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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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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裂月》入围电影节的热搜一出, 众圈内人士纷纷转发表达恭喜, 冉霖也悄悄藏在恭喜大军里,低调转发,恭喜后面配着一颗跳动红心,在满屏爱心转发里,画风统一, 毫不突兀。

    陆以尧显然在忙, 直到第二天, 才发了几条微博,先是表达能演这部电影的幸运, 再称赞一下整个剧组, 最后则是对恭喜的小伙伴们表达了感谢。

    相比同片其他演员趁着热度抓紧宣传不同,陆以尧团队在发完这几条微博之后, 再无其他动静, 虽然路人觉得这样低调踏实非常博好感,可粉丝有些沉不住了, 纷纷在偶像微博底下忧虑——

    【上次是《北海树》,这次是《裂月》, 三年两部电影入围A类电影节主竞赛单元,这样的成绩为什么不宣传啊![不甘心.jpg]】

    【陆神你是不是换宣传团队了, 为什么感觉不如从前给力啊……】

    【女一号男二号都上热搜了, 你的名字在哪里!】

    【人格分裂很考验演技,这么好的宣传点是想等着国内公映的时候再用吗[疑问]】

    【容我ky一下,该不是看见冉霖的《凛冬记》在宣传, 怕抢了好兄弟的风头吧……谦让不是这么来的啊![汗]】

    冉霖倒能理解陆以尧的低调。

    一来,《裂月》的热度已经被这条热搜还有后面趁热度宣传自己的女一男二带起来了,连剧组都不失时机放出五十几秒的花絮,陆以尧这边也一连发了几条微博,算是做到了对电影的宣传,之后若是再炒,炒的也是他自己,而不会给已经够热的电影本身增加什么。但炒自己并不是陆以尧想要的,他的工作重心已经慢慢偏移;二来,《裂月》的上映期毕竟还远,也没到需要真正铺开宣传的时候。

    但粉丝总是以自己偶像为第一考量的,所以当有第一个提到《凛冬记》的人之后,便陆续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可能因为早期蹭热度印象太根深蒂固了吧,反正一直对冉霖粉不起来。】

    【陆神喜欢交什么朋友是个人自由,但我们也有不喜欢的自由。】

    【我也感觉热评里说的有道理,昨天晚上本来一直是《凛冬记》占热搜,然后就被《裂月》顶了,冉霖粉已经吐槽了。】

    【冉霖粉吐槽陆神?在哪里?求指路!】

    【我觉得各家粉各家就好,还有粉丝撕逼不要上升正主,这样会让陆神很难做。】

    这些微妙的评论风向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当天的冉霖在忙着参加《凛冬记》定档发布会,而陆以尧则在某茶庄里和几个老板喝茶,两个人都没关注这些。

    古筝清雅,茶香悠长。

    陆以尧看着老板们一个个有模有样地在那里品,也不知道他们是真悠闲,还是假风雅。

    陆以尧倒是懂一些茶的,因为他爹好这口,以前念书时每次假期回国,他爹的“一对一中式教育补习”里,总是穿插着茶文化,耳濡目染,也略通一二。

    但看着这些大佬们头头是道地在那里品评,他就只能谦虚状,认真聆听。

    这些人并不是总能在娱乐报道里听见的名字,甚至有两个的主营业务都不是娱乐业,但他们的资本已经延伸到圈内各处,不是谁都有机会和他们一起喝茶的。

    今天带陆以尧过来的就是奔腾时代的老总,他和这些人的关系一直不错,偶尔也会这样聚聚,保不齐就聊出来个大项目,带陆以尧过来,说引荐也行,说见见世面也可,有那么点提携的意思。

