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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李乙在家里气得磨牙一无所知的李绮节, 心安理得的继续逍遥快活。
没有长辈束缚,两个本来就属离经叛道的人愈加肆无忌惮,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安安心心躲在房里猫冬。
外面大雪纷飞, 屋子里温暖如春,趁着年底盘账,孙天佑把这些年的家底全部给李绮节过目。
李绮节没有一点做当家太太的自觉, 并不准备插手孙天佑的生意往来。各地掌柜约齐上门交账那天,孙天佑特意命人在房里添了一道屏风,让她在屏风后面旁听,她听是听了,但从头到尾没有吭声, 只一一记下各人的名姓, 按照今年的收益和往年的规矩, 定下该给每个人什么样的封赏。等女眷们向她拜年时, 一一敷衍过去,假装听不懂她们的试探和讨好。
她不曾对李乙坦白自己私底下的经营,但无需对孙天佑隐瞒,虽然孙天佑恐怕早就知道得差不多了,但她仍然挑了个时间, 把自己名下的产业如实告诉孙天佑。
他对她推心置腹, 论情论理,她都该有所表示。免得留下隐患,徒增烦恼。
孙天佑笑嘻嘻道:“我早晓得花相公是你的大掌柜, 那些是你的嫁妆,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就是不要太劳累了,我还想托娘子你帮我管账呢。”
李绮节不置可否,她暂时只想专心料理自己的生意。孙天佑知道她的喜好,让她自由出入内外院,四处搜罗笔记小说供她消遣,给了她最大限度的尊重和理解,她愿意投桃报李,不干涉他在外面的生意往来——当然,前提是他没有任何逾矩行为。
两人的感情再好,也得给彼此留下私人空间。
虽然男主人和主妇每天蜜里调油,无心张罗家中内务,但规矩和章程是固定的,又有张婶子和宝珠帮衬,府里的各样事体进行得有条不紊,井井有条。除夕前夜,各样大菜已经准备妥当,年礼都往各处送过,各院换了门神、桃符,领了寺里求来的“福”字,丫头、婆子们从库中取出积年的金银器皿,摆在案前,各院各屋都打扫干净,装饰一新。
孙府的仆从不多,除了阿满是从小服侍孙天佑的,剩下的阿翅等人原本是在市井流连的乞儿,跟随孙天佑后,也多是干一些跑腿、打听消息的活计,府里略显冷清。至于丫头、婆子,大多是人牙子送进府的,还没来得及在孙天佑跟前留下什么深刻印象,李绮节问他怎么准备安排院子里的丫头,他一头雾水,半天想不起丫头们的名字。
“府里的事你说了算,随你调停。”
有了孙天佑这句话,李绮节没有客气,趁着过年最忙的时候,借口内院人手不够,迅速把自己带来的陪房安插在几个最要紧的地方,尤其是门房、灶房和采买几项,全都换上她的心腹。
门房是自己人,她就能掌握府里所有人,尤其是孙天佑每天的行踪出入,不用踏出内院一步,轻松掌握全府动静。
灶房和采买油水丰厚,而且涉及各方各面,自然也得由自己人主掌。
在孙府过完年,孙天佑和李绮节立刻收拾行李铺盖,回李家陪长辈们闹正月,等到二月间夫妻俩返回县城,李绮节已经不动声色地完成新妇上任三把火的任务。
孙府原先的丫头、婆子还来不及反应,府里已经彻底变天。
李绮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内院里里外外把持得铁桶一般,她不准备管孙天佑外面的事,但内院的所有事情必须听她调派,容不得一点轻忽。
李绮节的身份改变,孙天佑摆明了会支持她的任何决定,花庆福不必再遮遮掩掩用书信向她请示,顿觉身上的压力小了不少,时不时到孙府来拜望。
这天花庆福领着伙计把去年酒坊的一部分盈利送到孙府,顺便告诉李绮节,楚王世子要求李子恒他们随他上京进谏万岁。
李绮节他们怎么推广蹴鞠,终究是小打小闹,世子一出手,才是见真章。
她盼着世子能早日推动朝廷颁下恩旨,但事关以后的整个布局,必须谨慎从事,“各地藩王世子不是不能离开封地吗?”
