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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小满心里一紧, 这崔所长前面先用恩惠击垮林无恙的心理防线,现在才抛出这个问题, 小恙儿还是个孩子, 对他还心存感激,这下肯定全盘托出了。
果然,只听林无恙老实回答道:“我去了塬上。”
“哦?你去塬上做什么?”
“崔叔叔,我有话要说。”安小满插嘴道。
崔所长笑眯眯的转头看向她, 说道:“你等会儿再说吧, 叔叔先跟他聊聊。”
安小满:“……”老狐狸!
林无恙低下头,半天不吭气儿,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安小满紧张的心脏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她怕被崔所长看出来, 一直垂着眼紧紧的盯着自己手里的小白菜。
过了片刻,林无恙才轻声道:“挖金条。”
!!!!
安小满手一抖,努力克制住看向他的冲动, 他连自己挖金条的事都知道!!
死死的垂着眼, 安小满内心翻江倒海, 她以为林无恙只知道自己刨坟的事, 没想到连金条的事都知道, 他是怎么知道的?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崔所长不动声色的将安小满的反应看在眼里,继续问道:“挖金条?挖什么金条?”
林无恙依然低着头,慢慢的说:“我听说……曾家堡子里埋了金条, 我就去碰碰运气。”
安小满内心一震, 这孩子话里的意思, 是他去挖金条了?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去挖金条的。
崔所长哈哈笑了一声,说道:“你从哪听说的,那你挖到了吗?”
“没有”
“你拿什么挖的?你有工具吗?”
“用小撅头”
崔所长眼神闪了闪,余光看见安小满垂着眼,紧紧的攥着手里的小白菜,指甲都掐进了白菜梆子里。
他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继续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去塬上曾家堡子挖金条的?”
“前天”
“你这两天除了挖金条,还碰到过其他的事情吗?”
林无恙抬头看了崔所长一眼,复又低下了头,没有回答。
崔所长换了个问法,他说:“你去曾家堡子挖金条,有没有看见隔壁村老吴家在那里埋人?”
“恩”
“前天,那个老吴头的坟被人刨了,你知道这事吗?”
“恩,那是我刨的。”
“砰”,有什么东西在安小满的心头炸裂了!
小恙儿他,他居然,替她顶杠!
这一刻,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是颤动的,在她上辈子短暂而艰辛的一生中,在那些饥寒交迫又备受欺凌的时候,从来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她遮风挡雨,从来没有!
现在,却有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为了保住她的秘密,站出来替她顶杠。
安小满使劲眨了眨眼,她怎么能让一个孩子替她顶杠?
努力咽下哽在喉头的一团气,她出声道:“崔所长,其实不……”
“小满啊,你性子怎么这么急躁呢?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要学会稳重知道吗?否则以后找不到好婆家。”崔所长看过来,笑眯眯的打断她。
与此同时,安小满发现林无恙微微转头看了她一眼,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安小满想给他使个眼色,但是还没来得及,他就又转了回去。
崔所长让小姑娘吃了一瘪,不但没有感觉到不好意思,似乎还挺愉悦的,他转头笑着问林无恙:“你刨那个坟做什么?”
林无恙的回答证实了他心中猜测,昨天他就想到可能是林无恙干的,就是百思不得其因。
他自觉对这孩子还是挺了解的,虽然平时时常偷偷摸摸的,但他知道这孩子是因为饿才去偷东西吃,别的不能吃的东西他从来不拿,连钱都不拿。
他的身世那么凄苦,自己又活的那么艰难,他的心性还没有变坏,足以相信他是个老实本分又有良知的好孩子。
所以,这孩子挖坟肯定是有原因的,不可能是因为贪玩或者道德败坏什么的。
林无恙又不吱声了,头垂的低低的。
崔所长温声安抚道:“别怕,没事的,那个老吴头没死,他的家人还要感谢你呢。”
林无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他声音低低的,但是其他的两个人离得近,都能听清。
他说:“老吴家开吊的时候,我在他们家吃过饭,我知道老吴头前天早上埋,那天中午我就去塬上把他的贡品吃了。”
吃贡品?
这确实像林无恙做的事,“然后呢?”
“然后,我就把他的坟刨了。”林无恙一直低着头,好像对自己刨人祖坟的事十分羞愧。
崔所长温声道:“那你为什么刨他的坟?”