    陆以尧的到来生生将全场平均50 的年龄拉低了好几岁,面对一群和自己爹年纪差不多的前辈,陆以尧绝对算的上小朋友了。

    这些人里大部分并不太认得出陆以尧,或者即便听过他名字,也无法在一堆年轻明星里对上号,不过听说他正当红却想转行建公司自己投资项目,还挺意外。

    “你现在人气正高,而且才二十几岁,我还第一次见着当红艺人要转行的。通常都是过气了才不得不转,或者投资演戏两不耽误。”说话的是一位姓刘的老板,五十几岁,黑瘦黑瘦的,但一身唐装穿着,气场十足。

    起先见到陆以尧,刘老板是挺不以为然的,毕竟他们处的这个位置,手里握着资源,看明星就跟看自家员工差不多,何况很多明星还虚有其表,聊两句就知道脑袋空空,这也是为什么和资方接触的大多是经纪人的缘故——好歹是个能聊到一起的。

    可是跟陆以尧聊两句,刘老板发现这个年轻人脑袋里面还是有点东西的,再一听他要彻底换身份转行,就来了兴趣。

    陆以尧明白对方的意思,因为圈里很多明星都是既做艺人也做老板,两边都做得风生水起,不过这不是他想要的:“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想要兼顾太多,就难免分神。”

    刘老板道:“但是同样,你的人气和名气对于你的公司,你的新事业,也会有助益。”

    陆以尧摇头:“有能兼顾到还不错的,但如果想做到最好,就必须专注。”陆以尧说着带上笑意,调侃道,“不然为什么刚才李叔介绍您的时候,只说过您投了哪些项目,却没说过您演过哪些片子。”

    刘老板立刻就领会了陆以尧的意思——如果兼顾可以做到最好,今天聚在这里的就不应该都是商人,起码也要有一个商人明星的综合体。

    可陆以尧拿他举例这事就太逗了,刘老板自己都忍不住乐:“我这模样可端不了明星的饭碗,老李行。”

    “李叔”是陆以尧对奔腾时代老总的称呼,毕竟当初进公司就算是关系户,所以出道至今,称呼也没变。而在同龄的刘老板口中,自然就是老李了。

    李总也不客气,立刻接口道:“现在不都流行说什么明明可以靠脸,非要靠才华,就指的我。”

    全场哄笑,无情吐槽,然后吐着吐着,就聊到别处去了,再没搭理他这个准备改行的年轻人。

    陆以尧也不刻意往话题里插,只围观听着,也觉得有趣。

    说是老板,各应酬场合也都端着有型又派,可私下聚起来就像几个老哥们儿。陆以尧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自己爹。

    在陆以尧的印象中,自己亲爹永远不苟言笑,严格强势,在家里和在公司都是说一不二。那架势很像刚刚抵达这个茶庄时,这帮老板端着的那个范儿。然而现在气氛打开了,这帮人也无视他了,就不管不顾聊起来,全然没了之前的装腔作势。

    陆以尧不知道自己亲爹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时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和一帮聊得来的老朋友嬉笑怒骂。

    那画面太难想象,以至于陆以尧脑补了许多次,都以失败而告终。

    他好久没回他爸那边了。

    无意中看向窗外,陆以尧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虽然竹帘遮住一半,但还是看得见雪花飘落在院里的竹叶之上。不知这家茶庄在院子里种的什么竹子,耐得住这样的寒。

    一早就把茶艺师弄走,非自告奋勇坐案前给老伙伴们秀一把技术的陈姓老板,已经把茶泡好,开始让大家品鉴。

    陆以尧自出道后很少有正经喝茶的机会了,凭着记忆中的印象,先看色泽,再闻茶香,而后轻呷一小口,低头闭目慢慢品其味。

    陈老板圆头圆脸,白白胖胖,尤其耳垂宽大,是个福相,原本专心泡茶没太理会老朋友带来的小朋友,只笑眯眯等着众人给些评价,因为这茶并不是店里提供的,而是他刚得来的好茶,也正因想和老伙伴们分享,才有了今天的茶会。然而这会儿发现小朋友好像也懂些门道,才第一次认真打量起陆以尧来。

    这一看,就觉得面熟。

    “不错。”带陆以尧来的李老板先放下茶杯,幽幽一叹,“老陈,你这回才真算是拿来点好东西。”

    本以为老伙伴要嘚瑟起来,可等了半天还安静着,李老板抬眼去看,发现友人正盯着自己带来的陆以尧看呢,而且眼神怪怪的。

    没等他看出个所以然来,老陈就先开口了,对着的自然是陆以尧:“懂茶?”

