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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常逾也是表现自己的其中一人,不过他走的是非主流路线——直言触逆。三个月来,他换了很多种方法,就是要惹我生气,要给我留下当朝直言第一人的印象,那么只要我想保着明君的头衔,朝中就会一直有他一席之地。
不能说没有效果,他毫不客气的几次上奏,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常逾是很聪明的,大苑朝中能臣太多,想要凭着能力特别出众或者吃苦耐劳引起我重视并不容易,于是他选择了一条危险的捷径,我只要顺势一怒,舍得丢了虚心纳谏的名头,他丢的可就是脑袋瓜子。从这点来看,此人并非没有胆子,有脑子有胆子,这样的人可以留着,迟早有用他的地方,不过这劲头却要杀一杀。
我将桌子上的青铜镇纸狠狠地摔在地上,故意扔在他脚边,咣当一声巨响,常逾明显地哆嗦了一下,他忘记了我从小习武,力气出乎他想象地大。
“唯主明才有臣直!触犯陛下,臣死无妨,却不敢一死损陛下千秋盛名!”常逾砰的一声跪下了,大声说道。
瞧瞧,我还没说要杀他,他先赶紧说主明臣直,提醒我杀了他就不是明君了。这个人哪里有真的要死的样子?
“常逾!”我冷冷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见他人虽然不动,手指却紧紧扣在地面的青砖上,指节都发白了。知道他心中也是很紧张的,一种能主宰他人生死的优越感涌上心头,这才不枉我苦争二十多年,这才不枉我明枪暗箭中滚过这一身伤痕!
我用清晰明朗的声音道:“朕这就给你批复,还未过三日!”
“睢县县令判罚失当,着吏部申斥,同时传朕口谕,重判与否,却可让他自行决定。天子近前的芝麻官不好当,京都人人官职大于他,要是事事都有人管,他官威尽失,以后还怎么治理一方?”
我的态度决定了这个县令的仕途,一件他确实有些偏私的案件惊动了宫禁,那么必然大家都会关注处理结果。虽然交吏部申斥只是对犯错官员最轻的处罚,口头申斥过后一切照旧,可惜这个倒霉蛋被申斥偏偏让皇上知道了,日后吏部考评他一切政绩的时候都不免会想到这个县令偏私是连皇上都知道的事情,他不但一生升迁无望,恐怕三年一期的官员评核也要打上不称职的劣等记号。实际上睢县县令由于就在皇城根脚下,既要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得漂亮,还要维系各方面势力平衡,一直兢兢业业,勤奋廉洁,是个不错的官吏。
不过我跟着的口谕却让事情截然不同了,我给他留了足够的面子,重判与否,他可以自己决定,官员不能干预。即表示我理解他,又表示我信任他,更表示我支持他。日后他有了成绩,吏部本着彰显皇帝圣明、没有看错人的原则也要对他高看一眼。这个意外之喜一定能让他对我感恩戴德,只需要几句话,他从此就会是我的心腹,别人给多大好处都难以拉拢。
常逾略略一想,也知道我的意图,再看我的眼神已经带着敬意了。他终于明白,眼前的年轻君主玩起政治来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嫩。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即垂下头,心中忐忑,等待着他的命运。
那一瞬间,我突然有一种难以遏制的恶作剧冲动,我很想让常逾做做睢县县令,看他一边要处理牛吃谷子、邻居偷鸡的芝麻案子,一边还要周旋个个潜在势力,是不是还能维持这几个月来的大义凛然的形象?
我好辛苦才忍下这个想法,这事要是给我姑姑武仁帝处理,一准常逾就从太府寺滚到睢县去了,既然你在太府寺闲得没事给我找事,那还不如去做点有用的,很痛快。可惜我不能用这样的雷霆手段,从三品的正卿变成七品官,用这么点理由可不成,与律令不符,那会引起百官不安。不过嘛,我有更阴险的办法,让你后悔得罪我。
“常逾心细稳妥,能于小处发现大事,实在难得,着理事房签画黄皮折,为朕拾遗补缺。”我用很温和的声音宣布着。
黄皮折子又叫请安折子,朝中高品阶的大臣如果好些日子也没有什么事情上奏,就上一道这样的折子,包上黄皮,祝福皇上身体康健、国家安宁之类的,不需要回复。皇帝如果没有特别爱听拍马屁的嗜好,一般是不会去看的。而奏事用的是白皮折子,是需要皇帝过目回复的,白皮折子由七位参与政事的宰辅轮流读阅,把关键字另写一个寸把宽的纸条粘在折子上再给皇帝看,比如常逾这道奏折写了几千字,我看时就只看了“牛食庙产谷,被强扣,县令断七成牛价归农,常逾以为不公”几十个字,省事很多。
黄皮折子就交由弘文殿留档,以备万一皇帝有兴致的时候可以简单看看,其实就我所知,武仁帝、我父皇,还有我都从来不看。
签折子本来是宰辅才能做的事情,那是极大的重用,然而加上“黄皮”二字,立即变成根本没有必要的工作。
常逾,你那么爱着眼小事,就去那儿防微杜渐去吧!
常逾脸色雪白,我嘴上夸他,可是却让一个三品卿去做毫无意义的事情,等于宣布他完蛋了,永远也没有机会进入权力核心,所有雄心壮志都回家去吧。常逾哆嗦着嘴唇半天,究竟说不出话来,挺得笔直的腰杆一下就垮下来了。
就在他失魂落魄地谢恩离去时,我又温声道:“暂定……三个月吧!教教他们做事就回来,朝中就缺少常卿这样敢于直言的人,朕尚有倚重。”
常逾猛然转身,啊了一声,然后才手忙脚乱地谢恩。我解下身上捂得我很热很烦躁的大氅,温温地道:“外面天寒,把这个给常大人系上,挡挡风寒!”
常逾得到这意外之喜,哆嗦着嘴唇更是话也说不出来了。三个月,我只是小作惩罚,想必他以后会重新衡量自己的位置,重新选择接近我的方法。
事情就得这么处理,如果我大发雷霆,那么好处是以后臣工说出的话多半都会比较顺耳了,坏处是我会得到严君甚至暴君的名声。如果我虚心接受他的意见,耳边必然是一片赞美,但是多数人会觉得我软弱,心存轻视。所以这种打一个巴掌,再安慰安慰的做法是常用手段之一。
面对权力游戏,我乐在其中,苑家几百年来的权谋之术已经渗进我的骨子里,流淌在我血液里,密不可分,而且,做起这类事情,我很舒服,没有一点不快。
这一点,姑姑和我不同,她更倾向于直接解决问题,更倾向于把一切控制在自己的掌握里,更倾向于直指问题核心,把事情从根本上解决掉,因为权谋让她不愉快。然而,你解决一个事情必然会生成新的事情,就是真的圣人也做不到面面俱到,何况我们都是平常人而已。
我想,若论治国手段,我还是比她更胜一筹。之所以她在位的时候没有看出任何问题,还张张扬扬地创造了一个盛世之象,实际上都托赖她的好运气。
第一,当时情形至少有半个乱世开国那么乱。北部饱受战乱,一片荒芜,南部压力骤增,且内政已经到了败坏不堪、不革新只有死路一条的危难关头。所谓快刀才能斩乱麻,没有人愿意长时间忍受压力和恐惧,百姓心中也渴望有一个强势的人在短时间内给他们安定,既然民心就是天心,自然允许她采用一些激烈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