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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为首的, 正是在京城曾经帮自己打过捣乱地痞的公子。他那剑眉小嘴儿的模样, 真是有特点,很是容易让人记住。
剑眉公子也认出了琼娘,倒是没有了京城出手相助后的生疏客套, 略显铜色的脸上带着笑, 隔着几步抱拳道:“京城一别,本以为再见无期,想不到山水有相逢,又在这里遇到崔公子,你我也算是有缘。”
琼娘连忙学着抱拳道:“当日还未谢过公子。”
剑眉公子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某就是见不得欺压良善之事。”他又接着问道:“崔公子不在京城, 怎么来到此地?”
琼娘说道:“我随自家船队到此。船上人手多, 行经此地,备下的各色药物已然不够, 听闻此地药材齐全,我备些药物以待上路。”
剑眉公子道:“这倒是巧了, 在下对药材略有心得,也熟悉这里的店铺, 能够帮得上忙。”
琼娘心中有些疑虑, 但是想到自己人地生疏,有人帮忙可以更快地买到药物, 于是抱拳道:“如此就麻烦兄台了。”
剑眉公子爽朗道:“放心, 都包在我身上!”说完, 便引着琼娘向身后药铺走去。
琼娘忙道:“兄台, 这家药铺我已然去过,药材已经买好。”
剑眉公子道:“正是因为你去了,才要重新去过。伙计听你口音看你穿着便知是京城来的,一定会欺你不懂,必然不会拿好药给你。”
进了药店,掌柜的连忙走了过来,对剑眉公子施礼道:“哎呦,二少可是有阵子没有照顾小老儿的生意了,快快有请!”
剑眉公子指着琼娘道:“吴掌柜,崔公子乃是我好朋友,刚刚在你店铺买了些药材。你居然以次充好,可是看不起我吗?”
吴掌柜一看琼娘正是先前招呼过的的公子,脸上微微有些窘色,慌忙道:“小老儿怎会做出那等事。吴家的药店已经三代,在这江家集上童叟无欺的名声谁人不知?”
剑眉公子一瞪眼,拉着长音道:“吴掌柜,不用本公子亲自开包查验药材成色吧?”
吴掌柜赔笑又道:“小老儿不知崔公子是二少的朋友,方才可能一时疏忽了,好像给包的是以前上火的药材,……哎,刚好有批新到的药材,还未拣选,我这就为崔公子再挑上一些。”
剑眉公子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吴掌柜去了后屋,盏茶功夫后,抱着厚厚两包药材出来,递给琼娘道:“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这多出的药材就给崔公子赔个不是。”
琼娘打开药包,看到里面药材根须齐全,枝叶粗大,气味浓重。而刚才买到的药材却是缺枝少叶,纵然是不懂药的也知道新包的药材要好。
原来各处的药店都有些敛财的门道儿,遇到大客熟客,便是提供上好精选的药材,以便拉住回头客。
至于些个外地散客,做不得回头的买卖,便是拿些贱价的药材以次充好,高价掺着来卖。
琼娘操着外地口音,又是俊雅好欺的模样,自然是被狠宰了一笔。
经此一遭,琼娘也算悟出了门道,心内隐约猜测到江东军伤药采买不到的原因了。
大沅朝的军资优先,有时朝廷的辎重草药运输不及时,需要当地采买时,往往先征收后付款。若是讲究些的,事后便钱银两讫,可是也有不讲究的,自己贪墨了银款,克扣了商家的货钱。
那曹家军便是如此,听这药店的掌柜接下来随口闲聊时提到,那些个草家军之前征收粮草,克扣了沿岸店家货款无数,让那些粮商叫苦不迭。
有了这等子先例,大多商家也是学得聪明了,管他是曹家军,还是江东军,一旦军队征收物资,便推说进货不畅,自推掉了。
这些个药家店铺自有药行总把子,便是统一了口径,便叫人真假难辨了。
心中有了思量,琼娘自然便知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那个自称二少见琼娘采买药品,便在一旁耐心等候,还吩咐自己的一个小厮去酒楼安排。待琼娘采买完了,才走过来道:“今日难得与公子你相遇,不知可否赏脸,一起把酒言欢畅谈半日?”