    陆以尧没想到对方主动和自己搭话,连忙道:“谈不上懂,我父亲喜欢,以前总带着我喝。”

    “你……”慈眉善目的陈老板“你”了半天,来了一句,“你姓什么来着?”

    陆以尧囧,再次确认这人果然从头到尾注意力都在自己的茶道上。

    “姓陆,陆以尧,”带人过来的李老板不乐意了,“老陈,你好歹也跟跟娱乐新闻,别光投项目,连最后找的谁来演都不认识,这么下去你迟早要跟时代脱节了。”

    “脱就脱吧,反正我过两年也要退休了,现在流行的东西我都不懂,不懂就没有发言权,就是瞎投,天天被人忽悠……不是,你别打岔,”陈老板终于意识到话题跑偏了,没好气止住话头,重新看向陆以尧,一本正经地问,“你姓陆?陆国明你认识吗?”

    “……”陆以尧有一瞬间的恍惚,那感觉就像看着黑帮电影呢忽然插入一仙侠闪回,让人除了懵逼,再给不出第二反应。

    品着茶的众老板也安静下来,莫名其妙地看这边。

    陆以尧依然没有完全回神,只能愣愣道:“陆国明……是我爸。”

    陈老板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我就说嘛,你看着眼熟,你和你爸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陆以尧觉得这话要是被一直说“儿子随我”的樊女士听见,会发飙。

    但更让他惊讶的是:“您认识我爸?”

    完全没弄清楚状况的其他人也问:“陆国明是谁?”

    陈老板一脸“世界真是太小了”的感慨,先给老朋友们解释:“就是我总和你们说的,我喝茶认识的老陆,每回想约过来都因为太忙约不到的那个。”

    刘老板皱眉,好像有点印象:“坚持实业救国的那个?”

    “对,”一说到这个陈老板就郁闷,“我和他说多少回了,现在文化产业才是朝阳产业,每天都有新的资本涌入,晚了就分不着这块蛋糕了,你猜他和我说什么?”

    没等老伙伴们回答,陈老板直接看向陆以尧又问一遍:“你猜你爸和我说什么?”

    陆以尧猜不出来,他只知道:“应该不会太好听……”

    “果然是亲儿子,”陈老板一拍陆以尧肩膀,“你爸说,我不吃蛋糕,我有糖尿病。”

    陈老板学得惟妙惟肖,以至于有那么几秒,陆以尧还以为拍着自己肩膀的是亲爹。

    众老板一口茶水喷出。

    陆以尧心情复杂。

    这么噎人的风格,以及对实业的狂热和对娱乐圈的不屑,是自己亲爹无误了。

    然而,世界那么大,他偏就打进了亲爹的朋友圈,这感觉还真是……一言难尽。

    ……

    有了亲爹的光环加成,本就面容和蔼的陈老板对他的态度近乎慈祥了,就像长辈照顾晚辈那样,给了他许多提点,当然过程中也探寻了一下为什么他爸看不上娱乐业,他这个儿子却一头扎进来了。

    陆以尧只能说两代人总归在认知上存有差异,但是他爸非常尊重他,所以虽然未必全认同他的选择,依然鼎力支持。

    说完陆以尧都觉得他爸应该给他包个红包,以表彰他维护了亲爹的高大形象。

    虽然在场只有陈老板一个认识他爹,但其他人是陈老板的朋友,所以到最后,就都拿陆以尧当朋友的儿子看了,言语之间也少了客套,多了一些亲切。

    茶会临散的时候,那个最初问他为什么不兼顾演绎事业的刘老板把他拉到一边,给了一些并非宏观层面,而是切实可操作的意见。他说如果我是你,第一部戏就不求稳,而求精,别不舍得花钱,你省的每一分钱,都会在成品里反应出来,也别担心赔钱,只要口碑好,赔钱也赚到了吆喝,第二部你就能几倍甚至十几倍的赚回来。

