪痛哭。“瑾儿,方司膳走得很安祥,你相信我,她是笑着离世的,她说瑾儿终于有人疼她,爱她,还有两个孩子,真是太好了,瑾儿,这是你姑姑临终的原话。”
方瑾仍是痛哭流涕,想到荀真所说的姑姑是含笑辞世的,这才减轻了一些内心的悲伤,情绪渐渐好转,这才有心情与荀真叙话,只是手仍细细地抚摸着那白玉骨灰盅,眼底有化不开的哀愁。
荀真劝慰了好一会儿,方瑾才放开那白玉骨灰盅,让罕珠儿好好地包好带回去,这才拉着方瑾的手一述别后思念。
夜里,姐妹俩将各自的丈夫撇开,睡在一块儿喁喁私语,有说不完的话,忙将对方这些年的经历都问了个遍。
当方瑾知道荀真生了第五个孩子时不禁睁大眼睛,忽而想到什么,掩嘴笑道:“完了,完了,真儿,只怕你要生足十个才行,才五个,你就慢慢熬吧。”
荀真瞪她,“瑾儿,十个?真当我是母猪?”
方瑾躺平身子,看着天窗上的繁星,“还记得那年我们一道吃饺子时说的话,没想到最后却灵验了,而你已经生了五个,还怕后面的凑不齐数?”伸出手指比了比。
“净瞎说。”荀真将枕头像儿时那样扔给她。
方瑾也不甘示弱地扔回她,又再比了比,“那我们就走着瞧,如果你真的生了十个,就给一个我当儿媳妇,如何?我家儿子有多帅气你可是看到了,绝对委屈不了你的公主。”
荀真想也不想地道:“没问题,绝对不会有十个孩子。”说的那叫一个斩钉截铁,因为不可能发生所以不算是出卖女儿的终身幸福。
可是当多年后她真的怀上第十个孩子时,那时候她真的欲哭无泪,只能嗔怪宇文泓需索无度。
“那可不一定,我等着。”方瑾笑道。
华胡两国也趁机签定了协议,以阴山为界限,两国承诺永不侵犯。
相聚的时光易过,离别时,两人依依不舍地看着对方,但各自的夫婿已经是等不及这两人分手了,赶紧带着各自的爱妻向相反的方向而去,这几天独守空房的滋味不好受。
在回程的马车上,荀真问宇文泓,“那份条约一看就是对我们不利,难得胡国的气势大减,为何你会签定这样的条约?”
宇文泓抱她坐在膝上,“和平比战争重要,再说那是个人物,也许将来史书提到我,都会捎带上他,没有必要为了战争多流血,不过该有的防范一样也不能少。”
荀真笑着依到他的怀里,这里面其实也有她的一份因素在。
而方瑾却是牵马在阴山的小山包上目送着友人离去,呼延勃站在她的身边,小心翼翼地道,“阿瑾?”
方瑾回头看他,知道他要说什么?“本来我很气你,呼延勃,就因你的缘故我没有赶得及见她一面。回头想想,这也许就是命中注定,我与姑姑没能见上这最后一面。”如真儿所说抓着过往的错一味不放只是蠢人,人都是要向前看的。
他伸手揽她在怀,伤感地道:“阿瑾,不管怎么说,我对不起你以及姑姑,都是我小心眼才会造就了这样的遗憾……”
“那往后你就好好地补偿我吧。”方瑾道。
“好。”他郑重承诺,“我呼延勃愿以生命为誓,今生不负我妻方瑾。”
方瑾笑了笑,只有阳光反射出她眼角里隐藏的泪珠,干净利落地上马,一挥马鞭,“呼延勃,来追我,如果追上了,我今晚就给你奖赏。”一马当先向前跑。
呼处勃赶紧上马追过去。
两匹马渐渐靠近,驰骋在茫茫草原上,缔结了一个叫爱情的神话。当多年后草原上的风刮过一季又一季时,还在流传着一个从女奴到阏氏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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