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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璧殿一向清寂, 此刻的动静却直破长空。
殿外本无人,不知谁先被惨叫吸引,附在殿外聆听。一个招来两个,两个招来一双, 没多久便站满了弟子。
众人挨着, 挤着, 贴着门窗。
约莫吃个饼的工夫,刁玉良撑着小伞经过,见状匆匆跑来。他刨一处位置窥探, 刚立定,就听见绵长凄厉的一声。
“二哥?”他骇道,“二哥!你怎的了!”
无人应答, 他急得抓耳挠腮, 偶一回头望见陆准。
陆准极其扎眼,竟穿着一袭金线缘边的大红衫子。本迎着朝霞去劫道, 奈何半路下雨, 他只好无功而返,抬头望见刁玉良朝他招手。
于是乎,三宫主、四宫主、一众弟子, 齐齐挤在檐下。大家聚精会神地听其中动静, 痛呼声, 哀嚎声, 时而掺杂一味求饶。
这场雨时大时小, 殿中的叫声忽高忽低。
一刹那, 天空滚道闷雷,嗡隆过后屋内静了。众人噤若寒蝉,似乎听见一句“走罢”,因此齐刷刷盯着殿门,那引颈模样,好比一群等着喂米的饿鸡。
片刻后,大门启开一条缝,慢慢扩大。
容落云立在当间,广袖微摆,发丝凌乱,额角有一块淤青。陆准和刁玉良赶忙凑来,搀扶他,吓坏一般问他觉得如何。
“无碍。”他讷讷,“送我回无名居。”
两股战战,容落云只堪挪动,并且挪一点顿一步喘一会儿。花费好些工夫走出檐下,按如此速度,恐怕月底才到。
陆准急死,躬身将容落云背起,刁玉良在一旁撑伞。二人趟过邈苍台,到长街后疾步行走。容落云伏在少年的肩头,垂着眼低声叹息。
陆准问:“二哥,你哭了吗?”
容落云摇头:“二哥感动。”
刁玉良问:“为何感动?”
容落云道:“兄弟如手足,诚不欺我。”恰好经过醉沉雅筑,闭着门,段怀恪在里面闭关。陆准猛然停住,气哼哼地说:“这位大兄弟倒是清静。”
雨细细绵绵,小儿的嗓子响响亮亮。刁玉良攒气一吼:“段怀恪!二宫主被你老爹打死了!”吼罢还要踹一脚大门。
容落云忍俊不禁,然而一笑便肺腑疼痛,只得咬唇忍着。后又经过千机堂,他望一眼竹楼,那点强忍的笑意彻底消失。
他撒起怔来,恍然明白霍临风为何那般。
忽然拥抱他,没头没尾地表明患得患失。
怔着怔着,发觉风雨骤停,原来到无名居了。容落云被放在床上,软绵绵一躺,陆准和刁玉良很累,便分居左右挨着他。
三人并排望着帷幔,嗟叹声此起彼伏。
刁玉良发愁,明明睡得够久,怎就是不见长高?陆准心烦,一身红色大吉大利,竟然败兴而归。
容落云更不必说,仍是为爱所困。
他想不明白,霍临风为何佯装无事发生?
他尝过被骗的滋味儿,明明比疼难忍,比痛难抑。
是否……
对方在给他机会,等他主动承认?
容落云挣扎坐起,不管是不是,他都应该摆明一份态度。“老三,帮我换件衣裳。”他吩咐,“老四,帮我备车。”
不多时,雨悄悄停了。
容落云病恹恹地驾着小马车,晃悠悠地出了门。
将军府里,翻书声失去雨声陪伴,显得有点孤单。霍临风倚靠床头读那本《孽镜》,从回府便未动弹过,也未吭过声。
杜铮不敢问,只好一会儿送碟点心,一会儿送碗牛乳。
主子不吃不喝,把他这管家急得,就差送一只容落云。他恍然大悟,拿着鸡毛掸子假意打扫,斗胆问道:“少爷,见着容落云了吗?”
翻书的手一顿,霍临风眨眨眼,无半字回应。
杜铮纳罕,早起还兴致勃勃,回来便半死不活,莫非受了气?他踱至床边,苦口婆心地说:“少爷,一时委屈无妨,万不可来日旧辙重蹈。”
霍临风抬眸,似闻其详。
杜铮支吾道:“旁的狠招你舍不得,晾他几日总能办到罢?”
那不又是欲擒故纵?霍临风烦道:“出去。”
将人轰走,他已然失去读书的心思,索性合住搁下。干躺着,玩弄纱帐,把上面挂的流苏薅至脱丝。
这时来人敲门,霍临风发脾气:“滚!”
门外侍卫一愣:“将军……容落云在府外求见。”
霍临风乍然坐起:“那禀报做甚?放人进来!”待侍卫一走,他收好书,然后重新躺下。
唯恐不够潇洒,松松衣襟,又怕不够无谓,双眸轻阖,还担心不够冷漠,抖抖小腿。
平日挺拔如松的人物,被情/爱活活逼成这德行。
霍临风擎等着,凉风吹透胸口,眼皮子打架,小腿隐隐抽筋……然而容落云还没来。莫非,嫌他未主动相迎,生气走了?
又等片刻,他忍不住踱到窗边环顾,院中只有忙碌的下人。打个响指叫来杜铮,他问:“人呢,怎还不到?”
层层传话下去,再传回来,杜铮禀报:“似乎有伤,刚磨蹭到小花园。”
晨时见面还好端端的,怎会有伤?霍临风出屋离苑,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一口气寻到小花园。先停步,后定睛,呼吸跟着一滞。
海棠树下,容落云一身红衣,沾着点点花瓣。
瞧见他,本就缓慢的脚步恇怯不前,藏着份惊慌。
霍临风迈步走近,抛却潇洒,近至对方面前才停,哪里还无畏。“穿得像要成亲。”一张口,更遑论冷漠,“来嫁我的么?”