    回去之后,陆以尧一直在琢磨对方的话,直到霍云滔打电话过来问他公司近况如何,他才把这事儿跟友人讲了。

    霍云滔听完,只一个感觉:“你这辈子都逃不脱你爹的魔爪了……”

    陆以尧囧:“我是在和你探讨我公司的未来。”

    “哥们儿,隔行如隔山,让我帮你想该做一个什么样的电视剧或者电影,就和让你这个路痴找东南西北一样,难。”霍云滔说着话锋一转,“不过投钱行,资金不够可以找我。”

    陆以尧乐了:“嗯,这个提议很有参考价值。”

    互相揶揄完,霍云滔才问:“当老板的感觉怎么样?”

    陆以尧叹口气:“就一个字,忙。”

    霍云滔:“比你当明星还忙?”

    陆以尧:“不一样,以前拍戏也好赶通告也好,忙完一个就是一个,跟做任务似的,有始有终,现在是看不到终点,感觉忙得没有尽头,而且累心。”

    霍云滔:“后悔了?”

    陆以尧:“忙并爽着。”

    霍云滔:“你个变态……”

    陆以尧笑,疲惫揉揉太阳穴,安静半晌,道:“老霍,记不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小时候我爸天天不回家,或者回来我也已经睡了,一个月都见不着他几回。”

    “嗯,你说你不相信一个人能忙到不回家,你觉得他是故意的,根本就不想和你妈好好过了。”霍云滔低下声音,半认真半揶揄道,“怎么,现在相信了?”

    “相信但不原谅,”陆以尧坚持,“我妈提离婚只是赌气,他有很多机会可以挽回的,但是他没有。”

    “而且还故意把你送到国外,害你和你妈分开。”霍云滔对友人的这些过往很清楚,“怎么好端端提起这些?”

    “虽然有不能原谅的点,但我也在想,我对他的看法是不是太片面了。”陆以尧道,“我只从我的角度看了他,但我没有试着去了解他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从茶会上听见别人说他的时候,会感觉很陌生,好像那不是我认识的我爸。”

    霍云滔最佩服友人的一点,就是这种反思精神,简直让他这种不思进取的人无地自容。

    “那就别光坐在这里想了,多回家,多沟通。”这也是霍云滔的经验,回国这一年多快两年的时间,他天天跟爹妈一个屋檐底下住着,反而比在国外的时候,更能互相理解了。

    咚咚。

    有人敲办公室的门。

    陆以尧直接道:“进来。”

    电话那头的霍云滔一听便懂了,说了声“不耽误你奋斗了”,便挂了电话。

    进来的是李同,拿着手机,开门见山道:“陆总,《凛冬记》定档发布会视频出来了。”

    陆以尧点点头,道:“行,我等会儿自己刷。”

    李同等了下,见没有其他交代,便转身离开,同时觉得能把“让助理在男朋友微博主页窥屏”这件事搞得这么严肃认真,正气凛然,也就自家老板了。

    目送小助理离开,陆以尧把办公室的遮阳帘放下来,隔绝外界繁杂。

    然后他才坐回办公桌后面,拿过手机刷微博,很快看到了凛冬记官微发的定档发布会视频——

    【炎铁锤砸落新四季,小少年冲破九重天!《凛冬记》定档2.5(大年初一)![视频连接] @冉霖 @江沂 @黄……】

    随着冉霖在视频中的舞台上现身,陆以尧感觉连日来的疲惫都散了。

    这阵子一直如此,不管多累,多忙,压力多大,只要想想这个人,或者暗搓搓跑他微博里窥个屏,就觉得精气神全回来了,比十全大补丸都好使。

    出席发布会的冉霖一身定制西装,英俊,优雅,不知是不是发型的缘故,竟带了一点轻熟男的味道。

    发布会的流程大同小异,无非是介绍电影,做游戏,与观众互动,主持人提问这些。

    但在主持人提问环节,除了事先准备好的问题,还有几道附加问题,都是现场从观众中搜集来的,其中一道是问冉霖的。

    主持人:“去年网上已经有了你当初试戏的片段,你当时抱着一只绿色青蛙公仔,哭得特别有感染力……”