花庆福笑道:“上头下来的旨意,命世子护送贡菜进京,听金长史说,大约是有什么封赏。”
皇帝都快去地底下和他老爹团聚了,怎么可能还有心情封赏一个清闲藩王,而且封赏的最佳时机是过年,现在年早就过完了。
李绮节犹豫再三,皱眉道,“想个办法推了此事,或者寻个由头拖延进京也行。”
花庆福讶异道:“进京向万岁爷爷献艺,不是好事一桩吗?”
李绮节摇摇头,愈加肯定楚王世子在这个时候进京很可能前途叵测,“等过个一两年再说。”
花庆福见李绮节面有忧色,没有多问,转而道:“金长史说,世子很喜欢咱们酒坊的雪泡酒。”
李绮节冷笑一声,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每个月往金府送的礼物再厚三成,但雪泡酒的配方绝不能给他。”
如今雪泡酒已经成为武昌府、瑶江县两地百姓的心头好,是士子们趋之若鹜的待客珍品,配方一旦流传出去,和那些有家族做后盾的老派士绅打擂台,李家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花庆福点点头,“还好楚王府如今不是金长史一个人说了算,咱们的礼数尽到了,他一时也不能拿咱们怎么样。”
李绮节眼皮一跳,“金长史遇到麻烦了?”
花庆福道:“深宅大院多腌臜,何况是藩王府,少不了勾心斗角。”
楚王老态龙钟,世子也不年轻,光是世子底下的儿子、孙子、重孙,算起来差不多有几十个,小小一座藩王府,各有心思的贵人们,正是树欲静而风不止,随时随地可能闹得沸反盈天。
这些事离李绮节很遥远,但不知怎么的,她心里隐隐有种感觉,金长史在藩王府受挫,背后可能有金蔷薇的手笔。
金蔷薇去年曾有几笔数量巨大的收购采买,李绮节略微听到一些风声,以为她在暗中对付李家,所以特意留心观察了一段时日,结果却发现金蔷薇想要对付的不是李家,而是金家。
什么叫胳膊肘往外拐,金蔷薇金大小姐如是。
县里几乎人人都晓得金蔷薇和继母不和,而她的继母是金长史的亲戚,金蔷薇陷害金长史,应该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彻底除掉背景深厚的继母。
知道金蔷薇放弃向李家求亲,对自己并无加害之意后,李绮节没再暗中继续窥探金蔷薇。
现在李绮节不得不佩服金蔷薇心志坚韧,那时候她几乎花了上万两银子,也没能起到任何效果,大把大把银子砸下去,连声水花都听不见。金长史在藩王府的地位依旧稳如泰山,根本没有要倒台的迹象。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她撬开一丝缝隙,影响到金长史在楚王父子俩心中的地位。
想到这里,李绮节不由暗自庆幸,还好金蔷薇个性十足,一听说她可能有意中人,立马收手不再向李家施压,戾气太重的人,惹不起,只能躲啊!
撇开金长史岌岌可危的王府第一人的名头不提,两人又谈了些别的事,花庆福说起金长史来年的整寿,和李绮节商量该给金长史送什么礼物贺寿:不管金长史会不会被对手打倒,他现在仍然是在王府里说一不二的长史官,不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们能怠慢的。
窗外一阵脚步声,丫头打起帘子,孙天佑踱步进屋,身上的素绒氅衣带着风雪的痕迹。
今年比往年冷,雨雪格外多,官员们已经开始动员百姓修理沟渠,防止农田被淹。
花庆福连忙起身。
孙天佑向他颔首示意,越过书案,脱下氅衣,走到李绮节身旁,非要挤在她身边烤火,“武昌府那边送来一筐好菜薹,你不是嫌这个几月菜太油腻,吃得不香甜吗?午间让他们炒一盘菜薹,换换口味。”
武昌府的菜薹?
花庆福心念一动,他刚刚还在和李绮节说贡菜的事呢,孙姑爷竟然能买到一筐贡菜?