林无恙又沉默了,崔所长没催他,耐心的等着。
过了一会儿,林无恙才低声说:“我以为……他的棺材里有随葬的干粮。”
崔所长:“……”
崔所长听到这个理由,顿时又好笑又悲哀,心底微微有些酸楚,这个实在是……唉。
他们这里以前有个习俗,就是老人土葬的时候,下葬时要随葬一些物品。
有钱的人家会用一些贵重的东西或者老人生前常用的物品随葬,儿孙希望他们到了地府也能享受到生前的生活。
但是那些穷人家里土葬的时候,拿不出什么贵重物品,就会给棺材里放些五谷杂粮,俗称“五彩粮食”,希望他们到了地府,也能吃饱不饿肚子。
但是这个习俗早在十多年前就基本已经没有人这么做了。
因为那些年出现了一群盗墓贼,十分猖獗,不管是那些随葬了贵重物品的祖坟,还是穷人家的祖坟,无一幸免,基本都被盗墓贼给挖了个遍。
后来他们这些子孙们怕惊扰了先人,土葬时就再也不会随葬任何物品了,都是用纸糊的假的,拿到坟上烧了就好。
这个孩子,不知道从哪听说了这个习俗,竟然就为了道听途说的那么一点粮食把人家祖坟给刨了。
这让他说什么好呢?
崔所长扶额,这孩子应该说他胆子大呢,还是饥饿已经把他逼到这份上了。
幸好下个月他的低保就提到一百五了,这下他不会再饿肚子了,就不会再做出这样的事了。
安小满垂着头,内心十分复杂。
林无恙在短短两三分钟内,就想出这么一个完美的几乎没有任何瑕疵的理由,既符合他的人设,又将这件事可能会引起的后续反应降到最低,比她之前想的那个理由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她之前想的理由根本就经不起推敲,稍一推敲就会漏洞百出。
崔所长此时却突然变的严肃,他道:“你就为了这个理由去刨了人家的祖坟?虽然老吴头最终没死,看上去你好像还做了一件好事,但其实是,刨人祖坟是缺了大德的,会遭雷劈的。以后千万别再做这样的事了,记住了吗?”
林无恙抬头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这次声音大了点。
“这件事情出了这个大门,以后就不要再提了,你也别指望着老吴家的人来感谢你了,你们两个也不要在外面乱说,知道吗?”这件事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否则,以后要是再有谁家的祖坟被刨了,大家都会把矛头指向林无恙。
见两个孩子都老实的点头,崔所长又换了一副笑脸,说道:“那现在说说你们遇到顾三的事吧。”
安小满用眼角看了一眼林无恙,见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抬起头看着崔所长说道:“我,我来说吧。”
崔所长笑眯眯的看向她,说道:“好啊,这次换你说吧。”
安小满迅速想了一个比较合适的理由,斟酌了一下说辞,道:“昨天,我们俩本来准备……”
“好了,你就先说到这,后面的林无恙说吧。”崔所长打断她,依然笑眯眯的。
安小满:“……”
啥意思?耍人玩儿呀!!
这崔所长少说也有四十了吧,这样耍一个十岁的小孩真的好吗?
崔所长余光看见安小满呆傻的样子,眼底滑过一抹笑意,这小姑娘在他问话的时候,眼珠子转来转去的,看着挺不老实啊,一点儿也不像她爸安建成的性格。
他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难道还会为难两个孩子不成?
林无恙转头看了安小满一眼,说道:“昨天下午,安小满没去上课,我们两个就去曾家堡子挖金条,然后,顾三就来了。”
说到这,他顿了顿,崔所长示意他继续。
林无恙继续道:“他进来以后,像个疯子一样,一把抓住了我,然后抽出裤带把我的双手绑住了。”
说着他伸出自己的两只手腕,由于那葡萄的疗伤功效,那上面的淤青已经很不明显了,但是还是能看得见。
崔所长看了看,见不是很严重,就示意他继续说。
“然后,安小满就趁机用撅头砸了他一下,他就晕了。”
崔所长意外的看了安小满一眼,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挺勇敢的,没有被当场吓坏,。
是她把顾三砸晕了,所以才又心虚又警惕,还总是想着撒谎蒙混过关吧。
“然后呢?”
“顾三晕了以后,安小满以为她把顾三打死了,很害怕,我们就赶紧下塬了。”
“恩”崔所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怪不得连小撅头都忘了拿,原来是以为自己打死了人,当时吓坏了。
崔所长又皱了皱眉,这个顾三可真是个祸害,如果当时安小满没有一撅头把他打晕,不知道这两个孩子还会遭他什么毒手。
随即,他想到了什么,突然问:“你是怎么知道顾三是晕的,而不是直接死了?”
林无恙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莫名其妙,他说:“如果顾三死了,他就不会说话了。”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顾三真的死了,你就不会知道,我们两个见过顾三,因为死人不会说话。
崔所长点点头,这孩子脑袋挺灵光的。
“行了,这天也黑了,赶紧吃完饭,你就回家吧,黑灯瞎火的。”
说完崔所长站起来,走到安小满跟前,摸了摸她的头,赞扬道:“恩,很勇敢!”
然后后面一句话就不那么中听了,“但是,要做一个诚实的孩子,爱撒谎的人下辈子投胎会变成哑巴。”
安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