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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休书
见她受了伤,纠结在他眼底的愤怒居然有那么一瞬似有瓦解之势,但转瞬又淹没在莫名缭绕的火焰之中。
他最讨厌背叛,也从不允许背叛。尤其是他在意的人,一旦背叛,不可原谅。
“莲波,修书与良国,贵妃行为不检,有失妇德。朕特念两国邦交造福百姓,只废黜贵妃之封位,遣回良国为戒。”
莲波应声磨墨,铺开纸张,伺候云离落写下休离残月的圣旨。
“你要休我?”残月凝眉看他冷傲的背影,摸向怀里的瓷娃娃,他好看的笔迹居然要写休离她的文字。
“朕不杀你,已是对你龙恩浩荡!”他看也不想再看残月一眼,在明黄色的绢布上龙飞凤舞挥舞一气。
最后在盖上玉玺的印章时,他的手还是有那么一瞬的犹豫,但最终还是重重盖了上去。
呜咽之声,出自残月。
紧紧捂住疼痛的心口,那里有个代表他的瓷娃娃。最后陪着她的,真的就只有这个瓷娃娃了。
莲波见云离落微低着头,脸色那么难看,目光亦是落寞得让人心疼,轻声问了句。
“皇上,真的要……休了贵妃娘娘?”
这一刻,莲波很想看到他开心的样子。那几日,有残月在的坤乾宫,充满了轻快的欢笑。即便她厌恶极了,他的身边有女子承宠,尤其是残月这个从小就另她厌恶的女子……
忽然之间,莲波又希望残月可以留下来。她不希望,残月的离去,连带他的笑容也一并带走。
莲波怕极了五年前那个秋雨瑟瑟的夜晚,到处都是死尸,到处都是鲜血……
“皇上,贵妃娘娘身系两国邦交,还是……再好好考虑考虑吧。”莲波声音很轻地试探说。
云离落冷冽的目光如一把刀,悠地射向莲波,吓得莲波当即跪在地上,不敢再多言。
一把抓起桌上墨汁已干的圣旨,狠狠丢向残月,重重打在残月无力的身子上。
很疼。
当看到明黄色的绢布上,张狂霸气的字,眨落眼角的泪,笑了。
他不要她了,彻底永远不要她了。他要撵她回良国去,自此天涯是路人。
“你笑什么?”他冷声问。
她不想回答,捡起圣旨,捏在手中。一手紧紧按着胸口,想起身,却浑身无力。
“朕在跟你说话!”
残月终于从地上勉强站起来,好累,好想找个能睡觉的地方躺一会。抬脚往外走,手臂却被他一把拽住。
他的力气好大,差一点就将她拽倒在地。幸好撞在他的胸口上,才稳住身体。
“你就不想说点什么?”他迫使她红肿的眼看向他。
他明明记得,就在前几日,她说她想他,那份思念另她不惧禁令,冒死私自擅离,只为来看他一眼。
那份感动,深深触动他尘封已久心中的那根弦。
“落哥哥说,只要月儿不弃,他便不离。”她唇角的笑,璀璨了眼中晶莹的泪水。
“是你先背叛朕!”他有力的大手紧紧攥住残月纤细的手臂。
她纤白雪嫩的脖颈上,有一道殷红的血痕,还有他大手印下的淤青。
“我的心……从不曾背叛过。”即便有,也只是迷路而已。爱他之心,从未改变。
“人心隔肚皮。”
残月嗤笑,“你就是这个样子,向来只相信你自己。”
她赤裸裸的抨击,险些让他无地自容。发现她的手摁着胸口,一把抢下残月胸口内藏着的那个瓷娃娃。
“这是什么?”
从瓷娃娃的外形看,不难看出是个男人,而那娃娃的脸却没有五官,难以辨别是何人。
“你的情郎?”他拧声冷问。
残月的心口就像堵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倔强地嘶喊,“对!情郎!还给我……”
愤怒瞬间燎原,彻底摧毁云离落的全部理智。一把将瓷娃娃摔在冷硬的地面上,落地粉身碎骨。
“不要……”
残月痛心地嘶喊。这个瓷娃娃陪伴了她五年,与她一起走过很多很多想念他的无眠之夜。她的心好像破了一个口子,无法愈合。
云离落唇角一勾,得意又邪佞地欣赏残月悲痛无比的目光。
“还说没有背叛?你的眼睛已将你的心事全部泄露!”他低吼着。
空气中,收藏在瓷娃娃内的字条随着渐渐消逝的风飘飘而落。他手掌一翻,那字条就如得了灵魂,已落在他手中。
以为得了吹传残月谎言的证据,无比张狂地邪笑,可当他看清楚字条上的字时,他彻底愣了。
“寒凉之物,少食为宜。”
他清楚记得,这是他写给她的字条。
她居然一直收着,还折叠得这样规整,似视若珍宝。
可为何收在那个瓷娃娃之中?忽然想起那个瓷娃娃身上的袍子,不正是他经常穿的玄色袍子……
怔怔地看向残月,只看到她毫无光彩的目光。
她睁开他的大手,紧紧攥着手里的圣旨,踩过瓷娃娃的碎片,一步步向殿外走去……
他好想问她去哪儿,好想留下她,却没有那样的勇气。
如果没有背叛,缘何她用性命保护云意轩?还害得他当着那么多人无法凌厉行事。更可恨的是,面对她的倔强坚持,他居然没能狠下心。
才两个多月的接触,她居然左右他到如此地步。
自大狂妄如他,早就唯我独尊惯了,怎受得了生命里出现可以牵制他之人。
那一夜,他没有再说一句话,身影颓废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一夜,灵伊和风吟跪了一夜。
那一夜,残月去了梨园,枕着他们曾经欢爱过的被褥,一夜无眠。
次日,云离落命人将甜儿安置在坤乾宫深处一所偏僻的小院子里。他去探望甜儿时,甜儿正抱着双膝蜷缩在床的角落。
“怎么不吃饭?”他看了眼桌上未动的饭菜。
“甜儿担心皇祖母的病。”她平静的小声音没有怨恨,却看也不看云离落一眼,显然心存不满。
“你皇祖母年岁大了。”
“不是皇伯父在皇祖母的药里下了毒么?”甜儿抓紧脚下的褥子,声音依旧清透平静。
“那是大人的事。”
“母妃呢?皇伯父要如何处置母妃?”