李绮节含笑嗔道:“谁说一定想那个吃了?”
夫妻两个低声说笑,屋里的气氛为之一变,霎时鸟语花香,温馨甜蜜。
花庆福老脸微红,瞅准机会,告辞出门。
走到廊檐底下,宝珠从头来追上来,“外边雪大,路上泥泞,花相公脚下仔细些。”双手捧着一件颜色轻软的斗篷,“这斗篷是从南洋那边传来的,不畏羽雪,水打不湿,三娘让我拿来给花相公换上,花相公常常在外走动,须得注意保暖,伤风感冒可不是闹着玩的。”
花庆福连忙推辞:“听起来就晓得是稀奇东西,我哪敢穿?”
宝珠捂嘴低笑,“您现在可是三娘最倚重的人,您不敢穿,谁敢穿?花相公快别客气了。”
花庆福半推半就,穿上斗篷,小心翼翼拢着衣角——怕被化雪的泥水弄脏,回头望一眼书房的方向,丫头正好打起帘子出来倒水,孙天佑和李绮节仍旧挨在书案前叙话。
一个絮絮叨叨,眉飞色舞,说到高兴处,还手舞足蹈起来。另一个神态悠然,边打算盘,边偶尔插嘴说上两句,夫妻相得,琴瑟和谐。
和美的小夫妻花庆福不是没见过,但似乎没有一对能像孙天佑和李绮节这样,相处得如此自然融洽,他们俩既像两小无猜的小儿女,又像无话不谈的知己朋友,彼此扶持,就如两颗并肩而立的树木,一样的挺拔俏丽,风姿出众。
孙天佑和李绮节定亲的时候,花庆福并不意外。
当时为了躲过金家的催逼,李乙急着为李绮节定亲,他头一个瞧中的,是孟云晖。
那个才识渊博的孟家少爷似乎早就对李绮节暗有情意,所以孟家很快和李乙定下口头约定。
这事是瞒着李绮节谈妥的,别人都以为李绮节不知情,但花庆福知道,孟云晖和李绮节两人都心知肚明。
孟云晖年岁越长,城府越深,不知道他对这桩婚约持什么态度。倒是李绮节没有犹豫,直接找李大伯求助,暗示自己的拒绝之意,李大伯不点头,李乙一时有些犯难,加上孟云晖的先生极力反对,事情最后不了了之。
孟云晖之后,李乙还相看过其他人家,他甚至还想过要和花庆福结亲,花庆福知道自己儿子的斤两,没有去李绮节跟前碰钉子。
杨天保自私怯懦,把和花娘厮缠当成理所应当的文人风流,孟云晖因为先生的反对和担忧自己的前程而打退堂鼓,李南宣把全部心神放诸在完成父亲的遗志上面,大哥李子恒仍然天真懵懂,不懂情爱责任为何物……李绮节只从这四个小郎君身上,就能认清时下大多数少年儿郎们的本性。
孙天佑没有杨天保的干净出身,没有孟云晖的过人才华,没有李南宣的出尘姿容,但他有勇气和恒心,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懂得在面临抉择时该怎么取舍,并且极其果断利落,从不把别人的看法放在心上。
花庆福隐隐约约觉得,唯有这样的人,才能打动李绮节。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不错,李绮节最后果真和孙天佑喜结良缘。而她并没有看走眼,新婚不过数月,她整个人的气色和神采都变了许多。
在花庆福看来,以前的李家三娘气质迥异旁人,但免不了畏手畏脚,不能行动自如,就像一颗蒙了灰尘的宝石,隔了一层灰蒙蒙的膈膜,一般人难以看出她的与众不同。现在那层多余的灰尘正被孙天佑轻轻拂去,现出宝石原有的璀璨光芒。
不得不说,孙天佑给予李绮节的种种爱护和宽容,有些出乎花庆福的意料。
他知道孙天佑对李绮节一往情深,但只把那当做是少年儿郎纯粹的向往和爱慕而已,可如今看来,孙天佑的感情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丰沛深厚。
听说孙天佑的生意伙伴曾故意灌醉他,想套他的话:“几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以前谁不知道你孙九郎人憎狗厌,没人愿意搭理?如今呢,县里那些小娇娘们都羡慕弟妹得了个好夫婿,做梦都想嫁给你呢!”