容落云难堪得想撞树,道:“老三说穿红色吉利。”
霍临风便问:“将军府触你的霉头么,为何要讨吉利?”此话尖锐又刻薄,张牙舞爪地掩盖背后的委屈。
然而只刺这一句,话锋陡地一变:“怎会受伤?”
容落云答:“练功走神,师父教训。”
霍临风好多问题:“走神时想什么?”想下一次如何骗他,还是想擒龙阵、行云流水阵?他默默腹诽着,而容落云小声说:“……想你。”
恰好风来花落,净是些摧残理智的光景。
霍临风俯身探手,把容落云打横抱了,一路惹眼地回到主苑。丫鬟瞠目,小厮结舌,浇水的花匠弄湿了布鞋。
幸好容落云穿红,瞧不出生晕的脸色。进入卧房,他被轻巧地搁在床上,见对方起身便紧紧抓住。“别走。”他仰脸看着霍临风,“我、我浑身疼。”
霍临风问:“擦点药酒?”
容落云忙不迭地点头,扯绳结,撩搭衽,听话地脱掉外袍。待脱得仅剩里衣,却见对方坐到榻边去了,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他说:“我好了。”
霍临风“嗯”一声,唤来一名小厮。
容落云这才明白,晨时忍而不发,眼下在置气呢。他心虚理亏,本就是来求和的,于是对小厮说:“不必劳烦,我自己便好。”
等小厮离开,房中只他们两人。他切切地望一眼榻边,然后默默擦药,冰凉的药酒倒入手心,撩开衣角先敷一敷小腹。
不知何时,没绑紧的纱帐散开。
霍临风端坐着,犹如升堂断案的大老爷,目光飘向犯人那边。
朦胧纱帐后,那犯错的东西垂着脑袋,一手撩衣裳,一手揉肚皮。揉完肚皮再倒些药酒,探入前襟抚弄肩膀,时而轻,时而重,痒了就哼哼,痛了也哼哼。
擦完前头,容落云卷起裤腿,开始擦拭腿上的伤痕。双膝磕碰成青色,他用力揉揉,因疼痛而蜷缩起脚趾。
手上动作着,脑袋情不自禁地偏过去,悄悄瞄向小榻。
霍临风倏地闭目,险些被撞破,弄得他心脏怦怦直跳。过去好一会儿,他睁开眼睛看过去,那人已经擦完腿了。
正拧巴着,衣衫半褪地揉腰。
他自以为冷酷地盯着,殊不知眼中冒起火来。深吸一口气,药味儿充斥鼻间,仿佛一股性烈的熏香。
容落云浑然不觉,反手擦药,很快便精疲力尽。他忍不住猜想,擦完之后该怎么办?不会撵他走罢?不行,那岂不是白跑一趟……
他撩开薄纱,攥紧药瓶下了床。
一步步踱至榻边,拘谨地立着,鼓起勇气递上药瓶。“后背够不着,你帮帮我罢。”容落云说,像薄脸皮求人办事。
霍临风接住:“转过去。”
容落云听令转过去,忽然后腰一热,霍临风的手掌探进衣中。那掌心潮湿而温暖,顺着腰向上爬,渐渐摩挲至后心。
他犹如被捋毛的山猫,绷着身体不敢动弹。
蔓延到肩胛骨,霍临风触及密密麻麻的伤痕,一道道呈肿起状态。姓段的真够狠心,走神而已,竟然把人教训成这般。
他问:“怎么打的?”
没料到对方主动说话,容落云赶忙答:“藤条抽的!”
霍临风蹙眉,怎还挺得趣儿似的。多倒些药酒捂热,将大片痕迹仔细揉好,他抽出手:“行了。”说罢却见容落云不动,于是重复一遍,“擦完了。”
一阵静默,容落云小声说:“还有。”
然后缓缓褪下裤子,露出两瓣小而圆的屁股。
新换的小桌,差点又被霍临风拍碎。近在眼前,他只好赤/裸/裸地盯着,人家主动恳求,他只好受累揉上一揉。
手心淋药酒,他单手捂住那一团,三两下揉得湿漉漉泛着光。好歹是身经百战的人,如何看不出眼前伎俩,这是不要脸地引诱他呢!
霍临风眼观鼻鼻观心,酿起十二分的定力。
动作敷衍起来,揉两下便停住,目光移开去看桌上的果盘。岂料,他支棱着手掌不动,容落云竟轻轻踮脚,用那臀/尖儿蹭他的掌心!
一瞬间,一刹那,他看盘中蜜桃都无法淡定。
霍临风伸手一勾,直接把人拽个趔趄,正入他怀。
他要好好算算账,先是面不改色地骗人,一本正经地胡编,这也罢了,他装作不知宠着就是。那主动跑来又算什么,可怜巴巴的样子,委委屈屈的德行,显然是得知败露前来认错。
一身红衣裳,上床就脱。
自己擦个药,哼哼唧唧。
末了,坦白认错的话一字未吐,却弄着旁门左道摇/屁/股!霍临风细数桩桩件件,勒紧了,抱实了,那姓段的动手教训,他来动口训一训这浪催的东西。
蓦地,容落云怯道:“对不起。”
……千言万语尽数憋在喉间,霍临风险些背过气去,把话嚼碎吞下,他又差点堵得见了佛祖。
一物降一物,他好胜二十三载,是否该投降了。
容落云又来一遍:“对不起……”
霍将军含恨凝噎:“——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