“小孩子只需记住乖乖听话!”
“嗯,甜儿一定很乖。”她跳下床,开始大快朵颐已冰冷的饭菜。
云离落想阻止甜儿,想说热一热,转念想到她是云意轩的女儿,这个心软的念头又打消了。
甜儿吃饱了,半低着头乖巧地坐在圆凳上,一声不吭。
殿外的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细碎的斑驳。殿内光线并不明亮,甚至有些阴暗,还好屋子不潮湿,没有让人厌恶的霉味。
“甜儿为何唤她……母妃?”云离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无异。难道甜儿是她和云意轩的女儿?看年纪似乎差不多。
怒火当即在心底翻涌不息,努力呼吸才能尽力按奈。
甜儿的生母不是难产死了么?宫里有记档。残月今年二十二岁,甜儿十岁。她怎么可能十二岁产女!
证实残月不可能是甜儿的生母,他又莫名地欢喜起来。
“母妃曾经是父皇的宠妃,宠惯六宫。”甜儿清脆的声音,字字清晰。
怒火再次翻涌,几近崩溃爆发的边缘。
“后来,母妃成了皇伯父的宠妃,也是宠惯六宫。再后来,皇伯父不喜欢母妃了,喜欢上了皇后娘娘。皇伯父赐死了母妃,是火刑。甜儿亲眼看到,母妃被绑在火场上,大火无情地吞噬了母妃……”
甜儿垂下长长的眼睫,遮住眼底氤氲的水雾和隐隐萦绕的恨意。
云离落的眉心越皱越紧,幽深的眼底迷茫似一团白雾。甜儿的话……他似乎没有理由不相信。
“皇伯父曾赐死母妃一次。如今母妃回来了,皇伯父还要再赐死母妃一次。”甜儿的声音依旧那么平静,就像秋日里一池无波无澜的水。
沉默在阳光晦暗的古色屋子里蔓延,凝滞了空气,暗淡了破窗而入的细碎华光。
许久,云离落默然起身,漠然离去。
房门打开那一瞬,大片大片的阳光照射进来,刺得甜儿赶紧眯起眼。
他高傲又孤独的背影对着光,颀长的身体周围散着一层层华丽的光晕,好像从最清澈天空降落的孤寂神祗。
房门再度关上,房间瞬间昏暗下来。
甜儿弱小的身影,一个人继续孤单坐在原处,不吵不闹,异常安静……
那天,即便云离落喝了很多的酒,也没能从浑浑噩噩的意识中寻到丝毫有关残月曾经在脑海里残留下的任何影像。
他只知道,梦中有一片桃花林,有一只很美很美的纸鸢远远地飞上天空。俊美的少年身旁有一个很美丽的小女孩,她的笑声清脆如铜铃,大眼睛亦美得如清透的水……
桃花,纸鸢……她绣的香囊亦有这样的景物。难道……一切的一切只是他遗忘了而已?
残月,残月,残月……灵伊说她是残月,曾经也是他的影卫。她说她五岁就伴在他身边,将近二十年的相伴,他怎么会忘得这样彻底?
即便如此,为何从不曾有人向他提起过?又为何没有告诉他,他忘记了一个人,一个从小就伴在身边,对他很重要的人?
打烂了空了的酒壶,他踉跄着直奔栖凤宫。
皇后被他那一掌打的不轻,卧床已起不来身。即便没有那么严重,她也要装作病态缠绵,试图博取他的垂怜。
听说云离落来了,皇后赶紧让金铃往她脸上扑粉,希望脸色能更苍白一些。
云离落摇摇晃晃闯进来,整张脸醉得通红,一对骄傲的丹凤眼亦布满血丝。
皇后弱弱起身,又倒在金铃怀里,“妾身身子不适……不能起来向皇上行礼。”
娇娇弱弱的姿态,楚楚可怜的模样,真真要酥了男人的铮铮铁骨。
云离落摇晃着坐在她榻边,一把搂住皇后的肩膀,他总觉得皇后在晃,抱在怀里她就不会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