孙天佑半醉半醒,似乎想起在家中等候的李绮节,忽然吃吃傻笑:“那是因为你们不晓得三娘对我有多好,不然,你们肯定得数落我配不上她。”
狐朋狗友们追问李绮节到底有什么独特之处,让他像偷了金山银山一样沾沾自喜、洋洋得意?
孙天佑醉意朦胧,脑筋仍然清楚精明,“我又不是傻子,娘子的好处,我自己知道就够了,要你们多事?”
不论旁人怎么用言语讽刺挑拨,或是刻意引导,他只是摸摸微笑,再不肯多说了。
自那以后,李家的长辈们对孙天佑的态度软和了许多,李乙甚至还破天荒的主动关心孙天佑,邀他去武昌府登楼祈福。李子恒向来随心所欲,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也很快摈弃对孙天佑的防备,和他称兄道弟,亲热和睦。
不知道李绮节有没有发觉,她现在说话行事,和先前有些不一样,笑容更多了,举止更自然了,而这一切的改变,一半是因为她脱离家庭束缚,自己当家做主,气度自然而然会发生改变,另外也和孙天佑的默默支持离不开关系。
花庆福撑着伞离开孙府,脸上也不由自主扬起一丝微笑,如果不是确信孙天佑不会多心,李绮节不可能一次次把他叫进孙府商谈事情,也不会让丫头宝珠直接表达对他的关心呵护。以前他按着李绮节的吩咐办事时,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担心哪天李绮节会扛不住压力,碍于名声,放弃苦心经营的所有事业,从此退居闺阁。
现在他不必再为自己的东家是个妇人而觉得羞于启齿,以后,也不用替李绮节提心吊胆。
雪后的菜薹脆嫩鲜甜,光靠着一盘清炒菜薹,李绮节足足吃了两碗堆得冒尖的白米饭。末了,连菜汤都不放过,一股脑倒进青花小瓷碗里,拌成汤泡饭,把剩下的米饭吃完。
孙天佑看她吃得香甜,自己也跟着胃口大开,吃完一整只烧鸭,“寺里的菜薹年年上供,机会不多,我打劫别人的,才抢到一筐,早知道你这么爱吃,该多买点的。”
李绮节吃得太饱,不敢歇午觉,在房里走来走去消食,“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烦,有那一筐足够了,过几天等雪停了,地里肯定有新鲜菜蔬吃。”
她刚吃完饭,走了一会儿,身子渐渐发热,干脆脱了外面大衣裳,只着浅蓝交领袄、杏黄百褶裙,站在火盆前暖手。别致的堕马髻低垂在颈边,鬓边一枝金绞丝灯笼簪子轻轻晃动,流光闪烁。
孙天佑吃饭的时候,就被灯笼簪子摇曳间映照的光芒吸引,像被猫爪子挠了一下,有些心痒难耐,洗了手,悄悄走到李绮节身后,忽然一个猛扑,把人揽进怀里。
李绮节一声惊呼,捶他的肩膀:“刚吃完饭,安生点!”
