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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惠然醒来的第一眼,就看见墨子染带着血丝的双眸,噙满了担忧。
她本来平缓下来的呼吸又变得湍急,重重地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喉咙一腥,竟咳出血来了。
墨子染眸光一紧,身侧的阮江雪连忙递上手帕,轻抚她的后背。
“子染,你这是想生生气死娘!”
温惠然声音沙哑而艰难地吐出这句话,心疼地握着阮江雪的手。
这个孩子,一回来就哭得稀里糊涂,即使不是亲生,心也是会痛的。
墨子染撩袍,衣角飘然,单膝着地,突然喊出一个久违的称呼:“母妃。”
两个字,让温惠然倏然怔住。
时间彷佛倒退到她风华正茂的年纪,倒退到她还得到皇上盛宠的时候,倒退到她和众妃明争暗斗的日子。
……那种小心翼翼、血腥残暴的勾心斗角。
她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依靠在床边缓缓阖上眼睛。
阮江雪错愕,不知道娘亲的怒气为什么突然消失,睫毛的泪珠颤了颤,正准备开口,就听见温惠然轻柔的嗓音响起:“是娘心急了。”
她看着自己儿子微肿的脸颊,心中骤痛,“来,快过来给娘看看,定是很痛了。”
墨子染乖巧地上前,握住她消瘦的手指,摇头道:“不痛。”
“江雪你先出去吧。”
“……好。”
等待房间剩下两人时,温惠然才红着眼开口:“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方才她只顾着听阮江雪的哭诉,一时间失去了理智,她聪慧而善良的孩儿,怎会莽撞地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况且夺位的路是她推他走的,深知在皇上面前的伪装必不可少。
曾经身为贵妃的她,又怎会不了解呢?特别有时为了保护一个人,不得不利用伤害的手段。
墨子染见她终于能安静听自己的话,才把事情娓娓道来。
知道真相的温惠然着急地查看他的伤势,心痛地抱紧他,什么气都一瞬间消失了。
“娘,你孩儿身体结实得很,运气也特别的好,您就放心吧。”墨子染笑着安抚她入睡。
温惠然觉得自己是时候回去了,呆在这里反而会阻碍儿子的步伐,只是在走之前,她打算去一趟碧云府。
刚到的时候,酒千歌还未醒,能够明显地看见她臃肿的双眼,昨夜定是哭着睡的。
温惠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苦涩地勾唇一笑。
不久之后,酒千歌就醒了,震惊地喊了一声:“夫人?”
瞧着她急忙下床整理发丝衣襟的模样,温惠然轻声道:“不必了,你就坐在床上就好。”
酒千歌却固执地整好仪容,命人捧来茶茗,端坐在她对面,眼中带着不安和倔强,似乎随时准备好说出不放弃墨子染的话来。
“昨夜你说,整件事情都是你的主意?”温惠然询问。
“是。”酒千歌说得铿锵有力,毫不含糊。
“说说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混入朝廷?”
酒千歌愣了愣,显然没跟上她转移话题的速度,“为了报恩,为了报仇。”
这次轮到温惠然怔住了,本以为她会说出一片雄心壮志的话语来……
“是不是令您失望了。”她笑着站起,走到窗边凝视着树间的小鸟巢。
“我这个人一点都不伟大,从来不会说为了拯救国家之类的话来,做事全凭兴趣,我不想做的休想逼我,我认定的拼了命都会达到目的,但最基本的良知还是有的,不至于太烂。”
温惠然眉头微敛,“你父母不反对你的行为?”
“我没有。”酒千歌耸耸肩头,朝着太阳伸了一个懒腰,笑着转头询问,“夫人今日打算去哪里吗,趁着阳光正好,千歌带你逛逛吧。”
虽然她只是简单地说了我没有三个字,但温惠然却是听懂了。
我没有,父母。
有因必有果,每个人的性格都有根源,生长的环境尤其重要。
温惠然对她的成见减少了些,缓缓站了起来:“好,便出去走走吧。”
酒千歌眉梢上扬,喜悦地挽着她走在街道上,两人边走边聊,气氛比之前的都要好几分。
酒千歌为她热情地介绍着四周,偶尔穿插自己和墨子染发生的趣事,眉飞色舞的神情似乎自带感染力,让温惠然的心情舒畅不少。
太阳过于猛烈,即使撑着纸伞还是会流汗,她一手探入袖中打算取出手帕,然而脸色骤变:“不见了。”
“夫人,什么不见了?”
“荷包……”
酒千歌双眸一瞠,紧张道:“您之前送我的荷包?”