    主持人的问题还没真正出来,冉霖就已经抿嘴乐了。

    陆以尧看得心驰神荡,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恋人的笑容就像做了坏事却没被发现的得意……

    主持人:“这位叫尧爱一生的观众想问你,怎么才能对着公仔哭出来呢,当时心理活动是什么样的?”

    冉霖听见尧爱一生的时候愣了下,表情似没有变化,但陆以尧总觉得他嘴角的笑更甜了。

    “其实最开始我也哭不出来,”拿起话筒的冉霖,声音清亮,透着动听,“后来我就试着把公仔想成真实的人,想成是我真正在意的人为救我而受伤,眼泪一下子就收不住了。”

    主持人:“我们都见过那个公仔,颜色实在是……很醒目,这样不会干扰你入戏吗?”

    冉霖:“还好,其实当你入戏之后,你会觉得你脑补的人和你抱着的公仔,其实是有一些气质上的相似的。”

    主持人:“所以你当时把公仔想象成了谁?”

    冉霖:“这个不能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以尧总感觉冉霖看了一眼镜头,然后才对着主持人笑道:“我这个朋友特别玻璃心,说了怕他受不了。”

    主持人立刻掏出手机调出当时的公仔照,不怀好意道:“摄影大哥,麻烦给个特写。嗯,看这个发布会视频的冉霖朋友们注意了,如果有气质和图片里公仔相似的,不用怀疑,冉霖试戏的时候想的就是你。”

    台上台下笑声一片。

    陆以尧看着摄影师尽职尽责给的那个特写,丝毫没往自己身上怀疑,毕竟自己颜值气质都在那里摆着呢,和青蛙公仔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然而后面看完视频,起身去卫生间的时候,陆以尧还是在洗手池前下意识照了镜子……

    ……

    陆以尧看《凛冬记》定档发布会视频的时候,冉霖和江沂正作为嘉宾,在录制一期综艺。这期会在临过年之前播,为大年初一上映的《凛冬记》做宣传。

    录完回酒店已经是深夜,他才有时间刷刷微博,结果一刷,发现《薄荷绿》将先导预告片和定档发布会一起发了,和《凛冬记》几乎是前后脚,打擂台的意味简直再明显不过。

    《薄荷绿》的先导预告片也是一分钟左右,然而和《凛冬记》的画风完全不同,画面没有那样明亮,带一些现实感的色调,夕阳,草地,树影,安静的校园,和喧嚣的城市。不过同《凛冬记》第一弹先导预告一样,预告片里也没把真正的冲突剪进去,从头到尾渲染的都是青春的迷茫,还没有透露出一丝躁动。

    与《凛冬记》发布时,大家都谈论特效,偶尔对比一下剧版不同,《薄荷绿》一发,书粉蜂拥而至,一分钟的预告片里看不太出来剧情,只能从演员造型和氛围上讨论——

    【啊啊啊啊啊,我最喜欢的小说啊,求不毁![哭]】

    【氛围挺有感觉的,但张北辰不是我心中的李熠[对手指]】

    【我觉得张北辰挺符合李熠的,期待电影。】

    【听说删掉了李衍?为什么!我最喜欢他啊……[抓狂]】

    【张北辰就是李煜,不服来辩!】

    网友们讨论得热烈,可冉霖点开发布会,却觉得有点冷清,因为男一号没出现,发布会全程就靠女一号和男二女二撑场。

    主持人给的理由是张北辰身体不适,无法判定是真的还是托词。

    张北辰的微博没有任何动静,只是按部就班转发薄荷绿官微的各种宣传,看不出是他本人转发的还是宣传团队代劳。

    围观群众们并不知道这些电影背后的事情,他们只知道《凛冬记》和《薄荷绿》都要在大年初一上映了。大年初一上映的电影还是其他几部,但目前铺天盖地的宣传攻势里,就属这两部电影的存在感最强,也最被期待。