孙天佑嘿嘿一笑,把人抱进里间,按倒在层层叠叠的锦被间,伸手替她取下发髻间的簪钗,挽起一束长发,绕在指间,细细嗅闻,“好,不闹你。今天跑了不少地方,累着了,你得陪我睡会儿。”
语气听起来颇为委屈。
房里伺候的丫头是经过宝珠、张婶子和李绮节一层一层选拔挑选出来的,相貌不突出,嘴巴不甜美,但是绝对听话老实,聪明本分。眨眼间轻手轻脚收拾走盘盏碗碟,走得利利索索。
房里只剩下两人,呼吸交缠在一起,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孙天佑原是想搂着李绮节好好歪缠一下,刚躺倒在温软的锦被上,眼皮陡然发沉,不一会儿竟真的睡着了。
李绮节轻叹一声,翻身坐起,把眉眼间隐隐现出几分疲累的孙天佑搬到自己膝盖上,小心翼翼取下他头上的网巾,替他按摩额角和头皮。
孙天佑在梦中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声,迷迷糊糊道:“三娘……”
李绮节轻轻答应一声。
他皱了皱眉头,又接着叫:“三娘……”
李绮节俯身,红唇在他耳边翕动,吐气如兰,柔声道:“我在这儿呢,哪儿也不去。”
孙天佑咂咂嘴巴,放心沉入梦乡。
李绮节盼着雪停之后回李家探亲,谁知大雪一直没停,稀稀落落像是要下个没完。农人们天天发愁,往年这个时候,已经春耕播种了,今年怎么不见晴日头?
县城金家。
金蔷薇从外面回来,观音兜帽和大红撒花绸面斗篷上落满雪花。
“大郎一大早去杨家了。”
丫头荷叶为金蔷薇解开系带,脱下斗篷,往她手心里塞一只小巧的镂花手炉,回转过身,仔细掸掉银灰撒花绸面锦缎白狐领斗篷上的水珠,细声细气道,“说了午饭不回来吃。”
金蔷薇眉峰轻蹙,金雪松嫌杨天保无趣,两人交情一般,天寒地冻的,他近来怎么总往杨家跑?
荷叶奉上热茶,道:“表小姐来了。”
话音刚落,丫头掀开富贵牡丹团花布帘,唐鸽和唐瑾儿携手进屋,齐声道:“表姐!”
金蔷薇挑起眼帘,淡淡道,“你们来了。”
金蔷薇性情乖僻,除了最溺爱的胞弟金雪松和表哥石磊以外,对谁都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唐鸽和唐瑾儿早就习惯了。
不顾金蔷薇明显的疏冷之意,两人凑上前,“表姐,你是不是和李家三娘很要好?”
金蔷薇眉头轻皱,直接道:“不用吞吞吐吐的,想干什么?”
被她冰冷的眼风一扫,唐鸽和唐瑾儿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唐瑾儿悄悄打量表姐的房间:房里只有一张架子床,一张案桌,四把圈椅,两张板凳,一架屏风,床上衾被单薄,悬着青白床帐,几案上只有一只铜炉,供着金蔷薇和金雪松生母的牌位,一应器物都无,犹如雪洞一般,清冷素净。
这位表姐向来乖戾,说话做事横冲直撞,直来直往,全凭自己心意,敢指着继母的鼻子骂她是蛇蝎恶妇,敢和自己的生父当面对质。
生怕金蔷薇一怒之下拒绝自己的请求,她不敢再迂回婉转,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小声道:“听说李三娘有个哥哥,生得格外俊俏,他最近每天会到县里的罗秀才家去读书……”
话说到一半,她脸上已经绯红一片。
唐鸽拉拉她的手,替她把剩下的话说完,“表姐,你们家是不是有间成衣铺子在花枝巷?”
罗秀才的宅院就在花枝巷,紧邻金家的成衣铺子。
唐瑾儿紧张道:“我们就想看一看他,什么都不做!真的,表姐,你不信的话,可以让人看着我们!”
李绮节成亲时,金蔷薇前去贺礼,不过她在内院,没和在前院迎客的李南宣打照面。李家的宾客交口称赞李南宣的人品风度,她当时听了一耳朵,没怎么往心里去。
听唐瑾儿和唐鸽提起,才想起李家确实有个相貌俊俏的少年郎君。
“我带你们过去。”
反正只是两个刚满十岁的女娃娃,不用避讳,随她们胡闹罢。
唐瑾儿和唐鸽齐声欢呼,笑得尖牙不见眼。
金蔷薇对唐瑾儿和唐鸽的举动颇为不屑,长相不过是虚幻的外物,值得为一个皮相不错的陌生人,这么兴师动众吗?