“是。”温惠然眉梢染上担忧,连忙回头去寻找。
酒千歌跟随在后,目光环视四周,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同时逐一询问着摊位的卖主。
突然回头的温惠然,瞧见酒千歌正神情焦虑地向路人比划着手势,任何有可能的角落都会亲自去找一趟,心里没有触动是假的。
酒千歌微喘着气跑到她面前,摇头道:“这里没有,会不会落在您过来碧云府的途中。”
被这么一提醒,温惠然才想起这个可能。
她们顺着路寻找,忽而瞥见一处草丛旁躺着一个荷包,定眼一瞧,正是遗失的那一个。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惊喜地笑了起来。
酒千歌连忙上前,然而还未靠近,就听见一道呼唤声:“酒丞相?”
她回头,眉头紧蹙:“常大人怎么出宫了?”
“皇上心情不好便出来散散心,你没事就赶紧离开吧,免得等下皇上看见你心情更加不好了。”
常成济轻蔑地睨着她,刻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酒千歌脸色微变,皇上在附近?
瞄了眼蒙着面纱的温惠然,再瞥向就在两丈之外的荷包,酒千歌深吸一口气,逼近常成济,同时手负在背后,暗中打着手势让温惠然先离开。
这一招很管用,常成济避之如蛇地后撤。
温惠然趁机转身,打算离开。
熟料,一抬头就看见骑着马过来的黄袍男子,正是君清夜!
“酒丞相在做什么?”君清夜一眼就盯着酒千歌,架着马靠近,余光瞥见悄悄垂着头经过的女子。
他蓦地侧目,发现这人带着面纱,顿时疑心大起,猛地挥袖,掀起一股劲风。
温惠然料所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面纱飞走,得知自己逃不掉,便深吸一口气,冷然地转身,抬头。
君清夜和常成济都怔住了,酒千歌暗叫不好,趁着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温惠然身上,弯下腰把荷包拾了起来。
“温妃娘娘?”君清夜眸光转深,嘴角勾起高深莫测的笑容,瞥了眼酒千歌,“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巧。”
“闲来无事,便来京城走走,没想到夜儿把梁国治理得这么好,实在让人欣慰。”温惠然从容地拾起脚边的面纱,笑容祥和。
“呵,这番话……似乎是意料不到朕能治理好梁国了?”
“自然不是,夜儿的能力我一直看好,还有点事,就不打扰皇上散心了。”温惠然点头,转身离开,却被挡住了去路。
“难得相见,怎么能不聚一聚?”
这句话渗透着阴凉的气息,酒千歌顿时觉得头顶的烈日都没有了温度,眼皮跳了跳,连忙上前一步。
“皇上,她是谁能让你邀请相聚?”
“你们不是一起的?”
“没啊,我们可没有一起走的,对吧,常大人。”
“谁知道。”常成济丝毫不配合。
君清夜跳下了马,走到温惠然面前,笑容森然:“太子哥应该也来京城了吧。”
“夜儿你不知……他死了么?”温惠然脸色苍白,声音颤动。
“死了?”他一脸狐疑。
“我带着他离宫的那日,他就已经生病了,等到大夫医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说到这,温惠然痛苦地咳嗽起来,“我也因此……得了心疾。”
“是吗,那朕就要找大夫替你看看了。”
君清夜没等她回应,就直接把她拽上马,奔向一家医馆。
酒千歌脸色大变,连忙跟上,到了的时候发现一个大夫正在为温惠然把脉,随后摇头道:“心疾已有多年,命不久矣。”
“哦,真是遗憾。”君清夜明明没有笑,但说出来的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笑意。
“人死不能复生,娘娘就看开点吧,当年父皇许是逼不得已才下令杀了太子哥,哦朕还想起来,父皇下令时还公然和母后亲吻,难舍难分得让朕至今难忘,如今母后的魅力依旧不减当年,娘娘要是想叙旧,随时可以来皇宫。”
温惠然不自觉地回想起当年皇上下令的场景,心寒得身体每一寸肌肤都变得冰冷至极。
她青春年华都交付给了先皇,早已把他当作丈夫看待。
然而,先皇就是那么的残忍,搂着容妃,冷漠地下令赐死她年幼的儿子!
一切的一切,都是容妃设的局!
温惠然心中大痛,噗的一声吐出血来,映得脸色愈发的煞白,整个人无力地软倒在地。
君清夜眼中掠过一抹嘲讽的笑意,虚情假意地唤来大夫,转身离去。
酒千歌愤怒地攥紧拳头。
这个男人,是想活生生地把温惠然气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