    一月下旬,冉霖就开始了路演,跟着《凛冬记》主创跑了一个又一个城市,做活动,做宣传,几乎是不停歇地跑到了过年。

    ……

    二月四日,除夕夜。

    已在亲妈和亲妹那边待了两天的陆以尧,拿着大包小包回到了亲爹这边,有一些是他买的东西,有一些是从亲妈亲妹那边顺来的东西。

    陆以尧进门的时候,已是傍晚,阿姨在厨房准备年夜饭,陆国明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陆以尧把东西放下,走过去道:“爸,我回来了。”

    陆国明抬头看他一眼:“嗯。”

    若在平时,这样交流完也就差不多了,接下来的时间就是所有人都在安静的空气里做自己的事情,假装并没有什么不妥,但谁都知道其实很难捱。

    不过或许是陆以尧存了交流的心思,想趁这个机会把转行的事情也跟亲爹分享一下,便没离开,而是直接坐到了旁边的沙发里。

    陆国明瞥过来,眉毛动了动。

    陆以尧看得出,亲爹有点意外。

    他们已经这样疏离淡漠地过了许多个春节,忽然要走天伦模式,陆以尧其实也有点紧张。

    “我听说你要转行?”

    没等陆以尧开口,陆国明倒先说话了,虽然语气没有太大波动,但这样简单粗暴的直奔主题还是让陆以尧有点吃不消。

    几个月没见的父子,好歹铺垫一下吧……

    “嗯,不做演员了。”话一出口,陆以尧就明白了,他是对方的亲儿子。

    陆国明微微皱起眉,不重,说明他的心情还可以,但仍有些不满:“既然不做演员了,想从商,为什么还要在娱乐圈里混?”

    “我喜欢这一行。”陆以尧几乎没犹豫。

    陆国明冷哼一声,又是一贯的不屑。

    若在从前,谈到这里就算是崩了,但陆以尧也不知道是大过年的气氛好,还是自己这两年变坚韧了,竟觉得气氛还可以,是个能够继续往下交流的状态,故而一叹:“你这么不喜欢娱乐圈,难为老陈还能跟你做朋友。”

    陆国明脸色微变,就像是一直固若金汤的父亲威严忽然被儿子抠到了裂缝:“老陈是你叫的吗,没规矩。”

    “行,陈叔。”陆以尧变得倒快,然后好奇地跟亲爹打听,“他怎么和你说我的?”

    亲妈亲妹早就知道的事情,亲爹这会儿才知道,自然不可能是那边走漏的风声,唯一的信息源就只剩下慈眉善目的陈老板。而且陆以尧都能脑补陈老板给自己亲爹打电话的状态,一定是先夸“你有个好儿子”,然后吐槽“有儿子在圈里也不说,说了我还能照应照应”,最后再老生常谈“真的可以考虑投资几个圈里的项目”。

    但自己预见,和从亲爹口里说出来,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陆以尧还没从亲爹嘴里听见过什么夸奖呢。

    “老陈没说什么。”好半天,陆国明才扔出来这么干巴巴的一句。

    陆以尧囧,无奈道:“起码说了我要转行吧,不然你怎么知道的。”

    陆国明皱眉,这回是真的千沟万壑了:“知道还问。”

    陆以尧没像以往那样觉得亲爹难沟通,反而觉得有趣,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捕捉到亲爹的逻辑模式了——在亲爹这里,爹就是爹,必须是威严的,说一不二的,绝对正面高大的形象。任何一点私人的柔软的不那么高大的东西,比如在友人面前的状态,都不能出现在他这个儿子面前,一旦出现,或者被窥见一点,都会让亲爹没有安全感。