然而,等登上二楼,亲眼见到在间壁院子的树下读书的李南宣,任是金蔷薇早就心有所属,还是不得不公正道:眼前这位小郎君,果然生得极标致。
成衣铺子的二楼堆着满仓的货物,只有一间略微宽敞些。店里的伙计事先搬走几箱碍事的存货,还没来得及打扫,唐瑾儿便把人都赶下去了。
两位小娘子穿着体面的绸缎衣裳,也不嫌房里灰尘多,趴在窗沿上,盯着院子里的李南宣,足足看了一刻钟。
唐瑾儿脸上一副痴态,含羞带怯,附在金蔷薇耳边道:“表姐,你说,他听得见我们说话么?”
金蔷薇移开眼神,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唐鸽笑嘻嘻道:“我不晓得李郎君听不听得见,要不我大声一点,喊他试试?”
唐瑾儿连忙去捂唐鸽的嘴巴:“哎,别别别,别吓着他了。”
唐鸽“嗯”了一声,难得没有嘲笑唐瑾儿。
唐瑾儿也没在意,两手绞着浅绛色交领窄袖湖罗夹袄下面连着的朱红衣带,脸颊生晕:“别看他生得颀长,其实年纪不大。”
李南宣确实长得高挑,因而愈发显得清瘦伶仃。也不晓得他到底是哪里长得好,明明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穿着一身极简单的茶色袍衫,站在一棵挺拔遒劲的老树下,手里捧着一本装订成册的手稿,眉目安然,举止斯文,便有说不尽的俊俏忧悒。
仿若清朗夜空中浮的一点星光,清奇俊秀,英姿蕴藉。
唐瑾儿心口狂跳,握着金蔷薇的手,越捏越紧。
金蔷薇疼得微微蹙眉,抬头去看唐瑾儿,等看清她脸上的神情时,一时不由怔住:十岁的小娃娃,不知忧愁滋味,应该不会真的对李南宣心生爱慕吧?
唐鸽没有发现唐瑾儿的失态,一面含情脉脉注视着树下的英气少年,一面伸手推了推唐瑾儿,“嗳,他比表哥还生得俊,是不是?”
说着话,飞快地睨金蔷薇一眼,“嘿嘿,表姐别生气,表哥是咱们县数一数二的俊,和李南宣的好看不一样。”
唐瑾儿点点头,“可不是。”
三人眼见着李南宣合上书本,转身进房,只留一个林木萧萧的孤瘦背影。
唐瑾儿和唐鸽收回恋恋不舍的眼神,互望一眼,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对面一阵窸窣,俄而传来一阵窃笑。
唐瑾儿连忙伸头去看,原来对面不晓得是哪家阁楼,似乎是个酒肆,那正对的轩窗半启,几个面色白净的小娘子正搂在一起,叽叽喳喳,品评李南宣的相貌风度。
唐瑾儿不由跌足恨恨道:“哎呀呀,了不得,还是叫她们晓得了!李南宣从此不得清净也!”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被锁了,从来没开过车,第一次壮胆子写,不知道怎么控制,重新修改过,删除了部分内容,加了一点点内容。能不能看到没拉灯的部分,全靠缘分。
另外前段时间爸妈的病情反反复复,每次转院都检查出新毛病,年纪大了以后,浑身是病,这个病还没治好,另一个地方又出问题了,以至于医生直接说只能好好控制调养,不可能治愈,生活压力和各种问题堆积在一块,压得喘不过气来,所以更新也一直时断时续的。逼自己静下心来写,写完之后都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再看看别人的文,觉得自己写的东西完全是一堆渣渣,看到批评文章的评论,更是羞得抬不起头,信心被打击得彻彻底底,好几次都觉得写不下去了,但是一想到还有人在等更新,又觉得自己罪大恶极,现在只希望能够让所有人有个圆满的结局,就算写出来的是渣渣,也要坚持写完。
更新不稳定,真的非常抱歉,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有坚持追文的读者,你们真的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大天使!谢谢你们的包容,希望自己能够慢慢进步,以后写出更好的文来!
这段时间评论可能都没时间一一回复了,不过每条评论都有看,真的非常感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