琼娘见了方才的架势,知道他乃此处门路畅通之人,如若结交对自己大有裨益,当下应允,二人上了附近的一座酒楼,开了雅间吃上饭食。
可是到了雅间,琼娘便见一高大男子立在了屋堂里,此人她一时想不起为谁,可是一待看清那人带着一股子野性的眼儿,琼娘后脊梁打了个冷颤,便全想起来了。
这个人便是她放出在码头上遇到了那个杀人逃犯。
那人一见琼娘进来,可以双手抱拳冲着她道:“感谢姑娘此前出手相救,在此大恩不言谢。”
琼娘自认为男装甚是得宜,没想到对方竟然一眼便识破了自己的女儿身,不由得甚是尴尬。
那人倒是看出了琼娘的不自在,立刻说道:“其实姑娘扮得甚像,只是舍妹自小便做男孩打扮,是以我一眼便看出了姑娘的身份。”
琼娘听闻,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那位二少,只见“他”笑嘻嘻道:“你虽扮的像,但是耳眼儿没有黏土糊住便是个破绽,还有你衣领子虽高,终究没有喉结的轮廓,若是不使些手段,以后年纪渐长,扮不得少年,岂不是又叫人起疑?”
说话间,“他”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了黏附在其上一块类似胶块的假皮,顿时喉部平实。
原来这位面色古铜的青年居然也是个女子,只是比较着一般女子的身形要高上许多,加之扮得严谨,还真叫人看不出破绽。
那男子奉琼娘为恩人,言语间甚是客气恭敬。琼娘心知,跟这些个江湖儿女打交道也不必拘泥小节。
更何况此乃军营后方的城镇,地方的节度官兵不少,更何况自己身边侍卫环绕,心里也是有底气,既来之则安之,正好探一探这兄妹的底气。
而崔记的船行,走的是与一般客商无二的路子,行事又不像太子一系的白家那么招摇,除了少数王侯官场人知道崔记与琅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外,行内人大都以为这是外地的客商入京开的买卖。
更何况琼娘作男子装扮,经常在船坞码头行走,便是知情人也绝不敢想象一个堂堂王爷会放任着自己的王妃在市井码头行走。
所以这兄妹二人倒是没有怀疑琼娘的身份,只是觉得商贾之家,有这等爽利小姐实在是难得,行走江湖,三教九流都要结交一二,更何况是有相助之恩的人。所以这酒席摆上,除了那位大哥有些沉默寡言外,琼娘与那二少倒是相谈甚欢。
言语间,她知道这兄妹二人姓公孙,追溯到祖上,乃是商鞅的直系后代。奈何遭逢家变,一时流落江湖,幸好如今也经营着些许买卖,倒也能维持生计。
琼娘含笑听着,对这兄妹二人半真半假的话,也且听着。
他姓公孙不假,可是这祖上可是跟商君公孙鞅关系不大,倒是跟前朝的王侯公孙氏联系紧密。
当初先帝登基,清除了一批异己大臣,这公孙家便身在其列。当初诬告公孙家的臣子一早飞黄腾达,公孙家且牵连九族,就此没落。
而她前世依稀记得这人因为将已经归隐乡里的仇家臣子九口满门屠杀,震惊了乡野,惊动朝廷而落得锒铛入狱的下场。
若不是后来,有人手眼通天秘密救下他,这人必定是凌迟车裂的下场。
心里虽然明镜,但她表面却不露声色,只待一会借口起身,先自告辞。
这兄妹二人虽然对她无恶意,但是立场不同,终究不是可结交之辈,这顿饭,一会她自先吩咐侍卫付了,便当谢过当初的码头出手相助。
只是现在城镇周遭满是风雨飘摇,就算闲谈也躲避不开激水客的话题。
当谈论起“激水客”为虐四方,到处烧杀抢掠时,那公孙二姑娘,一脸气愤填膺道:“假冒名号,败坏江湖豪客名声之徒,看他能猖狂到几时?那琅王不是号称一员猛将?怎的这般的不济事,也不见给个响快的!”
琼娘只能静默,不然真想给自己家的王爷好好争辩一下,江东王虽善战,奈何之前的曹家军不济事,给琅王留下一个难擦的咋屁股,就算琅王乃是战神本尊,也得稍事布置,才可扭转颓势啊!
不过听这公孙二姑娘言语间似乎颇为了解那激水客的底细,便接着话茬继续详问:“难道现在的激水客,不是那之前的匪首?”
公孙二姑娘道:“激水客一向是劫富济贫,替天行道,哪里会像现在这般干的乃是杀人越货,揭竿造反,危害一方百姓的勾当……”
那公孙二姑娘并没有说完,可是公孙家的大哥,却打断道:“你我如今做的是正当买卖,何必谈论那些个黑道上的事情……崔姑娘,来,尝一尝这道蒸鱼。”