    所以小时候每次父母吵架,亲爹都会先把自己和妹妹赶回房间里,因为亲妈是不会给他留面子的,更不幸的是,胜利的也几乎都是樊女士,因为每次吵完架都是亲妈笑盈盈走进房间把他们两个抱出来。

    小时候的陆以尧,对这样不苟言笑的父亲是害怕,待到了青春期,害怕就变成了叛逆,而现在,既不害怕,也过了叛逆期的陆以尧,再坐下来看自己亲爹,终于有了新的发现。

    “吃饭了——”

    阿姨的声音随着满溢的菜香飘过来。

    陆以尧先一步起身,一边走一边道:“闻着味就饿了——”

    语毕已经走到跟前的陆以尧,给了阿姨一个大大拥抱,然后洗手,落座。

    过了好一会儿,陆国明才慢吞吞过来,坐下之后也没想说话,拿起碗筷就吃,结果刚放一块鱼到嘴里,就听见儿子道——

    “对了,陈叔很厉害,他不知道我名字,也不认识我,单纯看我的长相就把我认出来了,说我和你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陆国明莫名其妙,想也不想就道:“老陈什么眼神,你要像我还能当明星吗,你眉毛鼻子眼睛都……咳咳咳咳——”

    陆以尧原本乐呵着呢,被亲爹突如其来的咳嗽给吓着了,连忙起身绕过去帮他顺后背。

    终于,亲爹的咳嗽停住,陆以尧连忙把阿姨递过来的水给亲爹喝。

    陆国明只喝了一口,就摆摆手。

    陆以尧见他还紧皱眉头,担心道:“爸,你怎么样,没事吧。”

    陆国明终于抬头,但神色痛苦,好半天才艰难抬手指指喉咙:“卡着……鱼刺了……”

    大年二十九,陆家父子难得的“天伦时刻”,夭折于一根鱼刺。

    ……

    扎鱼刺容易,一口鱼就行,拔鱼刺也容易,医生用小木板一压你的舌头,灯一照,镊子一夹,最多两三秒的事。但不知为什么,几乎所有人在找医生拔鱼刺之前,都要先尝试一下吞咽米饭、馒头、醋等神奇做法。

    有些鱼刺不粗不硬的,或许这样一折腾,也就随着哪个巧劲儿下去了,但遇上战斗力强的,只会让扎刺者越来越痛苦——比如陆国明。

    到最后亲爹不得不承认,鱼刺比自己坚强,只得同意陆以尧找家庭医生过来。

    事实上那时候陆以尧已经偷偷给孟医生打过电话了。

    大过年把人请来,虽说是多年交情,陆国明也很过意不去,孟医生倒医者仁心,不仅没抱怨,还温和提醒,下次吃鱼别太急,注意刺。

    回头趁着终于解除了鱼刺痛苦的陆国明去卫生间的时候,把难得一见的陆以尧拉到一旁,告诉他陆国明这一年的心脏状况不是很好,主要原因是长期疲劳得不到休息,其次就是性格爱生气,也会伤肝伤身,让他这个儿子劝劝,年纪大了,就别那么累。

    陆以尧连声道谢,顺便给孟医生拜了年,本想亲自送他回去,孟医生说自己开了车,便没用。

    送走好端端过着除夕被唤过来的孟医生,陆以尧再回来,陆国明已经坐回餐桌。

    陆以尧静静看着亲爹,第一次发现记忆中那个威严的会让他倍感压力的男人,老了,而他竟然连对方是什么时候变老的,都没有察觉。

    饭菜已经凉了,阿姨准备重新去热。

    陆以尧借着帮阿姨的名头,不言不语把那盘鱼端走了,结果刚走到厨房那边,还没等他和阿姨说这个不用热了,就听见亲爹高声道——

    “先热鱼,我还没吃完呢——”

    陆以尧总算知道自己百折不回的执着是从哪里继承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